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麗更願相信自己的一雙手。


    明玉與同事一起持烤肉,眾人都無興趣吃喝,一致握著酒杯討論大家應該何去何從。但都不知道路究竟會通向何方,大概隻有閻羅王才能知道蒙總究竟會死會活。眾人心裏都想到很多,但嘴裏隻能片言隻語,說聲盡本分安良心,需對得起蒙總多年栽培。


    大家醉翁之意不在酒,吃得沒滋沒味的,沒一個小時便散夥,各自駕車離開。明玉才開出一些些路,便接到柳青電話,“蘇,我沒吃飽,你介紹個地方給我。我們見麵聊聊,我心裏很多想法。”


    “大嫂在家等著我,我得盡快回家,你什麽事電話裏說也行。”


    柳青奇道:“你什麽時候開始身邊咕嚕咕嚕亂冒親戚?咦,難道你現在開始吃香了?我跟你說實話,今天會議結果可想而知,也可以推斷大家圍著又吵成一團,沒人會得丟下發財機會到醫院探望老蒙。我想過去看看老蒙,人少,有空子可鑽。你給我打掩護。”


    明玉一聽立馬道:“行,醫院匯合。你不早說。”


    “我飯桌說了,一幫人還不都跟著去。停車場就拉上你也不好,別讓人以為我們兩個還在搞小團體外的小團體。等下碰到男醫生就由你出麵灌迷湯,遇到女醫生和護士,我來。但願都是女性,我不放心你的魅力。你隨身帶著香水沒有?先噴一點吊吊魅力。”


    “你奶奶的。”明玉破口而罵,雖然心中不得不承認,麵對女性時候,柳青的魅力永遠是無遠弗界。她自己都開始求菩薩保佑,今晚醫院值班的都是女性了。


    柳青聽到終於把明玉激怒,在電話那頭哈哈大笑。明玉知道柳青此時心中說不出的得意,他常這樣,以挑逗明玉生氣為攻堅目標,大多數時候不成功,但偶爾在明玉不提防時候總有得手的機會。


    柳青先到的醫院,看到明玉車來,他笑嘻嘻地指揮倒車,動作瀟灑漂亮,無可挑剔。但等到明玉下車,柳青卻道:“你稍後我一分鍾再到,我先上去偵察一番。”


    明玉一笑退後,沒女伴的男性對女孩們而言更有吸引力。明玉看著柳青先上去,但還是忍不住出言提醒:“大兄弟,頭發亂了。”


    柳青扭手扭腳擺個pose,“大妹子,這叫個性,切。”說完幹脆又一抓頭發,大步流星進去了。


    明玉在後麵嘻嘻哈哈的,這幾天的緊張擔憂一笑無蹤,這個活寶。她微笑著也準備跟上,不想手機響起,顯示號碼是她家裏電話,大嫂打來。她忙接起,道:“大嫂,我今天會晚點回來。”


    吳非道:“剛才寶寶睡了,我有時間給明成電話,跟他商量明天把你們父母家清空的事。明成好大脾氣,說大家既不相信他又要他辦事,但他還是問了該把家具放哪裏。我把你的車庫位置告訴他了,他明天會安排。”


    明玉心說明成肯定因為朱麗的事在家暴跳如雷了,但是奇怪,不信任從何而來?她當眾讓朱麗回避壞其好事,與信不信任明成沒什麽必然聯係。但她也不欲將此事說給吳非,兩人還沒熟悉到那種程度,她隻是笑道:“大嫂聽了當耳邊風,別管他,隻要他明天指揮搬家公司搬家就行。今天一天跑下來你也累了,早點休息,別等我。我可能會回來很晚。”


    吳非想了想,道:“好,那我就不等你。其實這不是主要的,主要的是我今天下午看了幾家二手房,終於明白買二手房是個長期工程,不可能兩三天之內可以被我完成。所以我想半途而廢回上海了。很對不起,我做事雷聲大雨點小,有始無終。”


    明玉笑道:“大嫂說什麽話,你大熱天抱著寶寶為蘇家的事奔波,我們感謝都來不及。明天你什麽時候走?我讓司機直接送你回上海,你一個人上車下車太不方便。搬家的事你別操心了,車庫鑰匙我會留在保安室。”


    吳非猶豫了下,道:“謝謝你,明玉,你總是那麽幫我。不過我準備明天下午回去,我有點不放心明成,得看著他搬好房子才走。明哲跟我說,中午時候明成想打你們父親賣房款的主意,說是他們公司集資投資一個工廠,被明哲與你們父親拒絕了,他心裏可能有抵觸情緒。”


    明玉聞言大驚,差點合不攏嘴,原來明成的怨氣來源不止一處啊。“他又打爸活命錢的主意?他臉皮夠厚啊。大嫂,他不是你的責任,你把他的聯絡電話留給中介,他不搬好房子是他的事,與你無關。”


    吳非無奈地微笑道:“這不是工作中可以推卸責任,明成不搬好,有些有紀念意義的東西被中介扔了,你大哥會發瘋。明天我還是盯著的好。晚點回上海也好,你別叫司機送了,我自己回去,讓明哲下班去車站接我。”


    明玉這才想到,父母家還有值得留作紀念的東西,她對那一室一廳,一點留戀之心都沒有。她有點不好意思地笑道:“大嫂你自己決定,不過車子盡管用,不用客氣。”


    說話間,明玉已經上了蒙總病房所在樓層,所幸,這個時候整幢大樓還沒關門謝客。看到柳青正在走廊與一個護士聊得熱絡,大放其電,明玉就不走過去打擾,等柳青套取情報後過來匯報。


    明成卻在下床接了吳非的電話後回來,看到臥室門緊閉,他用大力用巧勁都打不開,花言巧語也騙不開,裏麵好不容易才傳出朱麗的聲音,讓他去客房與他父親作伴。明成越想越生氣,拍著門大聲問裏麵的朱麗:“你鬧夠沒有?我問你究竟在明玉那裏受了什麽氣?有話直說,別總是借題發揮。”朱麗在裏麵回一句:“你們兄妹兩個沒一個會想到別人。”然後朱麗就打開電視不說話了,透過臥室門傳到明成耳朵裏的都是廣告的大呼小叫。


    明成氣極,對著門板掄胳膊掄腿揮舞一通,不肯再卑言屈膝要求進門,轉身就去客房。但才打開門,伴隨著老爸恐慌眼神的是室內悶久了後說不出的一股臭味。明成抽動了一下鼻子,便厭惡地關門離開。裏麵的人裏麵的味道,他都忍受不了。他回到客廳坐在沙發上發呆,想來想去,最後的矛頭對準朱麗拋岀門來的那句話,什麽叫你們兄妹兩個沒一個會想到別人?他還不夠事事以朱麗為重?他對朱麗夠好。當然,朱麗常撒嬌說他這兒不夠那兒不夠。以前他這兒不夠那兒不夠時候朱麗都沒今天這樣發飆,她今天回來時候已經眼睛哭成桃子,說明她在明玉那兒受了很大氣。原來他今天又是被迫簽字又是被拒門外,吃了那麽多苦頭,明玉才是罪魁禍首,朱麗不氣他氣誰?當然嫁禍給他這個當哥哥的。


    明成心中積鬱的火氣終於找到歸宿,急忙找到明玉的手機號碼,速戰速決


    十八


    明玉在走廊上等了會兒,終於見柳青放電結束,放一個護士脫離他的魔爪,她才走過去。手機響時,見是明成家號碼,便掐了。明成找她還能有什麽事,吵架唄,她現在沒空奉陪。但是她又沒法關機,不得不掐了明成接二連三打來的電話。這下,明成胸口集聚的火焰越燒越旺,又無處發泄,一口真氣把他的臉漲得通紅發燒,一路燒上腦袋。他幹脆不斷狠狠按著重撥,仿佛如此便可讓明玉激怒。


    柳青看看明玉那隻叫喚不停的手機,奇道:“誰那麽無聊?你屏蔽了那個號碼。”


    明玉搖搖頭,道:“不會,你會嗎?”


    柳青也是搖頭,想說話,但看著明玉不斷摁斷電話,心煩,奪過明玉手機大聲道:“什麽鬼?出來單挑。約個地方。”明玉不管,背著手悠閑地旁觀,不知道明成或是朱麗會說什麽。心說如果是朱麗,柳青這個花花公子不知道將如何應付。


    明成聽見是男人聲音,大驚,看看手機上麵的號碼,沒錯。“叫蘇明玉有種聽我電話,告訴她躲得過一時躲不過一世。”


    柳青聽了好笑,誤以為明玉撞上什麽不屈不撓追求的男人了,此人勇氣可嘉,居然敢如此勇敢地追求這個蠻婆。他笑著道:“蘇明玉不想理你,你死心吧。你有種告訴我你在哪裏,我上門單挑。”


    明玉在一邊哭笑不得,道:“別搞錯,這是我二嫂的老公。”


    柳青需得反應一下才想到明玉二嫂的老公是明玉的二哥,心說她怎麽說話這麽拗口,但一想又笑,明玉在取笑他對她家那個美麗二嫂有賊心呢。那邊明成已經叫道:“你叫蘇明玉聽電話,有種做出對不起朱麗的事,別沒種麵對我。”


    柳青笑道:“誰對不起你家朱麗了。你家朱麗到我們公司搞審計,眼見小姑蘇明玉在場不知道回避,蘇明玉不得不公事公辦自己提出,有什麽不對?哪裏對不起朱麗?難道要蘇明玉沒原則地無視親戚審計親戚這種舞弊事情發生?你回頭教訓教訓朱麗,別以為自己是美女就可以為所欲為,蘇明玉總不至於因為朱麗來審計就辭職吧?極搞腦子,還是第一次看到有人賊喊捉賊。”


    明成不信,如果隻是這麽簡單的事,朱麗何至於哭成這樣,又何至於如此折騰他?他大聲道:“讓蘇明玉聽電話,讓她自己說。她虧心才不敢跟我說。”


    柳青把電話交給明玉,笑道:“你二哥夾纏不清,說你虧心不敢麵對,你自己跟他說吧。”


    明玉接過電話,冷冷地道:“我確實當眾讓朱麗在她老板麵前失分,如何?”說完便又掛了電話。她才懶得與明成說明,她隻與平等的人說明,明成不配。明玉幹脆將手機調成震動,免得柳青聽見鈴聲分心。


    明成一聽立刻跳起來,果然是她。明成知道朱麗最看重她那份工作,常以自己的工作與收入自豪,也非常專心於工作,為此放棄多少娛樂時間加班加點。明玉真會挑時機,選擇在朱麗老板麵前發落朱麗,朱麗還能不氣死?怪不得了,尋常小事朱麗怎麽可能哭得那麽厲害?如果不是明玉陷害朱麗,朱麗能對他發怒?甚至逼他簽下協議割岀一半車價?都是明玉害得他差點湊齊的錢飛了,投資啊投資,明玉怎麽總是他的克星呢?原來如此,原來如此。明成在客廳裏氣得團團轉,原本對朱麗的一腔怨憤悉數轉移到明玉身上,而對明玉的新仇舊恨一齊湧上心頭。而後又想到自從大哥周末過來一趟後,對他的信任度就大大降低,原來一直說讓他賣房買房的,現在一點不讓他搭手,這是不是與大嫂住在明玉家裏有關?明玉背後攛掇了大哥什麽話?明成毫不懷疑,隻要是從明玉嘴裏吐出來的話,對他蘇明成一定是絕對不利的。明成坐在沙發上氣得噎氣,這什麽人啊,整一個肥皂劇裏麵的奸角。


    柳青看著明玉道:“何必呢,跟這種人生氣。”


    明玉勉強笑道:“我隻是喜歡看到我二哥生氣。你跟護士套了那麽久近乎,怎麽說?”


    柳青一把扯過明玉到僻靜處,悄悄道:“正是我要跟你商量的。護士的眼睛目光閃爍,顯然是不舍得跟我這個大帥哥撒謊但又不得不撒謊的內疚樣。但是套不出什麽話,還是老話,老蒙昏迷不醒,正在搶救中。蘇明玉,你說搶救能搶那麽多天嗎?護士有可能撒謊的話,真相是什麽?”


    明玉轉了幾下眼睛,伸出兩枚手指,“撒謊?真相?老蒙活蹦亂跳,或者已死?兩種都有可能,尤其是後者,肯定有漏出些許風聲出去,否則你說集團公司那幫人能一點顧忌沒有地搶得那麽狠?他們就不想想萬一老蒙搶救過來,他們死路一條?後者的可能性還真不小。”


    “但是為什麽要掩蓋真相?誰在掩蓋老蒙已死真相?誰能因老蒙將死未死得到好處?而且,老蒙真是被我們造反氣死的嗎?”柳青爆岀一連串疑問,問到最後一個問題時候,他與明玉兩人同時臉色煞白。


    “這事一定要搞清楚。”兩人幾乎異口同聲。明玉又緊接著飛快說了一句:“如果老蒙真的因為我們而氣死……”


    “別胡說,老蒙對我們兩個知根知底,他即使氣死也隻會被他那些二奶們氣死。可是,我們接下去該怎麽做?老蒙的房間門口有護士專門把守,闖不進去。”但柳青否認的同時,眼裏也流露岀很深的憂慮。畢竟蒙總對他們兩個一直不薄,而他們的擔心又是如此真實。“硬闖?這門看上去很厚實。”


    明玉看看雕花實木急救室門,再看看既不單薄卻也並不太厚實,平時需要西裝襯墊的柳青的肩膀,忽然想到不知道那副肩膀在的話,派不派得上用場?那副肩膀,當然既不屬於虛擬的蘭博,也不屬於已經做了州長的施瓦辛格,那幅肩膀的主人現在香港。但明玉很快便將雜念扔到腦後,很認真地,但控製不住臉頰抽動地道:“硬闖不行,但我們一定要弄清楚事實,否則回去也睡不著。如果被我知道老蒙敢偷偷活著一點事沒有,我罵死他,罵死他。”


    柳青愣愣地回一句:“一點不幽默。”


    “對不起,我沒天賦。”明玉很抱歉地回答柳青,“柳青,我總覺得蹊蹺。老蒙這樣的人,躺下急救後,居然連一次家屬參加的專家會診都沒有,什麽會診之類的都是醫院說了算,醫生有那麽大膽獨斷?所以老蒙急救的可能看來最小。這其中肯定有人在暗中操控,我們都當了那人布局裏麵的龍套。如果老蒙過了,操控的人看來內功深厚,我們幾個人的對抗策略可能得有所調整。如果老蒙沒事,暗手隻有是老蒙。但老蒙斷無裝死的必要,難道是孫副總在做手腳?”


    柳青沒立即答話,擰著下巴拿眼睛東南西北地看,看了半天才道:“不浪費這個腦力了,鑽進去看一下什麽都明白,我們還是先小人後君子。你在這裏等著,我去到處踏勘地形。接到我電話,你別接,立刻上去與看門的兩個護士糾纏,鬧得聲響越大越好。給我打掩護。”


    柳青說完便要行動,明玉卻聽出不對,伸手一把抓住柳青的襯衣,硬生生將他衣服從褲腰拽了出來,明玉忙放手,焦急地道:“這兒是十樓,你準備從外麵爬進去是不是?你不要命了?”


    柳青伸出一枚手指在唇間做個噤聲動作,等一個護士從身邊經過了,他才輕道:“老蒙要是敢活著,我揍死他。沒見過這麽調戲人的。你在樓梯間等我電話,別亂晃被人趕出去。”說完毫不猶豫就鑽進一架電梯。兩人雖然心中總覺得老蒙凶多吉少,但嘴裏卻是一點不舍得說一句不吉利的。


    等待的時間,明玉團團轉如熱鍋上螞蟻,不知道柳青準備怎麽做,雖然知道柳青這人其實是最細心的,從來不打沒準備的仗。但是現在麵對他崇敬的老蒙的生死未卜,柳青還能如此鎮靜嗎?明玉從樓梯那兒看下去,看到柳青大步跑岀門,看到他到處張望,消失一會兒後又開車衝出去,很快回來,拎一大包回來大樓。不知道大包裏麵裝著什麽。看不到柳青時候,明玉胸口的一顆心跳得跟擂鼓似的,四肢微微發抖。她此刻隻能相信柳青,相信柳青已經有所準備,會得安然無恙歸來。而她必須堅守崗位,做好掩護工作,她別無選擇。


    正當要緊時候,掌中手機開始震動,明玉全身一震,柳青開始行動了?拿起來一看卻又是明成。明玉氣不打一處來,差點扔掉手機,接通就大聲道:“蘇明成,你這孬種,除了打家裏人主意你還會什麽?我不理你,你少得寸進尺。滾。”


    明成本想與明玉吵個明白,但沒想到接通手機便被劈頭改腦一頓罵,罵的正是他最心虛最竭力否認的一點,明成火氣爆發了。家中狹小的環境再容納不下他的憤怒,他一躍而起,摔門而出。朱麗聽見開門關門聲音悄悄探腦袋出來看,見客廳空無一人,便冷笑一聲,心說原來不止女人會離家出走,男人也會。蘇明成真是能幹。她冷笑連連地出來熄滅所有燈火,關門睡覺。


    明玉在樓梯間裏如上足發條一般安靜不下來,她即使不走,兩手兩腳也會自己抖動,她隻有下意識地走動。透過窗戶玻璃看得到外麵漆黑的天,明玉恍惚間如看到一條腿從夜空中垂下來亂晃,但睜眼之間又消失。她知道這是幻覺。她真擔心柳青,不知道他觀察地形後想到用什麽辦法。無論他用什麽辦法,這兒是十樓,摔下去可以導致骨骼全部碎裂的十樓。而柳青不過是個沒什麽鍛煉的奸商,他所作所為全憑一口勇氣。


    手機被明玉捧在手心,她一點不敢使勁,怕捏住了手機的震動,接不到柳青的來電。她很想打個電話給柳青,咱不幹了,安全第一,另外設法破門而入,雖然知道幾乎無門可入。但明玉不敢,她怕柳青正做著危險動作時候,手機一響會提前要了柳青的命。她隻有在原地團團轉,無計可施。


    終於,手機震動了。而且這次顯示終於是柳青的手機號碼。


    不知怎的,明玉立刻鎮定下來,神色如常地過去急救室門口找兩名護士糾纏。唯有一張臉還是煞白。她在門口做出一切她想得岀的潑婦舉動,拍桌子敲凳子竭力製造聲響,非要強行衝進去。其中一個護士急了,立刻打電話報告下麵保安,讓保安過來捉人。明玉一邊念叨千萬別在柳青事畢前她被保安扔出去,一邊繼續製造聲響,鬧得護士站的護士也紛紛圍了過來,七嘴八舌與明玉爭論,明玉徹底被人鄙視。但明玉舌燦蓮花,舌戰眾護士而麵不改色,依然一臉蒼白。直到保安終於搶到,一人一邊架住了明玉。但柳青還沒動靜,明玉無奈,不得不使出終極潑婦的招數,掙紮著不讓保安拖走,蹬腳叫罵什麽醜態都不顧了,可兩個保安的腳被她蹬了好幾下卻始終不放開她,明玉眼看被保安拖進敞開等待的電梯。


    忽然,圍觀的護士群裏爆發岀連聲尖叫,保安腳下一個停頓,明玉才站穩了看去,卻見柳青頂著一頭亂發出現在護士中間。明玉激動不已,聲嘶力竭地也尖叫一聲:“柳青。”柳青這才看到明玉,看到她狼狽地被保安架著,忙分開眾人跑過來,怒吼著“放開她,放開她”,搶前將明玉搶過來,兩人情不自禁緊緊抱在一起。都感到對方的身體在緊張地顫抖,也感覺到對方於自己是如此可貴。


    “沒事吧?”“沒事。”兩人又是同時問,同時答。落實對方無事,柳青立刻對保安輕道:“我要找你們負責人,找個安靜房間談話。快,否則我立刻報警。”


    保安不知所措,他們隻接到通知,說有人如果想闖這一間急救室,他們必須第一時間趕到,第一時間處理。但是對於從房間裏麵闖出來的人該如何處理,他們沒有接到相應通知,而且對方還凶神惡煞地提到了報警,不知道他在房間裏看到了什麽,難道是醫院做了什麽違法違規的事?


    保安正猶豫著,一個中年女醫生急急從樓梯上來,跌跌撞撞衝到明玉他們身邊,一手一個拉住明玉和柳青,想說話,但上氣不接下氣說不出來。柳青四周看看越來越多的圍觀人群,一把將保安、女醫生、明玉一起推進電梯,等電梯門關上,柳青才道:“這兒不是說話地方,我們找個安靜房間。”


    電梯被掌管電梯的阿姨開到底樓,那個女醫生才有中氣說得出話來,“去四樓。保安辛苦,你們先下去。”


    幾分鍾後,他們三人坐在一個小小會議室裏。相對沉默一會兒後,柳青對著明玉道:“我從十一樓陽台爬下來,我怕死,所以去最近的一分廠借了條高空作業專用安全帶,多費了一些時間。病床上隻有一個假人,是醫院的石膏人吧,老蒙不在。”


    明玉都不知道問哪點好,不知道柳青怎麽使用的安全帶,但好歹柳青下來了,安全落地。但明玉明顯看到柳青放在腿上的手一直不自然地打拍子,就跟她自己的手一樣,止不住地顫抖,隻有借打拍子混淆別人視線。她擔心柳青的性命,柳青何嚐不擔心自己的性命?柳青安全回來了,可她緊張的肌肉一時鬆弛不下來,隻會顫抖,柳青也一樣。蒙總活不見人死不見屍,更讓人心慌。她與柳青都是見過大場麵的人,可此時都是失色。


    但必須把事情搞清楚。“蒙總在哪裏?他活著還是去世?”


    女醫生猶豫一下,鎮定地道:“因為本院醫療條件不夠,蒙總今早已經被送往上海。”


    “既然人已去上海,為什麽這裏醫生護士依然隨時進出,布置得像模像樣唱空城計?又為什麽在病床上放假人?”柳青說話非常激動,說話聲音尖銳,雙手放在下麵,以免拍了桌子。剛才從十一樓爬下十樓,猶如鬼門關邊走一遭,驚悸猶在,他怎麽也無法讓自己徹底冷靜。


    明月相對冷靜得多,她按下柳青的手臂,對女醫生道:“我們是蒙總公司的主要負責人,兩人都是蒙總一手帶出,對他有相當深厚的感情,這是我的名片。你可以打電話告訴你們主事的領導,我們唯一要求,蒙總這個人,我們活要見人,死要見屍。給你們十分鍾討論。如果回答不讓我們滿意,諸如想以人被轉移到上海醫院來搪塞我們,我們十分鍾後報警。蒙總是有一定社會影響力的人,他擁有的財產也相當可觀,我們有理由懷疑其中有鬼,有理由要求警方介入。請你們三思。”


    女醫生考慮了會兒,臉上有些許驚慌,尋常良民,誰都不願沒事看到大蓋帽。“我不便做決定,出去打個請示電話,名片我帶走了。”


    明玉與柳青目送女醫生出去,等門關上,柳青才激動地道:“公司裏麵,除了老蒙,誰有這麽大手筆指揮得動醫院?我現在徹底懷疑老蒙沒死,隻有他在搞鬼,他不知在後麵怎麽暗笑。”


    “他為什麽先發昏一樣地引入監理機製搞亂銷售公司,然後又異想天開地裝死搞亂整個集團公司?難道是想看看誰對他忠心誰對他不忠心?他發昏嗎?人性禁得起測試?我現在也懷疑他沒死,但懷疑他是真的發昏了。”


    “如果老蒙沒死,你說他裝死還有什麽原因?鬧劇!而我們作為被他再三考驗的人,雖然目前而言可說我們問心無愧。但你自問是什麽感受?心裏有沒有覺得膩味?我實說,如果蒙總真是在考驗我,除非他腦袋真有問題,老年癡呆或者成了老頑童,我無話可說,否則,我感到很受侮辱。我剛才在放著假人的病床邊忽然想到,我們在為此掙紮,甚至良心掙紮的時候,老蒙在一邊偷窺著享受著上帝般的主導者的愉悅。所以我很氣憤,我的好心被人取笑了。但願老蒙能給我合適理由。否則,江南,沒有江北了。”沒有旁人,柳青終於可以大拍桌子。他桌子拍得越來越響,說話聲音卻越來越沮喪。


    這話也是明玉想到的,但她不忍心說出來,隻有長歎。想到柳青摸黑從十一樓爬下十樓,身邊是呼嘯的晚風,稍一踏錯,醫院就得多一條急救無效的鬼魂。老蒙可想到過他們的擔憂?


    柳青卻又說:“我即使再憤怒,可還希望老蒙活著。他能活著捉弄我們,總比死了的強。但如果老蒙敢活著,卻給不出正當理由,我以後永不見老蒙。”


    明玉沉默了好一會兒,才道:“柳青,我與你同進退。”兩人其實心中都已經確定老蒙沒事了。


    柳青勉強笑一笑,“有你這句話就夠了。夠兄弟。你對老蒙的感情比我深多了,你還是別說走就走。你與老蒙,比有血緣的還親。其實老蒙對你也很不錯,他事先找借口調開你去北京,逼你遠離是非圈,誰讓你非要回來趟這灘子混水呢?我不該拉你回來。”


    明玉再次歎息,很多事情,她不是不知道,而是刻意不去想,比如柳青才說的,老蒙確實把她調虎離山了,但老蒙難道會想不到,她聽說有大事能不回來主持大局?她是必然會趟入混水的。但她不深想了,對於有些人,她在意的人,她選擇眼開眼閉。


    這時,明玉放在桌上的手機“嗤嗤”地跳動,兩人都是一驚,柳青一看顯示,道:“外地的。”明玉才接了起來。沒想到,電話那端傳來的是一把熟悉的如常的神采奕奕內勁充足的聲音,“小蘇,你和柳青在醫院鬧?”


    明玉一下愣住了,兩隻眼睛死命看住柳青,看得柳青心裏發毛。“蒙總?你看來一點事都沒有?”柳青在一邊心想,果然蒙總對明玉放心點,所以先給明玉電話。


    “沒有,我在外麵完成一項收購,不能讓別人知道我是幕後,再三天。你們兩個辛苦,回頭繼續保密,當什麽都沒看見。”


    “那麽說老毛也知情?”


    “對,隻有他了。不過我以為你應該也會想到,我以前對你多有提示。放心,我什麽事都沒有。”


    “你自己跟柳青解釋吧。剛剛柳青冒著生命危險從十一樓爬到十樓,黑夜,什麽保護措施都來不及也沒法做。我們最先以為有人蓄意隱瞞什麽,妄圖隱瞞什麽來謀求什麽。我把手機給柳青。”


    柳青從明玉的話語裏聽出大概,再說他剛才把想說的都與明玉說了,反而沒那麽激動,接了電話,輕描淡寫地道:“蒙總,別信蘇明玉,我有做保護。所以你欠我一條長褲,一件t恤,這些都被掛破。蘇明玉與保安打架也損毀了衣服,不過可以修補。你沒事就好,我和蘇明玉省得內疚。”說完不等蒙總回答,便把手機拋給明玉,自己起身走了出去。知道蒙總沒事,他不想與蒙總對話了,沒意思得很。他是個驕傲的人,不喜歡被人愚弄。


    明玉重新接聽電話的時候,是蒙總在裏麵驚訝的聲音,“柳青你這孩子,柳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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