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慶的眼前重新出現了光亮,她被人捧起臉頰。


    接著, 一個吻壓了下來。


    同樣的味道, 又一次將元慶簇擁,卻更加濃烈,黑色的長發在兩人身上散開, 一切被擠壓在胸膛手臂圍繞出的狹小的空間之中, 一個完全不同的, 一個充滿占有欲的吻將她壓迫。


    明明冰冷, 卻也炙熱。


    她的大腦裏閃過這樣的一句話。


    直到涎液在彼此之間拉出一條細長的絲線,金才意猶未盡地將她放開。


    “阿慶, 這才是一個吻。”


    這是他對她的第一句話。


    元慶輕輕喘息著, 她臉頰緋色, 嘴唇紅漲著, 抬頭看向金的神色帶著羞澀與憤怒。


    她不知道自己為何憤怒,但看到那雙眼睛裏濃鬱的化不開的笑意時候,怒氣如漲潮一樣衝到頭頂,又回落下來, 生出異樣的羞澀。


    就如同沙漠之中,滿月月光下的那個吻一樣,她一直默默介懷的事情,再一次,就這樣再一次發生。


    “這麽了?”金垂著笑眼,拇指覆上元慶微腫的唇,他喜歡這樣的感覺,阿慶屬於他的感覺。


    金重新俯下身子,拉近自己與元慶的距離,想要繼續這個吻。


    懷中的女人卻抬手抵住他的肩膀,那雙手按在他肩頭的瞬間,意識深處,完全不同的頻率也爆發出來。


    金沒去管海涅的反抗,更令他無法理解的,是元慶的抗拒。


    “阿慶。”他不解地呢喃著這個名字,“為什麽拒絕?”


    “你不喜歡我嗎?”


    元慶定定看著他,看到了他眼中的難過。


    “不——”否定的話脫口而出,但卻沒法完整的組成一個句子。


    金螞沒有等待元慶的話語,他的臉貼近了幾分,冰涼的唇重新貼上元慶的唇。


    身體劇烈的顫抖起來,屬於海涅的意識在正一步一步奪取身體的控製權。


    “別喜歡海涅。”意識離去的最後一瞬,金推開元慶,將他推離自己的身體。


    那雙眼睛又恢複成冷靜的樣子,但此刻卻顯然多了幾分慌張。


    元慶垂下頭,不敢去看海涅的表情。


    “長,長親,日安。外麵日頭烈了,您早些休息,我先回去了。”她掩飾著自己的慌亂,隨意找個理由向海涅告辭,也不等海涅回應,直接轉身離開。


    撲通——撲通——


    早就該停止的心髒跳動著,仿佛印證了元慶內心的慌亂。


    不要愛上金,不要喜歡海涅。


    她閉上眼睛,想要將著兩種聲音驅散,可越是這樣想,腦袋裏更加混亂。


    若這種心情就是悸動,那麽現在,她是因為誰才這樣慌亂呢?


    .


    海涅定在原地,他甚至沒有聽清元慶的話語,看到她一溜煙兒似得跑開。


    書房的門關上之後,他緩緩轉過身,看向窗外夜的幽深,他越線了。


    血裔對他的誘惑要比想象之中,大太多太多了。


    -


    木製車輪碾壓過泥濘不堪的道路,間雜著酸臭的腐爛氣味,一個衣著破爛的中年男人將推車放下,敲響了最近的一扇門。


    一個衣著豔俗的女人打開了門,她瞅了一眼拉平板車的男人肮髒的衣物,眼底閃過一絲厭惡,“收屍體的?”


    “是。”


    “趕快進來,真是晦氣,大早晨就遇到這種事情。”女人一邊說著,一邊轉身帶著收屍體的男人往裏走去。


    這是城中一家普通的妓院,剛接待了一批從港口回城的水手,誰知道居然招惹了這樣晦氣的事情。


    那水手不知道沾上了什麽怪病,居然就這樣死在了妓院的床上,身體上腐爛了幾個惡心的瘡口,真叫人倒胃口。


    收屍人動作利索,用破爛草席將那屍體一裹,扛著往外走去,她就將那屍體丟在平板車上,草席一甩,又重新卷了起來。


    失去了草席的遮蓋,死去水手的身體暴露在收屍人眼底。那死人肩膀腋下,腫大膨脹,瘡口傷麵上,漏出混雜著鮮血的濃稠液體,四肢發黑,死狀極其淒慘。


    收屍人忍不住多看了幾眼,這麽多年的工作經驗,他也很少見到這樣詭異的屍體,但直覺告訴他,還是不要多做停留比較好。


    男人拉起平板車,穿梭過街道,前往下一個地點搬運屍體。


    .


    城內的死人增多了。


    美第奇看著手下人遞上來的報告,臉上的皺紋更加深壑。


    “誰開的城門。”他的語氣裏壓抑著憤怒,身為佛羅倫薩最高的行政長官,他掌握的消息遠比城內的平民多上許多。自然知道最近報上來的非正常死亡人數,多是因為那種可怕的瘟疫。


    “是幾家聯合起來開的,船上的錢……”


    “蠢貨!”美第奇暴跳如雷,“去,排查城裏的人,誰家發現身上潰爛的人,立刻封閉!”


    “把開城門的蠢貨們揪出來,交給法官審判。這些狗娘養的東西……”


    .


    “主教大人。”塞爾斯正在禱告,一位牧師輕手輕腳的走到他的身後。


    五十多歲的紅衣主教依然魁梧,但臉上不可避免的爬上了皺紋。


    “什麽事情?”他緊握住手中的十字架。


    “有教眾抬著木板,將病人送到了教堂門口,等待您親手注冊淨化儀式。”


    塞爾斯沉默片刻,將手中的十字架放在胸口,整理一下胡須。


    “取我的聖經來。”


    .


    “莉莉。”伊恩攔在愛德蒙府邸門口,一步之外,是白晝陽光照耀的土地。


    “那病很詭異。”伊恩麵色嚴肅,“不能讓你去。”


    “求醫的人找到了我。”莉莉的語氣焦急,“甚至來這裏找到了我,我想去看看。”


    “不許。”伊恩毫不退讓,“那病會傳染。”


    “就是因為知道是傳染……呃。莉莉的話還沒有說完,她的身體突然僵住,隻見眼前的吸血鬼眼睛赤紅,顯然正在嚐試壓製她的意識。


    “聽話,回房間去。”攝入鮮血不足,伊恩控製莉莉的行為有些吃力,但他還是堅定地維持著自己的能力,控製著莉莉的身體一步一步回到房間裏。


    塞爾斯加持過的銀項圈感受到他對於莉莉的傷害,瘋狂的散發著神聖氣息,灼燒著吸血鬼的皮膚,但直到房間門落鎖,伊恩都沒有放鬆對莉莉的控製。


    .


    又是一個晚上,莉薇婭照例來幫元慶梳頭發,坐在梳妝鏡前的元慶目光略顯呆滯,她正在思考今天該找一個什麽樣的借口躲避晚宴比較好。這些日子,避開與海涅在同一張桌子上進餐,她想了各種各樣的理由不去參加每天的“早餐。”


    或許是因為的事情,長親也沒有多說什麽,她不想去,他就答允,也不去在乎思考她那些理由到底有多麽的蹩腳。


    想到這裏,元慶有些失落的低下頭。


    正在為她編頭發的莉薇婭也顯得有些精神不集中,梳子不小心勾住元慶的一絲發,莉薇婭沒注意到,用力一扯。


    “啊。”元慶短促的地喊一聲,莉薇婭連忙回神。


    “抱歉,抱歉,伊莉絲小姐,我不是故意的。”


    突如其來的變故轉移了元慶的思緒,她抬起頭,鏡子裏莉薇婭臉上的表情不太好。


    “發生了什麽事情嗎?”元慶詢問。


    莉薇婭手上的動作停頓了一下,壓低聲音道:“城內爆發了瘟疫,我很擔心莉迪亞和我的母親。”


    元慶記得,前些日子,就是莉薇婭提起妹妹遇到當街死亡的水手,她才會跑去詢問長親。


    才會發生那天的事情。


    想著想著,事情又繞回了原先的起點,繞回到那個吻上。


    “你可以回去看看。”元慶隨口道。


    “愛德蒙閣下下了命令,要減少仆人們的出行的次數,家裏全部的采買都轉由血族負責,連麵包也不再繼續購買。舒芙蕾太太重新燃起了廚房的爐子,開始在家裏做麵包了。”


    “城內的瘟疫很嚴重嗎?”


    “我也沒有親眼見到,隻是聽庭院裏的姐妹們說,每日打掃時,都能見到收屍人拉著平板車運送屍體,有時候都不止一車,一天要送好幾回。”說著莉薇婭深深歎了口氣,臉上擔憂的表情更加明顯。


    元慶沉思了片刻,抬起頭。


    “你回去看看家人吧。”她說。


    莉薇婭臉上露出為難的表情:“可愛德蒙閣下的命令,要減少人員的流動。”


    “我帶你出去。”元慶站了起來,“用我的能力帶你回家,省去在路上的距離,也減少與人接觸。”


    莉薇婭沒有過多的思考:“好,好的,謝謝小姐。”


    “去整理一下吧,有什麽要捎帶回去的東西,一便都帶回去。”元慶站了起來,“快些。”


    莉薇婭連忙離開元慶的房間,向著她自己的住處跑去。


    元慶則走到衣帽間,拿出一件黑色的鬥篷披上。


    等待莉薇婭提著一包錢回來時,元慶站在窗前,望著城區的燈火,不知道思考著什麽。


    “小姐。”莉薇婭喊道。


    元慶轉過身,兩步走到她麵前,一把提起莉薇婭,黑霧蔓延,包裹了兩人的身體。


    謄抄備忘錄的海涅捏著筆的手停了一下,他抬起頭,看向麵包房的方向,輕輕搖了搖頭。


    庭院內,一隻白瞳烏鴉嘶鳴著飛起,向著麵包房的方向而去。


    元慶與莉薇婭的身影出現在麵包房前,一落地,莉薇婭就急著去敲自家的門。


    開門的是莉迪亞,她的臉上露出一絲錯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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