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宸安對小孩說不上多有耐心,但是謝宸軒並不哭鬧,十分乖巧好帶,於是她陪謝宸軒玩耍並不覺得煩躁,反倒頗有興致。


    謝宸安陪著謝宸軒玩著,腦海中忽然又想起了蕭敬之。


    蕭敬之給她的印象有些複雜,他完全不像一個隻有十二三歲的少年。


    開始的時候謝宸安對他有心回護,擔心他受人蒙騙欺負,但是他在鳳陽宮中的表現卻讓謝宸安明白了他是心有城府的,甚至他的心機遠超常人。


    僅看他在謝宸遠與謝宸錦之間左右逢源,誰也不得罪,卻讓兩個人都吃了軟釘子的樣子,便可得知他這個人的心思不可小覷。


    謝宸安此時方才曉得自己之前應該是白為他擔心了,不過許是他長了一副好樣貌的緣故,總是比旁人額外的牽動人的心弦。


    謝宸安覺得如果再來一次的話,她可能還是會選擇在有可能的情況下幫助蕭敬之。


    此時宮宴已經開始,宴會上嫋嫋的樂聲不絕於耳,大殿中央舞侍們動作優雅,眉眼含笑,柔軟的身子隨著樂音舞動。


    女皇、鳳後和清平貴君坐在上首位置,謝宸遠、謝宸風與謝宸錦三人坐在下首,而後依次是文武百官分列兩側。


    大臣們觥籌交錯,端的是一副熱鬧的景象。


    此時大殿眾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舞侍身上,而蕭戰卻看著自己身側的蕭敬之已不知出神了多久。


    她與蕭敬之已經有三年未見,母子關係說不出的生疏,此時蕭敬之坐在她身側,她看著自己麵前這個酷似亡夫的兒子,心中自是說不出的感慨萬千。


    女皇的目光此時也落在了蕭敬之的身上。


    蕭敬之這兩年一向少與人來往,他的相貌和性情並不為人所知,女皇之前提及蕭敬之的婚事時並未太在意,她隻是知道蕭戰是個重情之人,所以打算將人納進宮用以製約蕭戰。


    此時見他生的這般貌美,靜坐在一處更顯的清雅脫俗,細細想來便是連鳳後和清平貴君年輕時也未曾有這般的相貌。


    蕭敬之感受到女皇的視線,他略微抬頭看向女皇的方向,不過片刻便洞察了女皇心中所想。


    女皇見他略一對視便移開了視線,然後低下了頭,烏黑的長發從他肩畔劃過,露出了他一片白皙的後頸,不由有些心猿意馬。


    蕭敬之修長白皙的手指拿起了酒杯淺酌了一口,隻覺得事情如此發展出乎他的預料,是福是禍尚且不可定論,不過如此一來他可做的事情便更多了些。


    女皇嘴角勾起,若不是蕭敬之年紀尚輕,之前蕭戰又拒絕之意太過堅決,她幾乎想當著文武百官的麵這就冊封了他。


    女皇微微晃動著杯中的酒,美人總是值得等的,她並不缺這點耐心。


    歌舞漸停,大殿上的音樂聲逐漸變小,大臣們的交流聲逐漸響了起來,等到樂曲聲止,女皇率先舉杯向蕭戰敬酒。


    蕭戰忙稱不敢,起身回酒。


    清平貴君為女皇再次斟滿。


    這次女皇卻是看向了蕭敬之的方向道:“你母親為國征戰,倒苦了你一個人守著諾大的將軍府,朕也該替天下人謝謝你才是。”


    蕭敬之起身,目光沉靜,開口道:“皇上言重了,母親身為大將軍守家為國乃是職責所致,敬之身感榮耀,是以並不覺得苦。隻願大軍所向披靡,再無外敵敢欺侮我大饒。”


    蕭敬之聲音動聽,說話的語氣也是輕柔平緩,但這話一說出口卻給人豪情萬千之感,眾人聽言都不免出言讚歎。


    便是連女皇也未曾想到蕭敬之能說出這番話,不由讚道:“說得好!像你這樣的男兒當真是世間罕有,果然有其母必有其子。”


    蕭敬之微微行禮,開口道:“皇上廖讚了。”


    此時也有大臣起身向蕭戰敬酒,蕭戰起身一一回酒。


    說起來蕭戰帶兵作戰多年從未受到過此等待遇,此時女皇先行置辦宮宴而後又做出這番姿態,端的是讓她有些忐忑不安。


    眾大臣隨著女皇對蕭戰進了一波酒之後,忽然有人稱讚起謝宸遠來,誇她雖然年紀輕輕處理政事卻十分用心雲雲,片刻後有人複議。


    女皇似乎今日心情不錯,聽大臣如此說也跟著稱讚了幾句。


    鳳後一派自然不會看著謝宸遠獨自在女皇麵前出風頭,於是很快又有人稱讚起謝宸錦,說她才思不凡,又說她孝順仁善,如此恭維之聲不斷。


    女皇見到眼下的情形便知道是怎麽個情況,不過她也沒太放在心上,為求一碗水端平,轉頭又稱讚了謝宸錦幾句。


    鳳後和清平貴君對視了一眼,其中含義不言而喻。


    方德君因為位份不夠此時未能出現在宮宴之上,於是相比於有鳳後和清平貴君在身旁的謝宸遠和謝宸錦而言,在一片稱讚聲中謝宸風不免顯得有些孤立無援。


    然而此時她倒也不曾被徹底遺忘,禮部尚書許鴻章率先開口道:“二皇女為人謙遜,處事周到,心懷百姓,亦是我輩之楷模。”


    謝宸風如今十六歲,尚未封王,僅在朝中掛職。不過她性子溫柔和煦,給人感覺如沐春風,朝臣對她的印象都算不錯。


    女皇聽言露出幾分笑意。


    三個年齡稍大的皇女之中謝宸遠和謝宸錦的不對付她是看在眼裏的,但她自己便是從奪儲之戰中走出來的,對女兒的爭強好勝和小心機並不怎麽放在眼裏。


    不過對比之下謝宸風這性格淡然、不爭不搶、做事沉穩務實的性子讓她更為放心,她雖然因為鳳後和清平貴君的關係對那二人更疼寵些,但對這個自小便讓人省心的女兒她也是頗為喜歡的。


    蕭敬之注意到謝宸風看向女皇的方向似乎有所意動。


    果然不過片刻謝宸風便主動起身道:“兒臣雖然才學不高,但也想為百姓做些實事,眼下京中富碩安定,但兒臣聽聞地方上卻仍有百姓身陷水深火熱之中,兒臣懇求母皇恩準兒臣到地方上去看看。”


    女皇自然不是愚笨之人,從謝宸風的這番話之中已經聽出來她這是想要討個封號去封地上任。


    謝宸風既然當著文武百官請封,女皇自然不會拒絕她,心中反倒高看了她幾分,於是道:“既然如此朕便賜你為晉陽王,封地晉陽,即日起便去封地上任吧。”


    謝宸遠聽言心念微轉,晉陽距離京城可謂是不遠不近,而且雙字封號比不上單字封號,她的定王封號自然比晉陽王要尊貴幾分。


    謝宸遠三年前便被封了定王,因著清平貴君的關係她並未去往封地,而是在京中建造了王府,如今幾年下來在京中已經有了舉足輕重的地位。單憑她能夠留在京城之中,而謝宸風隻能去封地,這便有著天差地別。


    謝宸遠心中略有幾分得意,而且謝宸風這番主動遠離京城之舉也讓她覺得對方頗有眼色,於是也跟著誇讚道:“皇妹心中記掛百姓,應當為我等之表率,皇姐先敬你一杯。”


    謝宸風笑著舉杯,兩人一飲而盡。


    謝宸風放下酒杯之後再次落座,嘴角掛著幾分淺淡的笑意,心中卻在冷笑。


    真要說起來她的父親方德君比之清平貴君不過略遜一籌罷了,而她與謝宸遠和謝宸錦相比之下也不差什麽,隻是她父親家世不顯罷了。


    她此時遠躲晉陽也並非是真的對於皇位沒有想法,隻是她心中明白自己現在插足其中並非是什麽好事,不若等到二人鬥得你死我活之際再想辦法漁翁得利。


    眼下年紀大些的皇女也無非是謝宸遠、謝宸風和謝宸錦了,前兩個此時都已經有了封號,鳳後不由將目光投在了謝宸錦的身上。


    第7章


    大饒皇女一般會在十五歲左右被冊封為王,眼下謝宸錦十三歲,倒是還有兩年的時間。


    鳳後心中盼著謝宸錦能夠在兩年內登上太女之位,否則她被封王後即使不用像晉陽王一樣前往封地,而是如謝宸遠一樣在京中建造府邸,那平日裏入宮相見也總變得沒有那麽容易了。


    謝宸錦此時自是不知道鳳後心中所想,隻覺得謝宸遠和謝宸風都已經被冊封為王,而自己卻還沒有個名頭心中不由有些著急,隻覺得自己好像落後了她們一樣。


    夜色漸深,一頓宮宴在喧囂之中漸漸落幕。


    鳳後見謝宸錦在席間的神情便知她心中所想,待到宴會之後與她一同回鳳陽宮的路上便忍不住出言訓斥道:“你倒是個眼皮子淺的,區區一個封號便讓你嫉妒了?你也不想想,若是你奪得太女之位,那天下不早晚都是你的?誰人不拜服在你的腳下?”


    謝宸錦聽鳳後這麽說心中的失落之意果然淡了,心裏漸漸升出了一種豪情萬千之感,這天下終有一天會是她的!


    宮宴結束之後蕭戰和蕭敬之一同步行至宮外,此時將軍府的馬車早已經在此處等候了多時。


    在馬車旁靜候的歸寧與時夏見到蕭敬之和蕭戰後一同行禮。


    蕭戰原本是慣於騎馬的,但是她猶豫了片刻之後最後還是棄了馬,跟著蕭敬之一同踏上了馬車。


    馬夫揮動鞭子,馬車緩緩向將軍府而去,隨行的歸寧和時夏等人分別護在馬車兩側,跟著馬車緩緩而行。


    蕭戰剛才在殿上便沒能跟蕭敬之說上什麽話,這個時候有意拉近關係與他聊些什麽,但是她和蕭敬之已經三年未見,此時無論說什麽都顯得有些生疏。


    蕭戰沉吟了片刻才開口道:“我聽聞你身子不太好,今日不該飲酒的。”


    蕭敬之在楚玄病逝之後的確因為思念過度而病了一段時間,不過不久後便徹底養好了,他在那之後依舊稱病時常閉門謝客不過是為了躲避麻煩罷了。


    雖然如此蕭敬之聽了蕭戰的話之後仍舊順從道:“是,敬之以後會注意的。”


    蕭戰略微點頭,又問:“這幾年你過得可好?”


    蕭戰這幾年雖是忙於征戰,但與府上也有通信,府上大致情況她是知道的,隻是此時見到蕭敬之仍舊是想問他一句,這兩年她和楚玄都不在身邊,他一個人過得好不好?有沒有被府上下人為難?可曾從喪父的悲傷之中走出?


    蕭戰想問的問題太多,蕭敬之在信中從來都說府中一切安好,他一個人撐著諾大的將軍府竟是從來也不曾喊苦喊累過。


    此時蕭戰想跟他說一句‘娘回來了,以後娘護著你’,想將他抱在懷中,任憑他像兒時一樣在她懷裏撒嬌哭泣,而蕭敬之聞言卻隻是微微斂眸,淺笑道:“敬之並無什麽不好,府中上下也都有人幫忙打點妥當,母親不必擔憂。”


    蕭戰心中明白蕭敬之在這幾年中終是長大了,此時的他怕是再也不會像兒時一般撲到她的懷裏尋求庇護了,她一方麵為兒子的成長而欣慰,另一方麵覺得心中的愧意更甚。


    蕭戰暗自歎了口氣,她對不起楚玄,也對不起他們的兒子。


    兩個人在車廂內靜默了片刻之後蕭戰想起今日之事問道:“今日鳳後招你入宮,可跟你說了什麽?”


    蕭敬之知道蕭戰是個單純的,於是隻說了鳳後關心他的身體,詔他到宮中小坐了一會,並未將謝宸遠的算計和鳳後刻意安排謝宸錦與他相見的事情說出來。


    蕭戰聽言應了一聲,心中略微有所放鬆。


    兩人又繼續聊了一會兒,基本上是蕭戰問蕭敬之答。


    蕭敬之一貫是個隻要用心些便能讓人覺得跟他聊天十分舒適之人,但是他此時麵對著自己的母親,縱使有百般的心計也不願意用在她的身上,而且母子這般疏離,他心中也頗有些不是滋味。


    三年過去,蕭戰在他心目中的形象都已經變得模糊了,此時他看著麵前的蕭戰,總覺得不能將麵前之人和記憶中的母親聯係在一起。


    馬車緩緩行至將軍府,蕭戰與蕭敬之一同從馬車上下來。


    將軍府的金字牌匾在大紅燈籠的光輝下縱使在夜色中仍舊能夠看得清晰,將軍府門口的兩個大石獅子也如同以往一般立在兩側,一切都與蕭戰離開的時候相差無多。


    蕭戰看向大門的位置,心中忽的一痛,一切都和以前一般無二,卻再也沒有那個站在門口等她回來的人了。


    蕭戰眼角泛紅,喉頭哽咽,她緊咬著牙關,險些當眾失態。


    蕭戰勉強克製住情緒跟著蕭敬之一同進入將軍府,隨即發現府中下人對於蕭敬之十分恭謹,府上竟然被他打理的井井有條,比之楚玄在時竟也相差無多。


    蕭戰再一次看向蕭敬之,心中感慨更甚,到底是她與楚玄的兒子,年紀輕輕便能將將軍府打理成這般。


    蕭戰心中對於蕭敬之頗為讚賞,但是想到亡夫她心裏就再次泛起一股難言的悲傷,那悲傷好像浪潮一般,將她整個人席卷其中,讓她不可自抑,幾近失控。


    蕭敬之體諒蕭戰今日車馬勞頓,入宮之後沒有歇息便又趕上宮宴,於是開口道:“我已讓人備下了熱水,母親不如先梳洗一下解解乏,然後好生休息一番,明日兒子再去給您請安。”


    蕭戰應了一生,獨自走入房間,關上了房門。


    蕭戰看著空蕩蕩的房間,隻覺得心裏也空了一塊。


    此前十幾年她與楚玄一同居住在此,此時隻覺得這個房間之中好像還彌漫著楚玄身上的淡香一般,隻覺得楚玄會突然出現,然後回頭看著她,與她如同往常一般說笑。


    整個房間之中處處都充斥著楚玄的影子,蕭戰不能相信楚玄就這樣死了,也不能相信自己再也見不到他了。


    屋內已經備上了熱水,蕭戰卸下軍甲,整個人沉浸在水中。


    她放空自己,腦海之中回想起的全是與楚玄相識以來這十幾年相處的點點滴滴。


    熱水氤氳,蕭戰眼角終於滑下了兩道淚痕。


    直到水溫已經變涼蕭戰才從水桶中走出,她換上了常服,拒絕了旁人的伺候,自己一個人走進了祠堂。


    她看著祠堂裏楚玄的牌位,心中說不出的難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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