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什麽話?我忘了。我看見大師兄太高興。”


    卓俊仿佛邀功,卻見澤城雪眸子越來越森寒,望著他,仿佛將他裹挾在無盡的風雪裏。


    “卓俊,你太放肆了!”


    “啊?”


    忘言和江海向來也少有自己的立場,不是被這個帶偏節奏,就是被那個帶偏節奏,此時聽見澤城雪倏然發怒,兩人連忙閉嘴站好,一句話也不說了。


    “大師兄,我又怎麽了?”


    “天劍門乃清淨之地,你滿嘴胡言亂語,你不知羞恥為何物麽?”澤城雪言語之間,全無往日的柔軟。


    他的眼裏也有痛惜和自責之色:“是我這三百年對你不聞不問,放任你頑劣至此了麽?光天化日之下,你麵無他色地講述這些對他人的侮辱之詞……你到底怎麽了?!”


    “大師兄……”卓俊終於閉了嘴,一時間立在原地,隻望著澤城雪眼中的痛色,他有些慌亂無措,“大師兄我……”


    “還有你們。”澤城雪掃過其他眾人:“卓俊不懂事,你們作為長輩,竟也不加阻止糾正,竟容忍他如此白日宣淫……”


    “我們錯了……”


    江海和忘言紛紛認錯。


    風無涯歎了口氣,是卓俊壞事,本來高高興興的場麵。


    上一次風無涯語重心長地勸道卓俊不要打符水雲的主意時,風無涯已經提醒過卓俊一次,他說的清清楚楚,可是卓俊想必根本沒有用心去聽,他轉眼就忘了。


    “大師兄,也是我不對……”風無涯也認錯道,“其實我們並非當真想要那女子做點什麽,隻不過大家都很關心你,想要他們安心,哄哄他們罷了。但這自欺欺人,又欺/辱了他人的行為,的確也是錯了。風無涯甘願受罰,請大師兄責罰。”


    澤城雪望了風無涯一眼,眸中卻並無責怪之色:“此事,以後再也不需提起,那女子,現下仍然天劍門?”


    “是……”


    卓俊的神色有些委屈:“不說就不說……”


    他心裏又將符水雲罵了一遍,在澤城雪麵前卻隻能乖順地道:“反正剛才那些話也是符水雲當初,從你洞府出來的時候,她那樣說的……”


    澤城雪眸子冰冷地注視著卓俊,卓俊又咽了口水,收斂了抱怨,連身姿也站的板正了一些,“她還在天劍門不說,現在就在咱們峰的弟子境。”


    澤城雪回想起當初的情景,唇角不禁露出一絲莞爾之色。


    原是那小丫頭借著他的身份玉牌,假傳口諭,欺上瞞下……


    端的是膽大包天。


    但澤城雪並沒有在眾人麵前拆穿她,隻是問道:“她在哪個組?”


    “哪個組來著……”卓俊抓著腦袋,“我,我倒是時時去看望她,關懷她,就是望了她是哪個組……”


    風無涯淡淡瞥了他一眼,的確關懷人家,連人家的房子都給拆了。


    “第五十一組。”


    澤城雪微微點頭,見眾人還是眼巴巴地圍著自己,他有些無奈,“我既然出關,短時間不會再次閉關,你們該做什麽,都做什麽去吧……過會兒,我還要一個一個單獨找你們聊一聊,考考你們的修行。”


    眾人應著好,卻還沒有挪挪腳的意思。


    澤城雪道:“過幾天,峰內的一些事情,我安排好以後還是要交給風無涯打理。你們都乖乖的聽話,讓風無涯省一點心。”


    “你過幾天要去哪兒?”卓俊急切地問道。


    卓俊此問,澤城雪亦是迷茫。


    他並未立刻答話,而是緩緩踱步,朝著幽篁居內走去。


    幽篁居門外的禁製已經被撤了,可是望著那一望不見底的洞府,他心裏仍然有些發怵。


    一朝走出,他竟然仿佛不敢再踏入。


    可是他還是想進去看看,這一刻他甚至有些恍惚地想,如果……


    如果那些東西也已經像禁製一樣被撤下,他是不是就可以求一絲心安,不再害怕。


    可是當他踏入洞府裏,憧憧的燈影下,滿地薔薇猶在花枝招展,那嬌妍的花瓣,仿佛在嘲笑他愛做夢的情懷。


    他不禁歎了口氣。


    淡淡地道,“出外尋一尋機緣吧。”


    在眾人的跟隨下,又緩緩離開洞府。他抬手,指尖輕輕劃過牆上的薔薇。


    “大師兄,你的手指……怎麽流血了?”卓俊走上來,想要捧住澤城雪的手,卻被他先一步放下了手,卓俊撲了個空。


    風無涯的眸子亦是一縮。


    “無礙,有些薔薇有刺,不小心,就碰到了。”


    出外機緣總是能尋到,在峰內,澤城雪真的已經無法繼續麵對幽篁居了。


    竹林幽幽,仍是他的最愛。


    可他最愛的地方,有他最怕的夢魘。


    一時間,他心內忽然想起那首古人的詩來:


    獨坐幽篁裏,彈琴複長嘯。


    深林人不知,明月來相照。


    深林人不知,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有些東西即便能原諒,可正如碎裂的鏡痕,就是再將之放在一起,那一道裂痕,卻已是回不去的鴻溝了。


    “師尊呢?”澤城雪問。


    所有人都答不知道,說是鈍劍道人向來鴻跡縹緲。


    隻有風無涯悄悄地對澤城雪指了指九霄峰的方向。


    澤城雪點了點頭,“那個女孩……”


    “你是說符水雲麽?”江海站了許久,一直都沒有跟上跟澤城雪說幾句話,此時又聽澤城雪扯到那個女孩,連忙插話道,卻是說了一句廢話。


    “嗯。”澤城雪的話被江海打斷,卻並沒有生氣,他柔聲應道,“她在五十一組……我去看看,三百年未出,我連弟子境的分區,都不太能記住了……”


    “大師兄,我陪你去!”卓俊有些焦急,他剛才在澤城雪麵前大肆宣揚自己對符水雲的關懷和貼心,若是等澤城雪去見了符水雲,知道他剛才都是在放/屁……


    卓俊根本想都沒法想那樣的情景,他不能給符水雲那樣的機會!


    “不必。”澤城雪淡淡地打量了卓俊一眼,畢竟是他的師兄,卓俊的一個舉手投足,一個眼神,其實都逃不過澤城雪的視線。


    有些東西,澤城雪隻是不想說開。他做人做事,向來喜歡給別人留有餘地。


    “你老老實實去修行吧,該做什麽,就做什麽。三百年的時光而已,我又不是失憶了。”


    風無涯望著卓俊臉上變色龍一樣變來變去的神情,忍不住一陣莞爾。


    卓俊終是攔不住澤城雪,隻能眼睜睜看著他光風霽月的背影,朝著弟子境而去。


    第86章 赤誠·二十


    這一日, 下了課之後,符水雲和蕭丞各自用半個時辰交了布道者安排的作業,之後就和陸秋一起去往野獵崖做任務榜上的任務, 於小然也主動跟了上去。


    符水雲做任務從來不收集靈植, 她隻打野獸收集內丹, 從一開始灰榜的三翅蛛, 打到白榜的叢林豹,綠榜的虎麵猴, 現在,她打算開始打藍榜的二階貪狼。


    在野獵崖,妖獸但凡上了品階,都是需要最少七個人團隊作戰才能拿下的,二階貪狼獸屬於藍榜之中最高難度精英級別, 獎勵自然豐厚——每個人獎勵一百五十個下品靈石,和十點宗門貢獻值。


    築基圓滿以下的七人團隊至少要不眠不休打上一整夜, 且中途的團戰配合都不出錯,一場下來,靈力耗損嚴重,且弟子也多會受點輕重不一的傷。


    每一等級的榜單, 都有三六九等的難易度, 符水雲第一次接取藍榜,竟挑了最難的精英級。


    於小然本是害怕獨自任務遇上秦姬,受她擺置,所以跟著符水雲求抱大腿, 可是見符水雲揭了藍榜, 嚇得腿軟,“水雲, 我們……我們還是繼續接綠榜吧?”


    她蹭過符水雲幾次綠榜任務,綠榜的獎勵也不錯,符水雲打得也很快啊……


    符水雲搖頭,“當進步時,須進步。”


    於小然喉嚨動了動,她小心翼翼看了蕭丞一眼,見蕭丞筆直立在符水雲身後,仿佛符水雲的影子一般。


    蕭丞隻回望了她一眼,就嚇得她趕緊轉過臉去搭訕陸秋,自從符水雲身邊的人漸漸多起來,於小然自覺自己不複往日般“受寵”之後,對陸秋就也客氣了一點,“陸秋,你不勸勸麽?七人築基團隊做的任務,瞧瞧我們都什麽境界。”


    陸秋道:“我相信符水雲不會做沒有把握之事。”


    於小然想伸手去搖符水雲的袖子,被蕭丞揮手格開。


    他身姿挺拔地站在那裏,居高臨下,分明還是個少年,但強烈的壓迫感卻讓於小然退縮,蕭丞冷冷地道:“不喜歡,你可以走。”


    周圍有路過的女修,紛紛側目偷看,當初她們花癡過的對象,傳說去了太虛峰做符水雲的護花使者,現在看來此言不虛,一眾女修心下不免失落。


    於小然還是老老實實跟了上去,她心中無限委屈,她不知道為什麽,原本好好的秦姬會判若兩人,而原本隻屬於她的錦鯉師妹符水雲,現在身邊有越來越多的人。


    她似乎也和自己不親了……


    早知道修仙之路,如此叵測艱難,還不如繼續在故鄉做她的凡域郡主!她從懷裏掏出一張手帕,偷偷地看了幾眼,委屈的淚水在眼眶打了個轉,隻能在心裏道:“太子哥哥,我們還會見麵麽……我在此無親無故,真的好想你啊……”


    然而事實證明陸秋的話是對的,符水雲不做沒有把握的事情,她揭了藍榜,終於順利地達成了任務。


    隻用了三個時辰!


    七個築基初期的小團隊要打上一夜的任務,符水雲作為這四人築基練氣混搭的主力攻擊和指揮,竟然隻用了三個時辰!


    而且,除了蕭丞的肩膀被貪狼獸的獠牙劃到,全隊人都隻是受了些皮肉之傷!符水雲精於詐術和誘殺,以及陣法的輔助,對應的野獸智力越高,戰局越精彩!


    於小然捧著獎勵的時候,笑得合不攏嘴,全然忘了來時發愁的樣子,於小然來修行時帶了些靈石,還沒怎麽花,她也不懂理財,獎勵的靈石她倒不太稀罕,她稀罕的是可以兌換寶貝和試煉塔進入資格的宗門貢獻值!


    這東西最是難得。


    交了這個任務,直接又到了深夜,陸秋同眾人拜別回君子峰,符水雲和蕭丞回太虛峰,於小然在身後屁顛屁顛跟著。


    這次任務,大家消耗的靈力太多,符水雲並不想用自己的靈力去開啟桃花樹的小型傳送陣,那陣法雖然輕巧方便,但消耗的靈力是宗門傳送陣的十幾倍。


    因此,她選擇走路回峰,月下緩行,於行走之間,練習動息吐納,也是修行。真正將道不離須臾,行走坐臥長在修習到極致。


    夜色深沉,走下太虛峰弟子境傳送陣的時候,符水雲隻見蕭丞的嘴唇越來越白。


    她忽然站住,道:“蕭丞。”


    “姐姐。”蕭丞低眸望住符水雲,唇角是淺淺的笑意。


    “給我看看你的傷。”符水雲向前一湊。


    蕭丞眸色一凝,不動聲色地側了側身子,避過符水雲的視線:“傷很輕,無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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