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東無奈,隻好把昨天跟雷東寶說的工程無法停頓或無法收窄戰線的話重複一遍。


    但項東話音剛落,正明就道:“我有一些意見跟項總探討一下。設備款的問題,實在不行就拖著暫時不付嘛,我們過去的登峰曾經靠這種辦法渡過一次次的難關,現在難關當頭,再來一次也沒什麽。”


    項東當然反駁道:“這麽做是短期效應。比如說我們至今沒法從兩家銅礦進貨,我們的人上門就給趕出來,對方說是過去吃我們苦頭太多。所以我們不得不舍近求遠到別處進貨,影響成本。”


    正明反唇相譏道:“現在不是得罪一家就吃不上飯的日子,現在東山不亮西山亮,這家不供那家供,斷不了頓,跟過去物資局卡你一下就死完全不一樣。我們現在要解決的是擺在眼前的大困難,必須采取非常措施。你想做長遠,你也得留條命拖到長遠,項總你說對不對?這種事項總可能接觸不多,我們小雷家人經曆得多了,沒什麽大不了。”


    雷東寶聽了點頭,他昨天聽到項東的話,也是與正明一樣想法。但項東道:“我們按照合同都是有付款期限的,過期不付,後續設備他們肯定不發。”


    正明見雷東寶點頭,忙再接再厲道:“看催貨的怎麽說話。合同是死的,人是活的。再說職工問題,我們可以把三台設備的安裝人員集中到一台,隻要安排得當,正好集中火力打殲滅戰。”


    項東冷笑一聲:“安裝人員的培訓都是針對特定機組,放到別的機組安裝,做個基礎工打個下手倒是可以,做主力可不行。雷副總的這個提議以及前麵拖欠不付的提議,恕我能力不夠,做不到。”


    其他人都聽得出正明的步步緊逼,卻都想不到項東否定得幹脆,其他人都不說,紅偉也在筆記本上圈圈畫畫,頭也不抬。雷東寶想做個裁決,可一邊是他倚重的技術能力項東,一邊則是有應急對策的正明,他得思考如何進行一個折中。


    但這時正明搶著又道:“既然是改變計劃,肯定需要在某些方麵做出犧牲,比如幾家安裝公司的進場離場問題,我們不可能照顧得麵麵俱到,需要在某些方麵做出少許讓步。沒辦法,犧牲小節為大局嘛。當然,改變進度是一個幾乎需要推翻過去布局、全盤重來的辛苦事,但凡是隻要有心,隻要心在小雷家,人在小雷家,沒什麽做不到的。”


    項東聽到這兒,臉色劇變,他不看正明,對雷東寶道:“書記,對於這種人有多大膽、地有多大產的唯心提議,恕我能力有限,不能無限跟進雷副總的超前思想。但我提請書記注意,工程安裝必須以科學、嚴謹的態度,積極穩妥地推進,決不能一哄而上追求不切實際的時間效益,等投產運行時候事故頻發,甚至爆炸出人命,那就來不及了。”


    正明聞言也臉色劇變,當年銅廠爆發,他的臉上還留著明顯疤痕。他將杯子一頓,正想開口,雷東寶大喝一聲:“都閉嘴,讓你們想辦法,不是讓你們吵架。繼續發言,紅偉。”


    紅偉當即放下描畫半天的筆,抬頭發言,但他就事論事,隻講與自己一塊工作相關的問題,堅決不涉及其他,講完就閉嘴。他不是雷霆正式員工,理所當然不說。但在場的人也幾乎與紅偉差不多的態度。隻有電纜廠的人因為也涉及到基建工程,不敢再說一句與剛才項東正明爭論相關的話,隻一個勁表態爭取加班加點提前完成安裝。


    雷東寶聽半天找不到一句有用的,心裏感歎小雷家每遇大事情,總是絕無例外的隻有他一個人來拿主意。他不想再聽下去,草草結束會議,留項東談話。他讓項東不要多心,整個雷霆誰都沒拿項東當外人。然後他要求項東回去再想想,真到資金嚴重緊張時候,是不是可以考慮做做小人做做無賴,首先考慮雷霆自己的存活問題。


    項東領命而去,雷東寶卻頭痛。他心知以項東這樣一個行事正規的人,讓項東做小人做無賴拖延賬款不付或者別的,那是為難項東。項東不是不肯做,而是做不到,他沒那麽花言巧語的無賴厚臉皮。還真是隻有正明這個經曆過起落的人才做得到。他昨天還想著讓正明協助處理那些設備廠家,可是今天開會兩人當場衝突,那往後兩人還如何配合?說不定,到時候還得壓壓正明,讓正明老老實實配合項東。目前在小雷家,沒人能取代項東。雷東寶想,要不在電纜項目上先開始動用正明的辦法,在現實表明可行的前提下,再要求項東照做。


    他把正明叫來,要正明到電纜廠蹲點,正明銜命而去,非常踴躍,當然很有好好做出來要項東好看的意思。


    而雷東寶找到陳平原會商,陳平原基本同意雷東寶以貸款綁架銀行的想法,讓雷東寶先人一步,從銀行和政府機關兩方麵著手,開始密集籌款工作。


    可是,小錢容易,大錢太難。


    楊巡最近在種種項目之間舉棋不定,最隻要的是沒看到有讓他眼前一亮的項目出現。再說他根據任遐邇從網上找來的資料分析,認為國內經濟很可能會遇到一些波折。他找宋運輝商量,也找申寶田等企業界人士商量,還找其他機關人員討教。尤其是申寶田那一塊,因為出口做得不少,已經麵臨種種問題,整個公司的支出,包括申寶田本人的消費,都開始縮減。一葉知秋,種種線索都印證他和任遐邇的分析比較正確。因此楊巡更舉棋不定,這回愁的不是找什麽項目的問題,而是愁要不要上大項目的問題。怕萬一世道不景氣,大項目上得去卻盤不活,砸手上了。


    因此楊巡無聊得發瘋,在家跟任遐邇搶育兒書看。反而還是任遐邇比他忙,任遐邇現在管著他所有產業的財務。


    中秋時候任遐邇托毛毛給楊邐捎去一盒月餅,一套白玉般的金邊骨瓷英式茶具,一瓶綠葫蘆薄荷酒。楊邐收到挺喜歡,打電話讚美任遐邇眼光不錯,說她用骨瓷茶具泡立頓紅茶,月餅放在雪白茶碟上,頓時有了英式下午茶的感覺。任遐邇不過是因為正好有人宋楊巡三套茶具,她一套自己留下,一套給了楊速,一套就順便和月餅薄荷酒一起給了楊邐,卻沒想到被楊邐用別出別樣風味,當即在電話裏笑嘻嘻表明,她與楊邐英雄所見略同。於是楊邐很喜歡,還說準備去找些小銀匙來相配。一來二去,姑嫂兩個話就比較多。


    楊邐工作上受了氣,當然也一個電話打到任遐邇手機上,要任遐邇打過去,說有苦要訴。任遐邇如今是楊家兄弟之間額橋梁,當然有求必應,一分鍾不拖地打電話給楊邐。時值夜晚八點,楊巡坐一邊捏著分機旁聽。


    楊邐開門見山道:“小任,我真是氣死了,怎麽有人做事這麽無恥。你知道戴嬌鳳嗎?是大哥最初的女朋友…”


    楊巡當即不顧他在偷聽,插嘴道:“不要胡說,關我什麽事?”


    楊邐怒道:“怎麽不關你事,要不是你,戴嬌鳳跟我有什麽關係啊,他幹嘛淨來我們賓館生事,沒事總讓人投訴我。我這個月的獎金都被她攪黃了,要不是她沉不住氣出來現身一下,我還以為最近撞煞呢。你自己好漢做事好漢當,戴嬌鳳的事你一定要處理好,別讓她害我來。我才是跟她完全不相幹,做了你的替死鬼。”


    楊巡當著任遐邇的麵極其尷尬,道:“你下次給她我的電話,要她有冤找我。”


    楊邐口不擇言:“你那個梁思申全知道,你問她去。她外公幫著戴嬌鳳一起害我,不曉得那老頭跟戴嬌鳳是什麽關係,惡心,你們。都是你害的,你作孽我受罪。”


    楊巡聽楊邐又扯上梁思申,隻得道:“你別胡說八道,我去查清楚,誰那麽閑專門搞你腦子。”楊巡將電話摔了,也奪下任遐邇手中的電話,不讓繼續。“才安頓幾天,又闖禍。”


    任遐邇衝楊巡做個鬼臉:“你那些糊塗賬你自己解決,但我要替小寶寶監督你解決。”


    楊巡隻得道:“哪有什麽不可告人的,你愛聽就聽著。”他嘀咕著撥打梁思申的電話。剛才要不是他聽著,不知道楊邐還會說些什麽,接通電話,梁思申說確有此事。楊巡奇道:“為什麽?你能不能給我戴嬌鳳的電話?我直接找她說。”


    梁思申卻道:“戴小姐沒捉弄楊邐的意思,純粹是我外公吃飽了沒事幹幫戴小姐出氣。我去勸我外公。”


    楊巡看看身邊的任遐邇,硬著頭皮道:“真是這麽回事?不如你幫我告訴戴嬌鳳,有什麽,盡管找我了斷。還有你外公,那老人家…肯聽別人的嗎?”


    “我會勸說,前陣子我外公說起的時候,我還以為他不會那麽無聊。戴小姐那邊我建議你別多事了,她是個爽快人,現在的日子也很幸福,最多有些小小的想不開,你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好,謝謝,不好意思又打擾你。如果你外公老小孩脾氣不肯放手,那就算了,楊邐如果做事讓人抓不到把柄,人家也投訴不了她。她也該好好反思她自己的問題。”


    梁思申反而吃驚,愣了一下,才道:“我會處理。另外我關注了一下與蕭然合作的那家日本公司的情況,最近他們的股票不大穩定,不知道會不會影響他們在華業務。如果蕭然又跟你談轉賣股權的事,你得小心。眼下東南亞與日本韓國的形勢越來越不穩,任何投資都須謹慎。”


    “謝謝你提醒,蕭然那邊我說什麽都不敢碰。”


    楊巡放下電話後,看任遐邇似笑非笑地看著他,就撲上去擰她腮幫子,“又想上哪兒去了,女人怎麽都愛惹事呢。”


    “呸,你的梁思申不惹事,你說話也特文明。”任遐邇看著楊巡跟梁思申打電話時候不戰而退的腔調就莫名地來氣,“不管楊邐了?那我跟她說一聲。”


    楊巡隻得賠笑:“你跟楊邐再怎麽說她都不會聽,她隻相信她自己想到的。你要不要具體問問她受些什麽氣,究竟是不是她工作的疏忽,怎麽可以改進?工作到底是掙人家的錢,不能像對家裏人那樣自說自話。”


    任遐邇笑道:“喲,這事兒我幹不了,我隻會順口幫腔,不敢逆你家大小姐的意思。”


    楊巡笑道:“這就是了,你說以楊邐的性格,在賓館那種伺候人的地方工作,能放下身段嗎?讓她受點刺激去。”


    任遐邇撇嘴道:“才一個電話呢,改口真快,妹妹也不要了。”


    “你又冤枉我,我要有那心思,還不讓宋總擰下頭來。我猜了,你肚子裏孩子肯定是兒子,酸兒辣女,你那麽愛吃醋。遐邇,我們兒子以後再生個女兒,怎樣?那誰家的女兒多好,小背心一樣。”


    “你想讓我做超生遊擊隊啊?我偏生女兒,明天開始啃辣椒。”


    “那生女兒後再生個兒子,一兒一女,寶一對。”


    任遐邇笑道:“你呢,生個兒子後再要女兒,是因為女兒可愛,生個女兒後再要兒子,是給楊家傳宗接代吧。倒都是出於意識形態的考慮,全無物質考慮,非常形而上。”


    楊巡隻好訕笑,這種酸玩笑他不會開。


    梁思申忙完工作回家,卻見大門口打橫一輛黑色跑車攔住。看去,車窗探出來的卻是梁大焦躁的一張臉。梁思申當即明白梁大為什麽來,最新一場地皮拍賣慘況當即引發第二天地產股暴跌,而國際遊資則是正麵襲擊香港,又使香港恒指暴跌四天。梁大境況可想而知。梁思申也沒下車,隻探出頭問:“什麽事?”“找個地方說話。”“進去說。”梁思申自己下車,打開大門,梁大那車加速快,先“呼”地衝門去,似是生怕梁思申把他拒之門外。梁思申也跟著進去,好歹梁大下車替她關大門。梁思申看一眼依然燈火輝煌的一樓,低聲警告道:“有什麽話悠著點說,我家可可還沒睡覺,別嚇到他。”


    梁大喉頭咕嚕一聲,沒說什麽,但在錦雲裏安靜的環境裏還是聽得分明。


    兩人進去,果然見可可還沒睡,還在跟外公玩擲軟沙包的遊戲。擲出去的沙包若是落地上,自有兩隻黑拉布拉多犬搶著撿來。梁思申就跟久別重逢似的與兒子膩一起,外公則是笑嘻嘻地對梁大道:“老大,吃癟了?來,坐這兒,說給我聽。”


    梁大最頭痛外公,卻又最想請教外公這個久經沙場的老法師,隻好乖乖地坐到外公的那張金鑾寶座般的雕花羅漢床邊,賠笑道:“現在股市和房市都跌得厲害…”


    “知道,你還沒拋?不會還捂著吧?”


    “想拋,沒人接手。還有…”


    外公拿手指彈彈矮幾,道:“我知道你,一則不舍得割肉拋,二則不相信時運這麽差,完全一副賭徒等翻本心態。”


    “外公看這形勢,是不是我該割肉拋?沒回暖跡象了嗎?”


    “這幾天割肉還有誰要,臭肉一塊。思申,你告訴他,日本的房價至今還比八十年代末的低多少?”


    梁思申抱著可可過來,身上筆挺衣服早被可可揉成一團,“你真一點都沒拋?”


    外公不耐煩地道:“他哪見過這種風浪,他以為錢很好賺,碰到這種黑煞日子還想翻本。告訴你,都賺錢時候你也賺不是本事,都虧錢時候你不虧還賺,那才是真本事。比如,思申,這幾天替我做期指,賺了,她是日本那次動蕩練出來的快手。我早說你沒那能耐,少去香港逛,你還不聽。你給我仔細講來,老頭子今天晚睡,陪你發會兒愁。思申帶可可睡覺去。”


    梁思申帶可可上去,兩隻耳朵卻聽得清楚,梁大說他一套都沒拋。剛跌的時候不舍得拋,總想再看看,再看看,沒想到現在市場如凝膠,交易停滯。後麵的她沒法聽了,她得對付可可。可可總是不肯扔掉手上的沙包,他喜歡這種簡單玩具。這玩具原是外公想出來給小男子漢可可鍛煉臂力用,但方案到了爸爸宋運輝手裏那就變複雜了,宋運輝一口氣讓服裝店的人做了二十個大大小小的布袋,每個布袋按等差數列分別裝上100克、200克、300克…直到2000克的炒熟淡沙,說是方便可可循序漸進地使用。而梁思申則是與可可一起在布包上畫了好多可可和爸爸媽媽等的畫,果然可可愛不釋手,睡覺都不舍得放手。因此每次睡覺,其中必不可少的程序是繳械可可手裏的沙包。梁思申以前看見媽媽們如行星一般圍著恒星孩子轉,還很是不解,很佩服那些媽媽們超常的耐心。現下可是知道了,她做媽媽後也一樣,對每一件與可可相關的事樂此不疲。唉,媽媽…梁思申不免想到她又鴕鳥了一個月。


    終於對付了可可,下樓看到梁大還在。梁大見她下來就六神無主地問一句:“這現象還要持續多久?”


    梁思申道:“我們都估計這場危機的影響會比較深遠,誰都說不準香港還要折騰多久。外公看呢?”


    外公不懷好意地笑道:“誰知道,危機有自己的生命。剛問啦,老大不僅絕大部分資金來自貸款,手頭還有一筆事發前剛借的高利貸。我本來還想英明地幫他理出個止損點,甚至割肉點,現在看來隻有一個保命點了。我睡去啦,老大,神仙也救不了你。”


    外公說到做到,他又不是真想幫梁大,他隻是非常好奇,想弄清楚個究竟,既然知道了詳情,那麽,撤,天大地大,他的睡眠最大。梁大聽到外公的結論性發言,怔怔地看著外公走向臥室的背影,好久才回過神來,對梁思申道:“你說呢?特區政府說這不是股災,而且金管局也表示他們已經擊退炒家。”


    梁思申道:“我不是預言家,總之不大可能再有前段時間鮮花著錦般的景氣。你自己好好想想,你實地看見的香港人心是怎麽樣的。有些時候雖然情況並不如此,但若人人心中都往一個方向想,市場也會朝著人心所向開步走的。”


    梁大神思恍惚地想了好一會兒,文不對題地問:“真的嗎?”


    梁思申奇道:“你怎麽了?我倒是想弄清楚你特特意意跑我家來,到底是想說什麽。”


    梁大的眼神有些呆滯,想好久,才似是下定決心地問:“我是不是該不惜代價地賣?”


    梁思申搖頭,“這個問題恕我不能直接回答你,市場有其不確定性,萬一我說了跳樓賣,明天市道卻轉好了——難說得很,外公說很多事沾上中國就會變得不符合經濟規律——那責任我怎麽擔得起?”


    梁大不甘心地道:“如果我們換個位置,你說你會怎麽辦?”


    梁思申道:“我隻說我自己會做的,我是快手,我絕不會做你這種變現麻煩的炒賣。因此我遇到這種情況,肯定是快賣,早賣了,不等今天。”


    梁大的臉色早已一變再變,聞此也沒能再變到哪兒去,隻道:“我明天就飛回香港。麻煩你告訴我,你爸媽住哪兒,萬一…我去投靠。”


    “你竟然這一年沒為自己留下後路,隻買了幾輛車?”


    梁大喃喃道:“這幾個月錢來得太快了,來不及多想。我走了,提醒你爸,我們是一條繩子上的螞蚱。”


    “什麽意思?你們有牽連?”


    梁大不敢置信地看梁思申一眼,起身道:“我走了,謝謝你,不管怎麽說我們都是梁家的,我知道這時候找你應該能拿到專業意見。你外公逼我一項項說出資金來源其實也已經替我理清思路。晚安。”


    梁思申送梁大出去,回來卻聽呼叫鈴大作,她大吃一驚,連忙衝進外公臥室。卻見外公好端端地看著她和緊接著衝進來的小王。外公揮揮手讓小王出去,道:“門關上,我有話說。”


    梁思申驚魂未定,道:“以後不可以這麽嚇人,嚇成狼來了,以後真有事沒人救你。什麽要緊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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