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時間的流逝,馬車停了下來,因著此次有季林鍾一同過來,溫氏夫婦二人與謝誌清都在大門口相迎。


    柳眉在馬夫的攙扶下先行下車,隨後又將小娃娃抱了下去,等到溫淑琳撩起簾子時,一隻骨骼分明的大手已經伸到了她麵前。


    “嫂嫂,我來扶你。”


    季林鍾今日穿了一身白袍,麵上掛著淡淡的微笑,劍眉星目,清逸儒雅,俊美的很。


    外表越是儒雅俊秀的男子,內心越是陰險狡詐,溫淑琳上輩子是多有體會,不免心生警惕的僵在車上,淡笑著拒絕了他的一番好意,“這怎麽使得?還是讓柳眉……”


    隻是話未說完,季林鍾已經自作主張的攙扶住了她的手,力道大的差點讓她吃痛叫出聲來。


    溫淑琳隻的小聲示弱:“小……小叔,輕些。”


    季林鍾裝作是要扶她的樣子,整個人湊上前去,背對著溫家眾人,麵上掛滿了嘲諷:“嫂嫂整日在家素著一張臉,一回溫家倒是打扮的花枝招展,都說女為悅己者容,嫂嫂這是要扮給誰看呢?”


    溫淑琳心裏冤啊,她明明隻是略施脂粉而已,莫不是——此人以為她裝扮是為了謝誌清?


    “小叔誤會了,我這般可都是為了您好。”


    “為我?嗬!”季林鍾冷笑,投以一個“你以為是在糊弄傻子”的眼神。


    溫淑琳是麵向溫家大門那方的,見羅氏目光投了過來,連忙勾起嘴角拉出一絲笑容,不敢繼續在馬車上僵持下去,她一邊整個人依著季林鍾扶她的那隻手緩緩下車,一邊用隻有兩個人能聽見的聲音悄聲道:“當然為了小叔您,若是父親母親看到我頸間的傷痕,你說他們會哪般?”


    兩人靠的近了,季林鍾忽聞一股幽香撲麵而來,那香味很輕很淡,卻又沁人心脾,如夢似幻,險些讓他沒有回過神來。


    “嫂嫂倒是為我著想的很。”


    “那是,咱們是一家人嘛。”溫淑琳一邊要應付季林鍾,一邊還要保持臉上的假笑,心裏本就緊張,也沒多加提防腳下,一個不察腳底踩空了半截,便往前撲去。


    好在季林鍾眼疾手快的一把將她攬進懷中,才不至於狠狠摔到地上。


    “多……多謝小叔。”溫淑琳顯然被剛才那一下給嚇顫了音,手捂著胸口,依著他的身子有些發軟。


    季林鍾本沒想管她,想著這是在溫家門前,不好做的太過,才將之接住。隻是接住的那一刹那,兩人身體相貼,一切便往不可預料的情況發展了。


    除了環繞在鼻翼間那更濃的幽香,季林鍾更是感覺到了懷中的嬌軀是多麽的玲瓏有致,隨著呼吸的曲線起伏。難怪兄長會看上她,腦子裏突然浮現的這個想法讓他身子僵硬了片刻,隨後立刻冷冷的將人拉開。


    “還不快扶著你家夫人?”這怒氣看似是朝著丫鬟發作的,實則隻有他自己知曉,那是為了掩飾他內心深處的一點悸動。


    柳眉立刻反應過來,扶住自家夫人,關切的問道:“夫人,崴著腳了嗎?”


    溫淑琳被他這一連串舉動給嚇住了,顫了顫睫毛,垂首低聲道:“腳沒事,就是有些嚇著了,你扶著我便是。”


    “是。”


    旁邊小娃兒一聽,也走了過來牽住她,十分暖心,“娘娘,牽手手,不怕。”


    羅氏目睹了全程,忍不住念叨起來,“你都多大的人了,還這般莽撞?要不是剛才有你小叔在,我看你還能好……?”


    這大門口,人來人往的,羅氏聲音很快引來路人的側目,溫同和隻得輕咳兩聲打斷她,“有什麽等進門再說,讓賢侄與你外孫在這幹站著可是待客之道?”


    羅氏這才停了嘴,“是是是,瞧我這一介婦人,就是不如你們讀書人想的周全。”隨後又一臉歉意的招呼著季林鍾,“賢侄,快裏邊請。”


    季林鍾這才禮貌上前朝溫父溫母作了個揖,“伯父,伯母。”到了謝誌清時,隻冷冷稱呼了一句,“謝公子。”


    謝誌清立刻作了個揖,臉上熱情萬分,“季兄不必如此客氣,說來因著表妹的關係,我們也算是親戚了,季兄喚聲誌清即可。”


    “不敢,謝公子畢竟是官府在冊的秀才,直呼其名豈不顯得不尊重。”此話一出,除了羅氏沒懂其中的含義,在場之人皆是一僵。


    謝誌清萬萬沒想到自己一番熱臉竟貼在了冷屁股之上,他好歹是桐林縣數一數二的才子,就這般當場被人下了臉麵,且這人偏偏年齡與他相差無幾,還是個比秀才更厲害的舉人,這羞辱簡直比砍了他幾刀還讓人難受。


    溫淑琳頭疼的捂住額頭,還沒進門呢,就給人個下馬威,這人真是……不過她可沒有上前打圓場的打算。


    溫同和負在身後的手不自主的收緊了又放開,此子性子陰險狠辣,狹隘記仇,他暗暗慶幸自己先前做的那個決定是對的。


    此刻也唯有羅氏能打破眼前僵硬的局麵,她還隻當季林鍾在誇自家侄子,高興的笑容滿麵,“賢侄太過謙虛,誌清雖是秀才,可比不過賢侄已經是舉人了。我看你們二人年紀相仿,又都走的是科舉一途,想必一定會聊的來,以後大可多多來往,相互賜教。”


    “伯母過謙了,來往可以,賜教倒是不必,謝公子一看胸有丘壑之人,便是狀元那也是遲早之事。”這句隻有溫淑琳聽懂了,拒絕加諷刺。


    聽得季林鍾這般一說,羅氏臉上笑的更燦爛了,不好意思的掩著嘴直笑,“哪裏哪裏,誌清往後能進前三甲,我就心滿意足了。”


    謝誌清此刻臉上的表情精彩極了,先是被羞辱,心頭剛升起嫉恨之心,又被季林鍾這般肯定式的誇獎,心中又感自豪。巨大的落差搞得他心中跌宕起伏,臉上表情來回變換古怪萬分。


    謝誌清溫和有禮的表皮幾乎快被撕下,溫淑琳看的解氣萬分,差點忍不住拍手叫好,這兩人都不是好東西,她恨不得兩人狗咬狗在多咬幾口。


    第十七章


    進了溫家,溫父領著兩個小輩去了書房敘話,溫淑琳則是帶著小娃娃去了母親的閨房。


    一進房中,羅氏便道:“柳眉,你帶著小少爺去花園逛逛。”將人支開,許是有話要講,柳眉得了溫淑琳頷首帶著小娃娃出了門。


    前腳剛走,羅氏就迫不及待的叫貼身丫鬟福玉將房門掩好,拉著閨女坐了下來,“你那小叔子突然歸家,你是作何打算應對的?”


    溫淑琳笑容一滯,本來見到母親的歡悅一下子去了一半,眼裏多了幾分探究的意味,“母親,為何突然這般問?”


    羅氏小聲道:“女婿在世時,季家尚未分家,如今你這小叔子回來了,難保不會為了家產與你明爭暗鬥,你可要把季家的賬務緊緊握在自己手中,萬不可輕易交給此人。”


    羅氏這般可都是為了女兒的以後做打算,可惜溫淑琳注定無法領情。


    在家要應付那殺神,回到娘家還要應付被人挑唆的母親,簡直是兩麵受敵,溫淑琳心中甚是窩火。


    羅氏以往不是這般心腸,想也知道是有人在背後挑唆,此人還以為季家賬本在她手中,便挑唆她母親來勸說,看來還是要早日絕了他的心思才好。溫淑琳心中燃起了一團火苗,恨不得將這人燒成灰燼。


    “母親在胡說什麽?”溫淑琳口吻與麵貌逐漸變得嚴厲起來,“小叔可是夫君的親弟弟,既然夫君生前未分家,那他便是季家名正言順的繼承人之一,季家的家產理當也有他一份,母親這般讓我提防小叔,外人知曉了怕是會猜想母親是何居心。”


    從未被女兒這般斥責過,羅氏急的漲紅了臉,聲音拔高了好幾度,“我是何居心?我能有什麽居心?我還不是為了你好,你這一嫁過去就成了寡婦,還不為以後的日子做打算?”


    溫淑琳心知今日不將母親的念頭打消,來日母親這耳根子軟的性子,保不齊還會被謝誌清慫恿著做出些什麽出格的事情,頓時冷著臉又反駁回去。


    “母親既是為女兒好,就該為女兒的名聲著想。女兒又不是要一輩子留在季家的。等到三年孝期一過,女兒總是要改嫁的。若這三年中,季家的家產有什麽損失,保不齊別人會以為是女兒在其中做了什麽手腳,亦或是覺得女兒是個克夫的災星,一嫁過去就導致季家家破人亡。”


    “更何況當初本就不是與季家名正言順的議親嫁過去的,還不是因為出了意外才……”溫淑琳喉嚨哽咽了一下,不想再提及往事,跳過道:“如今若是女兒強行把季家家財掌管於自己手中,還教給了一個外姓表兄打理,外人知曉了豈非會以為女兒當初是覬覦別人的家產,特地算計了季家大爺才嫁過去?”


    羅氏出生商戶,書讀的少,性子又軟,為人也不如溫同河來的正派,隻覺得為了女兒好,哪般都是應該,如今被這般反駁,心中不服,卻又不占理,頓時氣的惱羞成怒的站起來指著女兒諷刺道:“你……這就是你跟你爹讀了這麽多年書,學的文人骨氣?”


    溫淑琳可管不了這麽多,又是痛心一擊,“母親,且不論其他,今日這話你說的已經晚了,小叔回來的第二日,我便已經將季家的賬本地契全都交還給了小叔打理。”


    “你……你……這麽大的事,你為何都不與我商量?我這可都是為了你著想啊。”羅氏氣的痛心疾首,跌坐回椅子上,如今家產已歸季林鍾,自己女兒要怎麽辦,還有侄子求她的那事。


    溫淑琳兩世很少將母親氣成這般,忍不住心軟了幾分,卻也知世事兩難全,態度十分堅決,“這本就是季家之事,女兒為何要與母親商量?母親乃是溫家之人,手都伸到季家了,這是何道理?”


    “好啊,好啊!我不講道理,我多管閑事!”羅氏氣極反笑,指著她的手顫顫巍巍的抖了起來,“溫淑琳,你可真是我的好女兒,我生你養你這般大,事事為你著想,你就是這般回報我頂撞我的。滾,你給我滾出去。”


    “生恩養恩女兒自不敢忘,可也煩請母親少聽別人的攛掇,好好想想今日說的這些話,做的這些事是否妥帖,”說到底父母教育子女天經地義,可子女教育父母便是大不敬了,溫淑琳想了想又補了一句,“最重要的是,是否是經過父親同意?”


    想也知曉溫同河必是不清楚此事的,若是知曉了,以他的脾氣必定會訓誡羅氏,哪裏還由得她說出來。


    一聽提起溫同河,羅氏大怒,忍不住拿起桌上的茶碗砸了過去,“你!你當真是嫁了人了,翅膀硬了,竟敢拿你父親來壓我,給我滾出去。”


    溫淑琳閃躲不及,額頭被砸了個正著,隻聽得“咣當”一聲重響,茶碗落在地麵碎了一地。好在茶碗裏的茶水差不多已經完全冷卻了,否則除了這砸傷還少不得燙傷。


    杯子砸到頭上的那一刻,溫淑琳隻覺得頭暈目眩,卻仍是堅強的挺直了腰背,沉默了許久,一手抹掉臉上的茶水,看了看一身狼藉的衣衫,溫淑琳平靜的福了福身,語氣十分平淡的道了句,“女兒告退。”


    從羅氏屋中出來,溫淑琳縱然再好的脾性也是憋不下去了,整個人麵若冰霜,眼含陰霾。與羅氏鬧翻她自是不想,可她畢竟還未歸家,遠水解不了近渴,這姓謝的小人在母親耳邊日日洗腦,她既然暫且阻止不了,還不如徹底鬧翻讓母親再也拉不下臉來尋她。


    今日的這一切,來日她必定要在謝誌清身上好好找回,溫淑琳又想起之前仿好的那封信,看來還是要早日將此信送到王嫣然手中。


    謝誌清從書房借口走掉後,本是趕著過來姨母這邊同姨母一同說服表妹賬本之事的,誰知途中就看到溫淑琳一身狼狽,額間紅腫的走了出來,立刻上前,眼中全是擔心,隻是擔心的是溫淑琳還是賬本便是不知了。


    “表妹!發生何事?你怎的這般狼狽?”


    溫淑琳斜睨他一眼,眼底冒起了一層火焰,在謝誌清看來卻是有種說不出的風情,“我怎的這般,表兄難道不清楚嗎?”


    謝誌清聽的雲裏霧裏,猜想著難道是姨母去勸說出了茬子,正待勸說解釋,“表妹,你……”


    溫淑琳卻根本難得與他迂回曲折的打太極,直接打斷了他,言語中還多了幾分威脅之意,“表兄,表妹還是奉勸你一句,不是你的東西便不要去肖想,否則……”


    眼角餘光瞟過牆角處一抹人影,光是看那影子便已經認出來人,這一世,不止她一人是重生,她不會放過謝誌清,想必這人更加不會放過。


    溫淑琳想到脖頸間的掐痕,忍不住冷笑一聲,“否則小命沒了,豈非得不償失。”


    話畢,溫淑琳轉身欲走,謝誌清卻是不肯了,伸手攔住,眉眼間滿是不讚同,“表妹說這話是何意?”


    什麽叫不是他的東西?人生在世,本來就是生不帶來,所以,所有的東西都是要靠自己去爭取,他隻是在爭取他想要的,錯了嗎?不!他沒錯,縱有萬貫家財也得有守護它的能力,成王敗寇理所當然。


    既然決定了要走王嫣然那條路來毀了他,溫淑琳難得在與他虛與委蛇,嘲諷道:“表兄不是讀書人嗎?字麵上的意思難道還不明白?”


    “誌清就是不明白?表妹為何嫁到季家後言行舉止變得如此古怪,要這般句句帶刺針對於我?”


    溫淑琳譏笑一聲將話挑明,“針對?難道不是表兄在針對我?表兄何必在繼續裝下去?今日我與母親鬧成這般,難道不是你在從中作梗?”


    這種抓不到證據的事情,謝誌清不會傻傻的去承認,“表妹是不是有什麽誤會,於情於理,誌清為何要去挑撥你與姨母?”


    “自然是為了季家的賬本,表兄敢說不是?”溫淑琳直視著他的眼睛逼問道,“你費盡心思想要季家賬本到底是為何?”


    完全沒想到溫淑琳會直接將話挑明,謝誌清怔愣了片刻,隨後借口信手拈來,“誌清還不是為了表妹著想,表妹在季家過的是孤苦無依,若是能將賬本握在手中,想必日子會好過些。表妹,誌清可都是為了你啊!”


    “為了我?”溫淑琳上下打量著他,連連冷笑,這副道貌岸然的樣子真是讓人惡心不已,“為了我什麽?我又不是沒有嫁妝,作何非要這季家賬本?表兄?你這話說的真是讓人好笑。就算要管理著季家賬本,我又為何要假以表兄之手?滿國上下這麽多人,為什麽偏偏就要表兄?表兄你有什麽資格?表兄你姓季嗎?”


    謝誌清眸子裏閃過一絲怨毒,還想在強辯幾句,“自然是不姓的,可是……”


    “自是不姓,憑什麽季家賬本要歸你管?”簡直可笑,可笑至極,季家還沒死絕呢?你算個什麽東西?


    “我……”


    “我也想問,謝公子,我季家是沒人了嗎?要你來幫忙管理家產?”隱在牆腳之人終於走了出來。


    第十八章


    有什麽比一心想要算計他人家產,卻被他人撞破更為窘迫不堪的呢?


    謝誌清麵色瞬間漲的通紅,手足無措起來,“季……季公子,你不是……”不是在書房?


    季林鍾緩步行來,瞳孔中散發出銳利的光芒,整個人氣勢外放,寒氣逼人,“還請謝公子不要轉移話題,季某也想知道,為何謝公子這麽想替季家管理賬務之事。”


    “誌清……我……誌清……”謝誌清想不明事情為何到了如此不可控的地步,明明在表妹出嫁前,他說往東表妹絕不會往西的,如今不止三番五次拒絕他,還將他陷入這般窘迫境地。“總之,不是季公子想的那樣。”


    看了看一身狼狽的溫淑琳,謝誌清眼裏閃過一絲惡毒的精光,輕咳一聲正了正口音,鞠躬一副誠信道歉的模樣,“誌清那般其實都是為了表妹,誌清與表妹從小青梅竹馬,情義非凡,如今隻是想替表妹分憂方才冒犯了季家,請季公子看在我一片用心良苦上多加諒解,誌清必不會再犯。”


    嗬?感情說來說去起因還是她?這是當著她的麵要把鍋往她身上甩了?


    溫淑琳巴不得與他撇清關係,怎會由著他把事兒往自己身上扯,當即道:“表兄,飯可以亂吃,話可不能胡說,表兄可是五年前才來的溫家,我們可算不得一起長大,什麽青梅竹馬那不過是旁人開玩笑。”


    謝誌清慌了神,如今才看清眼前這個女人是真的變了,不管是脾性還是什麽,再也不是他能夠掌控在手心之人,“表妹,你……”


    “啪啪”清脆的擊掌聲響起,季林鍾好整以暇的來回看了看兩人,“本來還以為謝公子與我嫂嫂如桐林城中流傳的一般感情甚深,沒想到都是些謠言。謝公子,讀書人還是不要太貪財的好。”


    文人總是有幾分自己的孤傲與清高,被這般當麵點破下了臉麵,謝誌清氣的說不出話來,“季公子,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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