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隻是在重複,沒有任何別的意思,卻無端引得方疏淨心跳胡亂跳動了一下。


    “嗯,對啊。”方疏淨故作雲淡風輕,“花了大價錢,當初陳子帆就差跪地認我再生父母來著。”


    容慎川沉默半晌:“你和陳子帆,關係很好?”


    “啊?”方疏淨沒明白容慎川這句話的意思,想了一會兒突然釋然,“我差點忘了你大學那幾年一直在國外,對我的這些情況不了解。”


    “我和陳子帆大學那會兒認識的,一個班,關係一直很不錯,”方疏淨思考片刻,補充道,“大概就和我們高中那會兒一樣,鐵哥們兒了。”


    “……”


    “哥們兒”一詞落下,容慎川眼中有抹暗色劃過。


    天色很黑,方疏淨全然不覺容慎川的情緒有所變化,弓著身子目視前方,“你要是想找他了解這些,不如直接找我,多方便。行了,出發吧?”


    容慎川一言不發。


    油門聲驟然震響,方疏淨猛地被拋回椅背,耳邊風聲漸起。


    “也別這麽嚇人……”方疏淨回過神來,小聲吐槽,回頭又注意了幾次容慎川的操作,放下心來後,往外看去。


    山路仍蜿蜒開闊呈現在眼前,說險也不險,說危也沒到一不小心就能丟了性命的程度。


    窗外的景色快速向後倒退,隔著頭盔,方疏淨也能感覺到身側空氣的快速流動。


    但實在有些——


    過分平穩了。


    沒錯,平穩。


    方疏淨撐直身子,上下觀察容慎川的操作。


    少頃,她半開玩笑道:“容慎川,你以為這還是市區公路上,你飆個車還跟三好市民一樣遵守交規?”


    “你這樣壓根兒不會有什麽感覺,待會兒下去的時候我來示範一遍,你就知道有多——”


    最後一個“爽”字還在喉嚨裏堵著,耳邊油門的轟鳴聲仿佛聽到了某種命令,怒號著駁倒了她所有話音。


    方疏淨猝不及防下,再次被拋回座椅靠背。


    “你怎麽突然……”方疏淨睫羽驚得顫動兩下,如蝴蝶翅膀一般掙紮地撲閃著朝向容慎川。


    容慎川麵色未變,沉穩冷淡得仿佛什麽都沒做,下頜的輪廓在路邊光影的急速變化下,忽明忽滅,模糊不清。


    超速的快感使得血壓在一秒之內飛快升高,方疏淨隻覺得頭皮發麻,再也無暇顧及周圍。


    太久沒有體驗過這般感覺,難得讓她有了一種歇斯底裏的發泄感。


    車身如離弦的箭般朝山頂疾馳,耳畔引擎的嘶吼持續刺激大腦皮層,方疏淨不知道這樣的狀態持續了多久,最終一股推背感襲來,她往前狠狠傾了一下,才終於有了結束的實感。


    輕喘一口氣,方疏淨眯著眼想要緩過勁來,忽然聽見安全帶解開的“哢”聲。


    解開安全帶,容慎川向她傾身,動作輕柔地幫她摘下頭盔。


    熟悉的木質調氣息縈繞鼻尖,男人一雙眼深邃且專注,眼底仿佛有暗流湧動,絲絲縷縷地誘她向深處探究。


    動作間,手臂繞過耳際,同時習慣性地向她又靠得近了些。


    分明極為隨意正常的動作,卻讓方疏淨突然有了一種,他下一秒就會吻下來的錯覺。


    月光隔著車窗罩下,為周圍鍍上一層曖昧的光暈。


    “這樣呢,有感覺嗎?”


    容慎川聲線微啞,在這樣的情境下,平白染上了別樣的意味。


    骨節分明的手指擦過臉頰,幫她把一縷碎發別在耳後。


    通紅的耳垂與冰涼的指節相貼,好像什麽秘密被戳破,方疏淨有片刻控製不住自己的心跳。


    她別扭地向後拉開距離,轉臉望向一旁的計時器。


    “有、有什麽感覺,就那樣吧。”


    車身靜靜停在終點線往前,旁邊的電子屏幕明晃晃顯示著戰績。


    由於一開始有所落後,所以成績算不得太好看。


    方疏淨為轉移注意力,拿數據在心裏默默算了一遍,驟然雙眼一亮,“不錯啊,你第一次能玩成這樣,已經很厲害了!”


    容慎川薄唇微抿,打開車門,“其實之前有嚐試過幾次。”


    “隻是舍不得,帶著你冒這份風險。”


    聽此,方疏淨拖長的尾音有點變調,“是嗎——”


    那怪不得。


    想起之前自己跟他說的那些諸如她教他她帶他飛的話,她突然覺得有點羞恥。


    見容慎川沒有要回車上的意思,她索性也下車,踱步到他身邊,“在國外學會的?”


    “嗯。”


    “噢——”方疏淨點點頭,長腿一屈,坐到地上。


    從山頂往下俯視,視野開闊得不可思議。


    整個城市的星點燈火連成縱橫的漂亮圖像,與天際閃爍的星光交相輝映。


    方疏淨偏愛這類景致,這也是她喜歡上這裏的理由之一。


    坐在這裏,會給她一種逃離現實,逃離一切煩惱的感覺。


    身邊傳來微小的窸窣聲,容慎川也隨著她坐下。


    “誒,”方疏淨往容慎川那邊坐過去一點,抱住自己的兩條腿,“你要不要給我講講,你在國外那些年,都做了什麽?”


    “嗯?”容慎川看清她一雙滿是八卦的大眼,失笑地搖頭,“沒什麽,那幾年基本都是跟著老爺子學習公司事務,很枯燥。”


    “是嗎?”方疏淨明顯不信,“那您老時間管理學得不錯啊,娛樂也沒落下。”


    容慎川眉眼從容地解釋:“平時為了解壓,會參加一些社交活動。”


    方疏淨點點頭,換了個舒服的姿勢,吊兒郎當坐著,帶點意味深長地感歎:“你要是中學的時候能這樣,別跟個悶葫蘆一樣八百年不社交,也不愁追不到阮蘇了。”


    容慎川微微皺眉,似乎解釋得累了:“我說過很多次,我沒有喜歡過阮蘇。”


    “……哦。”方疏淨明顯不信。


    中學時偷偷摸摸給人買禮物不敢承認,假裝正經地搶走別人給她的情書,幫人做作業做筆記,這些哪一項不像是一個卑微落寞的舔狗所為。


    別人不知道,作為幾年老同桌,方疏淨可是完完整整見證了容慎川的隱忍掙紮。


    若不是念念不忘,誰在醉酒的時候還會下意識喚出這個名字?


    但為了維護男人這點自尊,方疏淨不決定拆台,頗為捧場地點頭。


    風起,一個姿勢靜坐久了,寒意自後背泛上。


    方疏淨抱緊手臂,整個人小幅度縮了下。


    注意到方疏淨的小動作,容慎川把她往自己的方向帶了帶,用身體幫她擋了一部分的風。


    “回去了嗎?”


    感覺到熱意,方疏淨不自覺依賴地靠過去一點。


    心情開闊許多,她頷首:“回去吧。”


    下山時,方疏淨手撐著下巴,靠在車窗邊出神。


    容慎川刻意放慢了速度,使得這段路顯得格外漫長。


    方疏淨盯久了外邊,恍然有種懷念的情緒湧起。


    記得高三那年,容慎川剛成年就去考了駕照,能上路的當天,她就拉著他讓他當司機。


    那時候容慎川開車也像這樣,慢慢悠悠,仿佛度假。


    一時感慨上頭,她長舒一口氣,斟酌著提起心裏積壓許久的話題——


    “容慎川,你覺不覺得,要是我們沒有湊合著結婚,關係會比現在好上很多。”


    當初作為青梅竹馬,從小打打鬧鬧長大,至少在方疏淨看起來,他們的關係還算親密無間。


    後來容慎川回國,與她結婚後,他們的關係反倒像是憑空生了一道隔膜,無聲無息地拉開了距離。


    也不知道是怎麽漸行漸遠的。


    想必容慎川也和她一樣,不適應這種男女關係間的轉變吧。


    胡思亂想了會兒,方疏淨也沒聽見容慎川回答。


    心頭忽覺無趣,她泄氣地擺手,“你不用說了,我大概也明白。”


    從結婚那一刻起,他們的關係就成為了兩家利益相連的犧牲品,方家依附於容家,地位本就不對等的情況下,她也要求不了那麽多。


    -


    許是剛才的刺激感給了方疏淨滿足,在回到俱樂部的時候,她已然有點昏昏欲睡。


    容慎川讓她先回車上,他去還車。


    方疏淨迷迷糊糊的沒想那麽多,直接把車鑰匙和頭盔一並交給他,打著哈欠回到了車上。


    目送方疏淨出門後,容慎川過去還車。


    陳子帆接過車鑰匙的時候,比起之前已經清醒了一些。


    他奇怪地端詳了一陣容慎川,費勁地在腦海裏搜尋了一遍,終於想起了什麽似的,指著他問:“你是……s.rong?”


    容慎川斂著眸,把頭盔放在一旁,不承認也沒否認。


    想起剛才走出去的方疏淨,陳子帆眼中清明一瞬,看了看手裏的車鑰匙,又看了看他,“臥槽,稀客啊,你和她……”


    “我陪她來玩一玩。”容慎川緩聲道。


    “哦,”陳子帆畢竟和容慎川不熟,沒什麽特別的反應。


    簡短的對話本該在這時結束,陳子帆在此刻一念忽起,警惕道,“你們是什麽時候認識的?還熟到能送她回去??”


    迎著陳子帆滿眼的“你不對勁”,容慎川眼底淺淡笑意浮起。


    “我是她丈夫,自然要和她一起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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