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慶重重地點頭。


    “不夠。”老人說,“您需要和我締結一個契約,保證您會永遠永遠保守這個秘密。”


    元慶望著老人堅定的表情,在這一瞬間,她突然明白,這就是眼前這位老人沒有追隨伊麗莎白而去的原因,他陪伴在海涅身邊的全部意義,就是這個他守候了上千年的秘密。


    “好。”元慶站了起來刺破了右手食指,用鮮血在空中畫出一個小小的慶字。


    這是她第二次締結守誓契約,但這一次,她是被束縛方。


    看著那個契約緩緩完成,隱入元慶的皮膚後,老者臉上露出解脫一般的笑容。


    “一切要從先生決定前往東方的原因說起。先生此生一共經曆過三次東渡,三次都與主人密不可分。”


    第111章 新與舊(一)


    元慶知道西澤的三次東渡。


    第一次他前往了小亞細亞, 得到太陽神的啟示之後,隱藏好藏有他神格的金色豎琴,之後繼續往東前往了東方古國。


    第二次,他回到了小亞細亞的太陽神廟, 從那裏為兒子帶回神鳥烏鴉和找回了曾經隱藏的金色豎琴。


    第三次他帶領商隊往東, 替兒子金做決定迎娶了北魏的公主, 那一次, 他是為了傳說中的至寶鳳凰血淚而去。


    這些元慶知道,可從莫爾先生講述的版本之中, 她得知了隱藏更深的隱秘。


    “從先生跟著主人來到不列顛的土地之後, 兩人在始祖的見證之下結為了夫妻。”老者顫抖地開口,講述著曾經的往事。


    “那時候,沒人知道先生也掌握了永生的力量,在血裔群體之中的眼中,這是我們尊貴的女王下嫁給了供我們攝取血液的食物。”


    “這件事情在血族之中引起了巨大的轟動, 以至於卡塞爾家族一直被其他的血族氏族排斥。”


    “除了外界的轟動,家族內部對於這些事情,也是反對的聲音大於支持的聲音, 但沒有人能逆轉女王已經決定的事情。”


    “其中,反對最強烈的, 是我。”老莫爾自嘲地笑了一聲, “我真的無法理解,為什麽女王放棄希爾斯,選擇了一個弱小的人類, 我是真心的為希爾斯感到不值得。”


    “那個時候,高貴的上位血族與他們的首位血裔婚配,才是最最正確的選擇。而希爾斯, 確實優秀的讓人敬佩。他是整個家族之中,對原罪掌握最好的血族,女王曾多次對她的天賦讚不絕口,她不加掩飾的表達著對希爾斯的偏愛。我們都以為,她最終會選擇希爾斯,但我們都錯了。”


    “女王陷入了一段不長時間的沉睡,蘇醒之後,她應麗芙·邁卡維安的邀請,獨自一人離開的不列顛島啟程前往羅馬。其實以女王的身份,她無論如何都不該獨身上路,至少她的暗衛改跟隨在側,多數的血裔認為,她至少該帶上希爾斯,但女王沒有,她拒絕了我們的聯名請求,在一個陰天的午後,獨自登船離開了不列顛島。”


    “我一直很疑惑女王為什麽要獨自出行,這個問題的答案困擾了很多年,直到女王從羅馬回來,直到女王再一次離開不列顛島,直到女王帶回一個人類,直到女王生下小主人,我才從她的生活點滴之中,摸索出一個答案。”


    “女王血液裏天生流淌著瘋狂的基因,這種基因來源於他的父親,來源於他的母親。來源於上帝的詛咒,來源於黑暗生自帶的瘋狂。女王是高階血族,是卡塞爾的創立者,越是強大她距離這本質瘋狂的距離就越近。多年以來,我們一直敬愛尊敬的女王,一直背著所有人默默承擔著瘋狂與痛苦。她之所以獨自離開,就是不願意別人看到她失控的模樣。”


    “惡人之祖的血脈之中,有一種無法脫離的弑親本能,就像該隱殺死他的弟弟亞伯一樣。奧爾維茲一直不斷追尋著父母的腳步,也是因為這種弑親本能的驅使。相同,我們的女王你的潛移默化之中受到這種弑親本能的影響,對關於奧爾維茲、該隱、莉莉絲的事情有著天生的敏感點,所以她離開了不列顛島。”


    “女王離開的時間並不算久,沒幾年,他就回到了這裏,同時,她的回歸帶來一個消息,奧爾維茲死了,莉莉絲被封印了。”


    “若是不了解其中淵源的人,會單純的以為莉莉絲是因為奧爾維茲的死被封印進入亡者國度,最開始的時候,連女王也是這麽認為的。但實際上,封印了莉莉絲的奧爾維茲並沒有直接死亡,她奄奄一息,但其強悍的能力人支持著她的生命。而終結她的,是我們的女王,奧爾維茲的親生女兒。”


    元慶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


    老管家講述的故事與他和海涅在備忘錄上看到的大致相同,可在細節上卻天差地別。僅僅一個殺死奧爾維茲的真正凶手,就讓元慶後怕不已。


    她不由得做出一個猜測:“您的意思是……”


    老者頷首,眼淚閃爍著淚水:“是的,小主人也沒能逃脫這種本能。”


    元慶瞬間手腳冰冷,牙關不自主的顫抖起來:“那……”


    莫爾先生搖了搖頭:“您繼續聽下去,我會講到的。”


    “好……”元慶感受到自己的聲音在顫抖。


    “之後,主人又離開了不列顛島,離開了幾十年的樣子,她回到這裏時,身邊有了先生,肚子裏有了小主人。也就有了我最先開始講的那些事情,卡塞爾被孤立了。”


    “主人也沒有妥協。”老管家道,“懷孕期間讓她的脾氣變得有些古怪,若是放在以前,主人絕對不會在乎別人的評價。但那次,主人一氣之下與其他的家族斷交了。”


    “我很憤怒,除了我家族裏的其他血裔也很憤怒。那時候,末法時代剛剛來臨,正是需要各大家族團結在一起的時候,主人卻因為一個人類斷絕了與其他家族的聯係,這種舉動是瘋狂且愚蠢的。我不甘心,於是找到了希爾斯。希爾斯比我更懂得偽裝感情,其實他也很不滿足主人與人類結合的事情,但表麵上他將這種情緒隱藏的非常到位,他是唯一一個支持主人與人類結合的血裔,也經常作為主人與我們之間的調和劑。我去質問他,為什麽要容忍這份背叛的行為。”


    “希爾斯卻說,他愛主人,正是因為愛,所以才希望她能夠快樂。我當時聽的這話,又難過又感動,深深的被希爾斯所折服。但實際上,他的每一句話,都是徹頭徹尾的謊言。”


    “希爾斯渴望主人,因為他渴望主人的無上力量,渴望得到主人之後眾人對他羨慕的眼光,渴望被認可,渴望被承認,渴望滿足他可笑的自尊心。”


    “他騙了主人,也騙了所有人。”


    “小主人剛剛誕生的一段日子,主人的情況並不好,一是因為她本身的瘋狂,一是因為家族內部混亂的關係,而希爾斯便借著這個緣由,一直以我們之間調解者的身份與主人交流,每每這個時候,他的語言之中充滿了偏激的暗示,這些暗示一點一點的誘發主人體內潛在的瘋狂,又因為小主人的原因,主人體內的瘋狂終於超過了她所能承受的極限,之後,一病不起了。”


    “先生陪在主人身邊,一點點的開導著她,他試圖驅逐希爾斯,但他的身份本就得不到眾人的認同,又憑什麽讓他驅逐血裔之中,最強大的希爾斯呢?”


    “我們將先生和小主人關了起來。”莫爾說,“那時候,小主人已經被主人教育的很好了,但偶爾,他也會展露出瘋狂。”


    “主人的瘋狂維持了很久,希爾斯試圖勸說但毫無用處,他想要獲得主人的力量,就必須吸食他的鮮血,但瘋狂狀態下的主人,遠不是他可以靠近的。於是希爾斯召開了血裔大會,決定封印主人,強製使得她陷入沉睡,用於度過這段無休止的瘋狂期。這是非常大膽的行為,但那個時候我們就好像被希爾斯洗了腦一樣追隨著他。”


    “除了自身的盲從之外,還有一個原因,便是希爾斯控製了族內多數人的原罪,用原罪來威脅他們迫使他們同意封印主人的事情。”


    “他的計劃□□無縫,但沒能殺死先生小主人,是他唯一的紕漏。他本認為,一個人類和一個幼生期的吸血鬼無法阻止他的大計,但先生不是普通的人類,他的也曾揚名在地中海的每一寸土地。”


    “他讓小主人溜進關押主人的地方,自己則以一個人類的身份出現在了吸血鬼的聚會上,一個人拖住了所有的血族,為小主人贏得了喚醒母親意識的機會。”


    “女王足夠愛她的孩子,愛活潑好動,遵從本性的金,愛克己守禮,沉默冷靜的海涅。我並不知道誰具體是誰喚醒的主人的理智,現在想來,更可能是海涅少爺。”


    “主人蘇醒了,她揭穿了希爾斯的陰謀,但介於他首位血裔的身份,女王沒有辦法傷害他,便將他驅逐流放,永遠不得踏入不列顛島的範圍。”


    “她原諒了受到蒙蔽的我們,並未我們驅散了被希爾斯控製的原罪。我原本以為,這場鬧劇就這樣結束了,但沒曾想到,一切才剛剛開始。”


    “因為希爾斯刻意誘發瘋狂,女王越來越難以控製自己,她陷入了一次又一次的沉睡。偶爾蘇醒,她隻是滿臉窺見的望著小主人。”


    “這期間,她擺脫先生第二次前往了小亞細亞,為小主人尋來了神鳥。算作對於愧疚的彌補。”


    “主人一直有愧於海涅少爺,因為在他們之間為數不多的相處之中,她一直帶著某種目的,她希望海涅所附帶的人性能夠抑製金的獸性。她對金溫柔,百依百順,留給海涅的隻是嚴肅的另一麵,偶爾的溫情,隻會讓他更愧對於這個孩子。”


    “主人一直都知道,人性與獸性,永不分離,而造成這一點的原因,是因為她的自私,她的孩子,溫柔的海涅少爺,要一輩子本該她承受的代價。”


    第112章 舊與新(二)


    元慶忍不住的回首看向了背後的畫像, 那幅畫依然靜止不動,畫上的伊麗莎白女王依然美麗端莊,但在老管家不帶感情的講述之中,元慶漸漸從這幅畫卷之上感受到一股強烈的愧疚感。


    會哭的孩子才有糖吃。


    海涅悶得像個葫蘆, 他聰明理智, 卻對感情這件事情遲鈍又保守。他渴望母親疼愛, 卻不知道如何表達, 隻能一次次的盡早完成母親布置的任務,以換取與她片刻溫存的時光。


    他也曾渴望自己的愛, 默默的在她背後付出了諸多, 卻沒有勇氣先開口。要等她踩著陽光擁抱他,他才小心翼翼的從龜縮的殼中探出腦袋,給予一些隱藏在平淡反映一下的濃烈感情。


    母親愧疚,孩子沉默,兩人之間本該有無數次的機會, 可卻一次次錯過。


    元慶深吸了一口氣,幸好,她不曾愧對與海涅, 能夠勇敢地用盡全力地奔向他,為他的世界帶來朝氣與溫暖。


    幸好, 她不曾算計他, 以真心相待,她自然能叩開通往海涅涅內心的大門。


    伊麗莎白女王,她有這個機會, 卻錯過了。


    莫爾的聲音打斷了元慶的思考,老人那特有的帶著顫音的聲音,就像是一記又一記的重拳死死的敲打在元慶的心上。


    “主人從未向海涅少爺透露過金的存在, 成年後的許久,兩人都不知道彼此的存在。”莫爾繼續道,“讓兩個人發現彼此的存在的,是您,伊莉絲小姐。”


    “我?”元慶微驚。


    “是的。”他說,“我想您應該記得在沙漠裏,金少爺曾吸食您的血液,險些讓您喪命。”


    “我記得。”


    “您沒有感到奇怪嗎?”老管家眸光閃爍,“當時的金少岩剛剛成年不久,女王並沒有阻止他吸食人血,對於這樣的金少爺,一個從不壓抑自己天性血族,他怎麽可能在受重傷的情況下,克製對鮮血的渴望?”


    “阻止他的是海涅少爺。”老人說,“因為,自從懂事以來,主人從未讓海涅少爺接觸過人血。學習人的曆史,學習人的生.理,學習人的情感,學習人的思維,海涅少爺是主人作為人類培養出來的孩子。一個受到過教育,有著自己獨立價值觀的人類孩子,怎麽會去依靠同類的鮮血苟且偷生?”


    “是這樣啊。”元慶捂住了眼睛,“接下來呢?”


    “金少爺很喜歡您。”莫爾說,“主人的方式雖然對海涅少爺殘忍,但確實最好的方式,二百歲的金少爺沒有被血液之中所帶的瘋狂控製,他依然遵從本性,但卻沒有大開殺戮,沒有向饑餓折服,在人性的熏陶之下,他甚至學會了什麽叫做喜歡,什麽叫□□。”


    “他很喜歡您,甚至向將您轉化成吸血鬼。主人不同意,她對金說,真正的愛一個並不應該將自己的想法強加於對方,她讓金詢問您,是不是真的願意放棄在光明之下生活,而永遠陪著金少爺在夜晚。”


    “您猶豫了。”管家說,“那時候的您也許喜歡金少爺,但占據您內心的更多是仇恨,所以,轉化成為吸血鬼的計劃擱淺了。您以一個客人的身份在卡塞爾莊園住了下來,也就是這段時間裏,您見到了海涅少爺。”


    “一個與金少爺有著相同麵龐卻與金少爺有著完全不同的性格血族。”


    元慶記得這段記憶。


    因為曾在洛陽皇宮裏見識過元詡胡亥一體雙魂的現象。所以她並不奇怪海涅與金的關係。


    “那個時候的海涅少爺已經隱約察覺出自己身體內有另一個意識的存在,看到您,他無異於是得到了肯定的答案。”


    “一切的轉折就發生的那一段時間,希爾暗中找到了海涅少爺,他企圖誘導海涅少爺,但海涅足夠聰明,不被他所欺騙,所以希爾斯將注意放在了金少爺身上。”


    “那個時候,因為沒能得到東方至寶,主人已是強弩之末,她清醒的時間越來越短。先生建議殺了您,奪走您體內的存在來為她續命,主人拒絕了。她的孩子好不容易有了一點點人類的感情,主人不希望因為她,殘忍地奪取他孩子的情感。希爾斯就是瞅準了這個機會,他接近金少爺,向金少爺透露了海涅少爺的存在。”


    “他用謊言欺騙金少爺,欺騙他,說海涅少爺才是主人與先生最疼愛的孩子,先生讓他迎娶您,也隻是為了將這個美麗的妻子讓給他們疼愛的孩子,這也就是主人遲遲不讓他轉化您的原因。”


    “您與金少爺相處多年,應該很清楚金少爺的性格,他遠沒有海涅少爺聰明,不喜歡學習,不喜歡複雜的思考,做事一根筋,喜歡鑽牛角尖,他有些自戀,總是沾沾自喜。希爾斯是掌控原罪大師,很輕鬆的便利用金少爺傲慢與嫉妒,控製了他的情緒,將他推向了失控的深淵。”


    “主人察覺到這一切的時候已經太晚了。金少爺體內有莉莉絲與該隱血脈,他所爆發出來的實力已經遠遠超過了他當時年齡應該擁有的實力,以至於強弩之末的主人根本無法阻止他。”


    “主人與金少爺之間有一場戰鬥……”莫爾先生的聲音停頓下來,他聲音一直聽上去沒有多少感情,但實際上這是數千年來感情不斷沉澱不斷沉澱得到的結果,這在他心底掩埋了數千年的秘密,如今一股腦地將其吐露給少爺親近的人,他的心中沒有絲毫的暢快,反而越假的壓抑。


    終於,他無法繼續講述這段往事。


    但這已經足夠了。


    那段往事,元慶也曾親自經曆。


    伊麗莎白不是金的對手,瘋狂逐漸將她的理智摧毀,她用自己的人性苦苦支撐著,保證自己的力量不傷害到對麵她所在乎的人。


    可金完全沒有這樣的認知,他調動著全部能能為他所用的力量向伊麗莎白轟去。


    弑親情緒在作怪,年輕的血族根本無法抵禦這種刻在這種刻在血脈深處的詛咒與本能,毫不吝嗇將全部的力量向著與他有相通血脈對麵母親而去。


    金險些殺了伊麗莎白,關鍵時刻,人性出現了。


    海涅短暫了壓製了金的意識壓製了天生的瘋狂,為西澤爭取到救下伊麗莎白的機會。


    而海涅代表的理智意識在這一瞬間完全被壓製,金徹底掌握了身體。


    西澤與伊麗莎白已經失去了反抗的力量。


    東方,一抹近乎聖潔的暖光泛起,紅黃藍三色破曉,金停下了腳步。


    伊麗莎白拉住西澤的袖子,她已經沒有力氣組織出一句完整的話語,但多年來的默契讓她僅僅隻是拉了一下西澤的衣袖,西澤就知道他想表達的一切。


    “金。”西澤輕念著兒子的名字,“海涅是真實存在著的,但我們從未想過欺騙你,他是你,你是他,你們都一樣,都是我與你們媽媽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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