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的意思是說這血不是你的,是蘇師妹的?”


    謝伏危睫羽染上了濕潤,此時月色很涼,將他的影子也拉得老長。


    “要是當時我沒收住劍的話,我,我可能真的會殺了她。”


    一想到這裏,謝伏危就覺得自己眼前又是一片殷紅血跡。


    他呼吸都急促了起來,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嚨,喘息不上來。


    琳琅眼眸沉了幾分,她聽著謝伏危說話三兩句都離不開蘇靈,心下很不是滋味。


    她勉強勾起了一抹笑,輕輕拍了拍他的背。


    “但是最後蘇師妹不是沒事嗎?況且你也不是故意的,你也隻是好意,你不要自責。隻要你之後好好與她道歉,她那麽喜歡你一定會原諒你的。”


    謝伏危意識還恍惚著,聽到琳琅這話後眼眸動了下,怔然地看向了對方。


    “真的嗎?她真的會原諒我嗎?”


    “真的。”


    琳琅一邊說著一邊想要去暖暖他冰涼的雙手,結果在剛碰觸到指尖的時候,謝伏危猛得意識到了什麽。


    他往後退了一步,與琳琅保持著距離。


    “抱歉師姐,我剛才腦子太亂了。我,我已經沒事了。”


    她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又見著謝伏危避諱自己的模樣。


    琳琅覺得對方刺的那一劍刺在的是她心頭,而不是蘇靈身上。


    疼得難以呼吸。


    “你先回去休息吧。我還要去主閣,我犯了錯,我得受罰。”


    “受什麽罰?你又不是故意的,你要是把這件事與宗主說了,那就是傷害同門,是得請九思的!”


    一提到九思,琳琅臉色蒼白了一分。不為別的,隻因為這九思是神武,專門用來審訊責罰犯了重罪的弟子。


    她雖然沒有受過,可她曾見人受過。


    當時宗門有一個師兄因為一己貪欲偷了宗門神兵,最後被捉了回來。


    審訊責罰的時候就是請的神武九思。


    若問心隻是問,心中有愧有悔之人才會受這一劍誅心。


    可九思不同,一旦請出它便得受夠九九八十一道神鞭,每一鞭的力道都是足以將修者神魂打散的程度。


    “是不是故意的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傷了她。”


    “我罪不可赦,我膽大包天。”


    謝伏危知道蘇靈不會因為自己傷了她的這一劍來還刺他一劍,可她不報複回來不代表他能夠饒恕自己。


    他之所以請九思,不為別的,隻為讓自己心安。


    這個時候琳琅才後知後覺意識到剛才掌戒長老為何這麽晚還來萬劍峰,原來是為了請九思。


    她臉色很難看,一半是因為謝伏危如此珍視蘇靈,另一半則是因為他這般不要命地折磨自己。


    “謝伏危,你不許去!你要是認了這罪責,你不死也會脫一層皮!”


    然而琳琅根本攔不住謝伏危,她想要上前去抓住他的衣袖,青年側身避開了。


    他沒說話,隻是淡淡看了琳琅一眼,最後抿著薄唇推門入了主閣。


    瘋子瘋子,你這個瘋子!


    為了一個甘願問心斷念的人受這種酷刑值得嗎!她就這麽好,這麽讓你念念不忘?!


    琳琅紅著眼眶一直流著眼淚,她心中那團妒火從最開始的一星半點,隱隱有燎原之勢。


    她咬著下嘴唇將那翻湧的情緒壓下。


    九思是一條神鞭,受刑者修為越高,落下的威力也就越大。


    謝伏危前幾日剛受了問劍誅心,傷都還沒好透哪裏受得住這八十一道鞭子。


    想到這裏琳琅深吸了一口氣,迎著夜色如水,蒼白著臉色禦劍往小南峰方向過去。


    ……


    掌戒長老剛走,後腳謝伏危就推門進來了。


    謝伏危原以為沉晦在得知了自己用不知春傷了蘇靈後會勃然大怒,不說立刻懲罰他 ,也不會給他什麽好臉色看。


    不想他一進來沉晦隻是掀了下眼皮,模樣無悲無喜,看不出什麽情緒來。


    “師父,弟子前來領罰。”


    青年挺直著背脊跪在沉晦麵前,鴉色的長發披散著,在那藏青色的衣衫上宛若丹青水墨,說不出的靜默好看。


    隻是這樣一副美好畫麵,卻沒有讓沉晦有絲毫憐愛。


    “足足八十一道神鞭。謝伏危,你受得起嗎?”


    謝伏危自然知道神武九思的可怖,千百年來受九思鞭笞的修者眾多。


    要麽中途身死,要麽神魂消散。


    少有能夠撐下這八十一鞭的。


    “這是弟子該受的。”


    “你倒是坦蕩磊落。”


    沉晦冷笑了一聲,這才起身從高位之上走了下來。


    “你知道剛才掌戒長老為什麽非要請示我來引這九思嗎?他不是不敢懲處你,而是怕打死你。”


    “九思自古以來鞭笞的都是窮凶極惡,離經叛道之人。按理說你若隻是不小心傷了蘇靈倒也不必請這神武。”


    “可是你呢?你他媽直接一股腦把自己想要殺了陸嶺之的事情一並招認了。這下好了,我想要私下責罰都難。”


    沉晦氣極反笑,他磨了磨後槽牙,走上去狠狠踢了青年腰腹一腳。


    他疼得悶哼了一聲,卻始終沒有彎下脊梁分毫。


    夜晚一切都靜謐無聲,月光從窗外灑落進來。將謝伏危的眉眼映照著,俊美的臉色蒼白莫名。


    額頭處也不知什麽時候沁出了一層薄汗。


    “弟,弟子本就有罪,無論是陸嶺之一事,還是蘇靈一事,我都罪大惡極。”


    沉晦剛才那一腳可不輕,哪怕沒有用靈力,化神修者的一擊可不是什麽人都能接下的。


    沉晦冷著眉眼居高臨下地注視著謝伏危,他薄唇微啟,全然是森冷嘲諷的惡意。


    “前有蓄意弑殺之罪,後有傷害同門之事落實。”


    “謝伏危,你這他媽不是領罰,你這是在尋死。”


    青年身上的疼痛緩和了之後,他長睫微顫,垂首繼續說道。


    “無論最後結果是生是死,一切皆是弟子自願受之,還望師父成全。”


    “弟子雖死無悔。”


    第四十六章


    蘇靈是被陸嶺之和竹俞先帶到了清竹峰治療, 傍晚時候才送回了小南峰的。


    她回小南峰的時候林風正從山下提了一壺梨花白回來,他平日裏沒什麽樂趣, 就喜歡沒事喝兩口。


    這幾日峰中沒什麽酒了,林風肚子裏的饞蟲出來了,實在沒忍住便下山去了。


    回來的時候發現山門處的結界剛打開過,林風一愣。他不在小南峰,若是有外人進來隻得是林一打開的。


    “這誰大晚上沒事兒幹往小南峰跑?還讓不讓人休息了?”


    林風這麽嘟囔著,臉上帶著酡紅,就連說話都是濃濃的酒氣。


    修者一般是不會醉的,他們都能將酒氣給逼出來。隻是林風不喜歡這樣清醒, 醉醺醺的時候他覺得最為舒坦,跟踩在雲彩上似的輕飄飄。


    今日也是如此, 他喝了一大壇子酒, 手上拎著一壺,歪歪斜斜地往峰門過去。


    “林一,林一, 你去哪兒了?快過來幫老夫拿一下酒。我現在看什麽都有重影了, 別不小心給摔了, 這多可惜……”


    林一自結界打開的時候便聽到了聲響, 他心下一驚, 連忙飛了過去。


    “真人,你怎麽喝了這麽多?”


    “嗝兒,不多, 也就一壇,哦不兩壇子……”


    他掰著手指認認真真地數了一下, 然後在林一麵前晃了晃。


    剛想要自誇一下自己的酒量了得的時候,嗅到了一股藥草味道, 還有隱約的血腥氣。


    林風一怔,這下子酒給醒了一半。


    “你身上怎麽這麽重的藥草味,還是九品的丹藥?你怎麽了,你受傷了,傷哪兒了給老夫瞧瞧。”


    他說著便放下酒壇子伸手想要去探林一的靈脈,結果手還沒有來得及過去。


    林一便先一步扣著林風的手腕將他往屋子裏帶。


    “真人不是我,是蘇靈受傷了!”


    “她今日去了劍塚,是謝伏危變化成了竹俞的模樣帶她去的,結果一回來就被不知春給傷了,好在沒傷到心脈。”


    “?!是謝伏危那小子傷了我徒兒!”


    老者腦子瞬間清醒了,運轉著靈力將身上的酒氣全然逼了出來。


    他聽到林一這話後臉色沉得厲害,整個人都被陰鬱情緒籠罩著,有一種暴風雨來臨之前的可怖。


    “好小子,上次問心一事我原想著自此斷了個幹淨就算了!如今他倒好,轉頭給了蘇靈一劍,是怎麽的?還那誅心一劍嗎?”


    林風嫌慢了,他黑著臉驟然甩開了林一的手,直接一個瞬身推門進了蘇靈的房間。


    要是換做往日蘇靈這個時候早就已經睡著了,可現在因為傷口她疼得臉色蒼白,根本無法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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