隱月悠站在門外朝小水蛇一笑,“一盞茶的時間,我就關門了。”


    程靜望著隱月悠的背影走入門中,天真卻迷茫的眨著眼,那時的它未懂隱月悠的話中含義,隻是單純的在想,我要跟上他,跟著他有好吃的。


    一盞茶的時間內,小蛇程靜雖然還沒明白怎麽回事,但還是屁顛屁顛的跟了進去,時間過後,門真的關了。而那道法門,關了之後,在外麵連一絲痕跡都看不到了,從外麵看,那隻是一個普通的岩壁。


    或許從程靜選擇走進“蒼梧洞天”起,才是她和隱月悠師徒緣分的開始。


    隻是現在這“蒼梧洞天”仍在,可師叔,早已突破大乘問道上界了。


    程靜禦扇而下,輕撫著石壁,她雖然也已離開太久,但開門的法印她是不會忘記的。


    她將月弦扇收起,環顧四周,很安靜,這裏還如當初一般清寂,她放下心來,緩緩的打開石門。


    這石門一開,她便驚呆了!


    因為原本該靜謐的隻有鳥兒嬉戲,蛐蛐低鳴的幽幽境地,竟然有孩童齊聲讀書的聲音傳來?


    程靜的第一反應是……


    朱紅?!


    朱紅也回來了?還見鬼的在這兒開設了學堂?!


    這“蒼梧洞天”除了自己和師叔,也隻有朱紅能開啟了,然而師叔在上界,那麽此人一定是朱紅沒錯!


    想到這兒,程靜雙手微顫,她心想,若是朱紅的話,別說學堂,在這兒開個麵館,我都不會生氣。


    可是當她急切的用神識去搜索到那聲音的來處,方才的欣喜一瞬間便被狠狠的摁熄。


    她所見到的,沒有朱紅,竟然都是一些十三四歲的小修士,他們年紀小,修為也淺薄,但周身已渾然而成一股淡薄的正氣法氛,看穿著和手上的法劍,應是西北雪山上的獵煞劍宗——太虛門。


    太虛門一向同魔修妖修為敵,所修功法更是以斬殺魔煞來獲取修為,強化他們的天罡正氣!可謂魔修的天敵,斷不會是朱紅的朋友。


    太虛門在琅華大陸的極北之地,而“蒼梧洞天”在琅華之南,相隔遼遠,這些太虛門的小弟子,左右不過築基期,是如何跨過迢迢的山川湖海闖進來的?他們如何能夠開啟法門?


    程靜飛步而去,那些小修士仍在讀書,仔細一聽,竟然都是從前程靜小時候讀過的典籍,他們一定亂動了她的東西。


    “好可愛的小朋友,你們是誰帶來的。”程靜走上前去,故作友好。雖明知不太可能,但還是很期望能夠得到朱紅這個名字作為答案。


    那群小修士正津津有味的誦讀,完全沒有察覺到有人靠近,直到程靜手扶門框,踩著門檻,一臉怪怪的笑容看著他們。


    眾人一下子安靜了下來,但他們看到來人也隻是一個十六七歲左右的少女,態度便戲謔起來,七嘴八舌道:


    “哪兒來的小姐姐!沒看到我們正在學習麽!”


    “她是怎麽進來的?”


    “她的表情好傻哦!她周身好像有黑氣耶?”


    “沒錯,她周身黑氣環繞,照師叔教我們的,她定是魔修!”


    “對!我們身為劍修,見到魔修定要首當其衝,伏魔劍下!”


    “她在皺眉……”


    “噓,別亂說話,師叔也說我們不要惹是生非……”


    程靜見這群小朋友敬酒不吃,上前一步,將雙手往後一負,垂眸望著坐在蒲團上像主人一樣的眾人,冷然問道:“是誰帶你們來的?”


    程靜給了他們幾秒的時間,然而沒有人理會她的問話,一個都沒。她右手一揚,“嗖”的將一個最近的小修士隔空擒在手上,捏住他的脖子道:“說!”


    這些小修士們不但沒有被程靜唬住,反而紛紛抄起劍,朝著程靜怒劈而來,口中還念道著:“妖孽惡徒!放開他!”


    程靜望著手上小修士那慘白哀求的臉,哂然一笑。現下她程困淺灘,不想讓事情的發展不可收拾。她一揮手,小修士被他甩到人群,還壓的眾人們打了個屁墩,她道:“不想被揍就老實一點。”


    程靜手上祭出月弦扇,她以扇為刃,遊動身形,朝眾人劈去,她看準了,總共十一個人,圍在她的前方,呈孔雀開屏狀,她不運用法力,單是憑身法移形換影,就能將他們嚇的哇哇叫。


    可她剛劃出一步,扇刃便彈在了一堵氣牆之上,若不是她反映快,適時收招,定被這一彈之下的威力傷到自己。


    程靜心道,正主來了。


    一回頭果然看到一個成年的道長。他整個人所煥發出的精神氣,似乎同周圍空氣合二為一,他站在那兒,自有一種渾然天成的氣質,清新如一棵樹、一株草,樸而不華,卻難讓人忽視。


    第172章 往事·第三


    程靜一望便知道他剛步入元嬰期。因為他所呈現出的氣質, 正是元嬰期“三花聚頂”的返樸之相。此相隻是仙道修士的專屬,諸如此類的法相,魔修全無。


    程靜見來者不好欺負, 打起來恐怕要動用元神之力, 剛奪一新舍, 她才不會這樣去損毀呢……程靜不想打起來, 但難道她就願意將自己的家拱手讓人?


    那些小修士見了這道長,都委屈的朝他告程靜的狀, 道長示意他們先退下,於是小修士們便努著嘴退開,其中有幾個離開的時候竟然朝程靜吐口水,被程靜揮手彈給他們自己。


    “這位小友……你為何能進此地?”


    那道長低頭溫和問道,見是個小魔修, 未免傷他,他特地收斂了周身劍意。


    程靜被道長純良的目光一望, 立刻睜大眼睛故作稚嫩反問道:“你們又為什麽能進此地?”


    她看上去十六七歲相貌,明眸皓齒,眨眼睛的時候睫毛一扇一扇,很是無辜。


    “因為機緣。”道長回答道。


    程靜察言觀色, 見他笑容明朗, 低眉看著自己,一臉的人畜無害,就像看他自己那群弟子般,程靜便試探道:“我聽人說, 北方雪域的太虛門, 向來以清正作為門訓。”她低頭看了看道長手上的劍,“而太虛門徒, 不論身份尊卑,都要在劍穗上編上霜花,以時刻警示自己,要道心清明不染,處事坦蕩無瑕。不知此言可虛?”


    道長誇讚道:“小友年少俊傑,視野廣博,竟知我太虛門訓,我太虛門浩然坦蕩,小友所言不虛。”


    “可你們現在……”程靜清咳一聲:“卻在做有悖門風的事情,你們強占了別人洞府。”


    “這福地洞天,本為天地所造化,被發現者所用一二,應是緣分,為何卻成了強占?我來時,此地並無主人。修真界人非物易,鬥轉星移,隻有天地恒在,當時我發現此地,這兒已無人跡了,少說幾百年沒人來過,私以為,或許是早脫紅塵的前輩們留下來的。”


    程靜忽閃著眼睛,腆著臉道:“道長叔叔,你可不要欺我年幼哦!我曾經和師叔外出,到了一個山腳下,好巧不巧下了大暴雨,師叔怕淋壞了我,就去我們身後的一座農戶敲門,他敲了半晌沒有人應,我說,師叔反正沒人應,或許主人不在,我們進去好了,反正過會兒就走!我師叔卻說……”


    “你師叔他說什麽?”


    程靜鼻頭發出了一聲稚嫩的低哼,“我師叔說呀,破門而入,非君子之為!”


    “……”道長一瞬間啞然。


    過了片刻,卻忽然反問,“難道說,此處福地洞天,是小友的?”


    程靜自然不願和他們晾出自己的底細,但不表示一下也不能服人,便道:“當然!這是我師叔修煉的地方,隻是,他很久都沒來了。”


    一個小孩子的話,道長卻半信半疑,“若此話不假,你師叔可謂福澤深厚啊,這可是無可衡量的機緣。”


    程靜探索著道長臉上神情,心道此人若非缺心眼,便是有大仁之人,欺負起來更加得心應手了,“我師叔就要回來了呢,我先替他回來打掃噠,大叔,要是讓我師叔看到你們……”


    道長笑道,“若這兒當真是你師叔的地方,我們自然不便叨擾了。”


    他望著程靜水汪汪的眼睛,還是有些不信,他很自然的將手搭在程靜肩上,像平日對待自己徒弟一般,他靠的太近,渾然天成的浩然劍氣,像風一樣。


    程靜用手指卷了卷垂在肩側的頭發:“大叔,你看到小樓後麵的蓮池沒?”


    “看的到。”


    “那蓮花無風自擺,連散發的幽香都是帶著暖風的,在夜間更是猶如明燈,爭相璀璨,乍看之下仿佛九品仙植,但倘若走近折來,卻發現此異象隻在水上,離水則猶如凡物,根本連一品仙植都不算,我說的對麽。”


    道長臉上表情有些微妙,他在此地待的時間不短,這些異象自然知曉的。


    “那麽,以大叔的閱曆,可在別處見過這樣的異象麽?”


    程靜一副成竹在胸的樣子,倒讓道長有一些震撼。


    這小女孩乍一出現還未走近蓮池,便知曉蓮池異象,那是他當初觀察了許久才弄清楚的。當時他以為見到了九品仙植,一向沉穩的他拿劍的手都有些發抖,琅華界最好的仙植師,種出的頂級仙植寒煙雪,也不過七品,且從幼苗培養到開花入藥,需要最少三百年才能種出些許。


    當他看到滿池接天連葉的九品仙植,迫不及待的去采了一株,拿到手上卻變成凡物,不但失了光彩,竟連一點靈氣都沒有。


    滿心疑惑,細細研究下,竟發現了比看到九品仙植更為讓人興奮的事,那就是滋養著滿池凡物蓮花的池水,是古老的傳說中,上億年前消失的佛國聖水,善法甘霖!


    現在的琅華界根本沒有幾個人還知道善法甘霖。


    他在心裏將小女孩是此地主人信了個大半,麵上卻不動聲色:“未在他處見此異象呢。”


    “大叔在別處自然見不到的,因為滋養蓮池的不是凡水,是善法甘霖。”程靜淡淡笑道。


    修真界奇事屢見不鮮,小女孩也有小女孩的妙法奇遇,不能以其年幼便小覷於她。道長心裏這樣想,可還是忍不住好奇,想要放出神識去探她的底細。


    程靜察言觀色,她微不可查的揚了揚唇角,心想,這牛鼻子莫不是想要偷窺她的修為?她審視道長臉上變幻莫測的神色,心下得意,由於載體原因她難用元神之力,但別人闖進她的識海就不一樣了,她做著打算,若他神識襲來,她定給他好看!她的神識對元嬰造成的壓製,會猶如海嘯。趁機給他點顏色看看,好讓他深信不疑。


    但此女乃是魔修,被他的正氣入侵,若她修為高則矣,修為太低或許會被他誤傷,他思及此處,打消了心念。


    程靜見他神色緩和下來,心下竟有點失望,本想借機虛晃一下聲勢呢,不想這道長竟然不看她了……


    “敢問尊師是何方神聖?”道長對她的師叔起了強烈的好奇。


    “我可以告訴你我師叔是誰,但是你要先告訴我你們是怎麽進來的。”程靜討價還價。


    道長笑了笑,從腰間拿下一枚玉佩道:“不瞞小友,在下的玉佩有司南功能,我們宗門丹藥師需要用到一種水,掬在手上,如月光,遇火比火更炙熱,遇冰比冰更寒涼。”


    道長撫摸著玉佩:“本來跟著玉佩的指引已經找到,可是在路過此地之時,我的玉佩卻有了異動,我禦劍下來,找遍了祝融山,在這找到了一個陣法……”


    “然後呢?”


    “既然是玉佩指引,我就想破解一下,我左右都破不開,就在打算離開時,玉佩發出了奇怪光芒,不受我控製的飛進那麵石壁……”道長握著玉佩呈在程靜麵前:“你看,玉佩都裂了……”


    程靜有點生氣:“你別欺我年紀小就騙我,我師叔可不像我這樣好糊弄,這話你等他回來給他解釋看看,我便告訴你,我師叔修為早已突破大乘,區區一個玉佩就想破開他的陣法?嗬!”


    道長摸了摸鼻子:“我沒騙你,是玉佩帶我來,還強行破開陣法,難道你進來之時,沒察覺陣法已然鬆動,神威大為削弱了?”


    程靜一陣恍惚,她還以為是時間太久,連此界陣法都減弱了……


    畢竟這門禁之陣,是在她水蛇時期剛拜師那會兒,隱月悠閉關時候設下的。


    恍如隔世。


    不曾想,竟還有法寶能夠破開此陣。


    “你能給我看看你的玉佩麽?”程靜眨著眼睛問道。


    道長將玉佩遞給了她:“家師傳給我的,樣子灰蒙蒙不起眼,厲害著呢,最擅搜集各種寶物了,也能夠作為方向指南,能結陣破陣,可惜因為破開尊師的的陣法,差點碎了,我回了宗門還要找煉器師修補一下。”


    程靜在手上掂了掂,捉摸不透,沒看出什麽特別,怎麽就能破開師叔的陣法呢?


    見道長也說不出個所以然,程靜便不追問。


    見程靜不說話,道長問道:“那敢問尊師……”


    “我師叔他叫隱月悠。這是我對他唯一的認知。如果我說,他除了教養了我之外,關乎他自身的來曆我僅知名姓,你信是不信?”


    道長愣了愣,隱月悠?


    沒聽說過。


    但他擁有這樣得天獨厚的福地,絕不可能是無名之輩,莫非,是哪個家族的大能,在這兒隱姓埋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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