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幫人何必心急,給宏明一段時間,或許就柳暗花明了。真是典型的囚徒困境現象,都隻想自己脫困,結果全部陷於絕境。”


    “憑什麽讓人像信任你一樣地信任宏明?關鍵時刻,我們還是以有形資產來確定可信度。中午外麵吃去,我睡得手腳酸軟,沒力氣做飯。”


    柳鈞見崔冰冰一身寬袖大袍就準備出門,隻得兩眼望天,但他今天心情很差,不願熟視無睹:“嗯,睡一覺臉色特別好,皮膚可以跟淡淡比了。我記得剛給你帶來一件……”


    “知道了。”崔冰冰磨牙霍霍地轉回身去換衣服。重新出來,總算有了點兒人樣。“休息天也不讓人自在。”


    淡淡大言不慚地道:“媽媽,還是淡淡好看,淡淡讓你抱吧。”


    “我在家地位真低啊,誰都可以騎我頭上。”崔冰冰繼續磨牙霍霍,任憑淡淡在她懷裏閃跳騰挪,就將一件真絲裙子糟蹋了。等一家三口從車子裏爬出來,柳鈞已經後悔讓老婆換上真絲的。


    三個人從停車庫的另一出口鑽出來,卻見到眾人在熱鬧地圍觀。走近了,聽有人說又是跳樓秀,還有人大聲喊“跳啊跳啊”,當然也有擔心的,但似乎激動地煽風點火的屬於多數。柳鈞抬頭一看,這不是錢宏明公司所在大廈嗎,隻見十幾樓處有一平台,上麵站著一個人,從下麵看上去,渺小得像是隨時可以被風刮下來。柳鈞心有所感,對崔冰冰道:“那些借錢給宏明的,不知有多少個人也有討薪民工的跳樓想法。”


    “願賭服輸。那麽高利息的借貸,本身就是賭博。事前都以為自己英明神武,事後跳樓來不及了。”


    崔冰冰話音未落,在眾人的抽氣聲中,跳樓者不顧窗口民警的勸告,直勾勾地跳了下來。下麵的充氣墊還來不及充足氣,人已經摔在地上,隻聽一聲悶響。兩人連忙帶淡淡離開,鑽進旁邊的一家飯店,怕淡淡嚇到。雖然淡淡不當回事,還以為是超人,但旁邊一桌的人正熱火朝天地對著窗外議論此事,兩人都清清楚楚地聽到,原來跳樓的不是討薪民工,而正是借錢給錢宏明的債主。柳鈞聽得更是百味在心,無以言表。一頓中飯吃得心不在焉。


    等飯吃完,圍觀人群早已散去,出事地點也早已清理幹淨,一條人命的消失,在一個多小時候後就好像什麽都沒發生。開車路上,又接到嘉麗來電,是崔冰冰幫助接聽。嘉麗說她不放心,已經買好機票,等會兒就出發,明天早上抵達上海,她爸媽會去機場接她,順便抱走小碎花,她獨自過來。


    “我早料到你不可能放著這邊失蹤的丈夫不管,但我得提醒你,剛剛這邊有個人跳樓了,是宏明的債主,十幾層跳下來,當場嗚呼。”崔冰冰不得不字斟句酌,以免在淡淡麵前說到一個“死”字,“你可以想象,當你出現在這兒的時候,那些沒跳的債主會怎麽對付你。來不來你自己決定吧,不過把小碎花交給你父母帶走,這是對的。”


    知道竊聽容易,崔冰冰到底是不敢說出錢宏英的那句話。那頭嘉麗是下定決心要回來,沒有什麽豪言壯語,也沒有什麽煽情,她說她隻想離宏明近一點。


    崔冰冰依然不跟嘉麗來婉轉的:“我猜測宏明應該躲在哪兒,他是聰明人,應該躲得很嚴實。但若是你回來,又遭到圍攻,甚至更可怕的事,你豈不是成了有些人釣宏明的最佳餌料。你家是回不了的,你住賓館,肯定不安全,以你手頭的錢也住不起。住朋友家,朋友當然歡迎,但是你得冷靜替朋友考慮一下,這肯定是引禍上朋友家門。所以你回來幹什麽,純粹是惹事。你離起飛還有幾個小時,趕緊好好想想宏明送你們母女去澳洲的意圖。”


    “我考慮仔細了,我有思想準備,我這幾天也已經查閱法律。宏明怕輸,怕坐牢,可他總要為他的錯失承擔責任。我會陪他等他。你們放心,不會連累你們。”


    崔冰冰聽得抓耳撓腮,無法在電話裏解釋。這種事她與柳鈞隻要提一個頭便知道尾,可是跟嘉麗解釋起來怎麽就那麽難,尤其是眼下通話可能不安全。她依然是隔靴搔癢地勸說了一通,當然搔不到癢處,而且她也確實理解嘉麗回家的心,換出事的是她老公,那麽她早在聽到消息的當天就殺奔回家了,怎可能聽旁人的勸。當然,她也有理由,她有本事。她跟開車的老公道:“嘉麗是鐵了心地要回來。既然她要來,我們總不能不管她。唉,淡淡明天開始住外婆家去。唉,怎麽辦哦。”


    柳鈞一樣是愁眉苦臉想不出辦法,崔冰冰都已經把話說到這個份上了,嘉麗還牛拉都不回,他們能有什麽辦法,畢竟是隔著一條電話線,好多問題無法展開。“今晚有個大客戶老板親自來,眼下業務這麽緊張,我不敢任性離開不理客戶。可是明天嘉麗到……”


    “你陪客戶,我等下就開車去上海,晚上睡一覺,明天正好有力氣回來。”


    “你開車我最不放心,何況眼下這種多事之秋,任何車在高速上隨便玩你一下,你就麻煩了。我讓司機去。”


    “以往宏明在的時候,我們管接管送,現在宏明才失蹤,她回來你就隻出動司機,她想得多,別讓她想到人走茶涼才好。我去吧,或者司機開車,我押車。”


    “你這幾天這麽辛苦,才剛恢複過來,我心疼的。”


    “完全是看宏明分上。宏明其實最知道你對他不設防的,總算他對你……”


    兩人都無話可說,尤其是剛剛看到一個大活人跳樓,雖說有老話願賭服輸,可賭出人命來,錢宏明怎麽都無法理直氣壯了。回到家裏,柳鈞才道:“很奇怪,本地報紙對這麽大的事都沒報道,按說砸了一家公司,又砸了一家總店,那麽多人看見的,怎麽都上晚報了。今天有人跳樓,不知道報紙會不會說。這事深不可測。”


    “媒體越是沉默,越讓我堅定一個想法,我們隻幫朋友,絕不插手案情。”


    “路上小心,你時刻幫司機一起留意身邊車輛,注意車速……算了,還是我去,你幫我見客戶去,我相信你行的。”


    “沒這麽可怕,隻是嘉麗,不是宏明,也不是錢宏英。”


    但是兩人像少年夫妻時候那樣地擁抱好一會兒,才告別。其實兩人心裏都清楚,不可測,才是最步步驚心。


    崔冰冰去上海,柳鈞親自開車去本地機場迎接大客戶。該大客戶原先是騰飛的客戶,後來被小謝以低廉價格挖走,而今眼看風向不對,很怕生意壞在小謝手裏,於是輕車簡從,親自出馬調研,務求眼見為實。花一天時間細細考察柳鈞的公司,又偷偷參觀小謝新開工的公司,明眼人一看便知端的。誰也不敢在自身生存也受到威脅的境況下,冒險下單給垂死的公司,柳鈞以財力維護的穩定局麵博得客戶肯定,因此獲取大客戶的小訂單。合同連夜商談,一直談到黎明。雖然訂單不大,可這年頭訂單就是開工率下降的公司的生命,任何一份合同都是大旱中的一滴甘霖。


    柳鈞筋疲力盡地從客戶房間出來,想到崔冰冰正一個人應付嘉麗回國的局麵,很是不放心,到賓館總台查得有早班飛機正好飛浦東機場,他就直接迎著天邊的朝霞去了機場。他從國內出口迷迷糊糊地摸到國際出口,還比崔冰冰早了一大步。


    崔冰冰能理解柳鈞的擔心,她拍拍自己的肩膀,笑道:“來,盡管靠著睡,現在有堅實的我呢。”


    “你來了,我就不站了,我去那邊坐著睡。等人來你叫醒我。”


    崔冰冰摸出柳鈞身上所有值錢的東西,才放他去睡。她一個人站在線外等嘉麗,知道國際航班報到達後,還得等好一會兒才能見到人。可是她想不到能等那麽久還沒見人,抬眼看上麵到達班次顯示,明明已經到了近一個小時。崔冰冰沒耐心了,去服務台問那個航班的人走空了沒有。但是轉頭,卻看見嘉麗領著小碎花與三個男人一起出來,即使離得遠遠的,崔冰冰也嗅得出那三個男人身上濃濃的公務味道。崔冰冰自覺停步,看著嘉麗東張西望地最終看到她,還一笑。嘉麗徑直走向她父母,將小碎花交給她父母,跟著那三個男人走了。


    崔冰冰張口結舌地看著這一切,回過身來坐到柳鈞身邊考慮了好一會兒,才將柳鈞推醒,告知詳情。兩人也不敢逗留,立即啟程回家。崔冰冰不知道嘉麗現在是怎麽想的,叫她別回來別回來,非要回來,這下好,自投羅網。不過也可能,嘉麗那人以為這樣才有意義,與她老公同甘共苦。


    柳鈞一路還是睡覺,躺在商務車後座舒舒服服地睡。事已至此,反而擱下一頭心事。事前他最頭痛的一件事就是把嘉麗接回來後放哪兒。已經有債主命都不要了,其他債主看見嘉麗時候會做出什麽舉動,怎麽預測都不會過分。不要命的人也不會太在意法規約束的。那麽把嘉麗放哪兒都是危險,不僅嘉麗自己危險,收留嘉麗的人和地方也得遭殃。現在不用擔心怎麽安置嘉麗了,至於未來該怎麽做,有司機在側,他也不好多說什麽,不如睡覺。崔冰冰見此心有不甘,將椅子放倒也安心睡覺,沒有嘉麗在,她不用再替司機留意路況,幹嗎不睡。於是車廂內呼嚕聲此起彼伏,令枯坐開車的司機鬱悶不已。


    直到回家,崔冰冰才跟柳鈞道:“嘉麗整個人瘦得仙風道骨的,看見我竟然還笑一笑。”


    柳鈞又是啞然,順著嘉麗的思路想了會兒才道:“她一直不想去澳洲的,她巴不得回來呢,正好。”


    “唯有希望嘉麗在裏麵善用她這幾天都在研讀的法律了。”


    “善用個啥,一個協助轉移資產就可以敲實罪名。誰知道關裏麵會出什麽事,還得替她跑跑關係。”他鬱悶地順手在自己博客上敲了幾個字,“靠,嘉麗居然回國”,就寫不下去了,實在無法評說嘉麗的行為。


    “別試圖動用我爹,我爹娘特討厭那種高利貸,錢宏明在他們眼裏就是吸血鬼。我去抱淡淡,你去不去?”


    “你去吧,我把淩晨跟客戶討論好的合同整理一下。人還真是老了,以前兩天兩夜做計算,從實驗室出來還能遊泳,現在一夜不睡就落了形。”


    崔冰冰對自己的色相馬馬虎虎,而柳鈞的色相卻是她幸福的追求,她伸手拍拍柳鈞還未凸起的肚皮,看來看去還是滿意:“老個鬼。”遂放心出門。


    柳鈞也猜到嶽父肯定不願幫忙,換他若不是錢宏明多年朋友,有人來跟他說有這麽個債主剛剛因為宏明潛逃而跳樓,他也是說什麽都無法原諒宏明這種人。可是……總得幫幫嘉麗吧。他很快處理了合同,立刻打印出來,去公司敲了合同章,就寄去給客戶敲章。等他將這些工作處理完,崔冰冰已經回家好久,招手讓他看電腦。


    一條人命果然不同,這事兒在網上被傳得沸沸揚揚了,說什麽的都有,有些回帖有了點兒實質性內容,但臆測居多。兩人密切關注各個網站的動向。第二天晚上,兩人找到一個原帖,也是大熱帖,卻讓柳鈞這個半知情人大驚失色,此人筆鋒太犀利,一個標題,就將錢宏明潛逃事件概括得驚世駭俗、上綱上線,簡直是語不驚人死不休的味道。相信任何人看到這麽驚爆的標題,怎麽都會點擊進去看個究竟。裏麵的內容也是非常火爆,將錢宏明坑害了多少多少人有所側重地放出來,外行人看上去隻覺得匪夷所思,倒不是罪大惡極。但柳鈞細細閱讀下麵火熱的跟帖,皺眉跟崔冰冰道:“宏明得給這帖子害死了。不知道是他哪個仇家整理的。”


    “換我是債主,我也會整一份放上網,能怎麽為自己爭取,就怎麽爭取唄,總不能幹坐著等天上掉餡餅。”


    “是啊,所以這篇文章以偏概全,也不說說原因是那麽多人欠宏明的,搞得宏明簡直是世紀巨騙一樣。不知道宏明看不看得見這邊的各種反響。”


    “要是新聞出來,錢宏明妻子千裏迢迢回國投案自首,若再給配發一張披頭散發的照片,你說錢宏明會不會跳出來認罪,替代嘉麗出來。考驗錢宏明是真情還是假意的最佳機會來了。”


    “總之……你一說嘉麗出關就被帶走,我已經沒想法了。我都不忍替宏明做選擇,他們中間還夾著一個小碎花。忘了問,小碎花跟她外公外婆走的時候,有沒有哭?”


    “小碎花當然是哭,她已經有靈性了。嘉麗還跟我笑,也很鎮定,視死如歸似的。我做菜去,阿姨這回把洗好的菜碼得挺整齊嘛。唉,你也帶淡淡來廚房吧,我們好歹是一家在一起的。”


    “我現在最希望宏明待的地方上不了網,看不到報紙。”柳鈞此時與崔冰冰感受相同,一家人能湊一起是多麽幸福的事情,他收拾收拾跟進去廚房,淡淡一看就跟上了。


    但是報紙卻找上柳鈞。一家從網上看到如此驚悚新聞的全國性財經媒體大牌記者找到申華東,說是已經選題獲批,正打包準備上飛機,希望申華東配合調查。申華東家這種上市公司經常需要接觸媒體,當然大家有來有往,他想到柳鈞很熟悉錢宏明,建議柳鈞出麵會見一下記者,提供一些客觀公正的信息,免得被網上以訛傳訛。申華東說的網上傳得離奇的,正是柳鈞剛剛看過的那條驚爆標題。但柳鈞想來想去,拒絕了。他不知道別人已經掌握了多少材料,而若材料是從他嘴裏泄露出去,他至死不會原諒自己,他還是閉嘴為妙。他一直認為錢宏明一定沒死,一定還活著。


    那家全國性財經媒體的記者很是速戰速決,過來一趟收集了資料,錢宏明的新聞很快見報。柳鈞看了一下,標題也是很悚,但內容倒是有正有反,隻是語焉不詳,果然是知情的少。他幸好沒有接受采訪。於是,本地的報紙也開始有了關於此事的大幅報道。很快,也就幾天的時間,仿佛世界大變樣。


    柳鈞曉得他爸隻看晚報,就找個時間拎去兩箱桃子,順便將有關錢宏明內容的報紙夾在桃子箱裏。錢宏英一看報道的數量就臉色蒼白,唉聲歎氣地說她還是自首去得了。柳鈞將那張有關嘉麗回國自首的內容找出來,放到錢宏英麵前。錢宏英一看,反而沒聲音了,隻會連連搖頭:“還好,宏明沒跳出來。這女人真是殺人不用刀子。”


    柳鈞不便多留,放下桃子就走了。但是路上接到警方電話,讓他帶錢宏明所有家的鑰匙和產權證,去指定地點說話。柳鈞心裏默默地回想錢宏英的那句話,隻能老老實實帶上所有東西去了公安局。他被審了個天昏地暗,所有他跟錢宏明的交往,幾乎盡在警方掌握。他簡直是一邊回答,一邊翻白眼,知道這都是嘉麗說出去的,還包括他給嘉麗存的那點兒私房錢。


    他無法再玩邏輯,隻好將他與宏明的友誼從小學時候說起,他也找得到很多證人來證明他和宏明的友誼有多麽純潔多麽熱血,所以才會有這一包產權證的轉讓。而且他還有嚴格的交易手續和付款證明。但這些隻是他的一麵之詞,在警方拿不出反駁之前,他們倒是很講道理地將產權證留下複印件後還給柳鈞。然後,柳鈞陪著他們去這些產權證對應的房子搜查。可是柳鈞這幾天本就忙得四腳倒懸,給這麽一折騰,公司的事情隻好先擱一邊,每天隻能電話解決問題。


    當然,他替嘉麗保留的那本定期一本通存折,毫無疑問地交給警方了。


    搜查的最後一站,放在錢宏明失蹤前住的房子。開門進去,房子依舊。相關人員進了這幢大屋大搜特搜,柳鈞被勒令坐在客廳顯眼處的沙發上,配合說明。看到電腦主機和手提電腦等一件一件的證物被歸類貼條,柳鈞除了在一邊指明這件屬於誰,那件又屬於誰,其他別無可說的。他提議其實應該請嘉麗來配合說明,他隻是個偶爾到訪的朋友,雖然現在名為這間屋子的屋主,可是他對這房子並不熟悉。還不如放他回去工作,他案頭的工作一定已經堆積如山。警方對他態度挺好,對於他的牢騷,他們隻是微笑拒絕。


    柳鈞鬱悶地坐在沙發上,一上一下地拋著手中的手機,看看屋子裏的人,看看窗外的景,百無聊賴。又有電話進來,他將手機舉到眼睛麵前,是一個外地的固定電話號碼,不熟悉,號碼後麵一串8,估計是家不錯的酒店的總機。但是接通,裏麵才傳來一聲“柳鈞,辛苦了”,他的眼睛立刻瞪得滾圓,這不是錢宏明是誰。他連忙隱晦地道:“你好嗎,我正在現場配合調查,請你長話短說。”


    “連累你。我現在聯係不到我姐,你替我設法發個信號,就在我家老屋窗下一棵老桂花樹上綁一根黃絲帶,你認識的,讓我姐出來自首吧。我已經做了安排,現在這個案子已經發展到捂都捂不住,我看報紙,從上到下都在關注,她進去應該不會再被黑。躲不過的,不如盡快做個了結。”


    柳鈞忽然靈光一閃:“不會那個在xx網站的帖子,是你發的,你故意攪局的吧,把事情搞大,捂不住?”


    “對,本來不想這麽做。我上你博客,看到你寫的‘靠,嘉麗居然回國’,我隻能出此下策,我得保護小碎花不被黑。拜托你一件事,以後請向我姐道個歉,我害她了。”


    “我這手機可能被監聽……”


    “那是當然,不監聽你還能監聽誰。”


    “那麽你也打算自首?如果是,我立刻把手機轉給這兒的人。如果被監聽,也很容易被定位。”


    柳鈞全身繃緊,反而是錢宏明好整以暇地道:“這些我都有考慮,我不打算自首。我的判罰估計不會輕,我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人坐牢二十年,而且可以預見不可能被保外……”


    柳鈞卻見正在搜查的人忽然朝他圍過來,他看著民警毫不猶豫地對錢宏明道:“暴露了,你趕緊逃。”


    柳鈞的手機被民警接手,他隻能眼睜睜看著民警勸降,可是他心中強烈地感覺到錢宏明是有意暴露行蹤。既不願自首坐牢,又故意暴露行蹤,算什麽意思:“不好,錢宏明想自殺。”


    民警說了幾句,將手機遞回柳鈞:“他要跟你說話,你勸他不要自殺,又不會是死罪。”


    “宏明,好死不如賴活,千萬不要自殺……”果然不出所料。柳鈞緊緊握住手機,生怕再給搶走。


    “賴活沒意思,以後在可以預見的年月裏,都是穿囚衣過沒有尊嚴的生活,何必呢。我既然做輸,就得負責。誰讓我不自量力,做那些超過我能力的事情。我已經過了很多年我不該過的日子,夠本了。你知道我剛才正喝著上好的紅酒,住在不錯的套間,泡在浴缸裏用子母機給你打電話,我剛好洗完澡,可以幹幹淨淨地行動了。柳鈞,再見,我把小碎花托付給你,小碎花的教育很重要,你也能給她一個陽光的生活環境,你千萬告訴她,她爸爸是無辜的,隻是無能而已。別給小碎花心頭留下陰影。怎麽編就看你了。等嘉麗出來,你讓她再嫁吧,別再想我。我這兒盡快做個了結,主犯死了,其他都是被我七騙八拐蒙混的小角色,這個案子也應該很快就有結果,我姐和嘉麗可以盡快出來。唉,都是我拖累他們。”


    “宏明,別……”柳鈞聽到電話那端似乎是走動和開窗開門之類的聲音,“宏明,你不無能,你還沒活夠本呢。你不能死,你死了我找誰競爭去,我這輩子一直追隨著你跑……”柳鈞激動得不知不覺遊走到主臥,一腳踏在飄窗窗台。


    “嗬嗬,柳鈞,倒過來才是,我一直羨慕你,我真想做個像你一樣開朗快樂的人……”


    “你喝多了,宏明,你回屋,坐下,喝杯冷水,我們理智地談。不是,我一直追著你跑,你成績那麽優秀,我追得很累,記得初中時候一個女同學說我跟你比是繡花枕頭爛草包,這輩子的成績都不可能追上你。我不服氣,可是我性格臭屁,隻好……”柳鈞聽到電話那頭傳來猛烈的打擊聲,他連忙捂住麥克風跟身邊民警道,“我勸他投案,你們請讓那邊門外的人住手,他反正逃不了的,衝進去隻有逼他加快跳樓。”這邊又接著道,“你不知道我每次周末回家什麽事都不做,就是關在家裏死命啃書,你不知道吧,你還以為我每天隻知道打籃球,對不對?其實不是,我這是做給女同學看的,好吧,我承認。你那麽優秀,你害我一直苦追到今天。像你這樣的人即使進了牢獄也無所謂,你看了《肖申克的救贖》吧……宏明,你幹什麽,你進來,你別……”柳鈞聽到那邊更大的動靜。


    但是在動靜聲中,錢宏明依然冷靜地道:“柳鈞,還有一件事拜托,幫我謝謝傅老師。其實你沒有體會過失去尊嚴地活著是什麽滋味,我體會過,我不想再過這種日子,生不如死。傅老師也是個失去尊嚴的人,你幫幫她,支持金錢就夠了。再見。告訴小碎花,爸爸很愛她。”


    “不要掛斷……宏明……”


    “我不會掛斷,我聽著你說話。”


    “宏明,我們都很愛你,你有很多人愛……”


    但是,一聲悶響通過一束一束的電波從遙遠的不知哪兒傳到柳鈞耳朵裏,隨即一切沉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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