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回事?”米嫂子踮起腳尖往前看。


    左側一個個子很高的年輕人說:“前麵有個鋪子失火了,好多花燈燃燒了起來,前麵正在滅火呢,不能往前走了!”


    果然,沒過幾分鍾,濃煙就被風吹了過來,人群亂了起來,大家都趕緊往後退,以離開事故現場。但後麵也聚集了不少人,擠在一起非常危險,容易出現踩踏事故。


    覃秀芳趕緊招呼米嫂子他們:“我們往邊上去,別急著往後擠,小心點,千萬別摔倒了。”


    “嗯,大家都小心點,把孩子抱起來。”米嫂子趕緊大聲說。


    十幾分鍾過後,前麵的火總算撲滅了,躁動的人群逐漸平靜了下來,但不少人沒了逛的心思,尤其是帶孩子的,怕嚇到孩子,都準備回去了。


    覃秀芳也想回家了,但她環顧了四周一眼,卻發現身邊都是陌生人,全然不見米嫂子他們的蹤影。肯定是剛才人多,大家顧著逃難,走丟了。


    真是倒黴,這麽多人,亂糟糟的,又沒有任何的聯係方式,這怎麽匯合?


    覃秀芳想了想,幹脆順著人、流往出口的方向走去,他們左右是要回家的,她去出口那裏等他們,就一定能碰頭。而且出口人人來人往的,也比較安全。


    走了近一半的路時,前方忽然傳來了一陣傷心的哭聲,覃秀芳側頭望去,看到一個穿著花棉襖,脖子上係著一條紅色圍巾的小女孩站在路邊,肩膀一聳一聳的,哭得特別難過。


    她環顧了四周一眼,大家都忙著回家,也有人聽到哭聲側頭看了小姑娘一眼,有的匆匆收回目光腳步不停地走了過去,也有的多看了兩眼,似是拿不定主意,還有個別眼神不懷好意地盯著小姑娘粉嫩的小臉蛋。


    這小女孩一看就是跟家裏人走失散了,找不著大人,隻能站在街上哭泣。看到她,覃秀芳就想起了自己的上輩子,若是後來她父母找到了她,他們一家團聚了,她就不會因為沒有依靠隻能被周家人奴役利用一輩子,而她的父母也不會帶著一輩子的遺憾和愧疚孤零零的離世,沒人給他們養老送終。


    如果今天這個小女孩重蹈了她上輩子的覆轍,那麽毀掉的不止是她的一聲,還有她的父母,她原本那個家庭的平淡幸福。


    看到這一幕,覃秀芳做不到視而不見。她走了過去,蹲下身,掏出手帕,溫柔地替小姑娘擦幹了眼淚,輕聲問:“你叫什麽名字呀?”


    小姑娘的哭聲小了,睜著一對黑葡萄一樣的眼睛怯生生地望著她,一抽一抽地說:“丫丫。”


    “丫丫啊,今天晚上誰帶你出來的?”覃秀芳輕輕握住小女孩的手,柔聲問道。


    丫丫吸了吸鼻子,眼淚不停地往下滾:“娘……”


    這個字似是觸動了她的傷心處,她忽然哇地一聲大哭了起來,小身子一抖一抖的,宛如風中飄零的落葉,看起來格外可憐。


    歎了口氣,覃秀芳輕輕摟住小姑娘,拖住她的臀將她抱了起來,溫聲安撫她:“別哭了,姐姐帶你去找娘好不好?”


    “真的嗎?”小姑娘睜著一對哭紅的眼睛,眼巴巴地瞅著她,眼淚還在滾。


    著姑娘跟個淚人一樣,又乖巧得讓人心疼。覃秀芳輕輕摸了摸她的頭,偏頭看到不遠處有賣糖葫蘆的,遂笑道:“當然是真的。想吃糖葫蘆嗎?姐姐給你買糖葫蘆。”


    丫丫舔了舔唇,不哭了,眼睛盯著紅紅的糖葫蘆,挪不開眼睛。


    小孩子的快樂和難過真是來得快,去得也快。覃秀芳抱著丫丫過去,買了一串糖葫蘆,遞給她:“吃吧。”


    “姐姐,你真好。”丫丫啪唧一口親了覃秀芳一眼,拿著糖葫蘆幸福地吃了起來,但嘴裏還沒忘,“姐姐,我要找娘。”


    覃秀芳輕輕拍著她的背:“好,姐姐帶你去找你娘。對了,丫丫,你告訴姐姐,你跟娘是在哪裏走散的,還記得嗎?”


    現在沒廣播,孩子失散了,父母很可能會去先前大家走散的地方找,因為這麽大的孩子也走不了多遠。漫無目的之下,在丟失的附近找是最好的辦法。


    丫丫吞下去了一顆糖葫蘆,小眼睛四周看,目光在亮晶晶的燈上打轉了一圈後,指了指覃秀芳的後方:“好像是從那邊過來的。”


    “那邊是吧,好,姐姐抱你過去,你可看仔細了哦,說不定路上就能看到你爹娘呢!”覃秀芳抱著丫丫,往左側的岔道走去。


    走了幾十米,她問丫丫:“是這個方向嗎?”


    丫丫到底年幼,搞不大清楚,不太確定地說:“好像是吧!”


    “那好,你看著,要是姐姐走錯了,你記得提醒姐姐哦。”覃秀芳細聲叮囑丫丫。


    兩人沿著小路走了一段,漸漸的,燈少了起來,人也越來越少,感覺有些偏僻,覃秀芳遂停下了腳步,低頭問丫丫:“是這裏嗎?”


    丫丫一臉茫然:“我,我不記得了。”


    覃秀芳默了片刻:“那咱們出去吧,實在不行,你跟姐姐到出口去等人,找不到你,你爹娘也總要回家的。”


    這條路再往前走就太偏僻了,她一個姑娘家帶著一個小孩,在這種陌生的地方亂跑,實屬不智。


    丫丫小,拿不定主意:“我聽姐姐的。”


    “真乖。”覃秀芳摸了摸她的頭,抱著她退出了巷子,回到主路,繼續往前,準備直接去門口等人。


    走了約莫三四百米遠的時候,覃秀芳忽然聽到旁邊岔道裏傳來了傷心欲絕的哭聲:“丫丫,我的丫丫,你去哪裏了,找不到你我也不活了……”


    她側頭看到一個中年婦女跪在地上,不停地捶打著地麵,哭得傷心欲絕。


    “丫丫,那是你娘嗎?”覃秀芳問丫丫。


    丫丫點著小腦袋,雙手往岔道撲,激動極了:“娘,娘……”


    婦女聽到聲音,飛快地抬起頭,激動地看著覃秀芳懷裏的丫丫:“我的丫丫啊,你跑哪兒去了,嚇死娘了!”


    說著掙紮著爬了起來。


    覃秀芳趕緊把丫丫抱了過去,這時候婦女也站了起來。


    覃秀芳立即把急切地往婦人身上撲的丫丫遞了過去:“大嫂子,接住了。”


    “誒,謝謝你啊姑娘,要不是你,我真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婦女一臉的感激,伸手接過了孩子。


    覃秀芳笑笑:“大嫂子太客氣了,舉手之勞的事。不過燈會上人多,小孩子太容易走失散了,得小心點……”


    話說到一半,覃秀芳忽然感覺有什麽東西頂在她的腹部,憑感覺,像是從正前方伸出來的。她覺得奇怪,低頭借著朦朧的燈光看到一把黑森森的手木倉抵在她的小腹處。


    她錯愕極了,抬頭瞪大眼看著眼前這個臉上還帶著淚珠,頭發淩亂,仿佛快要崩潰的母親:“你……你是什麽人?”


    那婦女原本因為哭泣塌下去的眼睛忽地往上勾了起來,半邊唇角也翹起一個向上的弧度,她單手接過丫丫,臉上帶著詭異的笑容,聲音陰冷:“不要動,不要叫人,不然我就殺了你!”


    覃秀芳很快從震驚和慌亂中回過神來,定定的看著婦女:“你想要什麽?”


    沒有直接殺了她,卻以這種方式將她騙過來,肯定是有其他目的。


    “賤人,這下老實了!”一道粗噶狠厲的聲音從覃秀芳的背後傳來。


    不用回頭,覃秀芳就通過聲音辨認出了來人,原來是他。果然,隻有千日做賊沒有千日防賊的,就算她今天沒著道,但時間一長,總會被他逮著機會。


    班主見覃秀芳不吭聲,從黑暗中走了出來,陰沉沉地頂著覃秀芳:“小賤人,繼續給我猖狂啊?我弄不死你!”


    “爹,不要弄死姐姐,姐姐是好人,她還給我買糖葫蘆……”丫丫聽到這話,嚇得哭了起來,大聲喊道。


    班主唯恐引來旁人,斜眼瞪她:“不許哭,閉嘴,不然我連你一塊兒揍。”


    那婦女也馬上哄丫丫:“丫丫不哭,爹爹不會傷害姐姐的,隻要姐姐肯乖乖把咱們家的錢還給我們,你爹就會放她走的。”


    覃秀芳著實想不到,這兩口子竟然如此喪心病狂,連親女都利用。不過以前也沒見過班主有妻兒子女啊。


    丫丫聽了這話,眼睫毛上還掛著淚珠,抬起頭希冀地看著覃秀芳:“姐姐,你就答應娘吧。”


    覃秀芳不吭聲,這話也就騙騙幾歲的小孩。經過幾次接觸,她已經基本上了解了班主的為人,他貪婪自私自利,而且小心眼,報複心重,還有暴力傾向,這種人怎麽會輕易放過她呢?


    她要真老老實實給了錢,她的小命才危險了。


    班主見覃秀芳不吭聲,一把奪走了婦女手裏的木倉,對準覃秀芳的後背,瘋狂地說:“老實點,是錢重要還是命重要,你想清楚了。小賤人,你把我害得這麽慘,我走投無路了,你也別想好過,大不了同歸於盡。”


    覃秀芳的後背被木倉口撞得生疼,她悶哼了一聲,知道班主已經幾近癲狂了,這個時候不宜跟他硬碰硬,得想辦法拖延拖延,回頭米嫂子他們等不到她,肯定會到處找她的。


    在這段時間,她要做的就是盡量保證自己少受傷害,那就不能一味的跟班主硬碰硬。覃秀芳垂下了眼瞼說:“錢我可以給你,但你真的會放了我嗎?”


    “廢話,老子跟你又沒仇,隻要你把錢給我,我就立刻放了你!”班主聽見她有鬆口的意思,立即承諾道。


    覃秀芳說:“我不相信你,除非你們都發誓。”


    “死丫頭,破事真多。”班主煩躁地踢了一下地麵,舉起手發了誓,“這下總行了吧。死丫頭,錢呢,在哪裏,拿來?”


    覃秀芳怕他搜身,立即說:“錢在我家裏,誰逛個街會把這麽大筆錢藏在身上啊?你要錢,就跟我回去拿吧!”


    班主審視地打量著她:“你沒騙我?”


    “我這時候還敢騙你嗎?”覃秀芳將衣服口袋都翻了出來,隻有六百塊,“那,我身上就這麽多了。”


    班主相信了覃秀芳的話。二十萬,哪怕全是五百元券的紙幣,也是厚厚的一大疊,要是在她身上,根本藏不住。關鍵是,燈會上人來人往,沒事誰帶這麽多錢出門,不怕小偷給扒了啊?


    但是要跟覃秀芳一起回去拿,班主不放心,畢竟帶著這麽大個大活人,路上要是遇到認識她的怎麽辦?很容易被人發現。


    想了想,他說:“你告訴我錢藏在哪兒,我回去拿。等我拿到錢就放你走!”


    第51章


    小屋一片漆黑, 隻有點點昏黃色的燈光從牆縫裏擠進來,給屋子裏增添了一絲光亮,朦朦朧朧的, 勉強能看清人影。


    覃秀芳雙手被綁在背後, 坐在牆角靜靜地看著女人哄丫丫。她現在所處的位置是燈會小巷子盡頭的一處舊屋。


    這地方離燈會還有一段距離, 隱約能聽到一些模糊的聲音。剛才班主拿著木倉將她帶到了這裏,並將她的手腳捆綁了起來, 然後將她跟那個女人還有丫丫一塊兒留在這裏,他去旅館拿錢, 讓女人盯著她。


    進門的路上,覃秀芳仔細觀察過了,這個女人看起來約莫三十歲左右, 跟麵相四五十歲的班主差了不少。料想也不是班主的原配妻子,不知是續弦還是班主的相好,覃秀芳傾向於是後者。因為若是正兒八經的老板娘,戲班子在廟會演了那麽多天的戲, 她沒道理一天都不出現。


    此刻女人的聲音輕柔溫婉,一點也沒先前麵對覃秀芳時的煞氣和陰沉:“丫丫乖, 趕緊睡, 等睡醒了,娘給你買肉包子吃。”


    “娘,你不要捆著姐姐好不好?姐姐是好人,她買糖葫蘆給我吃, 還抱我, 她說話跟娘一樣, 我好喜歡她, 咱們放開她好不好?”丫丫已經困得打哈欠了, 小手揉了揉眼睛,小聲哀求。


    女人溫柔地輕撫著她的背:“好孩子,娘答應你,等你爹拿回了錢,咱們就放了她,不會傷害她的。你快睡,睡醒了你爹就回來了,他給你買好吃的,帶咱們回你爹的家鄉……”


    丫丫困乏地嘟囔:“我……我不要,我隻要跟娘在一塊兒。”


    “好,丫丫一直跟娘在一起,娘給你唱歌好不好?”女人輕拍著丫丫的背哼起了不知名的小曲,調子輕柔婉約,似有催人的魔力,沒過多久,安靜的屋子裏就傳來了丫丫富有規律的呼吸聲。


    通過母女倆的對話,覃秀芳明白,班主應該是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所以準備在她這裏拿到錢就跑路,離開江市再也不回來。他也不敢回來,借的這些錢,利滾利他已經還不起了,留在這裏隻有死路一條。


    至於說什麽等他回來就會放了她之類的話,覃秀芳是不大信的,這個人沒有信譽可言,而且把自己的性命寄托在壞人的良心上,這本就是一件很荒謬的事。


    她得想辦法自救,務必在班主回來之前逃脫,不然等班主回來,她就要受苦了。


    覃秀芳垂下眼瞼,忽地開了口,幽沉的聲音在清寂的黑夜中平添了幾分蕭瑟:“他不會帶你們走的,他拿到了錢不會再回來了!”


    女人猛地抬頭,一雙黑沉沉的眸子像是噴了火一樣,怒瞪著她,尖銳地反駁:“你胡說!”


    這聲音在黑夜中太刺耳,吵得丫丫翻了個身,含糊不清地喊道:“娘……”


    “沒事,丫丫乖,快睡吧,娘在這裏。”女人語氣稍緩,柔聲安撫著女兒。


    等一切又都歸於平靜後,覃秀芳再度開了口,聲音不疾不徐的:“你知道的,他就是這樣的人。”


    “你閉嘴!”女人惱怒地低斥,聲音刻意壓低了很多,顯然是怕吵醒丫丫。


    覃秀芳絲毫不受她情緒地影響,繼續說:“你還要自欺欺人到什麽時候?他說不定明天就拿著錢去找相好的了,你正好留下來給他頂罪。你說,到時候你要是被抓了,去勞改又或是吃了木倉子,丫丫怎麽辦?她這種乖巧、善良、可愛的小姑娘無父無母,無依無靠,淪為孤兒,你想過她的將來嗎?”


    “閉嘴,不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巴!”女人火大地說,要不是抱著女兒,覃秀芳估計她怕是要站起來教訓自己了。


    她越是生氣,越是憤怒,說明自己這些話戳中了她心底的隱憂,說到底這個女人也不是那麽信任班主。


    覃秀芳再接再厲:“你知不知道我的身世?我親生父母失散了,養父母早逝,淪為了孤兒,十歲就做了人家的童養媳,去了周家。他們家的灶台到我的下巴,我就踩著凳子做飯,十三四歲就跟著山上下地幹活,家裏洗衣做飯養雞養豬都是我的活,幹得比牛多,吃的比雞還少,睡的是茅草堆,連張床都沒有。後來周家成參了軍,嫌棄我是個大字不識的鄉下女人,在城裏又娶了一個,跟我離了婚。離婚還想留我在他們家做牛做馬,伺候他爹娘,你要是有個好歹,丫丫這輩子就跟我一樣了,你甘心嗎?”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離婚1950[重生]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紅葉似火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紅葉似火並收藏離婚1950[重生]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