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死就死了。


    衛漱的目光直接而銳利,看起來溫柔至極,可這溫柔的表麵下藏著的究竟是什麽?


    賀荊的目光與衛漱對上,雙方都不曾避讓,空氣中好像有焦灼的氣味,兩個人都冷著臉。


    有一瞬間的時間,陽光落在兩人身上,一人站在陽光下,一人站在樹陰下,一明一亮竟是有一種異樣的和諧。


    “窮寇不追,滾吧。”衛漱溫溫淡淡地開了口,視線也很快收回來,重新放在了竇炤身上。


    他換了個位置,站在了竇炤前麵,也擋住了竇炤的視線,自然也不會再讓賀荊再多看一眼竇炤。


    賀荊抿緊了唇 ,昔日清冷高傲的臉上此時隻有狼狽和不堪,高大頎長的身軀此時看去甚至都有幾分佝僂。


    今日他的身體,比起這凡界最普通的修士都不如,任意誰都能輕鬆將他打倒,但也僅僅是打倒,他這一副身軀就算再殘破,隻要神魂在,便不會死。


    可是,沒有什麽九重天的第一仙君,什麽都沒有。


    他閉了閉眼,臉色慘白而淒涼,垂在腿邊的手指都收緊了。


    賀荊沒有走,甚至抬腿朝前走了一步。


    ‘咻——!’


    竇炤手裏的秋水劍一下子刺了過去,釘在了賀荊前麵,他剛剛要是再跨出去一步,右腿從腳踝處就會竇炤的秋水劍斬斷。


    賀荊抬頭看向已經把衛漱的手拉下來的竇炤,見她一雙眼哭紅了,眼尾處挑著瀲灩的水意。


    那些水意甚至都將她眼底裏的恨意化得淡了許多。


    她看著自己,說道,“婚契我不會受下的,我一定會退婚,你我以後也不必再見了,最好永遠都不要再見了。”


    竇炤的聲音有些發顫,她已經很努力地去克製自己的情緒了。


    她也知道,賀荊仙君是仙神,除非她的秋水劍變成弑仙劍,否則是殺不死他的。


    賀荊看著她,沒有說話,也沒有走。


    竇炤厭棄地收回了視線,再不願多看一眼賀荊仙君。


    曾經她以為仙君殺自己,是因為她是蒼龍,是妖,仙君的立場天生與妖不合,他殺自己,也算得上是天經地義,隻不過難受的是她自己,她的確曾經天真的以為仙君是好的,待人再涼薄冷淡,一顆心也總會是有點溫度的。


    所以,她心裏其實悄悄地擔心過,擔心自己會不會再見到賀荊仙君時還是會忍不住追著他。


    這是她心底裏藏得很深的憂慮,與婚契退不退無關,隻關乎她自己。


    如今她知道了,她心如磐石,不會再動搖了。


    賀荊盯著竇炤,將她臉上的神色一點都沒錯過,全看在了眼底,他忽然輕輕笑了起來,垂著頭看著地上的秋水劍,聲音很輕很輕,像是一聲呢喃一樣。


    “永遠不見?不可能的。”


    他閉了閉眼,再抬起臉時,臉上的虛弱已經不見了,他的臉上是清冷悍然的神色,高貴依舊,他的一身青衫被血染成了鮮紅色,整個人都透著一股肅殺的味道。


    賀荊看著竇炤,琉璃色的眼睛裏都是執著與深邃,仿佛不是仙神,而是魔一樣。


    竇炤不願意再在這裏待下去,她扯了扯衛漱的袖子,“師兄,我們走吧……”


    衛漱伸手將那把秋水劍收回,沒有再看一眼賀荊,拉著竇炤轉身就走,“走吧,師兄帶你去別處看看,這靈山秘境裏的風景還是不錯的。”


    竇炤嗯了一聲,雙腿沒什麽力氣,不知道是不是剛才她無意間神魂有催動龍珠的關係,龍珠的力量,不是現在的她能驅使得了的,她差點就被反噬了。


    她能感覺身後賀荊仙君的目光依然執著地落在她身上,整個後背都好像被咬著一樣不舒服。


    竇炤一直繃直了身體,直到走遠了一些,賀荊仙君的視線沒能再落在身上了,她整個人才是鬆懈下來,便是再也支撐不住,往下滑倒。


    衛漱摟住了竇炤,扶抱著她在溪水邊的石頭上坐下,一句話也沒有多問,隻是溫柔地替她整理了一下頭發和衣服,然後坐在她身邊,靠在她身旁。


    竇炤一下子淚意又湧上來,靠在衛漱肩膀上忍不住又捂著眼睛哭。


    衛漱什麽話都沒有說,隻是輕輕拍了拍竇炤的背。


    竇炤哭了一會兒,感覺好多了,陽光落在臉上,臉上的淚水很快也幹涸了的,隻是想起百河還是會難過,雖然百河說過那隻是他的其中一片花瓣,可是當看到那一灘血和浸在血泊裏的花瓣時,她還是克製不住的難過。


    “師兄,你不問問我發生什麽事了嗎?”


    這會兒心情好多了,她才是抬起眼來看向衛漱。


    衛漱就好像一直在那裏一樣,他轉過頭來,逆著光的臉俊美風雅,光風霽月堪比仙神,他說道:“炤炤在哭,師兄哪裏還舍得多問什麽。”


    竇炤鼻子一酸,抱住了衛漱的胳膊,“還是師兄最疼我。”


    “不過現在可以和師兄說說發生什麽事了嗎?”衛漱替她擦了擦淚,又檢查過她原本鮮血淋漓的手已經恢複正常的樣子,看起來毒已經解了。


    至於是誰解的……


    那位仙君若是這點都辦不到,這修煉成仙也沒有什麽用處和必要了。


    竇炤便重新收拾了一下心情,抬起頭來,將之前賀荊仙君帶著她闖入了一個靈山小世界,這靈山小世界裏是什麽樣的,一五一十地都告訴了衛漱。


    包括遇到的百河。


    隻是無法說明自己是如何認識百河的,所以,竇炤便省去了自己與百河的關係,隻說了賀荊仙君親口承認殺了百大夫令她很是難過雲雲。


    “師兄,百河告訴我說,這樣的小世界一共有九個……”


    竇炤無法將全部的實情都告訴師兄,心中還是有些虛的。


    “炤炤,如你所說的那般的話,那蒼龍龍珠可不是什麽普通的寶物,這事不能說給除師兄外的第三個人。”衛漱一如既往地沒有多問,隻如此叮囑竇炤。


    竇炤鬆了口氣,她從小到大都喜歡粘著師兄就是因為師兄從來不會多問,她可以很輕鬆也很坦然地麵對師兄。


    “師兄,你為什麽總是對我這麽好?”


    一陣風吹過來,將衛漱的頭發吹亂了幾分,有幾縷頭發和竇炤的頭發交纏在了一起。


    他伸手輕輕撥弄了幾下,倒是也沒有特地將他們的頭發分開來。


    衛漱抬起眼睛,目光掃過竇炤有些發紅的眼睛和鼻子,忍不住伸手輕輕刮了一下她的鼻梁。


    “或許是上輩子欠你的。”


    竇炤心裏想,師兄,我們上輩子並不相識,所以你並不欠我的。


    這話不好告訴師兄,她就說道,“師兄才不欠我的,是我欠師兄。”


    衛漱摸了摸她的頭發,隻是笑得溫和而包容。


    師兄妹兩個在這坐了好一會兒,竇炤的心情徹底收拾幹淨,她重新握緊了秋水劍,“師兄,這靈山秘境,我還想往裏看看。”


    靈山小世界是無意間進入的,但是靈山秘境本就分內部和外部,外部也就是比外界更充滿靈氣和寶物,可內部卻是傳聞充滿危險的。


    如今竇炤看來,這靈山秘境對她充滿了誘惑,一種難以言喻的誘惑。


    坤山派給了曆練弟子一共一個月的曆練時間,等時間到,靈山秘境就會重新關上,到時候,就算沒有那顆珠子,他們也都會被強製送出去。


    “還剩下十天時間,從這裏到內部就要花兩天時間。”衛漱算了一下時間,如果真的進入靈山秘境內部,留給他們的時間就隻剩下八天。


    竟是已經過去二十天了。


    竇炤知道這種小世界的世界許是與外界時間不同,但怎麽也沒想到竟是已經二十天了。


    “有三分之二的弟子已經離開了靈山秘境了,包括你師姐。”提起雲朵兒,衛漱臉上的神色並不怎麽好看。


    想起自己被帶進靈山秘境前的那一幕,竇炤的臉色也不是很好看,


    天華帝君見了雲朵兒便直接將她認作成了淺雪,她覺得這是對淺雪神女的侮辱。


    哪怕是外表生得再相似,那雲朵兒不可能是淺雪的。


    淺雪品性高潔,人又溫柔,怎麽可能是從小便欺負她的雲朵兒。


    可她也知道,淺雪神女若是隕落了的話,對於很多人來說,哪怕隻是一張臉生得相似,也是一種極好的慰藉了吧。


    就好像是她,這十多年來,即便是不喜雲朵兒,也從未去傷過她。


    “師兄走吧。”


    竇炤如今唯一想做的,就是找到百河所說的另外八個小世界,找到長者蒼鬱,恢複蒼龍血脈。


    衛漱嗯了一聲,陪在她身側。


    隻是走了幾步便抬頭看了看天,卻又很快收回了目光。


    靈山秘境外的事情,炤炤也不必知道,他的手指輕輕一彈,將一道玉符彈飛了出去。


    ……


    雲朵兒搬離了那個貧瘠的山頭,被坤山掌門奉為座上賓,迎到了坤山最高的那座山峰上,甚至連掌門都隻能讓位。


    她身上穿著鮫絲做的雲裳,即便是一身孝服,可那白衣飄飄,竟是如仙娥一般美麗。


    她的頭發上別著的是天華帝君送的護體寶器,一枚南珠發簪,僅那一顆南珠,令她看起來便是光彩照人。


    雲朵兒的一雙眼睛紅紅腫腫的,好像已經哭了很久很久了,哭得肝腸寸斷,所以開口的時候,聲音也是沙啞的,她看向了一邊收回玉符的方通,“大師兄還是不肯出來嗎?”


    方通點了點頭,“大師兄沒有任何回應啊。”


    他那張算不上俊朗,卻勝在笑容玲瓏的臉上露出一抹無奈至極的表情,他歎了口氣,“師父對他教導這麽多年,如今到了為師父送終的時候,大師兄竟是真的這樣無情無義。”


    雲朵兒聽不得這些,低著頭落下淚來,想起爹的死,她便心頭難過。


    “大師兄真的太過分了!”溫梨也穿著一身孝衣,隻不過是普通的粗布麻衫,此刻一張臉上都是怒容,“陪著竇炤曆練真的比師父還重要麽?!”


    雲朵兒也不說話,就站在一邊抹眼淚。


    過了好一會兒,方通看著正走過來的那位高高在上的姿容清美的仙子,便是安慰雲朵兒,“朵兒沒事,師父去了,以後這隱天宗有二師兄撐著,二師兄護著你。”


    “神女。”桐木微微抬著下巴,一路走過了溫梨和方通,連眼角餘光都沒有分給過他們半分,隻到了雲朵兒麵前,才是微微低下頭來,算得上恭敬地喊了一聲,她手裏拿著一個盒子。


    雲朵兒見了桐木是有些怕的,她總覺得這桐木是個危險的人,即便如今因為天華帝君而到她身邊來做一個小侍女,可這桐木的心是不安分的,她看得出來。


    但她臉上卻不露出半分來,隻柔柔一笑,往她身後看過去,“帝君呢?”


    桐木便笑著回道:“帝君有事,無法前來,所以讓我過來陪在神女身側,幫著神女處理您在凡界的父親的喪事。”


    提起爹,雲朵兒就又掉了幾滴眼淚,她堅強地擦了擦,然後伸手將那盒子接了過來,轉身往屋裏走。


    溫梨和方通便是留在了外麵。


    一直等雲朵兒跟著桐木進屋裏了,溫梨才是扭頭拉著方通離開,她的眉頭一直皺著,顯然對如今的狀況很是不滿。


    可方通卻不想走,他輕輕拂開了溫梨的手,一雙含著笑意與情意的眼睛直直地朝著屋子裏看過去。


    顯然,他心裏想著事。


    溫梨見了,忍不住酸道:“那桐木可是九重天高高在上的仙娥,二師兄你若是對她有意,我勸你還是省省吧,她必定是瞧不上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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