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中突然多出一人,難免會有人窺視,若是擾了寧姑娘清靜的確不好。


    好似想到什麽,他突然大著膽子道:“皇上……準備何時給寧姑娘一個位份?”


    沒名沒分多少不便,就怕那寧姑娘也胡思亂想,看皇上對那寧姑娘的態度,一個妃位應該是妥妥的。


    蕭辭聲音微沉,“你是準備做朕的主?”


    聞言,王德全身子一個哆嗦,“奴才不敢!”


    晚風習習,寧棲好半宿都沒睡著,也不知道為什麽就是難以入眠,如果她爹沒有出事,或許她就不用進宮,還能嫁個門當戶對的人,也不用天天看人臉色度日。


    隻是世上沒有如果,能多一條命已然不易,她不應該再抱怨這些。


    翌日依舊沒有她爹的消息,之後幾天也是如此,不知那個皇上又怎麽了,更沒有再傳詔她過去,可能是嫌她不會伺候吧。


    不得不說先帝是個某方麵的人才,就連讓人繪的春宮圖還是帶故事的那種,還是什麽小叔子和嫂嫂的禁忌故事,這種東西如果不是先帝讓人繪的,怕早就當作禁書給人銷毀了。


    可故事的確非常刺激,就是圖非常千篇一律,就和舍友看的片一樣沒有新意,她覺得自己理論知識已經夠了,就是缺乏實踐經驗。


    可是每次一看到對方那張臉,所有實踐想法都會戛然而止,因為誰也不知道那人下一刻會不會突然生氣。


    “姑娘不好了!”


    梓春忽然急匆匆闖入屋內,寧棲正靠在軟榻上自己和自己下棋,如今對她而言沒有更壞的消息,除非她爹真的被砍頭。


    “大理寺對寧大人的判決已經出來了!”梓春一臉焦急的喘著氣。


    寧棲突然抬起頭,“什麽時候的事?”


    等勻了口氣,梓春才認真道:“奴婢也是剛剛聽議政殿的小太監說的,除寧大人與一個知縣外,其他官員一律抄家處斬!寧大人則被革去官職貶至青縣任職,且還要受三十下鞭刑!”


    寧棲深呼吸一口,心頭的石頭終於放了下來,隻要不是砍頭就行。


    “可是刑部的鞭刑豈是常人受得了的,也不知寧大人能不能撐住。”梓春神情嚴肅。


    端過一旁的茶盞抿了口,寧棲抬手揉了揉腦袋,她也想帶大夫過去,可是她連出宮都困難,更別提進刑部大牢這種地方。


    那個皇上如今已經不理她了,就算自己去熱臉貼冷屁股也無用,對方就不是一個會打破原則的人。


    “姑娘,有人來了。”一名宮女忽然走進來。


    寧棲聞言望去,隻見一道熟悉的人影出現在門口,她頓了頓,忽然起身迎去。


    “不知可有叨擾姑娘?”周太尉笑著上前。


    這個時辰應該是剛下朝,官員是不可輕易闖入後宮,周遠海絕非如此莽撞之人。


    “大人可是有事?”出於男女有別,她並未讓人進去。


    望著眼前依舊容色無雙的女子,周遠海也未避諱周圍的宮人,隻是扯著嘴角笑道:“寧大人今日出天牢,姑娘必定是思父心切,恰好下官要前往天牢一趟,便想著帶姑娘一同去看看也是順路之事。”


    後宮禁地一般人絕對不會亂闖,哪怕對方再好心亦不會如此衝動,可見是得到了某種許可才會敢帶她出宮。


    寧棲笑著行了一禮,“那便多謝周大人了。”


    周遠海並未多言,隻是看著這上林苑裏裏外外頗為咋舌,這可是離皇上寢殿最近的地方,要想來這上林苑必須經過太極宮,看來皇上將人藏的到極深,隻是為何不幹脆封個位份。


    外麵竟有馬車候著,寧棲眼神微變,宮中可從來不許有馬車出入。


    周遠海自然未上去,他哪怕腦子進水也知道這是給誰準備的。


    一朝天一朝地,這寧懷元看似遭了大難,實則福氣才剛剛來,若是女兒以後能誕下皇嗣,那寧尚書還不是得巴巴貼上來。


    出了皇宮又行了一段路,再次來到刑部大牢,守衛看到周遠海都未曾阻攔,等一路行至天牢深處,寧棲萬萬沒有想到上次看到的那個刑具上綁著竟然她爹。


    爐火燒的極旺,照亮兩側褐色牆壁,一名獄卒正在用長鞭狠狠抽打刑具上綁著的人,那人蓬頭垢麵已然看不出模樣,渾身滿是長長的血痕,不知被抽了多少鞭,好似沒了生機。


    寧棲腳下像生了根,緊緊盯著那邊的人,雙目逐漸紅潤,指尖緊緊揪著衣袖不敢出聲。


    看到周遠海過來,監察的刑部侍郎突然迎上前,“周太尉怎麽來了,可是要提審哪個犯人?”


    說到這,他又覺得不對勁,就算要提審犯人應該也輪不到對方親自前來,而且好端端幹嘛帶個蒙麵女子。


    “你做你的事,本官隻是過來看看。”周遠海撇了眼那邊,“如今多少鞭了?看著跟沒氣似的,別把人打死了。”


    要是真打死了,這寧姑娘還不得瘋了,以後還怎麽伺候皇上。


    聞言,那刑部侍郎隻是訕訕一笑,“如今才二十四鞭,就算打死了也是他的命,這刑部打死的人還少嗎?”


    周遠海突然扯著他來至角落,後者一臉不解,雖說這寧懷元有些來頭,但聽聞對方早與寧尚書決裂,如今寧家都不再理會他了。


    “趁還有口氣,後麵的隨便意思一下就好,真打死了有你麻煩的。”周遠海不由叮囑一句。


    那侍郎依舊非常不解,可為官多年這點敏銳度還是有的,突然輕咳一聲,他大步上前推開獄卒,親自接過長鞭狠狠抽了下去,似比剛剛更重。


    周遠海憋著笑低下頭,這有些行刑的手法有輕有重,有的看似軟綿綿,實則專挑筋脈多的地方下手,這不一下子人就沒了。


    而有的看似狠辣,但下手的都是些無關緊要的地方,死不了人。


    皇上讓自己來這一趟,想必應該也是不願寧懷元就這麽死了吧,畢竟其手中還握著不少其父親貪汙受賄的證據。


    寧棲也看出一些不對勁,直到三十鞭結束,她才立馬跑過去將人從刑具上放下來,隻是觸手全是鮮紅,她險些要扶不住眼前人。


    “來來來,快把寧大人扶出去。”那侍郎突然揮揮手。


    立馬就有兩個獄卒上前幫忙,寧棲發現她爹好像似沒了氣息一樣,淚珠不自覺滾滾落下,立馬急著趕緊跟出去,這時候找大夫說不定還來得及。


    等上了馬車,周遠海也沒有再跟著她去客棧,隻是讓她記得回宮。


    寧棲知道一定有人在盯著自己,或許從她一開始進京的那一刻就已經暴露在別人眼中,她自然不會傻乎乎想著逃跑,隻是眼下她爹的傷最要緊。


    不知道洪氏她們是否還在客棧,等馬車停在門口時,她花了一錠銀子讓小二幫忙扶她爹上去,又讓掌櫃趕緊幫忙叫個大夫。


    幸好洪氏還沒有離開,隻是病情好像越來越嚴重,乍一看跟她爹一樣毫無血色,但看到渾身是傷的人時卻忍不住號啕大哭起來。


    “老爺這是怎麽了!老爺您別嚇妾身呀!”


    “爹爹!”寧依依也圍了上去。


    一屋子頓時亂成一團,寧棲亦是心急如焚,左等右等大夫一直遲遲不來,等她準備讓菘藍再去看看時,外麵才立馬走進一個背著藥箱的大夫。


    “這病人似乎有些嚴重……”看到床上的人大夫也眉頭緊鎖。


    洪氏一直在哭喊,寧棲被叫的頭疼,幹脆走出房間,疲憊的揉著腦袋,多日緊繃的神經在這一刻終於得到了些許鬆懈,至少不是最壞的結果。


    青縣一聽就是個偏僻角落,但隻要能夠遠離京城紛爭就好,也讓她爹看清那個祖父的惡心麵目,她們家能有今日,全拜對方一手所賜!


    隻是依依一直都想嫁到京城,隻是如今她們家這個情況怕是有些艱難,以後的事隻能以後再說了。


    寧依依突然從屋內出來,紅著眼眶一邊上前拉住她胳膊,“前幾日有人來報了個平安,但並未說你去了何處,這幾日我與娘都擔心你是否被扣留在寧府,我還去了寧府找你,可是卻被那些人趕了出來。”


    寧棲目光一頓,突然抬手拭去她眼角的淚漬,“我去了何處不重要,隻要爹爹回來就好。”


    猛地點點頭,寧依依淚如雨下的將她擁住,這幾日仿佛憔悴了不少,整個人都有些泣不成聲。


    她沒有問為何對方會把爹爹帶回來,這種時候她已經明白很多事情都不像自己看到的那麽簡單。


    不多時大夫忽然從裏麵出來,兩人立馬上前追問,“爹爹如何?”


    大夫提起藥箱眉間緊皺,“傷的太重,已經傷了根本,命倒是可以保住,就是日後難免會有各種不適,所以平日還是得多注意一些,切不可過多勞累。”


    聽到命可以保住,寧棲整個人才徹底鬆懈下來,但卻不敢進去多看一眼,她害怕看到她爹一身是傷的模樣,隻是到了今天這步已然無法挽救。


    等上了藥後,洪氏還在屋內抽泣,菘藍則在後院熬藥,直到聽說她爹已經醒了,寧棲才敢進去看看。


    床榻上之人似蒼老了數十歲,麵色枯黃,身形消瘦,若非模樣相似,寧棲全然不敢相信這是他爹,當即站在那有些邁不動步。


    “棲兒……”榻上的人忽然發出嘶啞的聲音。


    洪氏卻一個勁抹著淚,“老爺我在這,您有何不適快告訴妾身!”


    寧懷元動彈了兩下手指,視線逐漸清明,直直望著門口雙目通紅的女子,一邊似掙紮著要坐起身。


    “爹爹!”


    寧棲立馬走上前,慢慢蹲下身握住那隻枯槁的手,仿佛有什麽模糊了視線,連著聲音也哽咽起來,“對不起,都是女兒無用……”


    緩緩抬手覆上她腦袋,寧懷元忽然看向一旁的洪氏,後者隻能起身退下,怎麽沒想到老爺醒來第一件事又是找她這個寶貝女兒,難道依依就不是人嗎?


    “爹爹無事。”他眼神晦澀難懂,“這都是爹爹該受的,怎能怪你。”


    在天牢中他也未受到苛待,更未受到嚴刑逼供,父親絕對不可能替自己打點,他也不知這是何人所為。


    根本不敢去看他一身傷,哪怕包紮了傷口,依舊有絲絲血漬從素白的衣裳滲出,寧棲低著頭緊緊握住那隻手,“雖然如今不是說這些的時候,但是爹爹也應該反省自身,祖父哪種人豈是可以相信的,他巴不得爹爹替他抗下這一切,我們所有人都是他利用的工具,您死了覺得不要緊,可是我與依依便成了沒有父親庇佑的孩子,日後隻會遭人嘲笑欺辱,您還不明白嗎?”


    寧懷元沒有說話,隻是眼中多出些許濕潤,這段時間他在天牢中想通了許多事,一切的確都是他欠考慮,企圖去相信父親,最後落得如今這個下場怨不得別人。


    摸摸她腦袋,他聲音依舊嘶啞,“爹爹已經打算辭官隱退,日後再也不卷入任何紛爭,我們一家人都會好好的。”


    寧棲手心一緊,神情透著些許異色,如今怕不是她想走就能走的事。


    忽然緩緩抬起頭,望著那張消瘦的麵龐,她唇角微啟,“爹爹不計較祖父的行事,可他未必會放過我們一家人。”


    也了解自己那個父親,寧懷元突然歎口氣,“若是他緊緊相逼,爹爹唯有與他拚個魚死網破。”


    曾經也在京城任職數年,父親做的那些事他都有目睹,這些年的書信往來都是可成為證據,實在迫不得已他便隻能交給聖上,哪怕祖宗會責怪於他也無可奈何,是父親不仁在先,又豈能怪他不義。


    “你們幹什麽!”


    屋外突然傳來些許嘈雜聲,寧棲聞聲望去,一邊讓他爹不要操心好好休息,一邊快步走出房門,卻隻見樓下大堂不知何時多出一群人,領頭的還是個熟人。


    “小姐!”樓下的菘藍急的抬頭看向樓上。


    尚書府的管家依舊客客氣氣的走上前,“老爺知曉寧大人受了重傷,特意請了禦醫在府上為其診治,過往之事暫且不提,如今還是寧大人身子最要緊,姑娘說是不是?”


    饒是病怏怏的洪氏都忍不住從房中走出,雖然憤慨,卻也不敢說什麽。


    倒是寧依依忍不住衝了下去,“何為過往之事?是把我趕出府門,還是對爹爹見死不救?祖父當真是好打算,現在爹爹平安無事就不怕被連累了?”


    如今她們家都這樣了,還有何好怕的,這種門第她一輩子都不想再入。


    “二姑娘說的什麽話,老爺亦有難處,想必寧大人會了解。”那管家也不生氣,一邊揮手讓人上去,“還不快把寧大人小心送回府中!”


    眼見一群家丁衝了上來,客棧裏其他人都是閃避不及,寧棲隻覺得臉色一變,那祖父怕是從未想過她爹還能活著從天牢出來,如今豈是想重歸於好,不過是怕她爹氣急之下把他那些事給捅出去。


    這次若真的跟對方回去,她爹若是不把東西吐幹淨,必定再也出不來。


    “你們都幹什麽!”


    隨著一道張揚的聲音響起,隻見客棧外進來一名年紀輕輕的男子,身著一襲蒼色錦袍,後麵還跟著好幾個隨從,不少人都圍在門口看熱鬧。


    看到來人,那管家也是臉色一變,立馬躬身迎上前,“奴才見過世子殿下,這是尚書府的家事,您看……”


    “滾滾滾!”


    霍冗一腳將人踹至桌腳,麵露不喜,“小爺早就聽見你們在這仗勢欺人,這光天化日之下朗朗乾坤,人家不願意去尚書府,你們就要搶人,到底是誰沒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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