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要想回孫李莊,就得在“青縣”縣城穿城而過。


    雖說在城外也可以繞行,但是那樣一來,第一是道路顛簸,第二路途較遠,第三,晌午了,他們不想冒著毒日頭趕路,也免得眾人中暑,於是決定進城去,找家客棧歇晌,等地上暑氣消了,再接著趕路。


    快要進城的時候,顏小熙看到路邊聚集了一群鄉下的農人。


    隱隱地,有哭聲傳了出來。


    “我的兒呀,這可怎麽是好?你要是有個三長兩短,娘也不活了……”


    因為這群人把道路堵了一半,車子過不去,所以李楚月停下騾車,跳下去,牽著拉車的騾子高聲道:“諸位鄉親,勞煩讓個道!”


    有人將道路讓開,顏小熙眼尖地看見道邊躺著個年輕男子,這人歲數不大,也就十七、八歲的樣子。


    此時,這男子雙手放在嘴邊,手上揪著一條細長的尾巴,臉憋得發青,眼瞅著就要憋死了。


    一個村婦趴在他身上,正在放聲痛哭。


    李楚月也是個好事的,他也看見了,忍不住打聽道:“老鄉,這是怎麽回事?”


    有人便指給他看,“我們都是田家莊的,這是我們族長的小孫子,今天跟著族長出來侍弄莊稼,結果讓條長蟲給鑽到嘴裏去了。”


    長蟲,就是蛇,鄉下地方一般都喜歡管蛇叫長蟲。


    李楚月不禁嚇了一大跳,“怎麽會這樣?”


    一個須發皆白的老農,一張黑紅的老臉上急的都是汗,跳著腳道:“都怨我,非得叫著孩子跟我出來下地幹活,這孩子要是有個三長兩短的,我這心裏怎麽過得去啊?”


    李楚月道:“那請郎中了沒?”


    這老農姓田,是附近田家莊裏田氏一族的族長。


    同他搭話的那人道:“請了,我兒子幫著跑的腿,這走了半天了,許是快回來了。”


    顏小熙聽到他們的對話,趕緊從牛車上跳了下來,小跑著擠進人群,看到躺在地上的那個少年,不禁也被嚇了一跳。


    有人可能會不解,這蛇跑進嘴裏,拽出來不就好了?


    但事實上卻不是那麽回事。


    大家都知道,蛇這種動物,身上是有鱗片的,這鱗片的鋒利程度堪比刀子,蛇順行著爬進人的嘴裏,身子卡在人的喉嚨處,若是往外拽的話,鱗片就會形成逆鱗,把人的喉嚨全部割爛。


    如果人的喉嚨裏受到外傷,根本就無法上藥,傷口無法上藥,一是無法止血,二是就算勉強止血了,也極有可能會潰爛,造成無法進食的惡劣後果,搞不好就會出人命,而且這樣死,比憋死要痛苦得多。


    顏小熙迅速地動著腦筋,想著用什麽法子才能救下這個人。


    不然的話,再耽誤下去,這人的氣道全被堵上,肯定會窒息而亡的。


    她四下看了看,突然發現路邊的田地裏種著一畦大蔥,她一雙晶瑩剔透的桃花瞳中頓時閃過一絲光芒,飛快地跑進田地裏,拔出來一根大蔥,然後動作飛快地剝掉大蔥外邊的那一層,又小心翼翼地剝掉了裏邊帶著粘液的一層蔥白。


    有人看到她在做的事,不禁有些生氣。


    “你這丫頭,怎麽亂糟踐東西?那大蔥是可以賣錢的!”


    顏小熙也不搭理他,而是對李楚月道:“姥爺,你幫我按著那個哥哥,我能幫他把嘴裏的蛇弄出來!”


    李楚月還沒反應過來,那個須發皆白的老農便衝了過來,神情激動地問:“丫頭,你說的是真的?”


    顏小熙點了點頭,“快點,再不把蛇弄出來,他就要憋死了!”


    說著,她擠進人群,大聲道:“各位大叔,你們先讓一讓,別圍著他,不然的話,他更喘不上氣來了!”


    一幹老農麵麵相覷,不知道該不該相信這個小丫頭。


    但是李楚月卻選擇了相信自己的外孫女,聞言趕緊道:“聽我外孫女的,幾位都讓讓!”


    眾人這才向後退了幾步,把空間讓了出來。


    顏小熙對李楚月和田家莊的族長道:“姥爺,老爺爺,你們按住他的身體,一會兒別讓他亂動!”


    看李楚月和田族長全都照做了,顏小熙這才對那年輕男子道:“大哥哥,你別害怕,我用這段蔥白裹住蛇的身體,再把它拉出來,就不會割傷你的喉嚨了。”


    說著,她小心翼翼地把手中的蔥白包住了那條蛇,然後一點一點地捅了下去。


    蔥白上有黏液,可以起到潤滑的作用。


    在蔥白捅進那年輕男子的嗓子眼的時候,那年輕男子驀地瞪圓了雙眼,露出痛苦的神情,身體也不由自主地繃緊,好像隨時要跳起來的樣子。


    顏小熙道:“大哥哥,你慢慢地把蛇拽出來,如果感覺到疼,你就停下來。”


    那年輕男子配合地往外拽了拽蛇身,果然,這一次拽動,他沒有感覺到疼痛,一下子就把這條蛇給拽了出來。


    這條蛇倒是不大,隻是條小蛇,也就人的手指粗細,一尺來長,許是受了驚,一出來便“嘶嘶”地吐起了信子。


    李楚月手疾眼快地抓住了蛇的七寸,隨後把這條蛇丟進路邊的田地裏。


    這條小蛇趕忙蜿蜒地溜走了。


    那個年輕男子躺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著氣,滿臉都是驚魂未定的神情。


    田家莊的族長“噗通”一下跪到她麵前,“小姑娘,老朽我謝謝你了,要不是你,我孫子這條命就沒了!”


    “哎,老爺爺,你快起來,我受不起的……”顏小熙嚇壞了,趕緊用手去攙扶他。


    李楚月一把將他拽了起來,“老丈,我外孫女才八歲,你跪她,不是折她的壽嗎?”


    “多虧了這丫頭,要不我家這小子這條命真就完了。”田族長激動得一直在抹眼淚。


    就在這時,眾人聽到一陣腳步聲傳來,抬眼看去,就見一個三十多歲的男子,背著個六十來歲的老者飛奔而來。


    那老頭子身上穿著灰色的錦綢長衫,白淨臉。


    在二人身後,還跟著一個少年。


    他的手中拎著個藥箱子,俊朗的臉孔上沒有一絲表情,不經意間掃向旁人的眼神中,透著濃濃的寒意。


    來到跟前,那個三十多歲的男子將背上的老者放到地上,氣喘籲籲地道:“就是這,人就在那……那……咦?”


    他說著,用手指著已經從地上爬起來的年輕男子,一臉吃驚的表情,“安子,你……你嘴裏的蛇呢?”


    “已經弄出來了。”這年輕男子是田族長家的孫子,排行在四,名叫田淮安。


    此時,田淮安猶自驚魂未定。


    這個三十多歲的男子聞言,也鬆了一口氣。


    “弄出來了?”那個被他背來的郎中卻發出質疑的聲音。“怎麽弄出來的?”


    田族長走了過來,衝他作揖道:“齊太醫,對不住啊,讓你白跑了一趟。說起來,都是這孩子的功勞,她就用了這麽一段蔥白,就把蛇給弄出來了。”


    “用蔥白?把蛇從嘴裏弄了出來?”這位齊太醫愕然。


    說起來他剛剛聽說有人嘴裏鑽進去蛇了,還在發愁,要怎樣才能幫人把蛇弄出來。


    他自然知道,這蛇身上都是逆鱗,一動肯定會把咽喉割爛。


    事實上,他心裏已經做好丟臉的準備了,身為一名告老還鄉的太醫,他醫治過各種疑難雜症,但是,他是真的沒有遇到過這種事情。


    可是旁人卻不會這麽想,人家隻會想,他堂堂前太醫院的首席院判,卻連條蛇都弄不出來,這還不夠丟臉的嗎?


    李楚月笑道:“就是這麽回事,我這外孫女用蔥白把蛇弄了出來。”


    齊太醫緊擰著眉頭,看向顏小熙,不由得一愣,“丫頭,是你?”


    顏小熙抿唇一笑,給他施了禮,“老伯,昨日的事情多謝您援手。這是我姥爺,姥爺,昨天就是這位老伯和這位公子救了我的。”


    李楚月已經聽說了昨天的事情,聞言一個箭步上前,便給這老者跪下了。


    “快起來!”齊太醫趕忙用手相攙。“舉手之勞,當不得你如此大禮!”


    李楚月感激地道:“老哥哥,你救了我閨女和我外孫子、外孫女,就是我李楚月的大恩人!”


    “舉手之勞,舉手之勞……”齊太醫擺著手道,隨後看向顏小熙。“丫頭,這……是你想出來的法子?”


    他指著被救了的田淮安道。


    顏小熙微微抿著嘴唇,剛剛她急於救人,忘了自己不過是個小丫頭的事了,此時想起來,也有點後悔。


    但是風頭已經出了,便是她不想承認也沒法子了,隻好點了點頭,然後故作羞澀地躲到李楚月的身後。


    齊太醫卻不肯放過她,而是追問她,“你是怎麽想出來這法子的?”


    “呃……”顏小熙其實不太想回答這個問題,但是她看到包括姥爺在內,周圍所有的人都在用求解的眼神看著她,全都在等著她的答案,隻好硬著頭皮道。


    “那個……蛇身上不是有鱗片嗎?這個大蔥上邊黏糊糊,又滑溜溜的,所以我想,要是用蔥白包住那蛇,那蛇的鱗片不就劃不傷大哥哥的咽喉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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