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今日非殺他不可嗎?”


    “非殺不可。”


    少女唇角勾起了一個弧度,然而眉眼裏卻沒有絲毫暖意。


    她手不自覺握緊了劍柄,慢慢起身引劍直直指向謝伏危。


    “他是我的朋友,是妖修又如何,魔修又如何?他未傷過人性命,也沒做過惡事。在我看來反倒是昆侖的人,你們這些仙門正派先動手傷人,奪了他的根骨。”


    “師妹……”


    “謝伏危,我與你說不清楚。”


    少女將月見往謝伏危喉間又抵近了一寸。


    “我和你正好相反。”


    “你非殺不可,我非救不可。”


    第六十章


    陸嶺之從一開始打算來九重塔的時候就沒打算告知蘇靈, 卻不想最後陰差陽錯還是被她發現跟來了。


    不僅如此,謝伏危也在。


    少年看著蘇靈對謝伏危拔劍相向的樣子, 心下不動容是不可能的。


    但是這個時候他還有理智尚存,他不想將蘇靈連累進來。


    尤其是在周遭的修者都往九重塔方向趕過來的時候。


    【阿靈,你,你別管我了。要是早些時候我,我可能逃得了,可是現在我取了妖骨,死生林周圍各派的修者都覺察到了正在往這邊趕……】


    少年一邊說著,一邊忍著疼痛支撐著身體坐了起來。


    【謝師兄自然是信你的, 但是他們卻不一定。我是赤羽火鳳,是當今妖主之子, 他們是不會放過我的。要是, 要是你執意護著我,你也會受到牽連的。】


    【你,你現在就當被我迷惑, 受我蒙騙什麽都不知道。你隻要這麽一口咬定, 到時候他們來了也不會多加責難於你。】


    “陸嶺之, 要是我是那種背棄朋友的人的話, 我今日也不會跟著你來這九重塔。”


    蘇靈少有的連名帶姓喚了陸嶺之, 可見她這個時候完全知道自己在做什麽,也沒有任何玩笑的意思。


    她緊握著手中的月見,抬眸看向任由自己直指著而沒有絲毫動作的謝伏危。


    “我打不過謝伏危, 這我比誰都清楚。但是我至少能幫你拖延一刻。”


    “你現在還動得了吧,要是動得了現在立刻就走, 不用管我。不然到時候他們都過來了,我們兩個都別想走了。”


    陸嶺之的羽翼看著傷得很重的樣子, 其實謝伏危並沒有下重手,隻是用冰劍限製了他的行動,沒有傷到要害。


    他忍著疼痛用力振動羽翼,還是能夠將那冰劍振開。


    他顫顫巍巍站了起來,羽翼上還流淌著血,一時之間分不清著羽毛還是血,芍藥般紅豔。


    陸嶺之雖然很不願意如此,但是他知道自己留在這裏要是被其他人撞見了那便是人證物證具在,蘇靈隻會百口莫辯被扣了個勾結妖族的罪名。


    他要是僥幸逃出去了,蘇靈隻要說是自己也感知到了妖氣才趕過來便可安然無恙。


    謝伏危是不喜妖族,卻是不會將蘇靈往火坑裏推的。


    想到這裏陸嶺之咬了咬牙,展開羽翼試圖從這九重塔頂上飛出去。


    然而謝伏危是不會傷害蘇靈,卻也不會眼睜睜放一個妖修離開。


    青年一見陸嶺之準備逃離,他雖沒動,但是不知春是千年靈劍,自有靈識。


    再加上它又是斬妖劍,妖在哪裏,它都不用謝伏危驅使便能立刻追了上去。


    陸嶺之剛飛到塔頂,那不知春便“嗖”的一下驟然飛到了他麵前。


    寒氣如凜冬而至,壓製著他身上的火焰,傾斜著鋪天蓋地的劍意將他給狠狠壓了回去。


    蘇靈見了連忙躍起,引了月見落在了不知春上,將它從陸嶺之身上打掉。


    不知春並沒有受到任何損傷,隻是被劍氣振開了一瞬,而後在空中挽了一個劍花又回到了青年手中。


    蘇靈勉強擋得了不知春,卻擋不住謝伏危。


    他不願意放陸嶺之走,那今日他們誰也走不了。


    【阿靈,他們馬上要過來了,你別管我了。你快去謝伏危那邊,他們來了隻會當成是你與他合力誅殺我,不會懷疑到你頭上的。】


    “你說什麽渾話!我今日來不是為了和旁人一同誅殺你,我是來幫你出去的!”


    蘇靈也感知到了他們馬上就要到了,心下著急得厲害。聽到陸嶺之這樣說了更是煩躁,她伸手將少年拽到了自己身後護著。


    月見之上隱約有寒光凜冽,那是不知春覆上的寒氣。


    “謝師兄,我從未求過旁人。今日算我求你了,你放他走吧!”


    “你不是想要個對手嗎?隻要你這一次放了他離開,我以後會好好修行,你想什麽時候找我喂劍都可以!我會努力跟上你,成為一個值得你拔劍的對手!”


    隻差一步便入化神的修者,蘇靈和陸嶺之哪怕玉石俱焚也不能全身而退。


    蘇靈知道謝伏危這人一向無欲無求,唯一能夠讓他起點兒漣漪的可能就隻有劍了。


    最初時候對方之所以和她結為劍侶,無非也隻是為了尋一個合心意的對手。


    自從問心斷念了之後,蘇靈雖然能夠像普通同門那樣對待謝伏危,但是旁的什麽瓜葛她從不想沾染分毫。


    這一點謝伏危自然知道,不然他為何每一次想要靠近些與少女說說話,她也疏遠客氣。


    蘇靈那般不想和自己有瓜葛,如今卻為了陸嶺之答應了要當他的對手,甚至隨時都可以找她。


    別說喜悅了,謝伏危覺得心跟浸透在冰水裏麵似的,沒有絲毫暖意。


    “我之前為了能時時看看你,求著師父這才得了與你練劍的機會,而且還連帶著陸嶺之一並。不然你定然不會搭理我半分。”


    “如今你竟然主動與我說起,就因為一個妖修……”


    青年薄唇微抿,眼眶泛紅,不知春劍身上的寒氣逼人,將整個九重塔籠罩著宛若寒冬。


    “我要的是你心甘情願,我不稀罕你因為旁人委曲求全。”


    “蘇靈,我不會放他離開的。”


    “就算日後你不再搭理我也好,恨我也罷。我依然會殺了他,當著你的麵殺了他。”


    謝伏危禦空飛到陸嶺之的身後,也不顧少女的慌亂,凝了劍氣直直往對方身上刺去。


    他沒有偷襲,隻是速度太快了,他們沒人能夠反應過來,也沒人能夠避開。


    蘇靈不知自己這麽做了非但沒有讓他放人,反而適得其反。


    陸嶺之此時受了重傷,又被斬妖劍給壓製著,根本不可能避開謝伏危這蓄力一劍。


    “小靈芝,拿劍!快拿劍!”


    少年的日晷被不知春打落在了一旁,聽到蘇靈這話後他什麽都不管了,忍著劍氣落下的疼痛將手邊的劍給拿了回來。


    陸嶺之剛將日晷拿起,劍刃上赤紅色的光亮宛若金烏,他感到周身一片熱流流經經脈,將體內的寒氣全然驅散。


    在一道月白色光亮映入視野後,日晷像是有了意識一般引著他過去。


    馬上就要刺入陸嶺之心髒的不知春突然被一道極強的劍氣,準確來說是兩道劍氣給生生彈開。


    日晷和月見的劍氣這一次竟然完美是融合了,是真正的雙劍,不再是之前萬劍峰時候那般轉瞬即逝。


    明月清冷,日光又灼熱,冰火之間好似泰山壓頂一般驟然往謝伏危身上貫去。


    雙劍合一,於謝伏危來說實在猝不及防。當時的速度太近了,他雖然不能夠避開,卻是可以斬斷的。


    拿傷到的不僅是陸嶺之,還有蘇靈。


    謝伏危沒有落下劍刃,也沒有收手,就這麽硬生生承受住了這一劍。


    雙劍的威力極大,比起九思八十一道的落雷來說又顯得有些微不足道了。


    可於謝伏危來說,這一劍要比萬劍誅心,落雷一並加起來還要重上千百倍,疼上千百倍。


    “咳咳……”


    強大的劍氣衝擊下,謝伏危喉間一甜,最後再忍不住咳出了一口鮮血來。


    他緊緊握住了不知春的劍柄,劍刃插.在冰棱之間,支撐著身子慢慢站了起來。


    蘇靈和陸嶺之並沒有傷到分毫,和眼前的人相比起來要輕鬆太多。


    “你,你為什麽不還手?”


    “嗬嗬,師妹,你這是在擔心我嗎?”


    “你都為這妖修對我拔劍相向了,又說這些做什麽?”


    謝伏危抬起手用指腹將唇角的血跡擦拭,那雙眸子晦暗不明,看向陸嶺之的時候是毫不掩飾的殺意。


    “妖修慣會迷惑人心,我不怪你。”


    “但是他我是不可能放走的,這一次你最好不要阻攔我。”


    “謝伏危,妖修魔修就真的那麽罪無可恕嗎?他明明什麽也沒做,你為什麽就不放了他?”


    “放了他?我手中的是斬妖劍,我生來便是誅殺妖邪,我若是放了他便是背離了我的道。”


    謝伏危眼尾泛紅,看向蘇靈時候沒有戾氣,更多的是懇求和絕望。


    “蘇靈,你不要我了……我現在除了我手中的劍和我心中的道是我能夠堅持,能夠相信的之外,我不知道還能握住什麽。”


    “你知道我現在最後悔的事情是什麽嗎?是當時劍塚時候沒有一劍殺了他,才給了他誘你嗔癡念的機會。”


    他身上還有落雷的傷還沒有好透,如今又受了傷,傷口裂開一身是血,宛若地獄修羅。


    “我最後與你說一次,從他身邊離開。”


    蘇靈從沒有見過這般的謝伏危,森然可怖,看向人的眼神像是一把見血封喉的劍刃,讓人脊背發涼。


    說不害怕是假的,可她咬了咬牙,還是上前擋在了陸嶺之前麵。


    “謝伏危,如果殺盡天下妖邪便是你的道的話,那萬物平等,無愧於心便是我的道。”


    “我隻做我認為對的事情,哪怕以身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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