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青隨後又笑語了幾句,而後很自然地分開了。


    韓菀看了身側的穆寒一眼,穆寒心領神會,人名他聽清楚了,等會就會告知羅平他們。


    這主要是注意私下的通信用的。


    韓菀推了推麵巾,一揚鞭,“都快些,我們要趕在午後抵達範縣!”


    已經快到了,就差十來裏地,她沿著長長的隊伍吆喝的一遍,眾人打起精神,速度快了好幾分。


    堪堪趕在未初到的,一到地方,大家都沉默了。


    都說災情嚴重,但離邑是中心城池,最大,駐軍也在,管理得還好,這一路大雪覆蓋,也看不大出來,就是覺得人煙稀少了點。


    等一到範縣,半舊的黃土城垣,寥路陳舊的低矮房舍,還有茅草房,但已全部被壓垮,許多破舊板房磚房也倒了,城中一空一大片。


    縣裏的百姓,附近鄉莊的災民,全部縮在尚存的房舍中,人擠著人,麵黃肌瘦嘴唇烏青,冷得瑟瑟發抖。


    瘦骨嶙峋的人,眼睛顯得格外大。因著楊於淳下死命令不得遺棄災民,並每一縣都派了人下來監督,他們眼睛未曾黯透。但每日都會有屍體拖出去,每天都凍病許多人,那種絕望的眼神。


    在看到車隊進城那一刻,那枯黃麵上的渾濁眼睛,一瞬迸發出前所未有的光亮。


    那是一種渴望求生的光彩。


    在乍見災民那一刻,所有人都被震動了,包括韓菀,她忽然明白了楊於淳的消瘦以及他眉間那道淺淺的褶痕。


    韓菀是震撼的,這一瞬她忽深切理解了從祖上到如今,每一代韓氏家主的堅持。


    滴水之澤,足可覆蟻。


    她本來就打算全力以赴,這一刻卻是完全發自內心,不再單單隻是為了通過郇王觀察。


    “快!先去縣衙,清點卸車,爐子支起來!”


    “還有藥,最後幾車是薑,先取一車出來熬粥!!”


    韓菀和張青已分開了,張青去留縣,她也不在意寒風暴雪,策馬飛速指揮,和範縣的人溝通過,又叫副尉鄭垣:“快些幫著去安撫災民!!”


    先待著屋裏,不要衝出來,物資吃食會用車分派,這麽冷的天,衝出去能馬上就給凍病了。


    眾人迅速動了起來,蒸餅熬粥,發放布衣柴炭各類物資,最要緊是城西的病患區,醫士帶著藥物火速趕了過去。


    凍病的人很多,剩下的幾車薑都歸了病患區。可醫士不夠,藥物也不夠,韓菀不得已,隻能將病患按輕重分成幾個等級,輕患者不吃藥了,另行住開,盡量吃飽穿暖又加了炭火,爭取讓他們自愈。


    她連發幾封急信,有公有私,公是向公羊夷回報範縣情況,私是火速催促商號第二第三批物資。


    就算沒有郇王,她耗費精力錢銀和物資都是有意義的。


    韓菀一直忙到深夜,騎馬在大雪中來回奔波,人手嚴重不足,連她自己身邊親衛都支使了許多出去。


    一個人是否真盡心盡力,其實看出來不難,太師公羊夷得了範縣訊報,不禁點頭,他果然沒有為韓氏白費力氣。


    “很好,韓元娘不錯。”


    韓菀確實不錯,一連多日高強度的忙碌後,情況總算穩定下來了。


    她也好歹能睡個囫圇覺了。


    這些天她一直累極才隨意找個地方和衣躺一躺,人都瘦了一大圈。


    終於可以往床沿坐一坐了。


    穆寒趕緊提了熱水來,兌了藥水給她泡手腳。


    她現在十個趾頭都長凍瘡,天天騎馬在外麵跑,雪地裏不停走,這可不是一件輕鬆的事情。


    但看多看災民被凍爛的手腳,她反而不覺得癢痛了,這些都是小事,她甚至叫穆寒把藥膏抹薄一點,多省一省。


    穆寒心疼得緊,小心翼翼給她塗抹好藥物,又用羊油給她搓熱臉和手腳,腳丫子用幹淨棉布裹住,確保不會被蹭走藥物。


    “主子,快睡下罷。”


    說是能睡,但現在也亥時了。


    韓菀點點頭,朝穆寒伸出手,“我冷。”


    她眨眨眼睛。


    她的炭火都分出去了,災民比她更需要它們,這般做無人有異議,連穆寒也是。


    隻是這麽一來,這廂房不免冷得像個冰窟窿似的,韓菀自己睡,是根本沒法睡得著的,少不得穆寒抱著她。


    前些日子太累了,幾乎一躺下就睡過去,韓菀可根本沒怎麽搞過小動作。


    今天吧,她翹了翹唇。


    穆寒應了一聲,把藥水倒掉,而後洗幹淨手,坐在床沿摟住她,兩人躺在床上。


    這床冷硬得不行,好在穆寒懷裏暖烘烘的,韓菀背貼著他的胸膛,把兩隻腳丫子揣進他的膝腿中間。


    他夾緊她的腳。


    暖烘烘的,比炭火還暖和,韓菀往後蹭了蹭,閉上眼睛,又把他火爐子般手臂抱在懷裏。


    抱得很緊


    穆寒登時一僵。


    作者有話要說:


    超級肥肥的一章,猜猜阿菀最後能不能撩成功?哈哈哈哈哈


    明天見啦寶寶們!愛你們!!(づ ̄3 ̄)づ


    第83章


    風很大,窗戶已用木板釘死了,依舊能聽見嗚嗚怪聲咆哮。


    雪劈裏啪啦打在隔扇的厚紗上,寒風不知從哪個罅隙灌進來,這個不大的屋子就像冰窟窿似的。


    懷裏的人手腳冰涼,不斷往熱源貼,攏在她肩側的青絲有些淩亂,纏在他的臉頰和肩頸上。


    他不著痕跡往後挪了挪,剛挪開,誰知手臂一緊,韓菀把他胳膊當暖爐般抱在懷裏。


    這些天跑來跑去,韓菀穿的都是利落的騎馬裝,兜衣也用配套的,很緊,這箍著躺下睡覺不舒服,她剛就把係帶解了。


    這結結實實一壓,陌生的觸感從手臂直達後腦,他瞬間就僵住了。


    很快,韓菀就感覺他飛快後縮了縮,她小聲抱怨:“你動什麽?熱氣要跑光啦。”


    身後人小動作頓住了。


    韓菀翹了翹唇,回頭親了一下他微有青茬的下巴,“睡吧。”


    她心滿意足,枕著穆寒手臂蹭了蹭,找了一個舒適的位置閉上眼睛。


    懷裏呼吸很快由清淺變得綿長,穆寒這才僵硬的身體這才敢動了動,用她枕著的胳膊撚起她的環抱的手,把她摟著的手臂抽了出來。


    隻方才那觸感仿佛猶在,手臂內側一片存在感格外強烈,他不敢再碰她,但又怕她冷,好半晌,才給她掖了掖被子,扯出一張厚毛毯墊著,手這才擱在腰間,虛虛環抱著她。


    有厚毛毯格擋,隔絕了觸感,他心跳這才緩和下來。


    這時候的穆寒,倒沒察覺什麽,她怕冷,他知道,因地製宜這等姿勢睡覺,很多接觸在所難免的。


    再檢查了一遍,確定她身上的厚被毛毯全壓得嚴嚴實實的,他又把毯子扯上一點,蓋住她的耳朵和大半張臉,僅鼻眼鼻留一小塊地方透氣。


    確保全無遺漏,他這才肯闔上眼睛。


    ……


    一夜風雪咆哮。


    這覺睡得舒服也不舒服,太冷了,要是沒有穆寒的話,韓菀肯定會被冷醒。饒是如此,她睡夢中也遁著熱源不斷縮,穆寒緊緊夾著她的腳丫抱緊她,又用劍尖把自己兩人解下的外衣都挑了過來,她這才總算安靜下來。


    夜半還有房舍壓塌的聲音,韓菀不知道,倒是穆寒睜了睜眼。


    這些日子天天都有房屋傾塌,有值夜的人處理,不用他們趕起身。


    韓菀動了動,穆寒收斂心神趕緊拍她的背。


    這個覺睡得親昵是足夠親昵,可惜還是有點骨頭疼,一夜蜷縮著一動不動,次日的感覺肯定好不到哪裏去。


    次日起身,穆寒早醒了,看著時辰喊醒了韓菀,見她睜了睜眼,他隨後就起身,迅速穿戴妥當而後提了熱水回來,自己兩三下解決,而後兌水給她備用。


    他忙忙碌碌整理瑣事,韓菀倒想多賴一下床,可惜時間不等人,且穆寒一起,被窩裏的熱乎氣很快就散了,她打了兩個滾不得不爬起身。


    “好冷啊!”


    她一坐起,穆寒就趕緊抖開鬥篷裹住她,她一邊飛快穿衣,一邊不忘衝他撒嬌。


    穆寒最吃這一套了,他最見不得她吃苦,他忙把剛灌好手爐子塞進她懷裏。


    這手爐子是穆寒從銅手爐得的靈感,裏麵灌的不是炭而是熱水,本身是一個銅酒壺,外麵還裹了好幾層皮套子,慎防燙傷。


    他想方設法讓她好過一些,這皮套子還是剛改好的。


    韓菀心裏甜絲絲,摟著他的脖子吧唧一下。


    穆寒垂眸溫柔看她,低聲說:“要起了,時候不早了。”


    其實時候還很早,天還黑著,但他們要做的事情實在太多。


    韓菀摟著他的脖子親昵了一會兒,就不得不起身繼續忙碌了。


    昨天雪很大,壓塌的屋舍足有十幾處,目前房舍都很緊張,裏麵都是有住人的,而且很多。但幸好房子倒塌之前有預兆,沒壓死人,但受傷的不少。


    深夜衝出雪地,凍傷又不少。


    重新安排房舍,調配藥物,忙碌到中午,又接到公羊夷給的一個新任務。


    韓菀在範縣表現十分好,這邊也漸漸上了軌道了,他讓韓菀趕緊去東鄰的牟縣幫忙。


    牟縣情況比範縣更糟糕,牟縣窮,縣窮人窮,哪怕是城中,也多是黃土胚壘的牆,一塌一大片。被分配過去的是公羊夷的僚屬馮頊,倒是很能幹,但硬件跟不上,哪怕他三頭六臂也得焦頭爛額。


    韓菀頂著風雪快馬趕到,和馮頊商量過後,兩人決定將病患和一部分災民轉移到範縣去,這邊實在待不了這麽多人。


    馬車,板車,堵縫搭棚,有麻用麻有毯用毯,但更多的還是用茅草麥杆,盡量把厚衣裳騰出來,給推車的穿,灌下一碗熱薑湯,立即出發。


    來回跑,一直忙了兩天,才總算大致停當,這下子整個範縣都擠得滿滿當當的,連縣衙都騰出來安置人。


    韓菀這些身體康健的,攏共隻留了一間廂房作吃飯休息用的。


    她居住的那屋子也讓出去了,這當口她一人占一間屋子實在太奢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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