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鈞再就著工作筆記仔細回憶,想來想去,隻能歎一聲氣,將此事放在一邊。這才想到,女友的傳真不知道回了沒有。他趕緊跑回辦公室,見到女友長長的回信。這一天,終於還是有陽光照到他的頭頂。柳鈞心花怒放。


    又讓柳鈞開心的是,第二天上班,傅阿姨就交給他那本原以為遺失的筆記本。


    雖然筆記本失而複得,可柳鈞不敢大意,當天就兩手準備,找去工商局谘詢專利申請的事宜。雖然工商局的人問三句答一句,可他好歹還是拿來了資料,又找到工商認定的專利代理機構,辦理專利申請代理。


    柳石堂看著兒子歡歡兒地做著,心裏一點兒都沒底,可是又沒有別的招兒。而兒子的繪圖設計已經開始。他看到兒子是用一種叫做cad的軟件在那隻笨重的電腦上繪圖,完全不是他認熟的設計圖紙。兒子的本事,讓柳石堂非常自豪,因此有事沒事就站在兒子身後看著,都不知道看點兒什麽。不過憑他腦袋裏殘留的看圖知識,他知道這種圖紙與往常見的一樣可以看懂。


    兒子的圖紙出來後,柳石堂就立刻拿去叫人繪圖,曬圖。而今這種事兒都有專人來做,不像過去廠裏必得養著繪圖員,建個飄滿氨水臭的曬圖室。


    圖紙出來,正好柳鈞不在,柳石堂拿去給老黃、老徐等人看。老黃等人一看上麵標注的公差,就將圖紙塞回老板懷裏,說都不用說了。那精度,不是靠幾台脫了一半漆的老爺機床能做出來的。


    柳石堂也愁眉苦臉,“阿鈞說隻有市一機的日本車床才能做。自己廠裏反而隻能做一個粗坯。”


    老徐道:“要是關鍵工序都在市一機做,不如落料開始都交給市一機,省得當中還要運來運去,增加關節。”


    “老黃你說呢?”


    “讓太子算算再定,別工藝還沒設計出來,我們一幫不相幹的先熱鬧上了。”


    柳石堂笑道:“我們怎麽會不相幹,阿鈞書讀得再多,車間裏的經驗總是不足,還得我們老的幫他修正。”


    “老板你不了解你家太子,太子能文能武。同一台機子車一個零件,他可能沒我做得好,可設計工序一點不會錯。老板你可以退位了。”


    柳石堂一時不知道老黃說的是正話還是反話,“嗬嗬,老黃抬舉阿鈞。小孩子本事有點,離獨立還差得遠,還得你們叔伯幫他。”


    柳石堂話音未落,柳鈞大步進來,“正好黃叔、徐伯都在,您兩位幫我看一下工序安排。”柳鈞其實已經與汪總約好時間,可是既然爸爸千叮嚀萬囑咐要他尊重兩位叔伯,他就多給他們發光發熱的機會。


    徐伯笑眯眯地道:“我們正看你繪的圖紙,你給我們說說該怎麽排工序。”


    柳鈞應了聲,從雜亂無章的工具箱頂找來一截石筆,眼看油汙遍地的地麵無從下手,隻得踢開一塊鋼板上的雜物,在鋼板上寫出他設想的工序。徐伯看著連連點頭,對柳石堂道:“老板你真可以退位了。”


    老黃卻拿腳尖指著一個工序,輕蔑地道:“這一刀下去有六七個密力吧,什麽刀這麽結棍?”


    柳鈞從小在車間打滾,知道密力是英語“millimeter”的音譯,毫米的意思。被老黃這麽一提醒,他想了想就笑了,“是我腦袋結棍,妄圖一刀切掉六七個密力。謝謝黃叔指點。”


    柳鈞放洋幾年,學會與人對著眼珠子說話。老黃可不習慣,被柳鈞盯得“嗬嗬”訕笑,反而像做錯事似的目光東躲西藏。柳石堂看著覺得奇怪,本以為兒子會被老黃修理,沒想到兩人似乎早已暗度陳倉了彼此的意思。柳石堂挺開心的,這說明兒子有本事,有的是跟他不一樣的本事。唯有徐伯訕訕的。


    柳鈞快手快腳地落料,可還是慢了一步,等他拿著做樣品的幾塊鋼料走進車間,老徐那個班已經下班,全車間都剩老黃的人。柳鈞對老黃很是頭疼,可是既然進了車間,就隻有先找老黃。連他爸都承認那是老黃的地盤。


    老黃一手拿圖紙,一手拿鋼鐵,看了會兒,道:“你來,我看著。”


    柳鈞依然是實話實說。“不是數控的,我沒法在這兒的車床上做到同軸。需要黃叔出馬。”


    老黃斜了一眼,倒是沒說什麽,找了台機子,踢開他徒弟,開始轉換刀頭。


    柳鈞在旁小心伺候,眼看老黃要扔東西的時候,他就快手接住,輕輕放下。惹得老黃不時怒目而視。柳鈞隻好當做沒看見,頭皮則是隱隱發麻,擔心活火山老黃再次噴發。偏生緩衝劑老爸已經出差去了。


    老黃這回也小心了,加工好一個,雖然不肯依了柳鈞的心思輕輕放到地上,可好歹遞給柳鈞,讓柳鈞自己去處理,在旁人看來,柳鈞便是成了老黃的跟班,老黃心理極其滿足。


    等全部十套樣品的粗坯做出,老黃整整操作了四個小時。柳鈞衷心讚一句:“又快又好。”


    “你怎麽知道?”


    “反正我是實話。”


    老黃斜柳鈞一眼,“下一步怎麽做?我得盯著,別我做得好好的,後麵讓人做歪了。”


    “我明天約了市一機的汪總,去他們郊區分廠做加工,黃叔要不今天早點兒回去,我明早七點來這兒接你。”


    柳鈞著實不明白老黃為什麽要跟著,可飲水不忘掘井人,人家既然提出,他自然得接上,免得老黃罵他沒良心,又為難到他爸身上。他發現接班人這個活兒挺難做,上上下下全部需要殷勤伺候,比以前做個小頭目時候的日子難多了,越來越沒法率性。


    第二天先接上老黃,柳鈞也不會客套,老黃又擺明非暴力不合作的態度,兩人一路悶到市一機,接上汪總。汪總坐上就戴上老花鏡,拿柳鈞放在後座的一套毛坯細瞧。汪總是行家,又是領頭試製過這種套件的人,自然看了就清楚,“小柳,你這條輔助加強筋的設計,思路非常好,一下子讓成品體積縮小不少。”


    “無數試驗加計算,總算得出這個最佳值。可憐的是,係列中其他套件並不能依循同一思路,還得調換材料和設計。我這幾天先出第一套,一個人忙不過來,隻能一個一個來。”


    “低粘度機油留得住嗎?”


    “留得住,我已經計算每個聯結部位的熱膨脹係數,而且已經通過試驗驗證。”


    老黃在一邊聽得雲裏霧裏,車上一前一後兩個人說的話,都不是他平時接觸的。


    “我爸工廠的加工能力不夠,最後可能得請市一機代工。可聽我爸說,估計我們第一批還沒做出來,這個產品就得給抄襲了。我做那麽多測試,取得無數數據,最後用得上的隻有一組,抄襲太容易了。是嗎?”


    “對的,基本上是這個情況。市一機不抄,其他廠家聞訊後也會從市一機挖個人去抄,防不勝防。”


    “我有合同有專利呢?”


    “合同,嗬嗬,專利這東西,你還沒申請吧?小心著點兒,弄不好今天申請,明天全國人民都知道了。”


    “天哪。”柳鈞最先還以為是爸爸奸詐,想得太多,沒想到汪總也這麽說,“我爸肯定後悔研發投入那麽多。”


    汪總了然地笑。“所以當初楊總一看見研發費用升到五十萬就不幹了,他是個很精明的商人,絕不肯做虧本買賣。但你也不要怕。你可以第一批就做一個短平快,量攢大點兒,價格適當點兒,考慮一次性把研發成本做回來。等第一批做完,估計各地仿冒的都冒出來,你的價格就上不去了。”


    柳鈞聽得愁眉深鎖,幾乎啞口無言。頓了好一會兒才喃喃道:“估計第一個模仿的就是市一機。楊總已經虎視眈眈,措施多管齊下了。”


    汪總“嘿嘿”一笑,“我今天出來就是帶任務的。不過你隻要捏緊最後一道工序,誰也拿你沒辦法。”


    “我爸廠裏沒熱處理車間。”


    “你爸也沒錢造。”老黃聽到這兒,才插進話來,“你們想第一批放量,難。原料采購的錢哪兒來?”


    柳鈞想了半天,才道:“我不會讓我爸後悔。”


    汪總善意地道:“有你這樣的兒子,你爸這輩子都不會悔。”


    柳鈞忍不住問:“楊總難道不覺得明目張膽地竊取別人的知識和勞動是不道德的嗎?”


    汪總歎一聲氣,“所以我一直羨慕你,你起碼還有點兒自主權,我現在隻有被委以模仿‘重任’。市一機以前是很有幾件自行研製設計的好產品的,哎……”


    “如果都不研發,我們國家的製造業還有前途嗎?總應該有辦法的。”


    “小柳,你有點理想主義,難得你爸爸會支持你的理想主義。不過我還是提醒你,真正進入實際操作時,一定要慎之又慎,多與你爸爸商量後再做決策。如果相信我,你也可以來谘詢我。”


    坐在前麵的老黃忍不住回頭看看後麵的汪總,又看看披頭散發的柳鈞,心說這兩人搭上鉤了。老黃後來一直斜眼看著柳鈞開車,心中若有所思。別人,老黃不服。但是這位汪總,卻是本市赫赫有名的高手,整個行業的內行人都拿汪總當祖師爺敬著。以前市一機多少新產品都是汪總領頭開發,老黃從來隻有仰望的份。因此,車到分廠門前,老黃獨自對柳鈞道:“汪總說的話,你要聽。汪總是個大有身份的人,比他們楊老板有身份得多。”


    柳鈞點頭道謝,一個人去後座拿十套樣品。老黃沒有猶豫,走去伸一援手。老黃第一次見識到日本人蓋的廠房,最讓老黃吃驚的是車間光滑如鏡的地麵,幾乎纖塵不染,與前進廠的油汙遍地大相徑庭。柳鈞看出老黃的困擾,就給他解釋,“這兒有些設備的防塵防震要求非常高,所以車間裏麵的通風管道需要特殊設計,像那邊那台停著的,如果底部基礎沒有做過特殊處理,這樣的平板車過去的震動都會讓它精度偏移。”柳鈞不用再說下去,老黃也已經明白,這種地方那是斷斷不能扔成品的。即使柳鈞不再解釋,老黃還是抑製不住地頻頻點頭,如雞啄米一般地機械。


    在如此亮堂的車間裏,老黃意識到自己的渺小,周圍沒幾件是他能上手做的,那麽多光潔漂亮的機器都不是他熟悉的樣子,甚至連刀具,都似乎大不相同,老黃見了就一直琢磨人家該怎麽磨這些刀具。老黃就一直一聲不吭緊緊跟著柳鈞,調動全身感官接觸眼前的新事物。即使柳鈞沒有說明,老黃也知道這些機床比柳石堂寶貝一樣藏在原翻砂車間的機床要好得多。而老黃見到,柳鈞與這邊的工人一唱一和,異常融洽。


    十隻樣品加工多久,老黃就看了多久,都沒離開樣品十步遠。看了那麽久,老黃明白一個道理,其實加工的原理還是差不多,不同的是設備的操控。原本是人拜師學徒多年操練才有的操控能力,現在都交給了機器,所以眼前一個個毛頭小子都能做出精度超高的成品,而且廢品率極低,而那些老黃引以為驕傲的多年經驗,在這兒看似完全無用。在這個大車間裏,老黃心頭陣陣危機感不可遏製地升起,他覺得自己被邊緣化了。


    老黃不禁想起他那個曾經非常有名的箍桶匠師父,曾幾何時,多少人打破頭想做他的徒弟,而師父也是驕傲於一技之長,鑽在手工手藝裏精益求精——就像他現在將舊機床打磨得爐火純青。而早在若幹年前,到春節時,師父家已經不再門庭若市,隻有他這個當年不招待見的徒弟還拎著禮物上門。多少集體國營的機械廠倒閉後,個體廠家爭著搶人,可沒人願意搶師父,而退休工資又是少得可憐,如今師父隻有棲身城市的一處冷僻街道,擺著門麵隻有一米來寬的小五金店,做一些老頭老太送上門來的小活計。


    看看眼前簇新的機床,和說著他聽不懂的術語的柳鈞,老黃第一次意識到,他將很快很悲哀很身不由己地重蹈師父的覆轍。


    雖然十件樣品都試樣成功,可回程路上,柳鈞和老黃都是情緒低落。唯有汪總一直詢問一處他認為設計非常奇巧的曲麵的設計原理,柳鈞手裏握方向盤,口頭表述不清。但是老黃插嘴,“汪總,雖然我一直非常敬重你,但你不應該問阿鈞太多,瓜田李下不合適。”


    柳鈞和汪總都是一愣,汪總連忙解釋:“我沒其他企圖,對不起,對不起,忘了,我不問了。小柳,你設計中運用到的數學知識,非常有趣,我聽著很受啟發,回頭你推薦幾本書給我。我看市一機沒幾個人能領悟,你不用太擔心他們抄襲全係列。”


    老黃八麵玲瓏,立刻接著道:“我是粗人,說話直接,但看起來是多慮了,別人我不敢保證,汪總肯定不是那樣的人。汪總是公認有資格的人。但是汪總啊,我們老一輩的不能不承認,我們落後了。阿鈞,你今天聽我耐心講兩個老故事,我師父和我……”


    汪總雖然被眼前這個油汙滿身的粗人頂得不愉快,可他這輩子經曆的風浪多,涵養好得驚人,臉上紋風不動。但聽著老黃現身說法,講那長江後浪推前浪的故事,他動容了。老黃講的又何嚐不是他汪總。


    “以前背毛主席語錄,世界是你們的,也是我們的,但歸根結底是你們的。我不會講大道理,隻好搬老人家的語錄。你爸的前進廠跟我們一樣,也老了,過時了。該怎麽救前進廠,阿鈞,你要拿出你的那一套。”


    “老黃,你是個通達之人,我想做小柳思想工作的話,你兩個故事就說明問題了。”汪總非常感慨,他知道工人們有著過人的智慧,可沒想到老黃有這等見地,“小柳,市一機目前已經被類似問題困住。因為決策層的短視,我們已經很久沒有全力啟動開發新項目,於是老的沒法在開發新產品中獲得提升,新的沒法獲得實踐經驗,看上去整個技術部門人浮於事,更被決策層視為雞肋,決策層也更不指望倚仗自己的技術團隊開發新品,寧可花錢買圖紙來消化,或者抄襲模仿成品。我看到最可悲的還是技術人員心態的變化,很多人被消磨得不唯科技,而唯利益,技術人員的那種理想主義蕩然無存,不再討論愛好,不再追求上進,心態變得異常庸俗。目前已有惡性循環的傾向。這已經不是市一機的問題,而是行業內的通病。剛才老黃說得沒錯,短視,總有一天會被世界拋棄,市一機目前的這條路走不通。小柳,你走自主研發之路,從大方向來說是正確的。但是眼下大環境不佳,自主研發會很艱難。你要有思想準備,你也要心有堅持。”


    柳鈞最沒想到的是老黃拿自己挺尷尬的故事來鼓勵他不能走原路,必須創新,這幾乎不是他原先認識的那個動輒得咎的老黃。而汪總更是看得高遠。他剛才一顆焦躁的心安定下來,他想,堅持到底,相信這個社會總是遵紀守法的人更多,也相信這個社會不會永遠短視地停留在模仿層麵。


    但是,錢宏明在酒吧裏捏著一杯黑麥啤酒,對著剛剛理了頭發的柳鈞連連搖頭,“連契約都不能相信的年代,你還能相信精神?”


    “我選擇相信契約。如若不然,什麽都不用做了。”


    “你說我該看著你,讓你從一次次的違約中汲取教訓呢,還是阻止你,不惜與你翻臉?”


    柳鈞不好意思地笑:“我知道你的好意,我會事前將契約做得妥當。喂,你胖了。”


    “有這麽快?嘉麗才胖得多,整個人都快變圓的了。我最近日子好過,丈母娘過來照顧嘉麗,我也順帶有好飯好菜吃,真是這輩子都沒有過的安逸生活。”


    “你不是三天兩頭出差?”


    “出差相比無望的負擔,算得了什麽。不瞞你說,我姐現在賣了老房子,按揭買入新房,每天生龍活虎地又是忙工作又是忙裝修,人也還胖了。不說這些,你跟我說說你的打算,我做的生意多,幫你一起參詳。我看別的先不提,我們可以先把市一機楊總當標靶,假定跟他合作,需要留意點兒什麽。”


    錢宏明不同於柳鈞,他對人性的認識與柳鈞有著本質的區別,過去的苦難讓他不憚以最壞惡意推測中國人。再說已經見識過楊邐明目張膽的偷窺行為,已經說明楊巡的態度。他料定,等在柳鈞前路的將是無數貪婪的大嘴。以柳鈞這種在國外實驗室裏養傻了的技術型腦瓜,他估計柳鈞對付不了,必然處處碰壁,他得幫柳鈞防患於未然。柳鈞,大約是他唯一不需要用惡意來推測的朋友。


    但是錢宏明沒想到,柳鈞不斷用老黃態度的改變,和汪總始終充滿理想主義的支持來說服他,告訴他,人是充滿善意的,隻要加深認識即可。錢宏明差點兒拍案而起,他從來可以自如地掌握自己的情緒,他今天卻實在被柳鈞惹毛了。他拿拳頭敲著小桌,憤怒地道:“柳鈞,我可以一天都不說一句話,我跟別人一向惜字如金。那麽你看在我今天說那麽多話的份上,你聽我的!不,你聽朋友的!做技術我不是你對手,做生意你是完全的空白。而你有必要清楚一點,從現在起,你、是、開、始、與、生、意、人、打、交、道。”


    柳鈞見錢宏明如此激動,不禁瞄向錢宏明的大酒杯,顯然此人不勝酒力。可是他也承認錢宏明說得對,他在生意方麵一片空白,需要爸爸和錢宏明的幫助。也唯有爸爸和錢宏明才會無私地硬塞給他幫助。雖然他有自己的一套理念,最後還是乖乖地聽從錢宏明的安排和指點。他們確定下一步該如何與人合作。


    回頭,柳鈞不讓錢宏明酒後開車,他將錢宏明送到樓下,這條路,他因為之前照顧崔嘉麗,早已走得熟門熟路。夜,有暖風撲麵,正是敞開著車窗在黑夜中滑行的大好時光。好友的拔刀相助,老黃和汪總的善意,都增強了柳鈞的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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