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累得很了,回屋梳洗倒頭就睡不提,一覺直睡到次日天色大亮。


    她問了問母親和弟弟,得知都未醒,她也不急著去,坐下慢慢轉動著手裏的彩釉茶杯。


    韓菀正想事,不妨聽見女婢快步進門,稟道:“穆衛求見。”


    穆寒?


    韓菀驚訝,他傷不輕,她不是傳話讓傷愈再來嗎?這才第二天。


    不過她馬上站起,往外間行去,“快叫。”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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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章


    韓菀的酈陽居庭院疏闊,屋宇軒昂,明堂廂房耳室,正廳書房琴房寢屋,無不齊備。她沒有在待客或見家臣的正廳見穆寒,而是更家常的明堂。


    深秋時節窗牖緊閉,室內便燃起了燭,明亮柔和,韓菀撩裙擺在上首的三麵圍屏髹漆矮榻上坐定,不多時,穆寒便隨著女婢登階入內。


    他真的很高,天光從廊下投入,門庭投下長長的暗影。他腳步不快,卻十分沉穩,猿臂蜂腰力量感滿滿的身形存在感十足。


    高眉深目,五官深邃剛硬,漆黑的濃眉下一雙琉璃珠般的淺褐色眼眸,從前沒細看過,如今端詳,卻是帶幾分異域感的錚錚偉岸男兒長相。


    氣質沉靜,給人一種沉默如山的信靠之感。


    她正細看穆寒,穆寒已緩步上前,在坐榻前五步的位置站定,“啪”一聲單膝下跪。


    “穆寒見過小主人!”


    穆寒今日一身府中的黑色武衛便服,束腰紮袖,領緣袖口綴黑色皮革,掌寬的腰帶一束,簡潔有力。


    他下跪的動作也很有力,膝蓋落在柚木地板上“啪”一聲清晰,韓菀不禁皺了皺眉,他身上還有傷。


    穆寒拱手恭敬:“寒謝小主人恩典。”除了傳召,他今日另一重要目的就是來謝恩。


    “快快起來!”


    韓菀趕緊示意去扶,“你的傷如何了?不是讓你痊愈再來麽?”


    看穆寒行動倒是未有遲滯,但韓菀知道他傷不輕,除了昨日的鞭傷之外,身上還有還沒養好刀傷箭傷。


    韓父遇匪已過去兩個多月,但他身上舊傷還是沒能痊愈,一是因為很重,二是因曹邑宰的作梗治療不及時,傷勢反複。


    好在昨日醫士已重新處理過了,說隻要不碰水不再撕裂,有上佳傷藥再後續好生調養,便無後遺妨礙。


    能臥榻休息最好,要是躺不住日常行動也行,但切切注意不能再撕扯到傷痂。


    韓菀是不讚同他這麽快起身的,至少也休養幾天再說吧。奈何穆寒卻不這麽認為,他舊傷已好了七成,傷好到這個程度對他來說已等同痊愈,至於新傷,不過一些皮外傷痕,根本就不礙事。


    他簡短說:“卑職已無事。”


    人筆挺站著跟前,恭肅沉靜,韓菀說了幾次,他回的還是這句話,最後她無奈,“好吧,那你多注意些。”


    抬眼看麵前高大挺拔的人,他還是一如既往的寡言沉默,既不知順勢表忠心,也沒有趁機投主所好,但上輩子,他卻是唯一不肯放棄並幾經艱難找到她,並為營救她毫不猶豫付出生命代價的人。


    韓菀溫聲:“父親如今已不在了,你有什麽打算?”


    是有意向去哪個院子?又或是想當個商隊護衛統領?


    “來我身邊可好?貼身拱衛,打理我身邊衛隊諸事?”


    韓菀解釋:“我打算將父親的武衛隊一分為三,日後貼身拱衛三院。”


    穆寒驚訝。


    韓菀這話意思,就是日後貼身護衛她,兼任她衛隊的統領,將防衛悉數都交予他。


    從昨日到現在,主子的看重讓他有些無所適從,穆寒忍不住抬頭望了一眼,她靠坐上首,正微笑看他。


    他訥訥,半晌,忽跪了下來,低頭:“卑職護主不力,請小主人責罰。”


    他以為自己不配。主君意外身故,護衛責無旁貸。小主人不見處罰,反不遠百裏追趕叫回,好醫好藥,連責備都未曾有過一句,如今更是欲委以重任。


    他怎配小主人這般信賴器重?


    提及父親,韓菀黯了黯,但很快她站了起身,下榻親自將穆寒扶起。


    她長吐一口氣,“我知道,你已經竭盡全力了。”


    況且……韓菀想起一事,在她上輩子被囚禁在山中的時候,那個李姓陰翳頭領無意冷笑說過一句。


    “……你以為,你父親真是意外身死的?若識相,就馬上把東西交出來,否則……”


    她抿緊唇,也是因此,她知道了父親死因有疑。


    這就更不能怪穆寒了。


    “父親死因或有疑。”


    韓菀製止麵露震驚的穆寒,她知道的也隻有這一句,現在說也無益,“這事日後細論。”


    深呼一口氣,韓菀拋開那些暫不想了,略調整心緒,她抬眼看穆寒,說:“後途或多有艱險,若論信重,唯汝一人。”


    “我欲將安危盡托於你,你可願意?”


    非常鄭重的一番話,其中信重溢於言表,教聞者熱血沸騰。


    穆寒驀跪倒在地,鏘聲:“寒見過主子!卑職萬死,亦敢不負主子所托!!”


    擲地有聲。


    他跪得同樣鏗鏘有力。


    韓菀欣慰,也很牙疼,這人到底還記不記得自己是個傷患啊?!


    “好!”


    她俯身扶起穆寒,“你欲不負我,當先好生保重自己才是。”


    “卑職無事,請主子放心。”穆寒還是那句話,


    那好吧。


    端詳兩眼,沒見傷口滲血,韓菀無奈,隻好隨得他了。


    接下來,兩人就親衛隊一分為三的事情商量了一下,這個穆寒熟,很快就確定下來了。


    “那就這麽定了,羅阿叔就放到二郎院裏,田葒是阿娘陪嫁孫媼之子,阿娘這邊交給他合適。”


    韓菀說的這位羅阿叔,全名羅平,韓氏世衛出身,是目前武衛隊的隊正。原來韓父就是打算他退後才讓穆寒接手的。最是忠心耿耿,她就打算放在弟弟身邊。


    孫氏不管分析還是上輩子事實,她身邊的危險係數都是最低的,所以優先弟弟。當然,韓菀也極重視母親安危,詢問過穆寒後仔細調配了護衛人手。


    約莫半個時辰,名單就擬好了,韓菀交給女婢,吩咐拿去武衛營房。


    即日就開始。


    ……


    屋裏清淨下來了。


    韓菀經坐在炕幾旁,而穆寒肅立在她身後的坐榻一側。


    她擱下筆,回頭瞅了他一眼,想起從前,他也是這麽一動不動一站半天的。


    她勾勾手指,“過來。”


    穆寒依言上前,韓菀指了指他麵前的腳踏,“坐。”


    他身上還有傷,這麽繃緊站著一動不動,久了肯定不行的。


    穆寒猶豫了一下,照理主子有命,他是毫不猶豫執行的,可這……


    韓菀笑:“你不仔細養傷,怎麽好好護我?”


    “快坐吧。”


    穆寒遲疑一陣,韓菀作勢拉他,他最後還是矮身跪坐在腳踏上。


    至於炕幾另一邊,韓菀知道他肯定不會坐的,索性也不提了。她不在意,但穆寒顯然並不是。


    腳踏寬大,墊了羊絨軟墊,也很暖和舒服,也行的。


    乳母欲言又止,覺得不合規矩,韓菀沒理,隨手將屋裏伺候的人都揮退了。


    將跪坐的小腿放開,盤膝斜倚在身後的彈墨大引枕上,她手撐著下巴,歎了口氣。


    姿態閑適有些慵懶,很隨性,美眸靈動,眼角微紅平添一分天然嫵媚。


    很久沒見了。


    外麵多傳韓女郎嫻貞淑靜,但其實並不是,這不過是父母要求罷了,韓菀嘀咕不樂,但也不得不裝裝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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