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宸安在此處看了一會兒, 等到發現所有的事情都已經得到妥善的處理之後, 便離開了此處,回了幕府。


    謝宸安剛回到幕府伍洋就找了過來。


    因著杜恒那邊現在有鐵礦的事情在忙,之前的時候謝宸安便屬意將白如那邊的事情交給伍洋去處理。


    當日雖然是杜恒帶著人到獄中的, 她也是跟杜恒和嚴羽當麵吩咐讓她們二人協助白如,不過她在事後的時候卻囑咐過杜恒,她那邊現在事情多,可以將白如這邊的事情交給伍洋去接手, 而白如那邊謝宸安後續也和她說過這事。


    是以看到伍洋的時候謝宸安還以為是白如那邊有了什麽進展, 結果卻並非如此,伍洋拿出了瞭望塔和加固城牆的計劃來給謝宸安看。


    謝宸安此前沒有太將這件事情放在心上, 基本上她當日吩咐過伍洋之後便把這件事給放在了腦後。因為這事兒目前還是在先期準備階段,暫時她還沒打算開工, 真開工的話最快也要到明年的時候了。


    不過伍洋如此把這件事情放在心上,而且已經將計劃做好了,她自然便也就在伍洋的介紹下將這份計劃詳細的看過了一遍。


    伍洋在這方麵可以說是術業有專攻,她此前在部隊的時候經受過完全的訓練,有了謝宸安的提點之後,她做出的計劃詳盡而可行,謝宸安細細看過之後沒有從中發現有什麽問題,她對此也是沒有什麽要補充的地方了。


    謝宸安對此很是滿意,當下誇了伍洋幾句,而後對伍洋說道:“周負這兩天在忙官窯和織造坊開工的事情,這兩日未必抽的出功夫。這你先收著,等過兩日周負那邊大概忙出頭緒之後你再找她跟她詳談,看看她對於這方麵覺得還有沒有什麽需要改進的地方或者有什麽建議。


    這件事情你們定下來之後先讓周負將這計劃圖收起來,而後等她有空的時候,讓她根據這個畫出一個詳盡的施工圖,等到明年夏天的時候若是這邊人手和各方麵的條件都允許的話,便可以開始著手建造了。”


    伍洋點頭。


    謝宸安在這之後又問了伍洋關於白如那邊的情況。


    伍洋對此卻有些茫然,因為白如日前從她們這邊得了人手之後便一直沒再跟她有過交流,白如那邊現在是自己在查這些事情,沒有用她這邊幫忙,是以她對白如現在的進度也並不是很了解。


    謝宸安聞言點頭,也覺得自己是有些太過心急了,把這件事情交給白如到現在其實也沒有多長時間,她幾日前方才見過白如,知道白如那邊還沒有什麽進展,而現在方才又過了幾日,沒有其他的進展也屬於正常,於是她也就沒有再多說。


    伍洋這邊離開之後謝宸安又開始想起了蕭敬之生辰之事。


    蕭敬之的生辰就在這幾天了,她此前想了好久也沒有想到該怎麽給蕭敬之過這個生辰。


    通過歸寧之前的話來看,蕭敬之對於自己的生辰是有些厭惡的,他此前更是連生辰都不想過,即便是平遠將軍都沒能改變他的想法。而她在未經他允許的情況下給他大操生辰想來也不見準真的會讓他覺得高興。


    謝宸安的目光投向遠方,這樣的蕭敬之讓她心疼,也讓她覺得有些無措,她不知道該怎麽才能走入蕭敬之的心裏,撫平他的這段傷痛。


    隨後的幾天謝宸安開始早出晚歸不見蹤影起來。她每天離開宛臨王府之後,有時去往幕府,有時不在幕府。而不在幕府的時候旁人也都不清楚她到底去了何處,竟是行蹤變得有些飄忽起來。


    最後蕭敬之生辰當天謝宸安沒有大辦,她隻是親自下廚做了一桌豐盛的菜肴,而後還給蕭敬之煮了長壽麵。


    這次的生辰並沒有外人打擾,隻是她自己在替蕭敬之慶祝而已,兩個人坐在桌旁,謝宸安靜靜的看著蕭敬之慢條斯理的吃著東西。


    蕭敬之的身上有一種矜貴之氣,他做什麽動作或者是什麽行為都隻讓人覺得他與眾不同,加上他的外貌實在出眾,便是隨便一舉一動都能輕易地吸引住旁人的視線,是以他總顯得與周邊的人不太一樣。


    蕭敬之吃過飯後放下了筷子,這才問道:“妻主為什麽總盯著我看?”


    謝宸安笑了,“因為你好看。”


    謝宸安是真心的在誇讚他,她從內心裏覺得蕭敬之很好看,就算是在前一世的娛樂圈中都很少見到像他這般出眾的人物。


    飯後,謝宸安拉著蕭敬之的手到了院子裏。


    此時天色已經暗了,院子裏的燈都亮了起來,暖黃色的燈光將周圍的一切都照得泛著一股子暖意。


    謝宸安此前紮了幾個天燈放在院子裏,這個時候拉著蕭敬之的手在天燈麵前站定。


    蕭敬之沒想到謝宸安會有這樣的安排,當下側目看她。


    謝宸安看著蕭敬之有些不知道該怎麽表達自己的想法,片刻後問道:“你相信死去的人仍舊存在在這個世間麽?”


    蕭敬之斂眸,片刻後道:“人死如燈滅。”


    他曾盼著有鬼魂之說、盼著世間有輪回轉世,但是他的理智告訴他這些並不是真的存在,人死了便是死了,這世界的一切都再和他們毫無關係,人間的悲喜與他們再不相通。


    謝宸安原本以為這個世界中的大多數人都是有些迷信的,而且看蕭敬之之前信那大師的言論,額外看重那塊據說能夠逢凶化吉的玉佩,她便以為他也該是信的,如今看來卻是並非如此。


    她原本準備好的一番說辭這個時候突然變得有些說不出口了。


    蕭敬之的話從某方麵來說符合科學的解釋,人死了便是死了,一切到此便終止了。


    但科學還有另外一個方麵的解釋,那就是宇宙中的原子數量是恒定的,組成人的這些原子將來或許會再次組成山川河流,人從某方麵來說的確是不再存在了,但是組成人體的一切卻又是永恒存在的。


    而且關於靈魂一說又有腦電波說法、四維空間理論等,這種種說法都是未經科學證實的理論。


    她不知人的靈魂到底是什麽樣子的,但是她能出現在這個世界,出現在蕭敬之的麵前,從某方麵來講或許也可以印證其中的一些理論了。


    然而這些話她又該怎麽跟蕭敬之說呢,就算她說了,他會相信麽?


    良久,謝宸安輕歎,“我也不知道人死後是否還會有知覺,是否還能感知這世界上的一切,但我想你爹那麽愛你,如果他真的還能看到這世間的一切,他定然是不想看到你痛苦自責的。


    雖然生下你讓他受了很多痛楚,但是或許你的存在對他而言本身就是上天最好的饋贈。你曾經說過他待你很好,你便當知道他的心意的,他愛你勝過愛自己,你的出生不是你的錯,他的死也不是你的錯。”


    蕭敬之垂眸不語。


    謝宸安輕聲道:“我不知該怎麽安慰你,隻希望你能放下心中的這個擔子,不要再自責了。”


    蕭敬之彎身將地上的天燈拿了起來,然後托在手上,天燈內的蠟燭尚未點燃,現在裏麵是一團死寂。


    蕭敬之看著手上的天燈說道:“我曾惱恨自己是個男人,有時候在想若我是個女孩我爹便不會經曆後來的種種,也惱恨我當年那般年幼,我能做得實在是太少了,若是我當年能夠為他多分擔些,若是我能夠護住他,他或許便不會就那麽死去。


    他擁有的東西很多,但是在這個世界上真正在意的卻很少,他為了那僅有的在意拋棄了一切,他舍棄了自己的母家,舍棄了自己的尊嚴,舍棄了自由,最後也舍棄了性命,可是最後他得到了什麽呢?”


    謝宸安沉默著,心裏有些難受,既是為著蕭敬之,也是為著楚玄。


    “我知今日妻主用心為我置辦生辰,我不該說這些話敗了興。”


    謝宸安拉住蕭敬之的另外一隻手,“在我麵前沒有什麽應不應該的,你肯跟我說這些很好。”


    謝宸安看向蕭敬之,問道:“你覺得你爹他最後後悔了麽?”後悔付出了這麽多,後悔和平遠將軍在一起,後悔生下了他。


    “沒有。”蕭敬之說道。他知道他從始至終都沒有後悔過,他臨死前的最後一刻還在叮囑他要照顧好他娘。這就是他最不能理解他的地方,這些年他從來都沒有理解過他。


    謝宸安笑了,“所以他並沒有後悔生下你,你便不要再懲罰自己了。”


    蕭敬之有些疲憊的閉上了眼。


    謝宸安說道:“有人說天燈能夠被天上的英靈所看到,你想許願麽?”


    謝宸安原本作出這番安排就是想要如此,但是蕭敬之若是不信這些,她也不想勉強。


    蕭敬之沉默了一會,而後才說道:“好。”


    蕭敬之拿過了筆,在天燈四周寫上了幾行小字。


    謝宸安沒有看向蕭敬之的方向,自己也跟著拿起了一個天燈,在上麵寫下了幾行小字。


    兩人一同將天燈點燃。


    暖黃色的燈光照在兩個人的臉上,有種別樣的溫馨。


    兩人同時放開手,兩隻天燈就此緩緩升起,越飄越遠,最後變成了一個小小的亮點。


    兩人一同攜手往回走,謝宸安道:“你不用為我舍棄任何的東西,我隻想你能好好的。”


    蕭敬之應了一聲。


    兩人一同回到房間,謝宸安將房門關好,而後打開床邊的木匣,從裏麵拿過了一塊玉佩。這玉佩通體碧綠,是塊好玉,隻是上麵人工鑲嵌著金色的紋理,看似好像是方士的符篆一般。


    “你已經送了我兩塊玉佩了,我便也送你一塊好了,這實在是沒什麽新意,隻盼著你能喜歡,你若是不喜歡就告訴我你喜歡什麽,我都替你尋了來可好?”


    謝宸安一邊說著,一邊將這玉佩在蕭敬之的腰間係好了。


    蕭敬之修長的手指拿過玉佩反複的看了看,而後問道:“這玉佩上的符文是?”


    謝宸安笑道:“這是保你平安的,日前你不是將你的那塊送給我了,所以我替你又去求了一塊。”


    謝宸安此前打聽了附近最為靈驗的大師,而後親自登門去求的,這玉佩上刻的是命符,以命抵命。蕭敬之把自己的‘一條命’給了她,那她便還他‘一條命’,若是蕭敬之真的有什麽禍患,她願意替他扛下來。


    蕭敬之沒有說話,隻靜靜的看著謝宸安。


    謝宸安笑道,“我們不會如同你父母那般的,我們一定能夠白頭偕老,恩愛餘生。”


    夜,兩人相擁而眠,謝宸安心中卻有些說不出的感覺,兩人如今都又長了一歲,再之後他們會一直這樣繼續成長下去,直到慢慢變老,直到滿頭白發。她盼著那漫長的歲月裏他們都能和現在一般相知相伴,卻也頭一次覺得若是能夠一夜白頭也是極好的。


    官窯和織造坊那邊都已經踏上了正規,之後賈金川和仲景都空閑了下來。


    謝宸安心知蕭敬之之所以給這兩個人委以重任,那這二人自然是有些本事的,她想到此前已經準備了大半的上課一事,於是便向兩人谘詢意見。


    二人對此都很是支持,並且表示願意將自己的知識也教授給百姓。


    謝宸安聽言自然高興。


    徐斌現在正是忙得腳不沾地的時候,這件事情她自然也無暇再管了,但是秦單那邊的事情卻隨著官窯和織造坊的開工而停了下來,於是謝宸安將秦單給叫了過來,將組織上課的事情交到了她的手上,同時讓她有什麽問題的話可以向徐斌去請教。


    秦單之前就跟著三老一同參與過這邊的事情,此時接手徐斌手上的事情倒是並不算難,於是再跟徐斌碰頭過兩次之後便基本掌握了大概。


    而後又過了幾天,秦單這邊便已經開始組織著百姓進行了第一次的上課嚐試。


    當天的時候謝宸安也過來了,這次雖然是第一次嚐試開課,但是聞訊後過來的百姓著實不少,將整個屋子裏麵擠得滿滿的,後麵甚至因為沒凳子了,有的人直接席地而坐。


    來的人多半都帶著水和幹糧,謝宸安讓人去問過了才知道這些人是覺得來回路上耽擱時間,準備中午的時候就直接留在這裏隨便吃點幹糧,等到晚上聽完課再回去。


    謝宸安聞言隻覺得喉頭有些幹澀,這些人這求學的勁頭要是放在現代不知道要羨煞多少老師了。


    現在宛臨的情況還不太好,還有許多的地方有待改善,等到之後稅收和商業這邊都有了收入之後她就可以給前來幫忙的百姓都發工錢了,而後也可以搞個食堂出來,至少讓這些前來聽課的人中午的時候能有個吃飯的地方。


    謝宸安歎了口氣,要發展的地方實在是太多了,好在一切都在慢慢的得到改善。


    白如自從上次找過謝宸安之後又陸續來找過謝宸安兩次,她雖然覺得謝宸安對她的態度整體還不錯,但就是莫名覺得謝宸安待她不如前幾次的時候熱絡了。


    想到之前她說了蕭敬之插手幕府的事情,她心裏頭漸漸開始懷疑起這一切都是因為蕭敬之的關係。


    幕府的人手經過了蕭敬之的調換,現在的這批人自然是對他唯命是從,將她對謝宸安說的話告訴蕭敬之也不是不可能,而且以謝宸安對蕭敬之言聽計從的態度,若是蕭敬之給她吹什麽枕邊風的話……


    白如越發覺得在把馬林弄下去之前需要先搞定謝宸安和蕭敬之,這樣才能保住她的太守之位。


    於是這幾天她將馬林的事情先放在了一邊,開始查起了蕭敬之,結果不查不要緊,一查才發現蕭敬之這人的確是讓人不可小覷,之前官窯和織造坊的錢竟然大半是他出的,怪不得此前他口氣那麽大,慫恿謝宸安將官窯和織造坊全部建起來,感情這是他建功的機會。


    白如越發好奇他這些錢來自何處了,於是更加細致的查了下去,這一查之後才發現蕭敬之的父親乃是出自楚家,想到楚家富可敵國的財產,再想到蕭敬之的出手闊綽,白如心中越發覺得不安。


    但凡是謝宸安的年紀大些,但凡謝宸安沒那麽聽蕭敬之的話,她都會覺得這是件極好的事情,畢竟謝宸安有了此等的助力自然是能夠在造反之路上走的更容易些。


    然而以現在謝宸安的情況來看,這到底是謝宸安借助楚家之力,還是楚家想培養出一個傀儡這還不好說。


    再想到此時尚在前線的平遠將軍,白如越發覺得這件事情有些說不清楚的因素在其中,這事之後會怎麽發展還真是讓人難以預料了。


    蕭敬之對謝宸安的影響太大了,這實在是個不穩定的因素,白如就此將矛頭對準了蕭敬之。


    事實上白如倒是真猜到了部分內容,蕭敬之過手過幕府的人手之後,幕府這邊有什麽事情他的確是會時時知道。


    當時白如跟謝宸安說的那番話他的確也都知道,不過他卻不會因為這個就跟謝宸安說什麽,白如此前實在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至於謝宸安最近待白如的態度為什麽稍微涼了些,這純粹是因為最近白如這幾次過來找她,每次的時候她都以為白如是在馬林方麵有了什麽新的進展,結果卻每次都發現並沒有,白如過來找她說的都不是什麽重要的事情,如此一來二去便讓她覺得有些莫名。


    她此前曾經明著問過白如馬林之事到底查的怎麽樣了,當時白如隻是模糊的說還在找證據。


    如此一來謝宸安搞不清楚白如的意圖,她以為白如可能是因為動力不足的緣故,謝宸安雖然沒有明著跟她說自己對她的全部打算,卻也說了這件事後會給她安排官職一事,並就她此前對於馬林的查證而給出了賞賜,然而這並沒有起到什麽明顯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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