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然一臉大牙疼似的道:“我剛換的新車…”


    “大方點啦,我下回在這兒買了新車先給你開一下。”


    蕭然鬱悶了一下,可終於還是起身,道:“走,開小心點。”又跟侍應生說了別動他的桌子,兩人一起出去。


    蕭然以前一輛車被楊巡和韋春紅指使人打壞,修好後,他別扭著用了些日子,終於還是決定新買一輛。才剛買來的一輛白色寶馬,心疼愛護得不行。上了車就一直嘮叨讓梁思申注意這注意那。梁思申也不是太妹,穩穩將車開了出去,幾個彎道下來,蕭然已經放心,心說這十年車齡沒假,聽說老外從小拿車子當腳。


    這時候蕭然才敢說話,“我找人同日方談了一下。日方的意思很明確,他們有意提高在中國公司的技術水平,所以才會提前把決定核心零部件質量水平的兩個車間建立起來。他們的目標是減少運輸環節的成本,盡量實現比較高的國產化率,以最有效地壓縮總體成本。經過一天的談話,我們都覺得對方很有誠意。你說呢?”


    梁思申本來就因為晚上吃飯應酬遇到一幫粗俗的人而鬱悶,打開車窗開了會兒車才緩過氣來,但被蕭然這話一問,又鬱悶了,商業合作,憑什麽相信對方誠意?誠意再多,也不如一紙合同。但見蕭硬是要相信誠意,她也隻能道:“我記得有這麽一句話:立法其上,取法其中。我們做方案的時候,總是把困難想得多一些,預先想好周全對策,以免臨時手忙腳亂。而如果最後一路順風走到尾,那是最大的好事。雖然我沒機會分一杯羹,不過還是誠摯地恭喜你。”


    蕭然這回倒是難得認真地道:“這回還真嚇了我一跳。我幾個朋友都說,人家是老牌資本主義,做了上百年的生意積累的經驗。我們跟他們比,就跟光屁股小孩上戰場,全看對方良心了。幸好談話表明對方不錯,可想到這幾天聽的有些外商提供的設備是舊貨外麵噴新漆,有些外商圈下地皮卻遲遲不開發,你說的對的,先把困難想多點有好處。可是這樣一來,我得籌備資金了。我谘詢一下廠裏的工程師們,都說那些設備能早點上當然最好。”


    “說的是,中方有中方的弱點,不過外資進入中國也未必無敵。我們這幾年一直在考察中國市場,可一直不敢大膽進入,有很多顧慮。比如對政策摸不到頭腦,對當地市場沒基本認識,對當地工人表現出來的思維更是無法認同。因此我們都傾向合資,善用中方優勢彌補我們的缺陷。其實日方找到你,也是他們的幸運呢,多少事從此暢通無阻。”


    “對,你說得對,你說的是從外方角度看問題,看到的是我們沒意識到的問題,對,我也有優勢,不錯,就是這個原因,這就對了。”蕭然到底不是幼稚的人,一直對外方那種唯利是圖的資本家的誠意放心不下,但等梁思申一說外方的顧慮,他倒是放心了,彼此有所倚仗的時候,就得向對方輸出誠意了。“宋廠長推薦我找你真是找對了,宋廠長也說要多聽聽你這種來自那邊陣營的人的意見。”


    “宋老師是很有涉外經驗的人,早十來年前就從事對外貿易了。我很佩服他。這車不錯,動力性能尤其好,可惜是自動,手動更好玩。你錢要是不夠想賣商業中心那塊地皮的話,看我們那麽多交流的份上,你得優先考慮我。”


    “哦,你考慮多少價?”


    梁思申笑道:“我哪知道,我連那塊地麵積多少都隻是個目測概念。但我記得你和李力說的你買下那地的價。”


    蕭某也笑:“那價翻倍都太便宜你。這樣吧,明天你讓小楊去我那兒拿資料,我跟他談。我們是朋友,不傷和氣。”


    梁思申笑道:“不,跟你談隻有我來,小楊送到你手裏,還不給你吃得骨頭渣子都不剩。明天我看資料,晚上再一起喝茶?”


    “去,你捏著底價跟我談,我又顧忌著那麽多人麵子沒好意思駁你,你這不存心賴我嗎。”


    “你才是真矯情,是朋友就不能談生意?你沒誠心,拋個誘餌逗我開心呢。”


    “看見了吧,跟女孩子談生意多麻煩,態度不好就是罪過。”


    梁思申不由笑道:“不然要朋友幹什麽,朋友就是拿來糟蹋的,知道真相了可不許反悔啦。我明天去你工廠拿資料。”


    蕭某笑著搖頭,卻道:“你啊,口口聲聲不想利用身份,可你又無時無刻不在利用身份。別人能這麽跟我說話?你說你掛著一副清高牌子有什麽意思。”


    “俗話說,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這充分說明我能屈能伸,你別想打擊我。我們回去吧,路怎麽走?”等蕭某指明方向,梁思申又道:“回國開車不舒服,冷不丁亂穿馬路的人多。咦,你電話響。”


    蕭某接起電話,但“喂”一聲後,卻把電話遞給梁思申,並等梁思申在路邊停車後,自覺下車去。梁思申看著心說,有人良心不好,可行為舉止可愛,有人良心挺好,可行為舉止讓人厭惡。


    楊巡幾乎找遍角角落落都找不到梁思申,無可奈何之下才想到蕭然,沒想到居然真的在一起,楊巡驚訝。但他沒多廢話,道:“你快來市第一醫院,我剛得知消息,宋廠長下午工地摔下送醫院手術,失血很多,還在搶救。”


    梁思申大驚,幾乎是飛車回城,嘴裏卻安慰蕭然說她從小飛車,不怕。蕭然豈敢不怕,又沒好意思說怕,一顆心在嗓子眼吊了一路,終於在市一院放下。而梁思申則早將車子隨處一拋衝出去了。蕭然沒跟上去,但見梁思申如此焦急,不由想到去年在北京初見梁思申與宋運輝在一起時候的場景,這樣的師生關係,令他玩味。他不信其中沒有曖昧。


    楊巡看到梁思申披一頭沒一絲裝飾的卷發衝來,黑毛衣下麵是咖啡色碎花長裙,與環境格格不入,就像是什麽電影裏跑出來的人。他趕緊迎上去道:“剛才不敢說太清楚。宋廠長掉下來的高度不算高,可下麵正好堆了不少雜物,一根鋼筋刺穿腹部。除了失血很多,還不知道其他器官有沒有受大影響。現在裏麵是最好的醫生在搶救。”


    梁思申瞪著楊巡說不出話來,怎麽也不敢想這種事會發生在一向謹慎的宋運輝身上。想到鋼筋穿透的痛,梁思申不寒而栗,更想到宋老師這一路送醫流失的血,她腿腳發軟,伸手攀到楊巡身上才不致不支倒地。把楊巡驚呆了。楊巡忙伸手扶住梁思申,語無倫次地道:“別害怕,別害怕,有我,有我。宋廠長的媽已經昏過去,你可別…”


    梁思申瞪著眼睛搜索門口一群等待的人,終於找到宋運輝的秘書,她推開楊巡,撲過去抓住那個她認識的秘書的手臂,可忽然說不出話來,她一急起來滿腦子都是英語,中文竟然一個不見,隻急出兩眼的淚。好在秘書知道她要問什麽,詳細告訴她究竟出了什麽事。原來是宋運輝去碼頭看安裝,爬的是一處安全高度,大家都不以為會出事,沒係安全帶,沒想到宋運輝會失足落下,那下麵正是一堆等待清理運走的廢鋼筋等物。當時大家也不敢拔鋼筋,就地用焊槍燒斷露在體外的鋼筋,才能趕緊送醫院。


    梁思申聽得牙齒“嗒嗒”作響,好半天才終於憋出中文:“很痛…”可梁思申又想到,宋運輝的性格異常堅毅,那麽痛的時候,估計他肯定閉口死忍。這時楊巡過來扶住她,她愣了好一會兒,才回頭看著楊巡輕道:“我想到宋老師的姐姐。”


    楊巡也知道宋運輝的姐姐是怎麽去世的,也是與鋼筋有關,不由臉色大變,忙道:“別胡說。”


    “是,是,我亂說。”梁思申連忙承認,靠著楊巡不再說話。這時她看到一群人後麵有個女子坐在僅有的兩把椅子的其中一把上麵哭,女子身邊有兩個老人陪伴。而那兩個老人眼下正以嚴厲的目光盯著她看。楊巡見她留意那邊,看了下,輕聲告訴:“是程開顏和她父母。”


    梁思申看著痛哭的程開顏,忽然想到什麽,忙輕問楊巡,“宋老師最近是不是因為離婚精神欠佳?”


    楊巡點頭,“我看他常失眠,煙吸得很凶。這兒別說了,人多口雜。”


    但梁思申已經將憤怒的眼睛射向程開顏。


    老程也盯著梁思申,他憑直覺意識到,這個裝扮得與眾不同的女孩就是女兒嘴裏所說宋運輝的那個美國學生。從女孩驚慌失措的表現,他感覺宋運輝騙他,宋運輝與那女孩絕非那麽簡單。老程憤怒了。是,為什麽這麽巧,宋運輝鬧著離婚時候,這個女孩恰好在此?


    不僅是楊巡,連旁邊其他東海廠的人都看得出梁思申與老程之間目光的火爆。楊巡不希望梁思申此時忙中添亂,忙推著梁思申走開,一邊附耳輕道:“你千萬忍著點,這兒是國內,宋廠長又是離婚時候,你一個女孩子千萬別給他添亂。你到時候一走了之,宋廠長會被人非議。”


    梁思申立刻想到她這回來宋運輝決定不見麵的原因,頓時大怒,壓低聲音厲聲道:“為什麽?為什麽會被非議?”火氣大起來,她也不軟弱了,終於離開楊巡站直站穩,“宋老師為什麽要容忍他們的無理取鬧?”


    楊巡忙輕道:“沒人無理取鬧,但離婚是麻煩事,不是你說離就能離,沒象你們外國人那樣方便。這兒離婚跟脫皮一樣難。你千萬別鬧,肯定給宋廠長惹事。平時你怎麽鬧都行,現在人躺在手術台上,鬧不起。”


    梁思申聽到“人躺在手術台上”,才一陣清醒,不敢再有動作。但嘴裏喃喃用英語罵了半天粗口。而楊巡的一顆心則是偷空悲哀了一下,梁思申剛才都趴在他身上了,怎麽人們還不會想到他和梁思申是什麽關係,而隻想到梁思申與宋運輝是什麽關係。


    楊巡見梁思申終肯忍住,便忙得寸進尺,耳語:“幫個忙,你剛才表現實在很讓人有不好聯想。為了宋廠長的名聲,你想個辦法,別讓別人把你和宋廠長聯係在一起。”


    梁思申本就憋著一肚子火,見楊巡這麽說,氣得一腳跺在楊巡腳板上,怒道:“叫你那麽閑,下樓,去看外科急診。”


    楊巡冤得不得了,他可是真心為宋運輝考慮,沒想到梁思申這個蠻婆不領情,他痛得手中手機包都掉了,心說還真得看外科去。梁思申見楊巡還真痛得呲牙咧齒,才意識到自己一腳重了,忙蹲下撿起楊巡的包,一手扶住楊巡問:“真痛?誰讓你胡說八道。”


    楊巡咧嘴道:“你…即使我是你的人,你也不能下腳這麽狠。原來以前都是披著羊皮的狼,裝的。”


    眾人見梁思申隻是一臉內疚,卻無言反駁,都心中想到,原來這兩人才有關係。連老程都不能不信,看得出這樣子不是裝的。但大家心裏頭都是再加一層心思:楊巡這小子高攀,可憐,男的自認是女的人,以後更有得苦頭吃。


    楊巡痛過會兒便告沒事,但想到走廊風大,梁思申又是從不肯多穿衣服,今天更是連披肩都沒拿,就脫下自己西裝給梁思申。正好尋建祥從宋母病床邊脫身過來這邊打探,見此情景也沒心思多想,跟梁思申打個招呼,問問楊巡裏麵還沒動靜,就又下去陪著宋母。而一些市領導也開始陸續來訪。走廊上站滿黑壓壓的人。


    終於,宋運輝被推出來,眾人都簇擁上去,前麵都是領導,病床邊宋季山有份,程開顏也有份,梁思申與楊巡都沒份。兩人隻好站在外麵聽醫生介紹情況。醫生麵對那麽多領導,說得深入淺出,誰都聽得懂。梁思申聽了終於放下一顆心,沒事,而且沒後遺症,那就是不幸中的大幸。剛才真怕刺穿的是肝膽脾之類的內髒。


    但等楊巡忽然想到該去病房攔住閑雜人等,尤其是肯定會讓傷痛中的宋運輝煩不勝煩的程家人的時候,卻發現早有護士在門口把關,將所有人都攔在門外。經過公推,才讓宋季山和宋運輝的秘書進門。過會兒,尋建祥背著剛醒來的宋母也進了門。


    楊巡和梁思申在門口守候了會兒,不久尋建祥出來讓兩人回去準備明天接班,兩人這才離開。但楊巡忍不住想去護士站勾兌一下感情,他進去發現裏麵有幾個醫生在開會,說的正是宋運輝的病情,他就在門口聽了會兒。梁思申則是見到一個女醫生從護士站與護士長親密地拉著手出來,轉到樓梯角說話。那女醫生細聲說的話,有幾句漏進梁思申耳朵,“是啊,一家子老的老小的小,你也看到,隻有同事朋友幫得上忙…你剛才攔得好,要不然病房裏不太平了…唉,也可憐,都可憐。可現在隻能顧得上病人了…怕剛才電話裏說不清楚…明天還得你幫忙…說什麽呢,廠長女兒是我兒子班上的同學,前兒我兒子不是腳燙傷嗎,我那天正做一晚上手術,沒力氣背兒子,那廠長看見好心送我們倆回家,難得的沒一句廢話…是,你也知道現在男人,我寧可不要他們幫,免得無窮麻煩。讓他們伸手幫忙,他們恨不得要我以身相許還人情債…對了,千萬別提是我要求的,這種事說出去都是是非…”


    梁思申這才知道,看似簡單一件事,竟也是有因有果,原來是以前宋老師幫了一次人,而現在人家回饋。聽得轉角那兩個人開始說再見,梁思申連忙裝作若無其事地走開。過一會兒,見女醫生和護士長拉著手轉出來,梁思申仔細看了一下,見是一個長相文氣,略帶職業性冷漠的三十來歲女子,一雙眼睛似會說話,但估計說出來的話帶刺。想到女醫生悄悄幫宋老師的忙,梁思申在那女醫生經過時候就一直討好地微笑著看她,但女醫生沒看到她,匆匆而過。


    一會兒楊巡出來,楊巡比梁思申主動得多,已經勇闖進去與給宋運輝主刀的醫生攀談在一起,說好送疲憊的醫生回家。他出來讓梁思申一塊兒走。梁思申跟上,但回頭時候,看到程開顏和她父母還守候在門外走廊,沒有離開的意思。她忽然有絲感慨,看來,程開顏是愛宋老師的,可是,當一個人的愛不是另一個人的那杯茶時,愛是負擔。程開顏這麽庸俗的人,隻怕到死都不會知道宋老師的追求是什麽。


    下到下麵停車場,梁思申看到隻穿著毛衣的楊巡踴躍上去幫兩位主刀醫生將自行車扛到車後,梁思申忙打開車門請兩位醫生上車,她自己坐到駕駛位上。楊巡安置好自行車上來,見梁思申坐那兒,沒敢吱聲,怕後麵兩個醫生嚇到,隻得坐上副駕位置旁邊指揮。沒想到梁思申開車極其老練,他不知道梁思申已經通過蕭然拿到駕照,隻得心中念叨千萬別半路遇上警察。


    直到把兩個醫生都送到家,楊巡才道:“你趕緊把位置讓給我,要是讓警察查到你沒駕照,你麻煩。”


    “放心,剛剛蕭總把駕照給我做出來了。哎,楊巡,注意到沒有,剛才一路上都沒見一輛出租車。原來還以為出租車挺多的,賓館門口總停著幾輛。”


    “是啊,出租車愛做賓館生意,有錢人多嘛。蕭某人對你倒是有求必應,考個駕照多難啊。”


    梁思申一笑,“沒見我幫他很多忙嗎,我的谘詢在國外都是收費的。楊巡,等下我先回賓館,你能不能辛苦一下,再回醫院,把那三個老弱婦孺送回家?”


    “誰?噢,那三個,讓他們呆著,他們精力好,老拖著離婚手續,害宋廠長一家在我家住了那麽多天,宋廠長每天拉著臉沒精神。讓他們在走廊上耗點精神才好。”


    梁思申不由歎一聲氣:“我算是明白宋老師的心情了,煩他們,可又不忍心。算了,你不幫就算了。我剛才聽到…”梁思申把剛才聽到的那個女醫生與護士長的話與楊巡說了一遍。


    楊巡本來還在想,梁思申剛才走廊看見程開顏還跟仇人一樣,現在又不忍心了,做人這麽不幹脆,就跟宋運輝似的,離婚就離婚,拖那麽久幹嘛,害死自己。當斷不斷,反遭其累。但這兩個人都不是他能拍著後腦勺喝醒的,他隻好見怪不怪。後來聽了梁思申轉述的女醫生的話,他淡淡地道:“這個時候多的是伸手想幫宋廠長的,有人隻怕排不上號幫不到忙,你別去瞎摻和。”


    梁思申笑道:“我又不是傻瓜。隻是覺得那個女醫生幫忙幫得到位,說說而已,你緊張什麽呢。楊巡,我聽今天蕭總跟我說的一句話有道理,他說我既然有點來頭,沒必要一邊矯情地說不沾那光,一邊其實又在因著來頭放肆。”


    楊巡不由笑著搶話道:“這兩天的酒席吃煩了?”


    梁思申見楊巡明白她想的是什麽,也笑了,“是,明天你跟他們說,大小姐煩了。再有什麽事,我打幾個電話找人,我又不是跟蕭總一樣做違法亂紀的事,沒必要自找麻煩非找彎路走不可。明天那些什麽的都取消。”


    楊巡道:“你大小姐終於想通了,難得。怎麽我前兩天也這麽跟你說,你不聽呢。”楊巡心說梁思申做生意真是遊戲,哪有拿那麽大筆錢由著性子來的,別人都是為了做事用盡一切可以利用的資源,她卻放著大好資源不用,頭巾氣得可以,好在終於想通。


    “前兩天我還沒吃苦頭。”梁思申不由做一個鬼臉,“對了,明天我跟蕭總談商業中心那塊地的轉讓,他還是打算跟著日商增資,那就不得不賣掉商業中心那塊地皮。你看那塊地值多少?我提議,這麽一塊稀缺地段的地皮,那是再貴也非買不可。”


    “噢,那我明天一起去,什麽時間?我安排一下。”


    梁思申道:“你還是別去了。蕭總見了我沒辦法,我對他潑皮無賴都可以,你在場他會轉移視線,他也巴不得隻你跟他談呢。你明天還是去接替大尋吧,正經兒的商業談判需要你的經驗手腕,跟蕭總那樣不正經的,我來。”


    楊巡無奈,也確實,梁思申已經說得夠給他麵子。於是他把自己的心理價位說給梁思申,又告訴梁思申那塊地幾大缺陷分別是什麽,以便明天梁思申討價還價。說完了才送梁思申上樓進門,他自己開車回醫院。


    這時候宋運輝病房外麵的走廊已經空了,包括程家三口也不在,宋運輝的秘書姿勢強硬地坐在門口,大約是堅壁清野的意思。不過誰都認識楊巡,楊巡一去,秘書就告訴他,宋廠長沒醒,可宋家父母不見兒子醒來不肯睡,要楊巡勸勸。楊巡說這哪是勸得了的,他進去替了尋建祥,因尋建祥家裏還放著宋引,怕尋妻一個人照顧不過來。而後,他陪著宋家父母在半黑暗中坐了一夜,一直等清晨宋運輝醒來,是宋母先看到兒子蘇醒。正好此時梁思申也清早趕來探望,大家都哭了。


    宋運輝睜開眼睛看著眼前的父母和梁思申,這幾個人的存在,讓他蘇醒的感覺很好。因為傷痛,也因為剛剛蘇醒,宋運輝有些放縱自己。於是在旁邊不大被重視的楊巡注意到,宋運輝的眼光經常長久落在梁思申身上,然而又在梁思申看過去的時候,宋運輝將眼光似是不經意地避開。楊巡心驚,隱約明白宋運輝心裏在想什麽,但也猜出宋運輝不想讓梁思申知道,而更知道梁思申則是一直拿宋運輝當長輩。楊巡雖然心中極不願意看到這一出,他在心中早已將梁思申宣布為己有,隻是人家不承認而已。可是他清楚,此時他不便在場。他抬腳離開,還順手拉走秘書一起下去吃早飯。


    梁思申熟練而快捷地動手把病床稍微升起,又拿包裏偷拿來的賓館毛巾給宋運輝洗臉擦手收拾停當,才將手中拿來的小籠包交給宋季山夫婦,含著笑哽咽著道:“爺爺奶奶可以放心吃早飯了,吃了後你們回家睡會兒吧,我等下開車送你們走。”回頭看到不見了楊巡,奇道,“楊巡呢?這家夥餓壞了吧,吃早餐這麽積極。”她說著話,早動手將凳子椅子拚起來,方便宋季山夫婦吃飯。


    宋運輝微笑道:“爸媽,你們快吃點。吃了回去睡覺,不然我也不敢睡了。我這兒有他們陪著。”


    “我們不累,看到你醒來比吃人參都強。等下叫小楊回家睡吧,他一晚上也沒睡。”


    “護士會來的,這兒是高幹病房。爸媽,回去吧,你們這樣我沒法休養。小梁,等下你負責把我爸媽送回去,要小楊也回去睡。別跟貓貓說,就說我出差了。小梁,你回頭也忙你的去吧。”


    宋季山道:“我們回去也睡不著,還是這兒打個盹。大尋等會兒還會來。那個…貓貓媽昨晚說…”


    宋運輝斬釘截鐵地道:“我不見她。”


    梁思申想起昨晚,“宋老師是不是有個女醫生朋友?昨晚我偷聽到她提示護士長攔住閑雜人等,否則昨晚病房肯定一屋子的人,誰都進來。她說她是貓貓小同學的媽媽。”


    宋運輝閉上眼睛艱難地想了會兒,才道:“有,陶醫生,三十來歲。謝謝她。爸媽,你們吃早餐,我看著,快坐下。”


    宋季山夫婦這才開始吃喝。梁思申看著宋運輝笑道:“宋老師,饞吧?”


    宋運輝虛弱地微笑,“別招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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