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東寶將單子看了看,交還給楊巡,“這是臨時的,我把我們所有外勤都集中起來搞個公司,為以後聯係業務方便,打算把辦公室搬到市裏去。正在市裏找辦公室,找到就搬。你呢?看你混得好啊,一個人做生意,車都有了。”


    “那是借的,拿來充門麵的,哪有書記氣派,走出去前麵兩部車,後麵一群人,嗬嗬。書記,拜個早年。”說著公然把一包香煙老酒往雷東寶桌上放。


    雷東寶也沒客氣,說聲“謝了”,就收下。“小楊,我聽說現在私人去工商注冊容易不少,你幹嗎還掛著我們小雷家的名頭每年交管理費呢?這筆錢自己用著多好。”


    “我那兒規模大,還得替工商管著各攤位的經營,得替稅務管著市場統一開發票,要是掛的私人名頭,有些手續不讓辦啊。誰都知道我那市場是個人的,可誰都非要我拿出集體資質來不可。我就那麽喜歡交管理費給村裏嗎?還不如咱拿出來玩了吃了。書記,一年多不見,你又發福了啊。娶個飯店老板娘做太太,別的不說,口福就是好。”


    雷東寶哈哈一笑,才待說話,卻見忠富風風火火闖了進來,進門也不找雷東寶,直接奔向一個外勤人員,劈胸抓住那外勤人員就道:“你怎麽進的豆粕?你怎麽進的豆粕?你跟我去,你要敢吃一口,我放過你。”說著就把那外勤往外拖。


    那外勤自然是不肯去,回頭向雷東寶求救:“書記,前天進的豆粕,你有簽字的。就是前天那批。書記…”


    雷東寶這才發聲問:“怎麽回事?”


    忠富一點沒放過那外勤的打算,憤憤地衝著那外勤道:“怎麽回事?你說怎麽回事?你跟書記說怎麽回事!賊胚,他媽的,跟我進了那麽多年貨,你存心搞…”


    “忠富,好好說話,到底怎麽回事?”


    “這賊胚,趁過年進的好料,豆粕都黴臭得近身不得。後天就是春節,全國都休息,想退都來不及。人能休息,豬還得吃飯,這春節十天豬吃啥?等死?豬隻好吃黴豆粕,到時想退貨都沒法退,這賊胚不是給我設圈套?跟我進那麽幾年貨,死人都知道進什麽貨,這賊胚心裏有鬼,騙書記不懂行,還賴書記簽字。”


    楊巡見此變故,心裏立刻明白出了什麽事,悄悄把椅子往牆邊轉移,冷眼旁觀,一聲不吭。果然見雷東寶瞬間眉毛吊起,殺氣騰騰起身,劈手將那外勤從忠富手中搶來,一言不發,“啪啪”就是兩個大耳光。楊巡心說,雷東寶發火了。


    雷東寶打完耳光,依然揪著那人,狠狠盯著他,牙縫裏隻冒出一個字,“說!”聽完忠富所述,雷東寶不懂也懂了,這事兒有極大貓膩。他怒火中燒,最恨有人騙他。


    那外勤本想抵賴的,此時被兩個耳光一扇,啥念頭都沒了,一聲都不敢岀。雷東寶等半天沒聽見響動,就大聲喝道:“四隻眼?叫來。”立刻有人跑出去找四眼會計,愣是把四眼會計從年貨分配現場找來。雷東寶這時放了那外勤,退身坐回自己辦公桌,指著那外勤對跑進來的四眼會計道:“他家,爹媽兄弟四戶,停發今年年貨,已發的也追回,一根雞毛也不給。媽的,賊胚,想揩村裏的油。”


    那外勤頓時傻了,沒想到雷東寶還想得岀這種連坐的主意,這下他還不給父母兄弟揍死?一時都不顧雙頰腫痛,連聲道:“我做錯事情,我立刻聯係對方退貨。我立刻…”忠富這時候反而一言不發,冷冷站一邊看著,什麽都不說。楊巡忽然想起剛剛身為登峰電線廠廠長的正明離去時候的怒容,估計也是遇到差不多的問題。雷東寶這個外行領導內行,那麽大一個攤子,剛上手時候還能不出問題?他見那外勤哭喪著臉過來打電話,就閃身讓位,跟依然呼哧呼哧的雷東寶說聲“我去看看正明廠長”,就快速脫離風暴圈。


    忠富見此也走,但他沒打招呼。雷東寶一眼看見就又大喝一聲:“忠富你去哪?處理完再走。”


    忠富冷冷道:“喂豬去。”


    雷東寶不強留,鐵塔似地坐那兒盯著忠富出去,忠富走得如芒刺在背。雷東寶等忠富走得不見,才收回眼光看那外勤說電話,聽外勤說得不是回事,他便湊到電話邊問外勤:“他不發貨?”


    外勤忙道:“那邊廠長說他們廠今天開始休息。”


    雷東寶問:“你知道廠長家在哪裏?廠長爹媽家在哪裏?”


    外勤道:“知道,在…”


    “那好,告訴那廠長,要麽他發貨,要麽我這邊發人,兩卡車人去他家過年。我雷東寶說到做到,等他一句話。”


    外勤戰戰兢兢轉達了,那邊立刻傳來哇啦哇啦不斷的罵聲,雷東寶聽不清楚,也不想聽,就盯著外勤臘月天冒著黃豆粒大的汗珠不斷解釋,不斷做出私人承諾,終於那邊喀嚓一聲掛了,這邊外勤跟雷東寶說:“他們立刻發貨過來,不遠,明天一定到。”


    雷東寶還能聽不出外勤承諾的是退還好處,他抬手又是給個耳光,罵道:“蠟燭,不點不亮。我等著,年前不到,我把你們連夜趕出小雷家,以後也別想進小雷家門。你們也都聽著,誰敢采購中下小手,全家三代開除岀小雷家,房子收回。媽拉個逼,想蒙我,摸摸自己卵蛋幾隻…”


    這邊雷東寶對著一屋子外勤破口大罵,那邊楊巡逃出暴風圈,向正明廠裏去,回頭卻見忠富也憤憤跟了出來,走得比他更快,眼看追上他。他隻得有口無心地打個招呼:“忠富哥,一起去正明廠長那裏喝杯茶?”


    沒想到忠富正火著,一聽這邀請,就悶頭跟上了。楊巡悔得不行,心說別讓雷東寶看見以為他有事沒事搞串連,可事已至此,也隻能硬著頭皮。兩人一起到了正明辦公室,正明也是臭著一張臉。忠富直接就問正明:“你也是材料進貨岀問題?質量問題?”


    正明搖頭:“規格不對,我要的緊俏貨不給進,我不要的垃圾貨進那麽多,我年後開工吃啥啊。”


    兩人同歎一聲氣,搞得楊巡坐也不是,走也不是,連忙遞煙給兩人,寬慰道:“都有一個過渡期嘛,慢慢來,慢慢來。大節底下的,生氣犯不著。”


    忠富看著楊巡若有所思,看得給他遞火的楊巡毛骨悚然。忽然忠富一拍桌子,道:“我也做個體戶去,一家子養一百隻豬,也比辛辛苦苦養一萬隻賺得多。”


    正明看看楊巡,道:“小楊,我們不拿你當外人,你可別給我們說出去。”


    楊巡陪笑道:“媽的,別嘴上一套心裏一套,你們不正希望我傳話給書記,嚇唬嚇唬他嗎。誰耐煩管你們雷家自家的閑事,我離開這個辦公室就回家去,過完春節就離家,你們的事跟我無關。不過我倒是歡迎你們春天裏到我那兒作客,我帶你們海邊玩去。”


    正明一笑,道:“我以後沒錢才去你那兒,你不許到時候嫌我吃窮你。”


    “嫌啥啊,你去我逮住你不放,給我做電器市場的頭兒去。正少個懂行的,隻怕你嫌我那兒工資低,規模小。”


    忠富歎道:“正明,你看他多快活,自己給自己做,賺賠都是自己,哪來那麽多窩囊氣。”


    楊巡心說,他多的是窩囊氣,進去機關,哪個小毛子都敢訓他,都因為他是個個體戶,不能撂挑子。但他依然笑嘻嘻地道:“忠富哥,這話我倒不是威脅你,剛才書記的態度你也見了,你是小雷家的人,你自個兒最清楚,你那位置是想坐就坐,想撂就撂的嗎?我即使不在老家做事,每次春節回家,也都是帶著煙酒要把村裏書記村長拜一遍的,那叫拜土地爺。何況你們。你們說,這過年過節的,何必拿想不開的事搞自己腦子呢。”


    正明和忠富相顧啞然。楊巡見機,殷勤提出請兩人吃飯,兩人都沒胃口,推辭了,楊巡於是順理成章地告辭離開。走到外麵,心裏想著雷東寶一個人也難,又要顧著村裏發展,又要把全村老老少少擺平了,還得讓幾員大將心甘情願地賣命,他想著都難。遇到今天的事,換他還真不知道怎麽兩全其美地解決,他很想回去了解雷東寶是如何解決,以便取經,可又不願此時鑽那台風眼自討沒趣,還是乖乖走了。


    回家看到妹妹的白眼,不由心底失笑,他還擔心雷東寶呢,可他自家才四個人的事都還沒擺平。


    楊速坐著機關,雖然最後幾天早已無所事事,可依然得捱到最後才能放假,還是楊巡開著車去接楊速回來,楊連當然也一起跟著去。楊邐在樓上看著雖然眼饞那車子,可硬是忍著不下來,鐵骨錚錚。


    這一年,楊邐由楊速照料,也漸漸肯聽楊速的話。可楊速全聽大哥的話,一點沒有含糊,氣得楊邐生氣楊速沒骨氣。楊邐本想在飯桌上噎楊巡幾句,但抬眼看見楊巡墨黑的眼光,心中略寒,不敢出言捋那虎須,隻是悶聲不響。楊巡也不去招她,既然楊速半年下來都沒軟化了楊邐,他也隻好再等,等楊邐夏天考完高考再說。


    楊邐反正年夜飯吃完就上樓,三個哥哥都看著她走,沒辦法。等上麵轟然傳來關門聲,楊巡才收回目光,對楊速道:“老二,坦白你的女朋友。”


    楊速一驚,楊連卻看著楊速開笑,“二哥,哪兒露出馬腳讓大哥看出來了?”


    楊速尷尬地道:“八字還沒一撇,再說機關裏窮,我留不留得住她還難說。她是個小學老師,挺溫和善良的一個姑娘。大哥,等楊邐考完,我早點出來跟你做事吧。”


    楊巡點頭,“可以。你這件毛衣是她給你織的?”


    “原來問題出在這兒,嗬嗬。不是,這是科室裏一個阿姨幫我織的,我人緣好,那些大媽大姐都幫我。有時候我拿給楊邐的好菜也都是委托他們幫做的。”


    楊連大笑:“白讓大哥嚇岀真相來,哈哈。”


    楊速尷尬地笑道:“大哥現在眼睛太厲害,大哥兩隻眼睛對著我,我五髒六腑都跟透明的似的,啥都不敢瞞著。大哥可以做刑警去了。”


    楊巡一笑,道:“別瞎扯,是你自己膽小。初二拿些東西上她家走走,禮多人不怪。老三呢?”


    “沒,沒有。我聽媽的,安心讀書。”


    “沒出息。”楊巡這個大哥卻是另類。


    楊速小心地問:“大哥,你呢?你的個人問題更該解決了。”但楊速不敢提戴嬌鳳。


    楊巡大大方方地道:“我看中一個人,她在美國讀書,跟她比,我跟老鼠對比孔雀一樣。不過誰知道呢,十二生肖裏麵,老鼠照樣排第一。”


    楊速道:“大哥,我們兄弟倆,要錢沒有,力氣一把,你隻要吩咐一聲,我們赴湯蹈火。”


    楊巡笑道:“嘿,玩兒你哥了,你有才啊。這兩天罰你教我讀英語。”


    “大哥饒命…”


    三兄弟說說笑笑,可隻要稍一冷場,那就是徹底的冷場,三個人的臉色都是沉重。媽媽去世一年,三人都是非常想念。靜默中,忽然聽到樓上傳來輕輕的哭泣,楊邐也是想媽了。三個人更是無語。


    大年除夕,更深夜長。


    韋春紅總算是春節閉門歇業,本來說好雷東寶開車去接她,可臨了雷東寶卻是來電說有事忙碌,她隻得自己騎著木蘭摩托車來,後麵放滿年貨行李。


    小雷家人看見她倒是客氣,都爭著與她招呼寒暄,但到了雷東寶家,雷母照樣是愛理不理的老太君樣。韋春紅這回學乖,進門就是一個厚厚的紅包,也別什麽金項鏈金戒指了,直接還是給錢最實惠。果然,雷母眉開眼笑。立馬認了這個兒媳。


    韋春紅這才又將摩托車開岀去,把兒子接來雷東寶家。雷母背後悄悄問韋春紅,怎麽還不懷孕。韋春紅可真說不出,她也不知道,她也真想跟雷東寶生個兒子。可肚皮不爭氣,硬是不見動靜。看著雷東寶挺喜歡她兒子,還特意帶著她兒子上山打麻雀,她真希望讓雷東寶有個親兒子可疼。


    雷東寶這個春節過得滿腹心事。雷霆公司運轉不久,麻煩不斷。資金有限,進來的產品有限,卻要首先滿足村裏的三個實體。因為給實體的貨色都是成本價,相關經手人不大有賺頭,不大有賺頭就不大有獎金,因此大家都想盡辦法做盡手腳,把東西賣給他人而不給實體,搞得實體差點無米下鍋,忠富正明紅偉他們就來造反。再有類似黴豆粕這樣的陷阱,一個小小雷霆公司才剛開業沒兩個月,竟是矛盾百出。雷東寶頭大萬分,罵下這頭冒出那頭,每天都跟填滿炸藥的雷管似的,到處放炮。但是,放炮之餘,他還是得收起暴躁,一一校核與三家實體的往來,千萬不能將正明他們的工作積極性打壓了。


    初一時候,無數人川流不息地上雷東寶家拜年,看得韋春紅的兒子驚詫不已。韋春紅則是作為主婦,熱情地茶水招待。雖然忙得沒有坐的時候,可是她今年才算是真正有了主婦的感覺,雖苦猶甜。士根他們四個當然都是來了,不過年初一誰都事兒多,雷東寶沒多留他們,約他們四個初三晚上一起吃飯。


    初三那天,韋春紅最忙,一個人獨立燒岀一桌大餐。以她本事,自然不在話下。雷東寶想幫忙,可隻有幫倒忙,韋春紅也不願男人幫忙,硬是把他推出去,還不如要她兒子幫忙湊手。雷母自然是老太君一樣地一邊兒看,本想指導幾下的,可惜韋春紅廚藝太好,她插不上嘴,隻得作罷。


    士根等四個都不敢拿架子,雖說是晚上吃飯,可人早早來到雷東寶家集合,等候開會。誰不知道這頓飯並不容易吃啊。雷東寶也沒二話,坐下就跟他們四個討論村裏的事情。韋春紅兒子好奇地站一邊兒聽,隻感覺像是吵架或者訓話,聽了會兒沒意思,還是幫他媽去。


    大家話題轉來轉去,終於轉到雷霆公司上頭。雷東寶一下就把話放桌麵上,“你們別老挑毛病,我問你們一句話,這個公司,如果換成你們來做,兩個月內,你們能做到我今天這地步嗎?我把話放這兒,你們要是誰能做得比我更好,說出來,我讓位。”


    眾人都是不語,他們有自信管好原本屬於自己的一塊,但未必能按得下其他兩塊滑頭外勤的調戲。雷東寶可以說打就打,說罵就罵,甚至還可以開除誰的村籍,他們可做不到,也不敢做,怕晚上回家挨悶棍。要全麵順利管好雷霆公司,還真是難。但這麽一承認就等於承認自己年前理虧,他們硬是不能說。再說,大家都幹得好好的,何必節外生枝弄出個雷霆公司來,又不是原先說的初衷,這種不三不四的集資公司,他們沒興趣。還不如照原樣來做。可是,說了有用嗎?雷霆公司才被雷東寶興興頭頭地辦起來,難道能因他們幾句話就關門大吉了?那不是拿全村老小的集資當兒戲嗎?因此說了是白說,白說誰還說。


    士根見大家靜默不語,就打個圓場道:“新體係上場,都有一個磨合的過程,大家都不能心急。書記,他們三個也是為工作著急,又不是跟你有什麽個人恩怨,你那麽嚴肅幹什麽。”


    雷東寶不客氣,直說:“個人恩怨沒有,個人小算盤不少。看集資公司搞成這性質,你們都埋怨我多事。他們幾個外勤跟我玩心眼,你們幾個跟我鬧脾氣,巴不得我火氣上來解散公司恢複老樣子。我告訴你們,死了這條心。這幾天管下來,我越管越管岀味道,問士根哥,第二個月利潤是不是上來了?你們啥都別鬧,乖乖聽我話,等年底分紅。”


    忠富終於忍不住,道:“書記,我們爭的不是你管我管的問題。隻要你管得好,那種黴豆粕的事情不再出現,我樂得少做事。可是書記你想過沒有,進銷都讓你包了,我不用出門,不跟同行交流,我這兒不知道什麽時候豬肉好銷,為什麽好銷,不知道現在大家愛吃肥肉還是瘦肉,不知道我養的種豬該怎麽合理分配繁殖季節,不知道現在市麵上肉長得快飼料用得少的優良品種有沒有出現。產銷脫節,導致銷售不能指導生產,生產又不能鼓動銷售調整方向,我們兩頭都是盲目行事,總有一天我們養岀的豬跟不上市場。我這兒還算是簡單的,正明那裏的產品好幾個係列,數不清的品種,現在產銷脫節,生產的盲目生產,銷售的盲目銷售,進料的又盲目進料,等哪天倉庫擠壓了,你們等著看好戲。我們有私心有雜念,沒錯,可我們也不肯讓我們管的豬場毀在我們手裏,到時候被全村老小唾罵。書記,我今天也說實話,雷霆公司這麽做,行不通。”


    雷東寶聽著吃驚,他都沒想過其中還有這等影響溝通的不良反應。他問紅偉:“你也這樣?”紅偉毫不猶豫地點頭。雷東寶怒道:“集資公司第一個方案時候你們怎麽都不說?讓你紅偉當總經理你也肯當。那時候我拿膏藥封你們嘴巴啦?現在一說以前掙的錢不歸自己,你們又撕橡皮膏了?啊?”


    都知道雷東寶發火時候什麽事都做得岀,紅偉和忠富兩個於是低下頭不說。韋春紅在裏麵聽見,本想出來勸勸雷東寶,大年初三的發火晦氣,但她想到自己一向不管小雷家的事,平日裏也不在小雷家行走,小雷家的事她還是少插手為好。再說雷東寶解決得了,不用她夫唱婦隨。


    唯有正明依然抬著臉道:“書記,忠富哥要是不說,我還沒想到脫節問題,我也正納悶,怎麽這陣子家用電線積壓那麽多。這麽一說就對了,按道理說,最近北方市場家用電線低穀,我因為現在不直接管銷售,這些問題沒直接反饋給我,都給忽略了。我們倒不是以前有意不說,有些事沒做過之前,預先想都想不到。”


    雷東寶道:“這就是了嘛。沒做過的事,我們能想到多少想多少,沒想到的誰也別怨。既然已經上手了,埋怨啥都沒用,隻有想辦法做到底。我說你們有情緒,你們這幾天淨找我茬,你們給我想過一個辦法沒有?你們的事,你們怎麽與銷售協調,你們自己最清楚,這些人以前都歸你們管的,現在你們要他們做什麽,他們敢放一個屁?你們把這些問題往我麵前推,都不想著解決,你們不是鬧情緒是什麽?不是存心要我好看是什麽?說!”


    正明連忙收聲,不敢頂嘴。有些話,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最後誰有理,要看誰說話。雷東寶咄咄逼人,誰跟他論理。但忠富卻是越聽越氣憤,不願再忍,開口為自己爭辯。“書記,我們提反對意見,就一定是鬧情緒嗎?我們一聲不響把新公司成立後的不適應自己承擔下來,怎麽不見你說我們沒情緒?再有,我們為什麽不能鬧情緒?書記分配不公,我們做多拿少,還要求我們這也做到那也想到,對我們要求特高。我們難道是小娘養的?我忠富不會說話,不會拍馬屁,我隻會做,書記你要看不慣,開除我,我沒怨氣,你找聽話能幹少拿的人替我。你要找不到人替我,說明我厲害,我值大價錢,你加錢給我。我覺悟就那麽點點高,我到現在還不是黨員,我不夠格,我隻要求公平。”


    士根坐一邊聽得心驚,一直伸腿下麵踢忠富,反而被雷東寶抓住,讓忠富完整說完。等忠富說完,雷東寶問:“那你要多少?我們上一回第一個集資方案,你會不會覺得拿太多?吃下去會不會把你噎死?我都沒膽吃,你們有膽?你們別吃又不敢吃,吃不到又怨我,你們這樣對我也是不公平。媽的我今天脾氣真好,還跟你們雜種講理。我說你們急什麽,現在開始起,賺的錢大頭都在集資公司,照我們現在發展勢頭,沒兩年就把前幾年的利潤都賺來了,這筆分成不少。你們看長遠一些不行?第二,你們現在跟我鬧情緒,你們光顧著跟我鬧情緒,可你們想過長遠沒有,你們甩手不管,我隻好讓別的機靈的管,哪天雷霆公司裏麵的那幾個做強了,他們會逼我坐下談重新製定分配比例,誰都不是泥捏的好貨。到時候你們怎麽辦?紅偉你別眼睛瞪得銅鈴一樣,這種情況你被我提醒了才想到,算你豬腦,你們聽我說下去,乖乖都別插嘴。”


    雷東寶給自己倒茶,喝上一口,才道:“第三條,你們不當家不管事,我當著整個村的家,我不能撐死你們,餓死他們。你以後拿大錢住洋房,旁邊住著個不出五服的雷家人飯都吃不上,你有臉你好意思?第四,公平是沒錯,媽的我還想公平呢,以前一個個提拔你,你們孝敬我一根毛沒有?村裏給你們機會把你們培養成材,你們怎麽報答村裏?媽個逼,要走,自動退出房子,退出自己和爹娘老婆兒女戶口,退出以前爹娘老婆兒女從村裏領的錢和福利,你不讓村裏占便宜,你也別占村裏便宜,公平合理。我話說到這裏,吃飯,邊吃邊討論。”


    忠富聽得臉色通紅,心中氣悶,紅偉和正明則是活動開了心思。士根這時候就不說話了,一直低頭吸煙。韋春紅早在裏麵聽得心驚肉跳了,一聽“吃飯”兩個字,連忙搬著熱菜出來,也順帶把雷東寶埋怨上了。“我說你這是怎麽做的主人家,客人來了光聽你說話,光知道撒自己臭脾氣。你也不看清楚,不是自己人能對你說那麽大實話嗎?你還那兒挺委屈,要真弄個奸的來,什麽都順著你,什麽都是你對,背後把你搞得惡人一樣,自己偷偷摸摸做好人搶了你的功勞,最後一頓卷包把你害了,你才哭都沒處去呢。忠富哥,他就那脾氣,別跟他拗勁兒,隨他去,三天兩天他就想通了。他死鴨子嘴硬,往常你們不在跟前時候一個勁誇你們好,見了你們就死樣活氣裝上了,什麽嘛。”


    韋春紅這邊沒說完,士根那邊一張臉唰一下全紅了,但其他人都沒留意到他,對於其他人來說,韋春紅的出現恰到好處,將剛剛被雷東寶搞僵的氣氛稍微調和。雷東寶於是順勢伸手把忠富按到位置上,一邊道:“我跟你說啊,忠富,你要再敢說走,我媽個逼先殺了你,再去自首。我說到做到。我們五個兄弟,最苦最難的都熬過去了,別好日子麵前反而鬧翻臉。以前是一條心,現在還是一條心。你有意見,打罵都行,我也稀罕你啥都敢說的脾氣,村裏就你最能跟我對著幹,可你不許說走。說走就不拿我們當自己人了。記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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