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秀芳在用刀削芋頭, 今天中午的一道葷菜是芋頭燒雞,芋頭這東西好吃是好吃,就是太難弄了。她先將芋頭放在竹筐裏, 然後再丟些小石頭進去, 放在水盆裏, 用鋤頭淘了三遍, 將芋頭上大部分的毛和泥都給弄掉了。最後再將芋頭從竹筐裏挑出來, 挨個地削上麵殘留的皮。


    她坐在小凳子上才剛開始動手,忽地一道黑影擋在了她麵前的陽光, 留下一團黑影。她以為是沈一飛, 頭也沒抬:“吃完了, 碗放那兒, 待會兒我來收拾, 走的時候順便幫我把門帶上。”


    聽到這話, 秦渝臉都黑了, 才幾天啊,她就跟沈一飛這麽熟了。


    見來人沒動,也沒說話, 覃秀芳抬起頭,才看到是秦渝,吃了一驚, 手上的動作也不自覺地停了下來, 怔怔地看著他:“你怎麽來了?”


    秦渝二話沒說,蹲下身,拿過覃秀芳手裏的菜刀, 拿起芋頭開始削了起來。


    覃秀芳被他搞懵了:“不, 不用, 我來就行,你,秦營長,你有事嗎?”


    “怎麽,沒事就不能來?”秦渝想著自己的死對頭在這裏蹭吃蹭喝,自己來她卻這麽生疏客氣,心裏就來氣。


    他一向板著臉,嚴肅得像教導主任,覃秀芳有點怕他,趕緊說:“沒,我不是這個意思……那個,還是我來削吧,你不會削,這芋頭都塊被你削沒了!”


    那個芋頭已經被他削得隻剩小指頭那麽大了。這芋頭是仔芋,個頭本來就不大,要是都讓他來削,今天中午的飯也別想吃了,都湊不起一鍋。


    秦渝看著手裏被他削得慘不忍睹的芋頭,臉色已經不能用難看來形容了。他好像連幫她做點最簡單的事都做不到。


    看著他這幅呆愣的模樣,覃秀芳忍不住笑了,接過他手裏的菜刀說:“秦營長,你的這雙手是打敵人,保家衛國的手,就別在我這裏浪費時間了。你的心意我心領了,謝謝你。”


    她不知道秦渝是受了什麽刺激,要來幫她幹活。他能有這份心意,她就很開心,很開心了。但俗話說術業有專攻,這個顯然不是他所擅長的。


    秦渝很挫敗,他一向挺驕傲的,從小就在長輩的誇獎中長大,結果卻連這點小事都做不好。


    就在他沮喪發愣的時候,沈一飛慢悠悠地進來,手裏拿著一把刀,將他擠開,拿起一個芋頭,快速地削了起來。他的動作比秦渝熟練多了,很快就將芋頭削幹淨了,丟進旁邊的桶裏,然後拿起另外一個,邊削還邊丟給秦渝一個挑釁的眼神。


    秦渝本來覺得可以算了的,被他這一刺激,熱血上頭,對覃秀芳說:“你去歇著,今天這事我們來。”


    覃秀芳一看就知道是怎麽回事。


    這兩人簡直跟鬥雞一樣,見麵就鬥,她煩不勝煩,推了推他們:“你們沒事幹了嗎?去忙你們的,我自己的事我自己做,不用你們幫倒忙,趕緊的,都出去,我要關門了。”


    她站了起來,直接將兩個大男人推了出去。


    兩人本來不想出去的,但見她拉長著臉,真的生氣了,隻得灰溜溜地走了。


    出了門,兩人彼此對視了一眼,目光都非常不友善,冷哼一聲,然後往相反的方向走了。


    拎著小坤包路過的周小蘭看到這一幕,兩眼放光,哇塞,這是什麽情況?覃秀芳同時勾搭了兩個男人翻車了嗎?這也太勁爆了。不過這個穿西裝的是什麽人?覃秀芳眼光真不好,秦營長這麽好,她還勾三搭四,太不像話了。


    覃秀芳正要拉上門,就看到周小蘭。


    周小蘭盯著她看了幾秒,撇嘴:“水性楊花,不守婦道!”


    覃秀芳白了她一眼:“關你屁事。”


    “哼,秦營長眼瞎才看上了你,如今他知道了你的真麵目,不會被你騙你!”周小蘭氣憤地說。


    覃秀芳想起周小蘭公然勾搭秦渝不成還丟臉的事,恍然大悟:“原來你是嫉妒我啊?可惜沒用,你別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了,秦營長不是你能想的,他娶誰都不可能娶你。”


    真是好笑,周小蘭以前嫌棄她這個嫂子,恨不得趕她走。如今反過來了,周小蘭自己想做她的嫂子,可不可笑?等回頭周小蘭知道了真相,不知道會不會氣哭!


    錢壯人膽,周小蘭如今闊綽了,感覺自己早不是當初那個可憐兮兮的村姑,自信心爆棚,覃秀芳的輕視不但沒打擊到她,反而刺激了她。


    “你又知道了,他不會娶我,難道會娶你個離過婚的土鱉?”撂下這句話,周小蘭就跑了。


    她小跑著趕在部隊門口,追上了秦渝。


    “秦營長,秦營長……”


    秦渝聽到聲音,停下腳步回頭,盯著周小蘭看了片刻:“有事?”


    周小蘭揚起笑臉:“那個,秦營長,你還記得我嗎?”


    秦渝麵無表情:“你是誰?我們見過嗎?”


    周小蘭的臉僵了,有些不自然,咬了咬唇不甘地說:“秦營長,我是周小蘭,我哥也是部隊的,我以前也住家屬院裏,咱們上次見過的,就在……”


    聽到她的名字,秦渝已經想起了她的身份,心情瞬間更不好了,不耐煩地打斷了她的話:“我知道,周家成的妹妹!”


    周小蘭立馬揚起了笑:“你還記得我啊,秦營長,對了,我這裏有兩張電影票,你喜歡看嗎,咱們……”


    周小蘭的話還沒說完,秦渝竟然無視了她,直接轉身就走。


    周小蘭傻眼了,她怎麽又惹秦營長不高興了?難道是他不喜歡看電影?周小蘭趕緊追了上去:“秦營長,你要不喜歡看電影,咱們可以去做其他的,聽說咖啡挺好喝的,我請你……”


    秦渝又停了下來,但沒看她,而是對值班的士兵說:“軍營重地,閑雜人等不得入內。去叫周排長過來領他妹妹。”


    值班的班長傻了一秒,馬上讓一個士兵去喊周家成,自己則上前攔住了周小蘭:“姑娘,咱們這裏不能隨便進去。”


    周小蘭氣得跺腳:“我……我以前就住家屬院的,你讓我進去嘛!”


    班長無動於衷:“家屬院的門在那邊,這是規定,請你別為難我們。”


    “可是,我看覃秀芳就天天進去,你們怎麽不攔著她?”周小蘭氣惱地說。


    班長道:“她是經過領導批準,進來學習的,而且出入都有人陪同負責。”


    周小蘭眼珠子一轉:“那,那我也要去學習,參加那個什麽掃盲班。”


    班長直接說:“這個你得向領導申請,跟我說沒用。”


    “找領導就找領導,回頭我就讓我哥去打申請。沒道理覃秀芳一個不相幹的人可以進去學習,我可是你們周排長的妹妹,我卻不行!”周小蘭氣呼呼地說。


    班長不作聲。她這樣子哪像是去學習的啊,而且要有心,去年住家屬院的時候就報名了,她什麽目的誰看不出來啊。


    周小蘭想一出是一出,就站在那兒不走了。她就不信,她現在打扮得漂亮了,有嫁妝了,還拿不下秦渝。其實這段時間,眼看他們家有錢了,附近的左鄰右舍都熱情起來,想把家裏的子侄介紹給她。


    但周小蘭瞧了之後都不喜歡,要麽是長得不夠好看,要麽是太矮了,要麽是臉上有麻子,長相都不如人意,就更別說家裏了,都是在工廠做工的人。


    要是在去年,能相個這樣的,她肯定歡喜。但今時不同往日嘛,這些人還不如他們家呢,她現在這麽漂亮,要找也要找個好的。


    今天看到秦渝,見他比過年的時候似乎更英氣了,她心裏的念頭又死灰複燃了。


    就是秦渝這人油鹽不進,太難搞定了,周小蘭有點煩,秦渝比她更煩。


    “怎麽,今天誰惹你了?”毛政委稀奇地看著他臉上顯而易見的惱怒,很是好奇。


    秦渝不想說,提起他就覺得膈應,這周家都是些什麽玩意兒,看不上他妹子,倒看上他了,當他們兄妹是什麽?周家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玩意兒?一個暴發戶,也不照照鏡子。


    深吸了一口氣,秦渝說:“聽說周家成父母挖到了一罐銀元,確認這批銀元沒問題嗎?”


    “怎麽,周家惹你了?”毛政委揚眉,“你不會是要替覃秀芳同出氣吧?沒必要,等她身份確定後,不用你們做什麽,周家成也就這樣了。咱們公歸公,私歸私,別混為一談。”


    秦渝白了他一眼:“我要挾私報複周家成,還會等到這一天嗎?就是覺得周家這財發得有些太奇怪了點。”或者是他不想看到周家人小人得誌吧。


    聞言,毛政委點點頭:“這樣啊,你不用擔心,沈一飛同誌已經跟我匯報過這個事了,而且安排了人去調查。”


    又被沈一飛搶先一步,秦渝一口氣堵著心口,很是不舒服。他扯了一下領子,問道:“食品廠那邊還缺人嗎?”


    毛政委挑眉:“怎麽?你想安排個人?這可不對,秦渝同誌,咱們可不能徇私舞弊,要……”


    “行,你別跟我講大道理,我就問你,上次你說要給覃秀芳請功,請了嗎?我也不要求別的獎勵,給她安排個工作,分個房子吧。你聽我說,我不占別人便宜,公家的便宜,把我的分房名額讓給她。你別說出去,到時候咱們私底下倒騰,不要讓她知道。”秦渝快速打斷了他的話。


    毛政委聽說他是為了覃秀芳,說不出拒絕的話。這很可能是為了革\命失去父母庇佑的孩子。


    “可你年紀不小了,到時候你結婚怎麽辦?”總不可能給他分兩次房子,這對其他人不公平。


    秦渝不以為意地說:“到時候再說吧。”


    毛政委沒鬆口,皺眉問道:“你怎麽突然想起這一茬?”


    秦渝沉默了幾秒說:“就是感覺我們為她做得太少了,什麽都沒給過她。”


    毛政委能理解他的感受,拍了拍他的肩膀說:“你別這麽說,咱們走的那年,你才9歲,跟著我們過雪山吃草根。你沒錯,你爹娘也沒錯,這是時代的錯,好在一切都苦盡甘來了,咱們大家都還好好的,你們全家還能團聚,已經比許多同誌強多了。”


    提起這個沉重的話題,兩人都沉默了,這一路走來,他們有太多太多的同誌倒下了。就如毛政委所說,他們現在還能站在這裏,已經實屬幸運。


    過了一會兒,毛政委說:“覃秀芳同誌有一手好手藝,食品廠那邊我可以打招呼,但你也得問問她願不願意去。她18歲就能跟周家成離婚,獨自一個人進城擺攤開店買房,是個有自己想法的人,你的好意她未必願意接受,咱們也得尊重她的意願。”


    秦渝把他的話聽了進去:“好,回頭我問問他。”


    毛政委看了他幾秒,坐下道:“沈一飛那裏已經傳來了消息,據他調查,覃秀芳的身世背景,沒有任何問題,也不存在敵特滲透的情況。要不,你們就將她認了吧,時間過去這麽久了,當年的人也因為戰亂死的死,逃的逃,再想找到很難了。覃秀芳長得這麽像你娘,年齡也對得上,又是個可憐人,認了親,你們都不用糾結了。”


    “不行。”秦渝一口否決了他的提議,“她要是我妹子還好,但如果她不是呢?我們就這樣認了覃秀芳不找了,任她流落他鄉嗎?”


    毛政委一時語塞,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他這個問題,他剛才隻是覺得這麽折騰,大家都累,索性別想那麽多了,認親了皆大歡喜,但沒想到這事情的另外一麵。


    秦渝堅定地說:“我已經寫信給我爹了,讓他們盡早過來,也許他們能確定覃秀芳的身份。如果不能,那就讓我爹娘收她做幹女兒,一樣是我的妹妹,不妨礙我們繼續尋找證據。這樣,若是證明她就是我失散的妹妹自然最好,若是最後找到了我親妹妹,那我就兩個妹妹,這也不壞。”


    毛政委點頭:“這也不失為一個辦法,總不能找不到證據就一直不認親吧,這麽拖下去也不是辦法。她年齡不小了,雖然離了婚,但人能幹上進,我看部隊裏有幾個小子就跟她走得比較近,等認了親,你們也能給她把把關。對了,等你爹娘過來,讓他們跟覃秀芳驗驗血吧,聽說子女的血型會跟父母一方相同,驗血雖然不能完全確定,但好歹也算個佐證。”


    秦渝頷首:“嗯。毛政委,既然已經確認了覃秀芳的身份沒有問題,那沈一飛也不用再接近她了,讓沈一飛換個地方吧。”


    “為什麽?”毛政委抬眼瞅他,“好好的,怎麽想起讓沈一飛換地方住了?”


    秦渝總不能說他不想看到沈一飛天天跟自己妹妹湊一塊兒吧,支吾道:“這不是怕他給覃秀芳帶來危險嗎?”


    毛政委笑了:“想啥呢,他現在身份又沒暴露,能有什麽危險。忘記元宵節的事了?讓他住旅館也好,就近還能順便保護覃秀芳同誌。”


    秦渝找不出理由反駁他,隻能悶悶地認了。


    ***


    “周排長,秦營長讓你去門口領你妹妹。”值班士兵的聲音很洪亮。


    周家成正在訓練他排裏的士兵,今天連隊規定了任務,結果冷不防因為自家的私事被打斷,他頓時覺得很丟臉。


    周家成很不想管周小蘭,但都來叫他了,他要不去,誰知道周小蘭會在門口幹出什麽丟人的事,最後又得連累他被人笑話。


    讓大家繼續訓練,周家成心急火燎地跑到門口,將周小蘭拉到一邊,問道:“你來做什麽?”


    周小蘭沒回答他這個問題,反而興奮地拉著他說:“二哥,我也想上進識字,你給我申請一下,我也去參加你們那個掃盲班唄。”


    自己的妹子什麽德行,他不清楚嗎?周家成睨了她一眼:“你怎麽想要認字了?”


    周小蘭不想說實話:“覃秀芳不也參加你們那個掃盲班嗎?我也要去。”


    去跟覃秀芳掐架啊?沒看那群嘴巴子特別厲害的嫂子跟覃秀芳一夥兒的,他每次見了她們都繞道走啊。


    周家成不樂意:“你跟她學幹嘛,女孩子認字幹什麽,你都18歲了,要嫁人了,別想這些有的沒的。”


    “那姚玉潔不也會識字,你不就是因為姚玉潔有文化才跟覃秀芳離婚的嗎?今天怎麽說認字沒用了?”周小蘭懶得聰明一回,卻是給周家成出了個難題。


    周家成瞪了她一眼:“你小聲點,人家都在看你,巴不得人人都知道我離了婚是吧。”


    “哎呀,二哥,你就答應我嘛,好不好?”周小蘭拽著他的胳膊撒嬌。


    周家成說什麽也不同意:“不行,你別胡鬧,我還有事,你趕緊回家去,別到處亂跑。”


    “我就不,你要不答應我帶我進去找秦營長,我就不走。”周小蘭耍賴。


    周家成這才明白她為什麽突然嚷著要識字了,頓時氣不打一處:“上次還不嫌丟人,還想去招惹秦營長。你自己照照鏡子,你是什麽人,他是什麽人!”


    這丫頭也太好高騖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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