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奇怪,所以我心裏很動搖。可是沒有需求支撐,原油或許還有個歐佩克[3],鐵礦石有兩拓加淡水河穀,這兩種或許可以壟斷價格,其他呢?會不會大宗商品價格也已經接近六千點?可不可以這麽設想,現在的高價因為短缺引起,而短缺卻是由於貿易商囤貨導致,而非製造商。一旦囤貨達到一個平衡點,貿易商發現需求驟減,囤貨變成吞沒資金的燙手山芋,那時候會不會是摧枯拉朽式的跳樓價出逃?其實糧、棉、大豆價格已經下來。唉,真難,現在都不敢簽長期合同做大項目,摸不清原材料走勢就定不出合適價位,競標定價就跟押寶一樣,越來越沒底氣。怎麽管廠越來越難呢,今年真變態。”


    然而,變態還有更變態。美國老客戶的一筆精加工生意,柳鈞原以為十拿九穩,放眼神州舍我其誰,可是設計出樣檢驗等等程序走完,眼看隻差臨門一腳,美國方麵卻是傳來消息,意向取消。因為客戶發現,眼下的船運費一方麵是被火熱的鐵礦石運輸帶動,另一方麵則是受飛奔每桶一百五十美元的原油價格影響,原本中國擁有的價格優勢完全被運費吞沒。即使本國的加工費雖然稍高,可是考慮到周轉周期,放在本國加工也已經好於中國。那麽,還簽什麽合同。


    柳鈞一直巴望著瘋狂的原材料價格出現拐點,然而此拐點未到,彼拐點卻是不期而至,打得騰飛方寸大亂。美國老客戶最終取消生意,這是一個危險的信號,也正是目前形勢下水到渠成出現的拐點。那意味著,國外訂單不僅將因為國外需求的減少而消失,也將因為國外需求由於中國價格優勢的喪失而轉移,而從中國消失。什麽叫雪上加霜,現在就是了。曆來,柳鈞的高端加工能力非常依賴出口,不僅直接依賴,而且還間接依賴,他的國內下家經常是開宗明義地告訴他,進他騰飛的貨是不得已,完全是迫於出口高品質的要求。他這邊的出口出現關鍵性拐點,他的下家能好到哪兒去?大家是同一條繩子上的螞蚱。


    即使柳鈞反應迅速,飛快調整生產計劃,他的產品還是出現了庫存,出現了積壓。各式各樣的合同違約接踵而至,令人應接不暇,羅慶為此跑斷了腿,吵破了喉嚨,可是大勢當前,回天乏術。


    每一天,開工率低於前一天。騰飛比騰達的開工率更低。品質,總是在任何時候遭遇逆淘汰。


    往往公司出現狀況的時候,正是資金鏈最緊繃的時候,但柳鈞還是一分不差地將買二手房的錢給了錢宏明,自己拆東牆補西牆,苦苦應對。他此時最頭痛的是客戶退定,客戶若是退定,他即使吃沒那點兒定金又有什麽用,定金隻夠買材料,不夠加工費。退定的產品在這個年月裏,基本上成了積壓的代名詞。而銷售部門眼下的最主要工作是隔三差五地聯係客戶,詢問現有訂單是否安全。


    六月初的一天,柳鈞正從成品堆積的臨時倉庫出來,本就是被臨時倉庫的悶熱逼出一身的汗,工作服濕嗒嗒地貼在身上,走到外麵太陽又是熱辣辣地曬下來,柳鈞心頭燥得慌。正好申華東打電話來,問柳鈞這邊有沒有做不完的訂單,可否調一些給他們市一機救急。柳、申兩個人說話一向比較直接,在外人聽來是沒皮沒臉,柳鈞也不掩飾,道:“年初開始,加班這個名詞在我這兒已經成為曆史了,現在也是吃不飽,有些合同再是明知吃不飽也不敢碰,沒訂單給你。你那兒能保持多少的開工率?”


    “目前怕隻有百分之七十的開工率了,我很懷疑接下去還得降。我們產品今年出口不好,訂單掉得很快。有幾個訂單形同雞肋,可市一機總經理還是滿心不舍得放棄,找我討論求我高抬貴手接下,公司稍虧點兒,保證開工率,免得人心浮動。可我哪敢同意,匯率死撐著,原料價格日日漲,一筆合同裏麵打掉這些因素,豈止稍虧。再加上奧運前後為保北京環境麵子,華北得停不少工廠,那邊的訂單到此為止,做完算數,新的得等奧運後再給,那是多大的一刀,這真是雪上加霜,草菅人命。”


    “別抱怨啦,總比北京人民犧牲少點兒。我這兒目前最重要工作是清理庫存,悲哀的是,經常有客戶公司沒良心,明明他們公司狀況已經不行,我們打電話去問,他們還說沒事,貨款已經準備好。等我們發貨過去,他們不按合同給錢,希望拖延付款,我隻好賠上運費讓拉回。這種時候,明知誰都不好過,誰敢讓客戶壓貨,寧可我自己壓,起碼看得見摸得著。”


    “對!”申華東忽然想起一件事,“我中午吃飯經過你錢朋友家中介公司,門麵很亂,好像出了什麽大事,大玻璃也讓人砸了。”


    柳鈞這才想起已經有好幾天沒接到錢宏明的電話。剛接手錢宏明房子的那幾天,他還很警惕,每天或者隔天總有一個電話打給錢宏明,幾天正常下來,他自己這邊又焦頭爛額,不知不覺就把錢宏明那頭給疏忽了。他忙撥打錢宏明電話,裏麵卻提示關機。他跑回辦公室,將工作交代一下,就衝去市中心。一邊打電話向崔冰冰報告這種情況,問有沒有聽到什麽風聲。


    等柳鈞趕到中介公司總部,見那邊已是曲終人散,透過砸爛的玻璃窗可以看到裏麵人去樓空,隻剩一地垃圾,倒是外麵圍了好多指指點點的圍觀者。崔冰冰得知消息也趕來了,見此奇道:“誰砸的,怎麽回事?”


    旁邊有好事者興奮得唾沫飛濺:“上午吵起來的,說是老板跑了,吵著吵著,人越來越多,最後就砸了。警察也來了,警察來有什麽用,砸都砸完了,搬也搬空了。”


    柳鈞一拉崔冰冰:“走,去宏明辦公室。”


    崔冰冰被丈夫拉著跑去街角的停車點,跑得氣喘籲籲,直等趕到錢宏明公司所在大廈停車處,她的呼吸還沒平靜。但是等電梯,電梯卻一直不下來。柳鈞忽然感覺到電梯不下來與身處九樓的錢宏明公司有關,他讓崔冰冰繼續等電梯,他改走樓梯,衝上九樓。崔冰冰看看黑魆魆的樓梯間,心裏發怵,可想了想也跟了上去。


    柳鈞先衝到九樓,伴隨他風箱一樣呼哧呼哧聲的,果然是亂成一團的場麵。有個女人坐在壓著電梯門的真皮大班椅上,誰敢接近她就嚷嚷“我的,誰也別搶”,也有人坐在兩張辦公桌搭起來的台上,抱著幾台電腦嚷嚷“這是我的,這是我的”,大家鬧哄哄地瓜分辦公室的家具雜物,隻可惜保安一直守在電梯口不讓搬走,他們隻能一直占著,地上橫七豎八撒滿吃剩的快餐盒。柳鈞心說錢宏明大手筆送保安蟲草,還是有點兒效果。


    他稍稍緩過氣來,就直奔錢宏明的辦公室。不出所料,所有的家具都已移位,能搬走的已經搬走,原本豪華的辦公室滿目瘡痍。有人手中緊緊抓著一隻相框,煩躁不安地走來走去,與同病相憐的人一起扯著嗓門傾訴遭遇,大致說的是私人借錢給錢宏明上百萬,又問親戚朋友借錢,轉手再借給錢宏明,沒想到……柳鈞看來看去相框裏麵是空的,這相框,柳鈞認識,原本放的是錢宏明一家三口的照片。不知框裏的照片已經被錢宏明帶走,還是被眼前這幫憤怒的人們撕毀。


    總之不見錢宏明。


    忽然有個原錢宏明公司的員工撲到柳鈞麵前,大聲向大家指證柳鈞是錢宏明的死黨,頓時周圍能動的都擁過來,那些占著辦公桌椅的無法動,眼睜睜盯著這邊。柳鈞一看不妙,這些都是急紅眼了的人,他當然不肯吃眼前虧,反問那位員工道:“錢宏明呢?我打不通他手機。他最後一天出現是什麽時候,你們賬麵上還有多少錢?你知道你們開戶行是哪家,什麽賬號……”


    柳鈞連珠炮似的發問,頓時打消大夥兒眼中剛剛點燃的期盼,因為柳鈞問的問題與這兒每個人上樓時候問的問題一樣。於是眾人又一哄而散,柳鈞沉著臉抬頭,見崔冰冰才剛氣喘籲籲地上來,他一拉崔冰冰,回去樓梯間,慢慢往下走。等到上車,才開腔:“估計宏明卷款跑了,樓上那些都是借錢給他的債主。去他家看看。”


    “早知道就這結果,早不跑晚不跑,為什麽挑這個時候。他還問同事借錢?”


    “他姐也問同事朋友借款,據說都是幾百萬地借的,瘋狂。”


    “錢宏明總算對你很有良心。要不然你今天得當場腦出血,你肯定是借他最多的人。”


    柳鈞不禁歎一聲氣。車子很快到錢宏明原來住的那警衛森嚴的小區,這一次,保安不放進。柳鈞沒敢說出那房子其實已經產權歸他,隻是兩夫妻一起遊說保安,說了一籮筐的好話,以期打動保安。但保安還是不敢放行,最後輕聲透露原因,不知有誰突破防線到了錢家門口,用紅漆將錢家大門塗畫得異常恐怖。今天也已經有好多人想進去找錢家,他們唯有嚴防死守,閑人一個不放。


    柳鈞想把錢宏明所有房子都搜一遍,崔冰冰道:“別找了,錢宏明不會那麽傻。他如果方便,肯定會聯係你。他如果不聯係你,那麽肯定是他不方便。你耐心等吧,手頭隨時準備一筆錢等著。”


    柳鈞雖然也覺得崔冰冰說得有理,可關心則亂,他還是回家找了鑰匙和門卡,重回錢家。他既然有門卡,一刷就進去,保安也沒理由再攔他。柳鈞上樓,果然看見一片血紅,豈止是錢家大門血紅,而是整個門廳血紅。同一樓層的另一戶跟著倒黴。柳鈞思慮再三,才開門進去。門一開,裏麵呼啦一下撲出一陣風,帶著一股陰寒,柳鈞不覺心頭一寒,閃身進入,冷風狠狠將他身後的門敲上。柳鈞看清了,裏麵倒是保持原狀,但一個人都沒有,連每天都在的保姆也不知去了哪兒。而風則是從主臥打開的飄窗吹入。柳鈞走過去關上窗戶,卻意外發現飄窗窗台上有兩隻淡淡的腳印。柳鈞心頭一緊,不禁低頭看下窗外,這是二十八樓,如果站在飄窗看地麵……又開著窗……柳鈞一陣心悸,好久喘不過氣來。錢宏明曾站在這兒想到自殺!


    柳鈞直著眼睛好半天,才想到搜一遍房屋,沒找到任何線索。


    夏日的夜晚總是來得特別晚。等柳鈞馬不停蹄地跑到最後一串鑰匙所在的房子,窗外才剛殘陽如血,如錢家門口那潑血一般的紅漆。在如血的殘陽下,柳鈞正好接到嘉麗的電話。嘉麗聲音很輕,說是剛安頓下小碎花睡覺。柳鈞不吭聲,於是嘉麗小心地問:“你知道宏明的消息嗎?他說最近忙,過兩天再給我電話。可今天已經是第四天了。以前從沒這麽長時間不打家裏電話。”


    柳鈞一算,差不多他與錢宏明也是四天沒通話。“我現在在你們剛結婚時候住的房子裏,宏明單位分給他的這套,我也在找宏明。”柳鈞沒有猶豫,對嘉麗坦白,“他暫時失蹤,許多債主也找他。你在澳大利亞錢夠用嗎?”


    “錢……我有。宏明怎麽了?”


    “暫時我也不知道他怎麽了,有消息我第一時間通報你。嘉麗,你答應我,這個時候千萬別回國,你回國不僅幫不上忙,還可能害宏明無法藏身。你別哭,認真聽我說完。你在那邊也請保持低調,保持一切如常。有人打電話來問你,無論是誰,你都說不知道。萬一宏明聯係你,你請立刻告訴宏明,我永遠站在他的一邊。”


    柳鈞話沒說完,嘉麗已經泣不成聲:“柳鈞,我很擔心,你一定要把宏明找到,真的,一定要。你跟他那麽多年朋友,你一定了解他性格,他怕輸,怕窮,非常怕,他有句口頭禪,對那些做期貨輸得精光的人,他常說,‘輸成這樣,還有臉活著,豬頭不配活在這個世界上。’我怕他也拿他自己當豬頭。柳鈞,我還是回國吧,即使讓他藏不住身,也比他一個人想不開強啊。”


    柳鈞心頭冒出飄窗上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兩隻腳印:“嘉麗,我必須提醒你,宏明不是你以為的那種想不開的人,他是個非常不屈不撓堅韌不拔的人,你千萬不要胡思亂想,做出傻事。你必須聽我的,暫時別回來。另外,我還得提醒你一件事,你請開始留意你的生活開銷,最好是找個工作,我看宏明暫時很難翻身。但你一定要相信宏明的理智,照他理智安排的做,別回來。”


    “可是宏明……你可能不清楚,宏明並不自信,他心裏其實非常害怕輸,經常在背人的地方露出焦慮,他從不會讓你看見的。”


    柳鈞堅決地道:“嘉麗,你其實很懶,你對宏明的了解隻是表麵。我跟宏明多年老友,不僅了解他的性格,更了解他性格的生成原因。你現在放下電話好好想想宏明送你們母女去澳洲的原因,這是他理智下的最好安排。我再告訴你,你們家門口被討債的人塗滿紅漆,宏明的公司和宏盛房屋中介總部都被砸毀。你考慮一下債主看到你和小碎花會采取什麽行動。你作為成年人,你可以承擔,小碎花呢?孩子還小,不能讓孩子看到暴力。你等我電話,也請經常關注電郵,有消息我不會隱瞞你。”


    柳鈞幾乎是強行結束通話,否則嘉麗會抓著電話哭個沒完,卻又說不出建設性的話來。其實柳鈞心中的擔心與嘉麗的一樣,他最初一直想著宏明終於卷包逃了,可是飄窗上的腳印讓他越想越不對。錢宏明走得那麽匆忙,仿佛是被逼得走投無路。


    柳鈞還想知道的是,錢宏英有沒有逃跑,是不是姐弟倆一起落跑。


    筋疲力盡地回到家裏,崔冰冰拉柳鈞看本地網站的幾個網頁。不出所料,早已有人在網上圖文並茂地直播。柳鈞細細查閱跟帖,依然找不到蛛絲馬跡。他長長歎息,告訴崔冰冰飄窗上的腳印和門口恐怖的紅色。


    “他想自殺?”崔冰冰也是驚住,“你看住淡淡,我打幾個電話問問江湖傳說。好大的事啊。”


    柳鈞差點兒眼珠子掉出來:“你還認識那種人?”


    “嘿嘿,以後你要是對不起我……”崔冰冰摩拳擦掌,滿臉猙獰。不過隨即便一本正經了,“工作需要,認識幾個,但不打交道。不敢跟這種人有牽扯。今天特殊情況。”


    柳鈞目瞪口呆地看崔冰冰進去書房。但見崔冰冰將關書房門前,忽然倚門做出s狀曲線,風情萬種地回眸一笑,柳鈞不禁一笑,繃緊的神經稍稍鬆弛。淡淡自然是大聲叫好,踴躍模仿。可惜這娘倆滑稽萬種,風情欠缺。


    一會兒輪到崔冰冰目瞪口呆地走出來:“錢宏明摸到哪隻老虎屁股了?其中一個諱莫如深,另外幾個不知情,不正常啊,一般這種事很快就在他們圈內傳開的。”


    兩人都覺得錢宏明眼下大大不妙,可是都不知道該怎麽辦。就像錢宏明曾說,跟外人解釋三天三夜也解釋不清楚那一行的奧妙,柳鈞也是從來都弄不清楚錢宏明手下究竟有幾家公司,又分別是做什麽用,財務上怎麽勾連。眼下柳鈞更是弄不清楚錢宏明那邊究竟發生了什麽,錢宏明又有什麽打算。沒人來找他,他也不知道該去找誰,全然的束手無策。柳鈞唯有等待,等待什麽線索主動找到他的麵前。


    而柳鈞自己的工作也是忙得不可開交,除了忙,最主要的還是煩心。目前市場陷入僵持狀態。原材料價格一直在漲,銷售卻是停滯,柳鈞與朋友們議論起來的時候,都禁不住提到一個可怕的名詞:滯漲。


    當業務量計劃外地下降,導致開工率下降,進而導致利潤下降的時候,有一個問題便嚴重凸顯。比可靠的業務更大的問題還是資金。柳鈞雖然對外聲稱建設熱處理分廠的資金來自曆年積累,可是說實話,畢竟還是挪用了一部分銀行流動資金貸款的。原本根據計劃,可以用未來的陸續產出支付貸款利息,以及清償挪用的流動資金貸款,可是利潤出乎意料地下降了。還貸便有了很大壓力。


    而更大的不幸是,由於業務量的下降,新建熱處理分廠的產能就成了多餘。然而這個多餘卻不是省油的燈,即使停開,也得按部就班地產生折舊,產生貸款利息,產生管理費用,產生用工費用……所有的騰飛高層管理都已經意識到去年決策的失誤,可是最後為失誤買單的唯有老板一個人。


    好在柳鈞好歹保守,手頭還有一點兒積累,可以應付日常開銷。此時他心裏生出與錢宏明差不多的疑問,國家難道看不到長三角與珠三角這兩個地區經濟麵臨的問題嗎?


    日子一天比一天艱難。每當柳鈞焦頭爛額之時,嘉麗準時的一天一個電話,讓柳鈞非常無力。嘉麗著急錢宏明,他何嚐不著急,可是他跟嘉麗一樣無從下手。他能回答嘉麗的是同一個答案,重複了多少遍,重複得柳鈞自己也不相信自己了。他同樣重複的還有另一句話,那就是竭力勸阻嘉麗回國。


    這一天,周五,嘉麗終於問出一句話:“宏明……你說宏明還在世嗎?”


    這又何嚐不是柳鈞心中的疑問:“我們必須相信宏明的能力。”


    “可是宏明究竟做了什麽,讓事態這麽嚴重?他從來對誰都很謙讓,對誰都很大度。他從來習慣以自己忍讓來解決問題,他能得罪誰呢?”


    柳鈞啞然。唯有掛電話前再叮囑一句,讓嘉麗不要回國。但是丈夫下落不明,嘉麗一個人帶著孩子還能不胡思亂想。可是柳鈞也不知道怎麽辦才好,這種事情,需要嘉麗自救。


    第二天總算有點兒空,崔冰冰最近因為應付總行欽差辛苦得發誓周六大睡一天,柳鈞想到老爹那次在公交站落寞的眼神,早飯也沒吃就帶著吵吵鬧鬧的淡淡悄悄關門出去,留妻子安靜睡覺。男人嘛,總得多擔待點兒。他帶著淡淡去吃廣式早茶,可是淡淡專情地還是隻要水餃,柳鈞不曉得女兒這是像誰,隻好用三隻晶瑩剔透的蝦餃糊弄了一把女兒。


    到了他爸那兒,其實也無事可做,就懶懶地半躺在沙發上,對著電視機有一搭沒一搭地與他爸聊天,偶爾看看淡淡又在滿屋子地幹什麽壞事。


    過了會兒,淡淡匆匆跑過來,三步兩步沿著柳鈞的腿一直爬到柳鈞肚皮上,瞪著圓溜溜的大眼睛道:“爸爸,那邊屋有大老鼠,很大,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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