竇炤自然不會客氣,她先說:“當年我死後,青黎仙君後來怎麽樣了?”


    賀荊無論如何都沒有想到,竇炤竟然會問青黎的事。


    青黎。


    青黎啊,這個名字在他心裏都已經沉寂了十萬年了。


    而青黎也早就消失了十萬年。


    他從來沒有想到會在十萬年後的現在,從竇炤的嘴裏再次聽到青黎這個名字。


    賀荊的臉色不由自主冷了下來,想起他,他一時不知該是感謝他還是恨他。


    若不是他,他也不會發現竇炤的秘密,在當時未知道全部的時候,便做出了那樣的決定。


    但若不是他,或許雖然他隻能在未來無力地看著一定會發生的事情,但他想,他與炤炤之間的關係不會像是現在這樣,或許他們會……他們會結成道侶。


    就像是夢裏的那樣。


    賀荊想著這些,思緒一下飄遠了,眼睛也有些微微濡濕。


    他沒有問竇炤為什麽忽然要問青黎,隻說道:“他死了。”


    竇炤就問:“怎麽死的?他入了魔,後來呢?還有他為什麽會入魔?”


    她對於青黎的關係和好奇超出了賀荊的想象。


    他收回心神,看著他:“青黎入魔,是他禁不住心魔的誘惑,墜入魔道,與當時還未怎麽成器的魔界勾結,試圖想要殺了我,占據九重天,後來,在你死後,我殺了他。”


    賀荊說到這頓了頓,語氣稍稍加重了幾分:“我殺了他,他不會再有任何機會輪回轉世,他徹底從這世上消失了。”


    竇炤皺了一下眉頭,沒說話。


    賀荊也沒有再說話,他提起青黎時,心情顯然很差。


    竇炤看著賀荊,好像沒有什麽話要說了。


    他們之間也沒有什麽話題可說,生死那道溝壑橫在中間不提,有些東西,時間就算過去了,就算並不在意了,也不能去恢複到一個輕鬆愜意的狀態。


    “這池子對你的傷有好處,對於你如今這本不屬於你的血脈有好處。”


    竇炤說完這一句,就想走了。


    賀荊嗯了一聲,卻站在水潭邊沒有說話。


    竇炤走了兩步,心裏那團子莫名的火氣卻是越燒越旺盛,她回頭朝著賀荊看了一眼,閉了閉眼,想到那條蒼龍的樣子,想到那琉璃色的眼睛,想到那一道道天雷,想到那能將人灼傷的玄鐵鏈。


    她抬腿朝著賀荊忽然踹了一腳,直接將他踹進了水潭裏。


    水潭裏一下子濺起了水花。


    賀荊壓根沒有對竇炤有任何防備,自然也沒有想到她會忽然伸腿踹他,倒在水潭裏時,一下子嗆到了水,狼狽不堪。


    他想從水潭裏出來,卻發現水潭上被覆下了一層結界。


    賀荊的臉色變了變,“炤炤!”


    竇炤冷言回了兩個字:“閉嘴!”


    凶巴巴的,好像沒什麽好情緒和好臉色。


    賀荊抿了抿唇,原本臉上還有些惱意,可轉瞬過後,他低著頭,看著清澈的水,感受著這水潭裏屬於她的氣息,忽然就笑了起來。


    他看著水裏麵他狼狽的倒影,忽然覺得那樣的自己很可笑。


    炤炤總是那麽心善。


    算是他臨死前的優待嗎?


    這樣,他很滿足了。


    賀荊閉上了眼睛,全身心放鬆且沒有任何顧忌地沉入了水潭裏,身上的青衫飄到了一邊的水潭邊。


    水池裏忽然就發出一聲水被拍動的聲音,那聲音很大。


    若是有人能夠看到的話,就會看到九重天上堂堂的第一仙君賀荊仙君此時竟是變成了一條渾身通體黑色的泛著魔氣的蒼龍。


    他的身上,每一處都是傷口,那些黑色的鱗片像是被人拔除了一樣,東缺一片,西缺一片的,看起來有些都發膿了,鮮血淋漓的陳年舊傷。


    那一池幹淨的水很快也染上了一層血色。


    *


    竇炤在回去的路上就在想著,如今再去問師兄他究竟是誰的話,是不是會讓師兄多想?


    該如何很自然地提起這個話題呢?


    想著想著,她已經走回到雲殿前麵了,本來她想著,師兄應該已經不在那裏了,師兄不在那裏的話,會去哪裏呢?


    竇炤還在想著,沒想到一抬頭就看到了衛漱坐在雲桌旁邊喝……酒?


    師兄喝酒???


    竇炤的腳步一頓,立刻飛快地走了過去,一手按在了師兄的酒壺上,按住了他的動作。


    “師兄!”


    她的聲音都拔高了幾分,她簡直不敢相信師兄竟然會喝酒。


    衛漱從來不喝酒,從小到大,她就沒見過他失態喝酒的時候,他溫柔,他什麽都會,做什麽都有耐心,最不會做的事情就是借酒消愁,因為那是最沒用的事情。


    聽到竇炤的聲音,衛漱就朝著她看了一眼,那一眼,淡淡的,有些飄渺。


    或許是因為喝酒的關係,他的臉上此刻是染著一些不正常的紅暈,他的眼睛也含著一些瀲灩的水意,甚至是媚態。


    竇炤從來沒看見過她這個樣子。


    “師兄,你從來不喝酒的,忽然喝酒做什麽?!”


    她甚至在想,這酒是哪裏來的?!


    晃了晃這酒壺,酒壺裏的酒應該喝掉了才三分之一,但是,也就是這三分之一,他就喝醉了,醉成這樣了!


    “師妹還管我喝不喝酒嗎?”


    衛漱的聲音有些低沉沙啞,他一下湊了過來,聲音就像是在竇炤耳邊說的。


    他抓著竇炤的手,一把將她扯在麵前,氣息灼熱。


    竇炤:“……”


    衛漱喝酒後完全就和平時的樣子變了一個樣子,變得讓竇炤感到陌生,又有些……新奇。


    就像是又多了解了師兄的一個樣子。


    “師妹覺得師兄生得比不上那賀荊好看?”衛漱勾著眼尾,聲音又啞又沉,說不清楚是什麽滋味,隻知道,他心裏大約是不好受的。


    那種不好受還隻能悶在心裏,發泄不出來。


    “怎麽會呢,師兄生得最好看了。”竇炤覺得不能和醉鬼扯東扯西,隻能順著他們的話說。


    衛漱就又說了,他的唇上都瀲灩著一層水意:“那師妹怎麽要賀荊,不要師兄?”


    竇炤:“……我沒有要賀荊。”


    “你要了,你與他有婚契。”


    衛漱雖然喝醉了,但是,條理清晰,重點的事情並不會記錯,記得是清清楚楚的。


    竇炤:“婚契是他強行下的,因為是蒼龍族的,我即便是龍女君,也不能解除。”


    “還不是因為心裏有他。”


    衛漱冷哼一聲,平時溫柔如春風的聲音,此刻像是寒風一樣。


    竇炤:“……”


    衛漱又說道:“他把你殺了,那樣對你,你還心裏有他!我把師妹你……把你帶大,你心裏可有半分有是師兄?師妹,你沒有心。”


    竇炤:“……”


    要怎麽樣和一個醉鬼說話?竇炤真的沒有經驗。


    師兄以前從來不喝酒,就算是十萬年前,賀荊也不喝酒。


    再久遠一些,也沒有男子敢在她麵前喝酒,天道那老東西雖然喝酒,可他從來不會喝醉。


    竇炤隻不過是沉默無語了一瞬,衛漱的話又在繼續。


    “師妹果然是沒有心,我問你有沒有對師兄有半分心,你竟是猶豫了!”


    他的聲音低低的,顯然很是失落。


    從前師兄從來不和她說這些的,她也從來不往那方麵想過。


    “師妹心裏沒有我,可師兄的心裏卻滿滿的都是你啊!師兄的心那麽小,卻隻裝下了一個你。”


    衛漱的聲音還在繼續,隻是,聲音越來越低了。


    竇炤的臉紅了起來,不知該做什麽反應。


    師兄以前沒有說過,可如今卻忽然說了。


    林姝兒之前的話就在腦子裏回響著,竇炤依舊沉默著,隻是因為無措。


    衛漱自嘲地笑了一下:“可師妹心裏沒有我。”


    他又重複了一下這句話。


    竇炤咬了咬唇,她心裏自然是有師兄的,隻是,不是師兄所想的那種有他,至少,今天之前不是。


    至於今天之後,她……得好好想一想。


    衛漱說到這,忽然就抬起臉來,一把捧住了竇炤的臉,兩個人湊得很近,幾乎鼻尖抵著鼻尖的距離。


    “炤炤……”


    竇炤垂在腿邊的手握緊成了拳頭,她心跳有些快,忽然張了張嘴,紅著臉,十分不合時宜地問道:“師兄,你到底是誰?”


    衛漱有些微紅的眼睛抬起對上她的眼睛,他的眼尾也紅著,紅紅的,像是開得正豔麗的桃花。


    “炤炤不是說不在意師兄究竟是誰嗎?”


    竇炤深呼吸一口氣:“那師兄願意告訴我嗎?”


    她如此反複,實在不是身為龍女君的她的性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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