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很清楚察覺到自己生命在流逝,流逝非常快,然後魂魄脫離了軀體。


    軀體被黃沙掩埋,一點一點被吞噬化為虛無,露出森森白骨,成了眾多白骨中一員。


    這個感覺很奇妙,親眼見證自己死去。


    她屍骨就埋在黃沙中,在一眾白骨中,還挺清秀,死不能再死了,徹徹底底。


    寧歡說不上來自己現在什麽感覺,難過嗎?好像也還好,更多是遺憾吧。


    遺憾有好多事沒做,遺憾還沒和爹爹娘親告別,還有很多人,長老們,三師兄三嫂,還有仙君,還有敖冀,好多好多…


    寧歡歎口氣,坐在一塊白骨上長籲短歎。


    她儲物袋,她寶貝,全都被埋在了黃沙裏,也不知道還有沒有取出來一天。


    應該沒有了。


    黃沙骨地不是尋常人能來,那她屍骨也沒人會來收,她會成為一個孤魂野鬼吧?


    狂風呼嘯,卷起漫天黃沙,直接從寧歡身上穿透而過。


    寧歡又歎了口氣,四周隻有黃沙,還有森森白骨,她現在成了鬼魂,倒也感覺不到吹來狂風,也算個安慰。


    黃沙骨地這麽多具白骨,按理說死了不少人,可她一個鬼魂都沒看見。


    寧歡當然不會認為隻有自己特殊,死後才化為了鬼魂,她懷疑那些人死後也是化為了鬼魂,隻是漸漸消散了。


    畢竟,這方世界沒有仙,自然也沒有鬼。


    隨著時間過去,魂魄離體慢慢也就會消散了,這個消散應該是真正意義上魂飛魄散,連轉世機會都沒有。


    寧歡不甘心就這麽死了,可掙紮了一下又無能無力坐回了白骨上。


    她有什麽辦法呢,她現在隻是一個鬼魂。


    “臭丫頭,莫挨老子。”


    有氣無力聲音從白骨中響起。


    寧歡嚇了一跳,倏地一下跳出老遠,“誰在說話?”


    “你大爺我。”她先前坐那塊白骨中,有個老頭慢慢鑽出來,罵罵咧咧道“臭丫頭,你坐到本大爺腰了。”


    老頭衣著破爛,虛幻不明,顯然也是個鬼魂。


    “你…你是?”寧歡腦海中忽然冒出一個名字,白骨精?


    “你這個臭丫頭是什麽,我就是什麽,別想太多。”老頭翻了個白眼,打斷了她想法,“新死?看你怪麵生。”


    寧歡點點頭,“嗯,今天剛死。”


    “怪不得這麽不懂規矩。”老頭恍然,輕哼,“一點也不懂得尊老愛幼,直接坐在我這個虛弱老人家身上?”


    他嗓門很大,吼用力,看不出半點虛弱樣子。


    寧歡一陣尷尬。


    她哪想到隨便坐一具白骨,居然還有人在,這麽看來,其他幾具白骨是不是也有人在?


    寧歡連忙往其他地方看。


    “別看了,除了老頭我全魂飛魄散了。”老頭毫不客氣坐在旁邊一具白骨身上,瞧見她神色,又理直氣壯道“除了老頭我,其他你隨便坐。”


    寧歡“………”


    這老頭還真是?


    她隨便找了個地方坐,湊近了問“老爺爺,是所有人死後都會化為鬼魂嗎?”


    “別想和老頭套近乎。”老頭很不屑瞥了她一眼,不過還是解釋道“正常人死後都會化為鬼魂,不過這方天地並沒有鬼修之法,魂魄慢慢都會消散在天地間,所以死了就是死了。”


    “老爺爺您死了多久?”


    老頭擺擺手,壓不住眉眼中自得之色,“不太記得了,幾百年了吧?”


    寧歡震驚,“鬼魂能存在這麽久嗎?”


    “自然不能,尋常鬼魂七天必然消散,看你元嬰期修為,大概能存活個一月多吧。”


    寧歡有些不太相信,這個老者能存活數百年,他難不成成仙了?


    不太可能,至今三萬多年,還未有人成仙。


    這個老頭看起來神秘,可若說是仙又不太可能。


    “您怎麽能存活這麽長時間?”


    提到這個,老頭得意洋洋道“魂魄有強弱之分,老頭魂魄自然不是你們能比。”


    寧歡哦了一聲,打不起精神恭維他。


    一個月後自己就徹底消散在這個天地間,任誰得知這個消息,恐怕都不會太高興。


    “你也夠倒黴啊,年輕輕鬆就死在了黃沙骨地。”


    老頭一個人待了這麽久也有點無聊,瞥見旁邊失落小姑娘,沒話找話,“看你這實力也算個天驕,這運氣也太差了點吧。”


    寧歡想了想,又歎了口氣,“不提也罷,平時運氣也挺好,現在…算了。”


    怎麽說呢,這件事怪不得旁人,隻能說她識人不清。


    那個青冥偽裝太好了,是個看上去就討人喜歡小道士,她壓根沒防備。


    至今為止,她也搞不明白他到底是從哪冒出來。


    青冥…青冥。


    寧歡念了兩遍,忽然覺得不對,青冥,不就是…天嗎?


    她猛地抬頭,明明烈日當空,她卻覺得如墮冰窖。


    天…在針對她?


    不,不隻是針對她,是針對整個長生劍宗。


    可天怎麽能走下來,還是天道化身?


    她想了很多,心裏亂七八糟,耳邊老頭咂咂兩聲,“真慘啊。”


    語氣有幾分幸災樂禍。


    寧歡“………”


    她忍著怒氣,咬牙切齒,“老爺爺,請問您怎麽死?”


    老頭語氣淡淡,“哦重傷走路摔了一跤摔死了。”


    “噗嗤,真慘啊。”


    老頭“………”


    “現在後輩這麽不知道尊老愛幼嗎?”老頭不太高興了,冷哼,“你爹誰,把名字報出來,我倒要看看誰教女兒。”


    寧歡翻個白眼,不想搭理他,“說了你也不認識。”


    “你不說怎麽知道我不認識?”


    “那行,我爹叫寧長青。”


    老頭瞬間呆滯住了,嘴角張大,眼珠快瞪出來了,麵色古怪又問了一遍,“你爹叫什麽?”


    寧歡不耐煩道“寧長青!”


    老頭上下打量她一眼,猛地按住了寧歡肩膀,誠懇道“孩子,我是你爺爺啊。”


    第75章


    寧歡:“???”


    您哪位?


    她黑了臉, 這老頭渾身髒亂,活像個老乞丐,和她爹哪有半分像?


    況且, 她也不記得有爺爺這茬。


    看在對方是個老人家的份上,寧歡壓下脾氣,耐心的開口:“老爺爺,你認錯人了。”


    “你爹不叫寧長青?”


    “叫啊。”


    老頭一臉理所當然, “那沒錯了你就是我孫女。”


    寧歡:“………”


    她總覺得這個老頭是在占她便宜。


    “天底下叫這個名字的人太多了, 你又怎麽肯定我爹是你兒子?”


    “你爹是不是長生劍宗的宗主?”


    “是。”寧歡被噎了一下,麵色透出幾分古怪, 難不成這老頭還真是她爺爺?


    不可能吧?


    “那就對了,我兒子就是寧長青,他是長生劍宗的宗主, 宗門長老有什麽西懷、須枝對吧?”


    寧歡這下徹底肯定了,眼前的人還真是她爺爺。


    她張了張嘴, 想喊什麽卻又覺得尷尬,猶豫著還是閉了嘴。


    “你怎麽死了?”寧老頭皺眉, 冷聲道:“誰傷了你?”


    原先若隻是旁人,她這麽年輕就死了和他也沒什麽關係,可若是孫女那就不一樣了。


    誰敢動他孫女。


    寧歡猶豫著吐出一個詞,“一個奇怪的小道士,叫青冥。”


    天道化身,這個猜測想說又說不出口,像是被無名的力給黑封閉了,此地雖是黃沙骨地, 仍然在天道注視下。


    或許, 隻有在不被它注視的大地, 才能說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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