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正文完(晉江文學城獨家首發)


    黑成一片的樹林子裏, 傅荀打橫抱著林恩筱一步步的向前。


    初抱起來時輕,林恩筱也確實輕。抱著快走到折斷的樹樁處傅荀大病初愈的身子就有點承受不住, 手上的重量沉的讓他連腳步也快邁不開了。


    “再堅持一會兒,堅持一會兒我們就出去了,”他對林恩筱說話,但這話更像是在對自己說,懷裏的人從被他找到至此刻,還未說過一句清醒話。


    他不知道她燒的有多嚴重,額頭燙的嚇人,用電筒看了她, 眼睛也是紅的。他奮力的邁著步, 身體裏有一股軟, 像來自於骨縫之中,他憤怒, 與那股軟抗爭,與麻木了的手臂抗爭。他手指緊扣著林恩筱的手臂和腿,深一腳淺一腳決不停息的行走在爛樹枯葉鋪就的森林之路上。


    森林裏有被雪埋了的坑, 也有被樹葉掩映了的坎, 他幾次差點摔倒都用自己的肉.體硬抗下來。他均勻的邁著腳步, 突然鞋底一滑,身體便開始往前栽倒, 他手臂緊扣著懷裏的人,在將要滑到的瞬間側了身子,替昏睡的人當了肉墊。


    地上大概有斷了的樹枝, 抑或是帶棱角的石頭,隔著厚厚的羽絨服也像硌進了骨頭裏,疼的他這一路的疲累霎時便消失的無影無蹤。


    他仰躺在雪地上, 手裏還緊緊的抱著人,背上的痛楚直刺神經,他看著暗的模糊成一片的天空感激,感激他沒將人摔出去,他慶幸被硌著的人不是她,有雪花落在臉頰,很快被他炙熱的體溫融化。


    他掙起身來,將人好好的就地擱了。伸手摸她的頭,仍然滾燙的厲害。手指離開她滾燙的額頭,他幾步走開,到斷樹樁上做了記號再次回來,這次他將人背在了背脊之上,重新起程。


    他對背上的人說話,更像是自言自語,他叫她堅持住,別燒成了個傻子,那他下半輩子就得守著個傻丫頭過日子了。


    “你得好好的。”


    走出樹林,雖沒了枯葉爛葉絆腳,但雪地卻越發的濕滑了,難行程度成倍上升,傅荀走的如履薄冰,他在能走到的最快的極限上小心翼翼著,卻還是再次跌跤,負著重雙膝直直的朝著地麵脆去,這已經是第三次。他的雙臂返在腰側圈著背上人的腿,膝上的痛楚讓他手指攥到節指泛白。


    背上的人沒有因為跌跤而受牽連,不過這一大幅度的震蕩,還是震醒了睡在傅荀背上,軟塌塌不醒人事的林恩筱。


    她睜開眼睛,迷迷糊糊的看著視線裏一搖一晃的光束,那是傅荀手上電筒發出的光,它隨著他的步子在地上有規律的晃動。


    林恩筱嗅著臉枕著的人背上的味道,她知道是誰在背著她前行。


    “放我下來吧。”


    “醒了嗎?”


    “我可以自己走。”說話讓林恩筱嗓子癢起來,她開始咳嗽。


    傅荀在說話,讓她別動,也別說話,好好躺著,林恩筱壓製住喉嚨上的難受,也聽勸的閉了嘴巴。她眼睛向上看,雪花停了,天空黑洞洞的。她感覺不到冷,也感覺不到熱,感覺不到難受,其實她是感覺不到自己的身體了。


    有東西在放大,又有東西在縮小,奇形怪狀的幻想擠壓著她的神思。她像似脫離了身體,又垂下頭,她看見了雪地裏的兩個人,男人背著她,壓的腰也彎了,


    他為什麽會來這麽遠的地方。


    對,因為他說過,他愛她。


    愛一個人絕不會計算路程,也不會覺得辛苦,隻要那個人沒有表現出討厭她,她就樂樂嗬嗬的,遠遠的看著他。


    這是她追隨他的腳步。


    他呢,她不斷罵他,還攆他,說了好多好多極具重量的惡言。她狠心的丟掉他親手做的食物,丟掉他親手種的花。不管他花了多少心思,她通通不買賬。連他,她都可以不要,何況其它,他與它們被一視同仁的作出丟棄的處理。


    她對他沒有好氣,更沒有好臉,不論他做了多少,她知道他都默默做了什麽,她別扭的與某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力量作著抗爭。


    即便靈魂深處在猶豫在彷徨。


    他腰彎的她完全不用雙手扣著他,也不至於掉下他的背。


    他又滑了一下,但是她仍然穩穩的在他的背上。


    他在說話,他問她還好嗎,她在他背上點頭。發燒讓她思想單純,她不去思想這滑一下於他是發生了什麽。她隻穩穩的窩在他的背上,感覺很安心,很安全。他來了,她不怕黑了,不怕出不去了,不怕森林裏的那群野豬。


    他是什麽人,隻是往那裏一站也能嚇退惡狗的傅荀,大概就算這樹林子裏跑出什麽老虎黑熊他也能將它們嗬退。


    他身上的陽剛之氣可以震懾人,動物也是有眼力見的,什麽人惹不得,它們清楚,傅荀便惹不得。


    林恩筱臉頰發燙,思緒雜亂飄飛,如果有燈光,能看到她被燒的通紅的臉上漾出了笑意。


    *


    路虎寬大輪胎上的防滑鏈一路碾碎薄冰,沉穩前行。


    林恩筱時而呼冷,時而呼熱,傅荀將人抱在懷裏,手上握著一張用涼水浸了的毛巾,護著她的額頭,作物理降溫。


    “筱筱乖,再堅持一下,快到了。”


    林恩筱嘴巴裏咕咕噥噥的說著不成句子的糊話,傅荀握在林恩筱手臂上的手指輕輕摩挲那衣料之下細細的手臂。她會說什麽,她是不是在叫他走開,叫他放開她,她說看到他就難受,看不到他了,她才會開心。


    “好了,別說話,隻要你沒事,什麽都可以。” 什麽都可以,就算不想再見到他。他回答她的胡話。用臉頰蹭她細軟的頭發,她的頭枕在他的胸膛上,這不是她自願的,是他圈著無能自己的她。


    前排副駕駛,駱之辰將落在後視鏡中的視線收了。這個男人叫她筱筱,所以她不準他也那樣叫她。他駱之辰喜歡她林恩筱,根深蒂固;而她喜歡這個男人,亦是根深蒂固的。


    他們都太執著、太偏執,就算撞的頭破血流,也改不掉的執著與偏執。


    駱之辰看著車窗外飄著的雨絲,眼神呆滯,扭傷的腳在一點點腫起來,他全無感覺。他知道他已經徹底弄丟了她。


    山下,沒有雪花,隻有細細的雨絲不停息的落下。


    車去了鎮上一家正規的衛生院,林恩筱接受了最基礎的治療,又踏上路,在一個多小時後進了市區,進了最好的醫院,看了最權威的醫生,住上了最好的病房。


    傅荀坐在病床邊,腿在病床下直直的支著。他握著林恩筱放在被子邊沿溫涼的手,林恩筱燒退了,人昏睡著還未醒轉,病床上掛的藥水像時間的流動,一滴滴晶瑩剔透的落下,緩慢而有節奏。


    “您還是去休息一下吧,這兒我守著,”站在一旁的老何勸。


    “不用。”傅荀淡淡的說。


    “您的腿,”


    “別大驚小怪,出去吧。”傅荀手指揉著手中白嫩的小手。


    老何離開,傅荀將林恩筱的手挪進了被子貼著她自己的身體放了。他輕輕在床沿上躺了。枕著自己的手臂,眼睛看著睡的安穩的人。


    她臉上的紅色退去了,取而代之的是蒼白。燈光下,離的近,能看清她臉頰旁如嬰孩兒般細細的絨毛。她毛發都很細,眉毛幹幹淨淨的順勢生長,睫毛濃密纖長亦幹幹淨淨的,根根分明。


    他伸手撿開一縷落在她額側的頭發,她睫毛輕輕一顫後,又安安穩穩的了。


    林恩筱的感冒因在林子裏那一遭又加重,高燒加上受驚,這一覺她睡的很長,醒來已經是半夜。病房裏安安靜靜的,留著一盞夜燈,她看見手上的留置針頭,眉毛輕輕一皺,感受到了那一處的痛感。她抬眼,身旁,側睡著一個人。


    他身上穿著寬鬆的淺色衣褲睡在床沿,呼吸均勻。


    徹底糊塗前的記憶回籠,她知道自己經曆過了什麽才到了這一處,她記得他背著她在冰天雪地裏行走。


    從江城出發,她不辭而別,是因為不知如何麵對。


    她的一縷頭發從枕頭上垂在他的呼吸下,它隨著他呼吸的節奏在輕輕的晃動。林恩筱的目光在他臉上流轉。


    再熟悉不過的麵孔,他的臉在這樣的距離上她一寸寸的描摹過無數次。


    她眉間布上了些許愁色,她為什麽會對他發火,為什麽見著他就憤怒?因為她是忘了自己離開他的根本原因。


    不是因為他太壞,不是因為他待她不好,也不是因為他總是不在。她離開是因為認清了他們倆人矛盾中的本質,他們的本質發生了衝突,她認清了這一點,就放棄了。


    然而現在她竟將這一切都忘了,她總是忘掉最重要的這一條。


    他頻頻出現,惹的她就失去了理智,他頻頻道歉,她就真以為他們走到離婚,是因為他,都是因為他的不是,她將陳芝麻爛穀子的抱怨都發泄到他的身上。


    他的錯在哪?


    他最大的錯誤隻是他不那麽需要她!


    他錯在沒有生活,而她的生活裏隻有他。這便起了矛盾。


    他們都錯了,他不該沒有生活。而她,不該在生活裏隻有他。


    這才是他們生活中全部的衝突。


    她在愛他的時候從未學會愛自己,是她自己丟掉了一切權利與尊嚴,又怪他無視她的權利與尊嚴。


    他無大錯,她也不全對。


    他在學著愛她,她也學會了除了愛他以外的更多可能。


    她見識了那麽多的生活,那些更有意義卻與愛情絕不會發生衝突的生活。


    她在冥冥之中整理著這些結,這一刻大概是理清了罷。


    林恩筱從床上撐起身子來,將被子挪出了一半,蓋在他的身上。


    她躺下,與他麵對著麵,閉了眼睛。


    病床不太寬,卻正好容下兩個人。


    林恩筱對傅荀,還有愛,但不再是那種強烈、瘋狂、變態到可以不要自我的愛了。是平淡的,成熟的,沉穩的,是不必時時言說的。


    愛,相濡以沫,白頭偕老。


    而傅荀卻正好與林恩筱打了個顛倒。


    結婚初,他承認接受這個年輕女孩做為他的妻子。他未嚐過愛,也不需要什麽愛情,關係成了,他便願意與其相濡以沫,白頭偕老,僅此而已。


    而此時此刻,經受過一年多的相思折磨後,他強烈的想念,瘋狂的記掛,他對她,再不可能平靜以待。他從未經曆過愛情的心,像個初嚐愛情的愣頭青,他幼稚、莽撞,他想盡一切辦法,卻不知該如何才能討得對方的歡欣。


    他從保持著體麵淺淺的接近她,到放棄尊嚴乞求她的憐憫,再到理智全無,跪到她腳邊。他追著她的腳步早已沒有任何保留,無任何理智可言。他目的明確,他隻要她,他恨不得時時將愛掛在嘴邊,他想要她知道他的心,那裏裝著什麽,不可或缺的是什麽,絕不能少的是什麽。


    他當初看中的,不惜一切追求的,在他眼中變的暗淡無光,如果可以,他隻想要拿出這一切將這個人再換回來。


    她站在桌邊,勸他先吃飯,不然飯菜會涼。從把廚房弄的一塌糊塗,到製作出營養師配出的早餐,廚房越來越幹淨,她勸他吃水果,勸他好好吃早餐,這是她的相濡以沫。所有人都在找他要答案,找他要交代,找他要成績,他可以收獲的溫暖僅來自於她。


    而隻因為那溫暖來的實在太便宜,便宜到他下意識中將她排到了一切目標之後,而到頭來一切都拿到了,他再回頭,才明白自己失去了什麽。


    他像個總算登上寶座的國王,他擁有了一切權力與財富,他站在至高點,他抱著不盡的金銀財寶,卻滿目蒼涼,他蒼老的像要隨時斃命。


    他現在抓住每一個過往的行人,隻想要討得一個讓時間倒退的法子,他就願意將原來畢生所求的寶座雙手奉送。


    *


    清晨林恩筱已經不再發燒,體溫至多也隻是在低燒的範圍內周旋。


    燒退了人就清醒如常,低燒來了也就是頭痛四肢發軟。她咳嗽,但不再咳的撕心裂肺。


    林恩筱坐在床頭,精神好轉,駱之辰坐在病床邊的椅子上,病房裏隻有他們倆人。


    駱之辰朝林恩筱手裏塞了一顆巧克力,林恩筱詫異的抬眼看他,駱之辰對她彎唇一笑,“我知道感冒不能吃,但是隻要你喜歡我就給你。”


    駱之辰收回自己的手,放在身前,垂了一下眼,又鄭重的抬起,看著林恩筱,“你喜歡你開心這個最重要,就算它於你不一定是好的。”駱之辰說著巧克力,但林恩筱莫名就知道他另有所指。


    “駱之辰……”林恩筱要說什麽,駱之辰打斷,“還有一件事通知你,咱們的嚐試關係就此結束。還有工作的事我也會盡快了結,攝像這種事玩玩就好,要做成工作就太無聊了。我坦白吧,本來就是衝著你去的,已經陪你待的夠久了,而且我現在已經在你身上看到了很多以前沒有看清的事實,你脾氣壞、你挑食、你太臭講究,身體也不好,也沒我原來以為的那麽聰明,沒人照顧還會走丟,竟然有這麽多的缺點,而且最重要的還有一點,我絕對接受不了你身後會永遠跟著個隱患,威脅我們的關係。”


    駱之辰說完彎唇笑了一下,“看吧,我說過的,也許你並不那麽適合我。”林恩筱一直沒說話,駱之辰也不讓她說話,自己胡亂的說了一通便起身告辭。


    “你腳怎麽啦?”林恩筱問打算離開病房的人。


    駱之辰擺出一副詫異的表情垂臉看了一下腳上,他鞋子略略翹了翹,“新買的鞋子,不合腳。這個地方還是太落後,想買雙好一點的鞋子也沒有,不能久待,你好了也趕快回去。”駱之辰扭傷的腳還腫著,他極力掩飾,卻還是不能正常邁步。


    不想林恩筱有任何的負擔,駱之辰在病房裏編著鞋不合腳的謊言。病房外傅荀在走廊裏來回踱步,他膝蓋有傷,剛去換了藥,回來就被人見縫插針了。


    老何端正的坐在走廊的長椅上。


    他讓這個小心眼兒的男人進去,他說他不是那種動不動就吃醋的沒品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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