百花主道:“看明白了,姑娘是缺個新郎成婚?”


    “不錯。”紅線女魔說道,“我在這裏蓋了洞房,穿了嫁衣,什麽都準備妥當了,就是缺個癡情郎。所以每每思念我的情郎,我就會把花轎放在人間,那些新婚之夜信誓旦旦情深意切的好男兒,我都要抬回來相看。”


    紅線女魔伸出手來,想要摸百花主的臉。


    隻可惜,她被禁製擋了回去。


    禁製被觸發,百花主本就不穩的魂魄也跟著一震。他默默咽下一口血,展扇將紅線女魔的手按了下去。


    女魔笑道:“啊呀……越是摸不得,越想摸摸看。百花主上了我的花轎,那就需揭了我的蓋頭,做我的新郎。”


    “姑娘找錯人了。”百花主說道,“姑娘想要的是忠於你一人的郎君,而我心許他人,且也曾許諾過永不負心,無法再與他人結連理。”


    “郎君揭了我的蓋頭,許就變心意了呢。”女魔雙手撩著蓋頭邊,笑得輕柔,聲音滿是魅惑。


    百花主搖頭。


    “姑娘喜歡不變心的,我要是變了心意,豈不是要被姑娘剝了皮,也掛在風中,剩下的魂魄白骨,被姑娘做成身邊的這位傀儡魔,給姑娘拍手叫好。”


    那個拍手的傀儡魔不敢出聲,躲在了女魔的身後,偷偷露出半張臉,窺視著百花主。


    “你倒是看得清明。”紅線女魔笑罷,自己緩緩掀了蓋頭。


    蓋頭下,是一張百花主再熟悉不過的臉。


    明珠。


    隻是這個明珠,笑語晏晏,眉眼溫柔似水,眼波柔媚帶勾。


    僅是張皮,不足以讓百花主當真。


    百花主就道:“原來如此,那些新郎被你召喚到此處來,掀開蓋頭瞧見的,也是他們心中新娘的樣子吧。”


    “那可不一定。”女魔笑著說,“有的是新娘的模樣,有的就不一樣了,明明那麽虔誠的給了承諾,可最想看到的人,卻不是新婚妻子,而是青樓裏的妓子,鄰家的小妹,城中賣酒的寡婦,甚至是自家父親的妾室……”


    女魔那張幻化成明珠的臉湊近了百花主。


    “像百花主這樣,不足半數。”女魔就說,“那雙眼看到其他女人的半數,就隻好做人皮燈咯。”


    “姑娘看起來,是想為那些得到承諾的新娘試新郎的忠心。”


    “不是忠心,是忠貞。”女魔忽然笑了起來,“男人們心有可能是忠的,可身體不一定。這世上貞潔女子千千萬,可貞潔的男子能有幾人?遇了陌生女子,隻要有殊色,肯與他們一夜溫存,他們可不在乎那女子是魔是鬼……男人啊,最貪色了。”


    她緩緩剝去嫁衣,白花花站在百花主麵前。


    百花主掐滅魂目,點頭道:“姑娘苦心,在下知道了。”


    “百花主好聰明,與那些男人都不同。”女魔說,“紅線好生豔羨妖王,更垂涎你了。”


    她說罷,繡口吹了一縷魔息,那魔息黏糊糊纏了上來。


    “百花主,男人的真心不能試,試了,依我的性子,這天底下的男人,剩不了幾個活著的男人。”她說,“我啊,突然很想知道,你這樣聰明漂亮的男人,對妖王又有幾分真心?”


    百花主本是百毒不侵,可不知為何,那縷魔息極其強勢,繞過修為,以柔克剛,綿綿軟軟攻入心脈。


    百花主眼前一黑,意識墜入了記憶的幻境。


    那是片山穀。


    六界從未見過的,漂亮的山穀。


    花草姹紫嫣紅,生機勃勃,仿佛四季不衰,吸飽了天地精華般,熠熠發亮,風中搖曳。


    風吹散薄霧,花海翻浪,露出淹沒在花海中的紅衣姑娘。


    百花主一步一步,撥開花浪走過去。


    陽光下,姑娘的臉流光溢彩,閃爍著細細碎光。她懶洋洋躺在花海中,嘴角揚著微笑,眉眼懶散又嬌俏。


    萬事舒心,人畜無害。


    嗯,是明珠,是更年少的明珠,青春靈動。


    百花主撥弄著花鈴,一串清脆,叮咚作響。


    紅衣姑娘睜開一隻眼,笑了起來,“風和日麗,何不趁此良辰,放肆快活?”


    百花主說:“這裏?”


    “就在這裏,又不是沒快活過。”紅衣姑娘說,“你青鬢沾花的樣子,天下第一好看。”


    “你又調戲我。”


    “哈哈哈,因你長了一張惹人調戲的臉。”紅衣姑娘笑聲朗朗,羅襪踏花浪,一路笑一路奔跑,衣裙翩躚,如春水碧波蕩漾,不一會兒就沒了影。


    百花主說:“慢著,既然調戲了,那就調戲到底。”


    笑聲從很遙遠的地方飄來,比花鈴都要清脆好聽。


    忽然,黑雲滾滾壓來,如同九天即將崩塌,墜墜壓在每個人的心頭。


    百花主慌張尋找著她的身影,最終,在一片浮動的各色碎光中,看到了倒在地上的紅衣姑娘。


    百花主說:“不行,我不能讓你死……”


    “我無事,倒是你。”那紅衣女子指了指他。


    百花主這才發現,自己在慢慢地化為碎光。


    他即將破碎。


    紅衣女子說:“我想了,每每你我融為一體時,我才能感受到完整。你若不在了,我存在也沒了意義。”


    她神情極其痛苦,顫抖著雙手,從自己的心中掏出一朵花來。


    “我們之間能夠維係的,隻剩愛了。隻是用愛做束縛,對你我都不公平。”她說,“你把命給我,我用心留住你,再舍一半的命分給你。活著,好嗎?”


    她說:“哪怕,要從雲端,墮為最脆弱的花魅。”


    百花主伸出手,接過了那朵花。


    身體消散之前,他聽到紅衣女子說。


    “她吞掉了我的記憶,很快,我就會遺忘大半。我會在徹底遺忘前,下界追回她拿走的所有東西……如果你醒了,就去找我。”


    “在我沒追回你的魂珠,為你重塑身體之前,你的命懸在我愛你的心上,可普天之下,心最易變。倘若哪一天,我忘記愛你了……”她說,“你就會破碎,消失不見。”


    “你敢賭嗎?”


    “你敢,賭一賭,我的心嗎?”


    百花主點頭,輕柔道:“無怨無悔。”


    記憶幻境猛地收回。


    百花主魂魄如撕裂般疼痛,他跪在地上,吐出一大口血,喘息著。


    香氣越來越濃,又突然地轉淡,仿佛即將消失。


    終於,他抑製不住魂魄深處的疼痛,捂著眼睛慘叫起來。


    花麵裂開了一條縫。


    幻境突如其來的反噬,也讓女魔紅線受傷不淺,她身上洞開了幾個血口,背後露出了腐爛的白骨鳳翅,但很快,傷口就愈合了。


    女魔抬頭,盯著百花主看。


    “記憶太多,魂魄承受不住了嗎?”紅線女魔驚訝道,“你究竟是什麽?”


    百花主昏死過去,身上手腕上的紅繩如同瀕死的螢火蟲,一明一滅。


    女魔指了指他,身後的傀儡魔雙足蹦著上前,僵硬地彎下腰,試著碰百花主。


    勁風掃過,明珠的逢春殺到,一劍蕩魔,傀儡魔嘰哩哇啦在地上打滾,像泄了氣的球,漸漸幹扁下去,被逢春灼燒為一縷魔影,印在地上,哀怨地抱頭痛哭。


    明珠落地,看了眼百花主,又看了眼白花花不著一絲的女魔,皺眉。


    紅線女魔看著明珠,喃喃道:“我試錯了……原來,這才是新郎。”


    該試真心的,另有其人。


    第29章 他碎了魂


    明珠回袖, 逢春負後,先撚起幾道固魂咒, 打在百花主身上。


    她心跳過快,仍是不安。


    百花主就像一片雪,臉色蒼白透明,仿佛隨時會融化。


    明珠腦海中閃現記憶碎片,也來不及猶豫,扯斷百花主的衣帶,從他雪襟中牽出一條血色結魂繩, 狠狠繞了幾圈, 握在手上。


    修為源源不斷渡過去,明珠閉目片刻,等他魂魄安穩下來後, 才去端詳麵前的女魔。


    “姑且問一句。”明珠一手牽紅繩, 一手伸出, 做了個請的手勢,指著一絲不`掛的‘自己’, 客氣道, “尊駕演的是哪一出?”


    女魔心機一笑,出手如電,好似搶了先機,自己就能取明珠而代之。


    逢春鋒芒畢樓,華光大耀,劍身與女魔的翅膀碰撞在一起,竟然是金石相撞之聲, 鼓震著耳膜。


    女魔收了翅膀, 神色訝異, 不再試探。


    “妖王閉關,進益不小啊!”


    明珠倒是沒有多吃驚,她滿腦子隻想著一件事,麵前這個女魔,到底是個什麽東西?


    她這雙眼睛,自出關起,能看到幾個界主的原身,可今日卻看不清楚女魔的原身。


    不是看不出,而是看不清楚。


    那女魔似乎自帶重影,許多個身影疊加在一起,稀奇古怪的,有鳥喙,有白骨翅膀,有爪子,但卻有個蛇身,還有人身,似吊死鬼,極其詭異的耷拉著脖子,斷頸長舌,隻剩兩隻眼睛翻著,白多黑小,眼珠沿著眼眶快速轉圈。


    一圈又一圈。


    似人不似人,似鬼不似鬼,似鳥不似鳥,似獸不是獸。


    明珠有疑,逢春也不知該如何下手,懸在明珠手邊,劍尖遊弋著,等待明珠判斷哪個才是這稀奇古怪女魔的致命之處。


    女魔好像知道她的迷惑,咧開嘴笑道:“妖王是憐香惜玉了。”


    她的雙手撫弄著黑發,用明珠的臉拋了個媚眼。


    “是不忍心對自己的這張臉下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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