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也是為什麽這兩師兄弟千百年來會這般不容水火。


    琳琅從一開始就知道,作為這兩人的徒弟,哪怕謝伏危再如何在意蘇靈,他們也不可能最終走到一起。


    修者若是道不同便不能為謀。更別提這般懸殊的差別。


    蘇靈沒有選擇那條退路,這是琳琅早就預料到的。


    她這種人,有著劍修的傲骨,又有著器修的固執。


    是斷然不會做出背棄朋友,背離道義的事情的。


    和她師父一樣。


    林風早年間幹過一件事――蓄意弑殺同門,也就是他師兄沉晦。


    沒人知道他為什麽這麽做,事後隻當他走火入魔鬼迷了心竅。


    但是琳琅或多或少的知道些,是從她師父那裏聽到的。


    林風少年時候愛慕上了桃源主,也就是沉晦後來的道侶。


    少年心事藏得極深,那時候無人知曉。直到後來眾人逼上宗門,逼死了桃源主之後。


    那個從不拿劍的少年人提著劍殺到了萬劍峰,他想要沉晦同他一並赴死。


    桃源主不該死的,在林風看來,全然都是沉晦的一念之差入了魔這才釀成了這般結局。


    當初三生石前立下了誓言,護她愛她,字字句句全都成了催她命隕的詛咒。


    可器修敵不過劍修,或者更準確來說他根本用不了劍。


    沉晦留了手,林風卻落不了劍。


    八十一道落雷鞭,他們一並受了。


    也正是從九思落下之後開始,林風將一切都放下了。


    或許他以為自己放下了。


    師父走了什麽樣的路,徒弟也跟著走了老路。他們的堅持都沒有人能夠理解。


    隻是蘇靈沒有林風那般幸運,有個願意一並承受責罰的師兄。


    謝伏危放不下自己的道,他沒有沉晦那般死生契闊的經曆。


    他悟不了,所以蘇靈死了。


    想到這裏琳琅眼眸閃了閃,她應當是贏了,賭贏了。


    因為哪怕最後少女身死,謝伏危也沒有無情道破。


    可是她心下並沒有一絲一毫的高興。


    她看向魂不守舍的青年,看著他紅著眼眶流著眼淚的樣子。


    琳琅卻覺得是自己輸了。


    謝伏危的無情道雖未破,可道心是確確實實動搖了。


    因為蘇靈而動搖了。


    “沉宗主,你的愛徒可能魔怔了。”


    那老者這麽沉聲對一旁站著的沉晦說道,言語涼薄,語氣之下是難掩的嘲諷。


    “作為斬妖劍的主人卻沒有斬妖除魔的決心,當真是一大諷刺。”


    “的確。心慈手軟,感情用事是犯了劍修忌諱。”


    沉晦薄唇微啟,麵上無悲無喜。


    他掀了下眼皮,就像是撥開杯盞裏的茶葉一般風輕雲淡。


    “既他動不了手,那便請赤鬆子閣下親自動手吧。”


    被喚作赤鬆子的老者正是現任昆侖劍主,與沉晦一樣皆是化神修為。


    隻是他隻是化神前期,修為自比不過後期的沉晦。


    哪怕不用不知春,可若要徹底誅殺一個千年妖修,卻也不是什麽難事。


    “優柔寡斷,你這徒兒當真是丟了劍修的臉。”


    赤鬆子扯了扯嘴角嘲諷了一句,而後朝著奄奄一息躺在血泊之中的陸嶺之走了過去。


    他的手腕一動,一把玄色靈劍驟然出現在了他的手上。


    少年眼眸黯然,他渾身都如撕裂一般疼得厲害。在瞧見劍光的瞬間,卻覺得無比平靜。


    沒人會想要死,他也如此。


    但是在真正麵對死亡的時候,陸嶺之發現並不是什麽可怖的事情。


    他緩緩勾起唇角,麵上沒有絲毫痛苦之色。


    閉上眼睛的瞬間,那一劍就這樣生生貫進了陸嶺之的心髒。


    很痛,可那樣的痛很快,還沒有仔細感知便沒了意識。


    阿靈應該也是這樣,還沒有來得及感覺到疼便離開的吧。


    這是陸嶺之失去意識的前一秒時候腦子裏唯一想到的事情。


    人死的時候聽覺是最後消失的。


    陸嶺之聽見了周圍人在恭維讚歎赤鬆子斬妖除魔的義舉,他還聽見了謝伏危喑啞著聲音在與蘇靈說著什麽。


    還有,耳邊燎原的火燒起來的聲響。


    “是赤羽真火!是那妖修的幹的?”


    “不是那妖修,這火不是千年的真火,而是萬年的!是那妖修,是鳳山那妖修之主的真火!”


    “鳳山妖主來了!赤鬆子,沉宗主!這是他的赤羽真火!”


    九重塔從來都是暗無天日,這是千百年來從未有過的熱鬧明亮。


    入眼的赤羽真火火光滔天,將周圍的一切都燃燒了起來,水撲不滅,土也掩不了。


    一瞬之間,死生林全然成了一片火海。


    烈風拂麵,沉晦額前的頭發被拂開,那雙眉眼映照在火光之中,如刀鋒一般凜冽。


    在火焰落下的瞬間,一雙巨大的赤色羽翼映在了他的視野。


    隨即是一個黑發紅眸的俊美青年,他一身紅衣,比這萬千火光還要耀眼。


    額間一點朱紅花紋,更襯得他妖冶i麗。


    “沉晦,兩百年未見,別來無恙。”


    他踩著火光而來,眼裏沒有旁人,隻淡淡落在了沉晦身上。


    餘光瞥到了倒在血泊之中的陸嶺之,還有那對被砍掉的赤色羽翼。他一怔,而後周身的殺意滔天。


    “這你幹的?”


    這話是在問沉晦。


    沉晦掀了下眼皮,又看了一眼抱著蘇靈不撒手,好似沒瞧見周遭分毫的青年。


    “算是吧。”


    “死地而生,鳳凰涅,這不是你希望看到的嗎?”


    青年瑰麗的紅眸沉了幾分,他抱著手臂冷冷看向眼前的沉晦。


    他們兩人之間的氛圍很奇妙,亦正亦邪,卻出奇的和諧。


    “可我沒讓你下這麽重的手。”


    “折斷羽翼,對赤羽火鳳來說無異於五馬分屍。”


    沉晦指尖微動,無昱的那朵伴生金蓮悄然從他的袖間而出。


    它飛到了蘇靈的眉間,有金色的佛光慢慢從她的身體匯聚到了那金蓮之上。


    “你欠我一個人情。”


    “這朵伴生金蓮你拿回鳳山幫我仔細用真火養護著,這人情便算抵了。”


    鳳山妖主接過金蓮,感知到了內裏的佛光後一頓,視線落在了謝伏危懷裏抱著的少女身上。


    “那人呢?”


    他的意思很明顯,在問沉晦需不需要將人也一並帶走。


    一直沒有反應的謝伏危覺察到了對方的視線,他抬眸冷冷地看了過來。


    像是一隻護犢的狼,殺氣森然。


    “……人便算了,這身體已經不能用了。而且你也帶不走。”


    “他天賦再高也不過元嬰,我若想帶走又有何難?”


    他挑了挑眉,冷笑了一聲這麽說道。


    全然沒有把沉晦這個徒弟看在眼裏。


    沉晦指尖微動,他知道謝伏危此時可能什麽都沒聽進去,心裏隻有護住蘇靈這一個念頭。


    “他是打不過你。”


    “但是你若要強行帶走,他可能會自爆金丹拉你赴死。”


    說到這裏他想起了什麽,從剛才到現在,一直以來都很平靜的沉晦少有的這般沉沉歎了口氣。


    “況且我還要與那人交代。”


    “這畢竟是他的徒弟。”


    第六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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