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話啊!”蕭渝雙手重重地拍在桌子上,燙紅的手指緊緊彎曲。他弓著身子,眼眶通紅。可不管他怎麽發火,蕭則都無動於衷,而他的冷漠,才是最讓他痛恨的。


    他的麵色越發陰冷,抬手掀翻桌子,曲膝往前,用那隻燙傷的手攥住蕭則的袖子。在看清蕭則微皺的眉頭後,他瞬間微張了嘴,情緒仿佛平靜下來。


    他慢慢放鬆攥在袖子上的力道,整個人垮下來,眼尾泛紅,連聲音都帶著懇求:“皇帝哥哥為何不要渝兒,是因為渝兒傷害了皇嫂麽?渝兒錯了,再也不會那樣了,皇帝哥哥,你別趕渝兒走。”


    他的聲音頓了頓,更帶哭腔,“我會聽話的,不會再去傷害任何人了。”


    蕭則靜靜地看著他,片刻,目光落在他燙傷的手指上,終是開口:“你傷害的,由始至終都是你自己。”


    蕭渝仰臉笑起來,抬起被燙傷的手指,用帕子胡亂地包住:“渝兒現在就去包紮好,以後不會再傷害自己了,渝兒——”


    蕭則打斷他:“你並沒有欠我什麽,不用再保護我了。”


    蕭渝身子一僵,唇角的笑意凝滯住,眼尾的紅暈卻越來越深。


    “母後不喜歡我,不是你的錯。我要做皇帝,也是我自己的選擇,父皇所做的一切,都與你無關。”


    蕭則忽地放鬆肩頭,抬起手,手指勾在他的腦後,眼底泛著淡淡的笑意:“沒人能傷害我了,我過得很好。”他放緩了語氣,“你走吧,別活在我的陰影裏了。”


    蕭渝挺著脖子,眼裏蓄滿水光,卻是一遍又一遍地開口:“不,我不走,他們都是壞人,都隻會傷害你,隻有我是在乎你的。”


    “已經夠了。”蕭則將手按在他的肩頭,替他平複著情緒,“渝兒,去琅州吧。”


    琅州。


    蕭渝牙關緊咬,閉著眼,淚水從麵頰流下。他緊緊閉著眼,四麵隻剩下窗戶外風雪刮過的呼嘯聲,恍惚間,稚嫩的童響在耳畔。


    “哥哥,這畫上的是什麽花,好漂亮!”


    “渝葉花。”


    “那跟渝兒一樣誒,也有渝字!渝兒喜歡這花,哥哥陪渝兒一起種,好不好?”


    “笨。渝葉花性喜涼,京都太熱,種不活的。”


    “啊?那什麽地方可以看到這種花?”


    “書上說,在琅州。”


    “哥哥去過琅州麽?琅州在什麽地方?好玩麽?”


    “……不知道。”


    “那等渝兒長大了,就去琅州。渝兒要種很多很多渝葉花,漫山遍野,到處都是,多到哥哥找不到我躲在哪兒。”


    琅州,渝葉花。


    蕭渝攥在蕭則袖子上的手忽地鬆開,身子一點一點地往下滑,趴在他的懷裏,哭了起來。


    蕭則垂眸看著他,手放在他的頭上,靜默不語。


    窗戶外,翠鳥跳躍,踩落枝頭的細雪,砸在花圃裏的常青樹上。


    二月初三,禹王離京,前往封地琅州。


    蕭則站在城樓上,看著馬車在風雪中漸行漸遠,最後模糊成一個黑點。他單手負在身後,寬大的袖袍被風吹得鼓起。他收回目光,轉過身,仰頭瞧著頭頂被風撕扯得獵獵作響的旌旗。


    旗麵上的“昭”字龍飛鳳舞,遒勁有力。


    一片雪花落在他的眼睫,很快消融不見。他的眼神慢慢變得悠遠,思緒也散開。


    良久,他眯了眯眼,看著白茫茫的天空。


    雪停了。


    他轉身下樓,還未下台階,德喜火急火燎地衝過來,不小心滑了一跤。他“哎喲”一聲,矮胖的身子在地上滾雪球一樣滾了幾轉。又趕忙爬起來,扶著老腰,一瘸一拐地跑到蕭則麵前。


    他似乎太過激動,上下嘴皮子都在發抖,手指著身後的方向:“陛,陛下……”


    蕭則看著他滾得一身的雪,頗為嫌棄地皺了皺眉:“遇事慌慌張張,成何體統?”


    德喜一臉焦急,聲音快要破音:“陛下,皇後娘娘剛剛推牌九贏得太高興,誰曾想她突然腹痛,明明還有幾日,可眼瞅這會兒就要生了!太醫們已經……”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麵前的人就一把推開他,往外跑。德喜在原地轉了個圈,頭頂的紗帽垂下,遮住了眼睛。他趕忙扶正紗帽,再抬頭時,蕭則已經不見人影了。


    德喜“哎喲”一聲,拍著大腿,趕忙跟著跑了。


    宸安殿,宮女太監在殿外圍了滿滿一圈,門窗緊閉,不住地傳來女子的呼痛聲,撕心裂肺,聽得外頭的人都跟著揪心。


    蕭則趕到的時候,甚至未喘氣,便直直地往屋裏走去。嬤嬤趕忙攔住他,為難地道:“陛下,皇後娘娘快要臨盆,這屋裏血光太重,您還是莫要進去了,免得衝撞您。”


    蕭則麵色瞬間陰沉下來:“給朕滾開!”


    旁邊的太醫湊過來:“陛下,屋裏的人不宜太多,況且您這會兒剛剛從外頭回來,身上寒氣太重,怕傷著娘娘鳳體,不若先外等候。”


    蕭則眉頭緊皺,握著拳,強忍著沒有進去。


    屋裏不斷有人端著熱水進進出出,太醫備著藥,女官指揮屋裏的人。穩婆趴在床頭急切地大喊:“用力,皇後娘娘,用力啊!”


    洛明蓁躺在榻上,滿頭青絲被汗水打濕,淩亂地貼在臉上。她挺直身子,咬著牙,額頭青筋鼓起,手緊緊抓著床沿,卻是疼得不住慘叫。


    太醫趕忙阻止她:“娘娘,您且忍著,越是呼痛,越會耗損氣力,更不利於生產啊。”


    洛明蓁疼得都快要昏了過去,蒼白得失了血色的手指幾乎要將床單都攥破。她咬著牙,讓自己不要喊出聲。可疼到最後,實在忍不住了,哭著喊了一聲:“阿則!”


    那叫聲太過淒厲,屋外的蕭則微睜了眼,幾乎是瞬間便踹翻攔路的人,直接闖了進去。


    屋裏的宮人們見他進來,紛紛嚇了一跳。蕭則卻徑直到榻旁,半跪在地,緊緊握住洛明蓁搭在榻沿的手。看著她麵無血色,渾身衣衫濕透,他心口也抽疼起來,一手撫著她的麵頰,一手攥著她的手。


    “蓁兒,我在這兒,別怕,我在。”


    洛明蓁閉著眼,牙關緊咬,手指不自主地收緊,指甲幾乎沒入蕭則的掌心,掐出血珠子。


    蕭則始終輕聲安撫著她,一旁的太醫、穩婆也不停地教她該如何用力。到最後,洛明蓁什麽也聽不見,她仰起頭,雙目圓睜,聲嘶力竭地大叫了一聲。


    一陣嬰兒的啼哭聲響起,嘹亮又清脆。她隻覺渾身力氣都像是被抽幹,整個人一軟,再也堅持不住,癱倒在榻上。


    “太好了,生了,生了,總算是生了。”穩婆驚喜地喊著,四下裏的人圍過來,連忙給剛剛出世的孩子裹身。


    嬤嬤抱著孩子過來,衝蕭則高興地道:“恭喜陛下,皇後娘娘生了個小公主,和您長得可真像,您瞅瞅?”


    蕭則恍若未聞,目光隻落在躺在榻上的洛明蓁身上,他替她撩開麵頰上淩亂的碎發,看著她半睜的眼,憐惜地道:“蓁兒,還疼麽?”


    洛明蓁輕輕搖了搖頭,胸膛微微起伏,側著頭,手指無力地搭一旁。


    蕭則在她額頭落下一個憐惜的吻,輕聲開口:“沒事了。”他閉著眼,眼睫微顫。


    洛明蓁本想讓穩婆把孩子抱過來,可感受到落在麵頰上的水漬,她抬了抬眼,愣了一瞬。


    半晌,她掙紮著用手指碰上蕭則的眼尾,無奈又好笑地道:“生孩子的是我,疼的也是我,我這會兒都沒哭,你怎麽還哭了?”


    蕭則俯下身子,將頭放在她的頸窩,雙手輕輕摟著她:“我不想再讓你受這種苦了。”


    他後悔了,他就不該讓她生孩子。


    他從未想過,會疼成這樣。


    洛明蓁蹭了蹭他的額頭:“傻瓜,哪有人隻要一個孩子的?”


    蕭則鄭重地道:“她就是唯一。”他的聲音溫柔下來,“你我唯一的珍寶。”


    洛明蓁笑了笑,眉眼、唇角皆是笑意:“那你想好給孩子取什麽名字了麽?”


    蕭則抬起頭,手還環著她的腰,笑道:“寶蔻。”


    永遠都是他如珠如寶的小公主。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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