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沅心中狐疑,直覺能相信嗎?這又不是考試時候遇到不會做的選擇題,可以用滾鉛筆法解決。現在手頭的備選資產,個個都是千萬元以上計啊,祖海竟然想靠直覺?但是想到祖海現在需要麵對的事情那麽多,荷沅不想再逼祖海考慮什麽周全的方案,隻得道:“好的,我會好好想。祖海你是不是喝酒了?注意點身體,別醉後駕車。”


    祖海聽了心都化了,忙道:“你放心,我不會亂來。荷沅,我這幾天住在安仁裏,我最近心事多,怕住王家園裏的話,被我爸媽看出來,而且我也不想他們煩我。不過說起來,安仁裏的客房我還比在王家園裏的臥室住著熟悉一點,嗬嗬。下麵不知道什麽花開得很香,我都快給熏暈了。”其實他現在正半躺在荷沅臥室的寬大柔軟沙發上,開著窗戶,曬著月光,晚風透過紗窗悠悠吹入,帶來一室花香。荷沅沒來電話的時候,祖海都不開燈,就這麽半躺著想心事理思路。


    “所以安仁裏禁煙,臭蛋。”荷沅想了想又道:“向你媽致謝,又要她給我收拾房間了。”


    祖海笑道:“你不用客氣,都是一家人。我媽還嫌太清靜太閑,昨天不知從哪裏撿來一條狗。我笑她,她就生我氣。”祖海沒說的是,他媽數落他沒本事,搞了半天都沒娶到荷沅,害得她沒孫子抱。“現在鄉下的家裏都是你媽在照料,什麽時候你與家裏通電話也幫我謝謝你媽。”


    荷沅笑了,“拿你的話還給你,我就不重說了。我都忘了提起,圍牆外我新種的幾棵小苗,請你爸太陽太好時候拿什麽遮遮,否則得曬死。”


    祖海“唔”了聲,心神蕩漾地想,荷沅要是就在身邊多好,兩個人這麽坐著說說話,今天的月亮又那麽亮,就像小時候乘涼見到的似的。不過那時候沒那麽柔軟的沙發,那時候他與荷沅一人一條長板凳,小小身體竟然睡在長板凳上就夠。“荷沅,我真想你。哎呀,差點忘記一件事,那個豆豆今天晚飯前打電話給我,說她現在離開廣寧,準備加入ms重機。那不是原來朱總給你的位置嗎?”


    荷沅吃驚:“什麽?豆豆去做那個?朱總這不是害豆豆嗎?”對了,時間緊迫,朱總不得不瞄上以前師傅的女兒豆豆了。


    祖海道:“荷沅,我不是跟你說了嗎?這件事看你自己怎麽看,不一定全是壞事,或者還是個機會都難說。豆豆如果與朱總互相明白規則,配合做事,以後豆豆的市場可以做得很好,隻有你這個實誠人不會利用大好機會,換作是我,我還得感謝朱總挑我發財。算了,別管他們,反正暫時豆豆沒有聯係電話,有新的聯係方式她會跟你說。你千萬答應我不要去豆豆麵前揭穿,弄得她為難。別以為豆豆會不明白,她上班時間比你長,比你知道得多。而且你現在再說也沒用,人家已經出來廣寧了。”


    荷沅一說起這件事就心煩,沒來由地憋悶,“那你也別再說我,反正對於我來說,事情已經過去。”


    放下電話後,荷沅想到祖海認可她的想法,說明她的思路應該是準確的,她真應該好好考慮怎麽對那些資產做出完善的評價,讓祖海決策時候可以拿來參考。可是,該怎麽做到這一點呢?需要考慮到哪些因素呢?對此,荷沅這個隻從《企業法人培訓手冊》上麵得來一些企業知識的人束手無策。


    荷沅考慮了半天,終於決定廣開渠道搜尋答案,她先是拿英語寫了一份傳真發給已經學工商管理碩士畢業的林西韻,請她幫忙出出主意。林西韻看的是繁體字,對簡體字總是疙疙瘩瘩,還不如她辛苦點寫英語。傳真裏,她把事情因由說了一下,隨手放入兩個案例給林西韻參考。然後,她準備明天去書店找找有沒有相關書籍,看看人家成功經驗。


    沒想到林西韻第二天早上就回電了,還是清晨七點,趙定國衝出房間到辦公室接的電話。荷沅那時剛衝洗完,披著濕漉漉的頭發被趙定國叫出來。“林教頭,收到我的傳真了?你回電真快。”


    林西韻一如既往,說話還是柔美得媚。“荷沅,你那兒應該是——早。收到你的傳真了,本來想立刻回,但有幾點不明白,怕貿然回了你那兒出錯。我得把你寫給我的兩個案例確認一下。你能確定,你給我的兩個案例,用幾個字簡單概括的話,就是購買——整改——出售或出租嗎?”


    荷沅見林西韻如此認真地對待她的事,心中真是很高興,道:“是的,沒錯。購買與整改是一定的,後麵的出售出租或者自用就難說了,我還不知道最終的態度。”


    林西韻沉吟一下,道:“我需要確認的原因是因為我有個叔伯前兩三年,也就是我還跟你一起打拳的時候,到大陸投資,當時政府給他的條件很苛刻,需要接受全部員工,包括老弱病殘,接手的公司不得在十年內轉手,接手的工廠也必須在原有基礎上改造,不得另作房地產等他用,這個包袱說大不大,但很沉重。所以我要你弄清楚,現在大陸的政策真的變得可以隨意買進賣出了嗎?這點很重要,否則買進的資產壓在手上甩不脫就倒黴了。”


    荷沅被問住了,她還真沒聽說過還有這種搭配買賣,可是,現在買進的企業不是可以隨便改造的嗎?“教頭,我都沒聽說過你說的那種現象,現在很多都是私人或者集體企業,破產賣了公司,接手的人隻接收資產,沒聽說接收人員的事。”


    彭全出來,聽見了搭腔,“不是沒有,那些老國營企業開價很低,但需要我們接收全體員工,往往他們的員工老弱病殘很多,這是個大累贅,我們沒想要那種大包袱。我們在上海的關係不夠,還不適合接收這樣的國企。”


    荷沅忙將彭全的話轉達了。林西韻聽了沉吟片刻,道:“沒想到大陸現在越來越市場經濟化了,照你的說法,這幾年大陸變化可真大。荷沅,我會很快給你一份大致綱領,你看著什麽可以先做起來。不過我給你的是符合美國經濟的綱領,你最好是篩選了符合你國情的內容後再做。然後我會整理一份資料快遞給你,在美國,企業並購是很常見的,我找兩個比較針對的案例寄給你參考,你主要還是學個過程就行。不過裏麵的有些計算需要專門地學一下,怎麽辦?我考慮一下,很快給你傳真。”


    荷沅幾乎沒等一個小時,傳真機便“突突突”地吐出一長溜的紙。彭全也很想知道美國的先進經驗是怎麽樣的,便主動當了荷沅的記錄員,荷沅翻譯,他記錄。他經驗足,可以判斷什麽符合國情什麽不符合。兩人看下來,發覺主題沒有什麽國情不國情之分,那是一個正常經營的企業都必須考慮到的。尤其是其中的細節,雖然才是提綱挈領,可人家真是有成熟的一套,點點滴滴考慮得非常詳細。


    但彭全一看便明白,東西是好東西,很規範但很細碎。如果照這麽做,不知得增加多少工作量,他不是不想試,但是試的結果是萬一在限定時間內交不出東西給老板,他與未來老板娘不同,他可是得丟飯碗的。所以他選擇各自為政,互相幫助。他也沒隱瞞,直接跟荷沅攤牌:“小梁,你需要什麽資料,我盡力提供,不過我必須按時完成叢總交下來的工作,不能照著傳真的程序來做。我建議你挑一家比較簡單的先做起來,起碼到時與我的報告可以配合著用,方便叢總作參考。你看怎麽樣?”


    荷沅心想也是,彭全拿的是祖海的工資,當然不便自作主張做老板沒批準的事。荷沅自己也對手裏這份傳真究竟該如何落到實處,心中沒有主張,當然不便拖著彭全下水。這不是玩家家,這是正正經經的工作,而且是每筆都上千萬的投資,容不得她這個不懂事的多嘴。


    彭全見未來老板娘沒執拗地非要他加入,心中喘一口氣,他真怕荷沅不懂事,萬一別扭起來不得不請老板出麵,雖然他相信老板不會聽荷沅的,但總是在未來老板娘心中留下陰影,未來沒好處。好在,荷沅容易說話。


    荷沅不能確定常規意義上的比較簡單比較不簡單算是什麽概念,究竟是帳麵簡單,機構簡單,債務簡單,還是人員配置簡單,而那些簡單,又對她做分析有什麽好處。她思慮再三,決定先別管這些她不知道的,還是與以前高中時做課外輔導書一樣,吃透第一本,仔仔細細全做一遍,其他的書便可一通百通了。她找了一家離辦公樓最近的已經關門大吉的賓館,準備從這家入手,看看究竟能做出點什麽來。她相信企業與企業雖然性質不同,但一定有些共通的東西在裏麵,她希望從收購關閉賓館方案的評估中學到點什麽。


    很快,林西韻帶來的快件也到了,厚厚一摞。荷沅都有點懵了,光這些資料看下來,就得占去她多少時間啊。好在林西韻夠哥們,給她做了一份簡單的目錄,讓她可以方便索引。


    祖海通話時候了解到荷沅所做的事,他有點好奇美國的經驗用到中國會是什麽概念,也懷疑光憑荷沅一個人怎麽可能成功移植美國的那一套,但考慮到他暫時沒法顧及上海這一頭的工作,沒法帶著荷沅領市麵,所以她想做什麽就讓她自己做吧,反正他也不指著荷沅。但這種想法祖海是打死也不敢與荷沅直說的,反正他還是言語中鼓勵創新嚐試,與荷沅此刻有點亢奮的想法一致。


    荷沅怎麽也不會想到,她所幹的活兒其實整個上海海納從上到下都不重視,都把她看作是閑人們的玩票。她自己卻是認真上了,當作一件事來做,所以心裏一下充實起來,才拿起電話向爸媽報告行蹤。


    爸媽一聽卻是炸了窩,爸爸授權媽媽在電話裏用荷沅從沒聽到過的嚴厲語氣道:“荷沅,你有沒有想過,先不說祖海這人是不是合適的結婚人選,你還沒結婚,現在跟著祖海吃祖海的用祖海的,這算什麽話?人格還有嗎?你打賭輸了是沒錯,但這個賭注太荒唐了點,祖海有沒有替你想一下,你還是沒出閣的小姑娘,這話傳出去是什麽影響?就算你以後肯定是嫁給祖海,你不覺得現在就跟著祖海拿祖海的工資太沒骨氣了一點?”荷沅的爸媽心中早將祖海埋怨上了,可嘴裏沒說,怕引起女兒反感,反而將她推向祖海。


    荷沅聽著暈了,好久沒說出一聲話來。那邊爸媽見寶貝女兒不說話,卻又急了,按了免提鍵反而一起七嘴八舌地勸女兒不要太有心理壓力,電話那端一片噪雜。荷沅忽然想到當初畢業沒工作時候祖海已經提起讓她到他公司幫忙,那時她還一口拒絕,拿出來的理由擲地有聲。怎麽這會兒腦袋一犯混,反而越活越回去了呢?聽電話那端爸媽已經急得像要搭夜車連夜趕來上海的樣子,荷沅連忙道:“爸媽,我錯了。你們放心,我不會亂來。”


    爸媽幾乎是一致道:“我們知道你肯定不會亂來,但你做事情得有點堅持,不要因為最近心煩亂了分寸。要不回家住幾天,就當休暑假嘛,又沒什麽。”


    荷沅歎道:“我一定是退路太多,生活太沒壓力,所以做人反而不會成熟。爸媽,我會跟祖海做個交代,不過上海很好,發展得很快,我想在上海找找工作,你們別反對,給我一個月時間。”


    媽媽很想跟著女兒過來上海,但被荷沅拒絕。隻得在家提心吊膽的。好在一向知道女兒說到做到,答應了的事情從來不會賴,所以總算有點放心。而祖海則是被荷沅的父母在心中腹誹了個透,一致說他做事冒失,沒一點穩重,這方麵比起青巒實在是差多了。而且,想到祖海的學曆,總是兩老心中的一堆塊壘。雖然祖海現在出來都是衣冠楚楚,舉手投足都是成功人士的派勢,回家別人見他總是一口一個叢老板,看見他總是恭敬得很,可是,父母心中總是偏心,自己花兒一樣的女兒,好不容易重點大學出來,就這麽給了祖海?好像太便宜了那小子。


    漸漸地,荷沅父母便把女兒跑上海被祖海接收的事全怪罪到了祖海頭上,自己女兒單純不懂世事,那是難免。祖海跑遍江湖,應該最知道人情世故,即便是看在多年老鄰居份上也得注意一點,看來定是祖海這壞小子慫恿的荷沅。否則荷沅怎麽會哪兒都不去,隻去上海呢?


    於是,祖海還沒上門,他原本在荷沅媽那兒掙下的好印象全成了反麵。幸好荷沅與父母通電話後知道不對,通知祖海不要再去她家,祖海一個大禮拜飛車去上海才問了清楚。心中不是不抑鬱的。不過他抑鬱的並不是在荷沅父母那兒可能留下汙點,而是事情如果能重新來過,他肯定不會再與荷沅打那個賭,現在他都沒時間沒心思呆上海,早知道何必讓荷沅去上海?祖海現在很希望荷沅收拾包裹回家。


    可事與願違。


    荷沅一邊照林西韻給她的資料做著那家倒閉賓館的收購評估,一邊就著報紙廣告找工作,沒想到上海是荷沅的福地,雖然她的戶口問題是個大問題,可她流利出色的英語讓一家剛進入中國的大型外資辦事處愛不釋手,隻猶豫了一天,那家辦事處便電話通知荷沅被錄用了。荷沅聽了真是將信將疑,這一年來她都快對自己的能力失去信心,懷疑早已經駐紮心中,沒想到,她竟然還是個人才。


    錄用荷沅的中國西瑪是家世界性的跨國公司,目前他們在中國的業務隻局限於采購,而因為西瑪才剛進入中國,所有業務尚未展開,所有被招用的人先集中在一起培訓。培訓中,荷沅了解到有學費相當高的國外名校與上海名校合辦的mba班,入門考試非常嚴格,一起培訓的人中,有一人已經在讀。當下,好幾個人都記在心裏,一起買了書準備那嚴格的入門考試。


    培訓兩個月,朝九晚五。西瑪非常嚴謹,雖然很多單位還在采用單雙周工作製,可西瑪已經嚴格每周雙休規定。所以,一周兩天長假,荷沅可以全部化在製作評估報告上。評估報告並不容易做,除了彭全手中的資料可用之外,還得做很多實地調查,了解那家賓館維持不下去的原因,以及該地,甚至全市的市場結構,市場潛量,市場占有,市場趨勢等相關的事實數據。為此,她都得騎著自行車拿著地圖,和登陸著所有電話號碼的厚厚電話號碼本一一確認,走街串巷地找出相當等級的賓館標在地圖上麵。以便給出的數據基本屬實,不算臆測。因此,荷沅幾乎把徐家匯附近跑了個遍,她的語言能力好,上海話偶爾說幾句已經可以亂真。


    讓荷沅汗顏的是,書到用時方恨少,很多數據的得出必須用到高等數學,她不得不叫祖海從她的書房翻出過去的兩本高等數學教科書帶回來看。很多符號看著似曾相識,運算起來卻是犯難,更有已經叫不出來的,非得看了教科書才想到得怎麽運算,看來以前這書讀得還真是冤。


    十一節時候,祖海才有時間過來看荷沅,兼了解上海的公司運作。九月三十日先與彭全趙定國關上門商量了一天,等到荷沅下班,便一起隨便吃了宋貴紅燒的菜,彭全與趙定國都連夜回家去,整個一千多平方米的樓層隻留下祖海荷沅與宋貴紅三個人。不一會兒,宋貴紅也出去了,荷沅知道她最近戀愛,回來時候經常是臉上兩塊歡喜的紅暈。


    祖海想與荷沅好好說話聊天,可才吃了飯別便被荷沅拖到辦公室看她寫的評估。祖海實在是興趣不大,不情不願地拿起報告,非得荷沅坐到他身邊才心不在焉地看。但看了沒幾段,便開始認真了,因為荷沅的所有文字都是拿數據說話,怎麽得出的結論他有些不懂,那些算法更是一跳而過不看,但是他相信荷沅計算的結果。翻過了大約七張紙,見下麵沒有了,忍不住問了一句:“還沒寫完?”邊說邊又倒了回去看前麵的市場結構分析。


    荷沅見祖海認真對待她寫的報告,心中得意,笑道:“沒了,還有一半沒寫,後麵的時間越來越緊,我估計得元旦才能拿出最後報告。”


    祖海輕輕撫摸荷沅緞子般的長發,感喟:“本來以為你在西瑪一個多月班上下來人會白一點,可彭全說你休息日都在外麵轉,這份報告上麵的數據都是你雙腳跑出來的,是不是?荷沅,我知道你想分擔我的工作,可我隻想你過得開心舒服。你別太累著自己,看你那麽累,我還不如自己多忙點。”


    荷沅聞言靠著祖海的肩頭笑,祖海對她好,她是一向知道的。“我得抓緊時間,等我在西瑪的培訓結束,以後上班就沒那麽輕鬆了,我們已被威脅得經常加班。祖海,我是屬於那種越忙越開心的人,這一陣我過得特別充實,而且高數我還真得撿起來,否則備考mba會成問題。英語則是肯定不會通不過。早知道,我應該一年前就忙起來,可是那時候隻關在安仁裏生氣,不知道出來接觸世界。上海真是如你所說,水深魚多,我在上海如魚得水。我這回一定要在西瑪好好幹,絕不讓再出狀況。”


    祖海笑道:“不要太清高就行,你啊,有時候有點傻。”去西瑪上班後的荷沅又恢複以前的講究,穿衣打扮得體起來,硬是把一個小黑皮打扮成蜜色皮膚的風情少女,看上去潑辣熱烈,一身得體衣服襯得她運動身材細腰長腿,風情萬種。祖海看著又是喜歡又是擔心,怕自己經常不在荷沅身邊會失去什麽。所以這時候見麵,他怎麽都不讓荷沅離開身邊三尺。此刻看完報告又心馳神迷起來,將荷沅的手指一枚枚地吻過來。不過任是荷沅自己感覺再好,祖海還是認為荷沅整一傻妞。


    原先荷沅總覺得祖海有點急色鬼相,現在已經越來越能適應他的熱情,鑽在祖海懷裏任他親昵。她現在也會主動親吻祖海,而不是以前那樣敲章似地一下,都沒感受到溫度便結束了。祖海也已經感到,荷沅的熱情在慢慢被他發掘出來,麵對著荷沅,他已經越來越難以自控。終於,祖海忍不住拉開拎包,掏出放在最底下的一隻小盒子塞到荷沅手中,又將荷沅的手推到她眼前。荷沅不知祖海又送她什麽,睜開眼睛一看,立刻輕呼一聲,燙手似地將手中盒子扔了出去,人也一下掙了開去。“臭蛋,黃蟲,你想幹什麽?”


    祖海咬住嘴唇隻是盯著荷沅看,卻一聲不吭,明顯看得出他胸口一起一伏,久久不能平靜。荷沅被祖海盯得麵紅耳赤,感覺他這雙眼睛像是什麽野獸似的狂野,猶豫了會兒,忽然轉身逃出去。但到門邊的時候,被祖海跳起來一把抓住。祖海也是頭痛,明知荷沅的父母現在可能排斥他,但他不能再等,打開門拖著荷沅出去,一路喋喋不休,直到電梯口。“回家去,連夜回去,否則呆這兒遲早出事。明天去見你爸媽,他們不答應也得答應,他們提什麽要求都行,他們不能拆散我們。荷沅,我們結婚,立刻結婚,還等什麽?你看我還有什麽不好的?”說到這時候電梯在他們麵前打開,裏麵有人,祖海這才閉嘴不說,但一直緊緊抓著荷沅的手。


    兩人一直走到大樓外,荷沅才道:“祖海,別亂來,都沒通知爸媽。太突然。”


    祖海站住,盯著荷沅道:“不會突然,上門的禮物我都準備了幾年,每次想起就稍稍添一點。你也不用擔心你爸媽,我會叫上我爸媽,我爸媽也不知道多想做你公婆,你爸媽總會看我爸媽麵子。我再有什麽不好,有我爸媽一起做保證還不行嗎?”


    荷沅忙掩住祖海的嘴,雖然知道他說的是實情,她爸媽真的對祖海有若幹不滿。“祖海,你想哪兒去了,你有什麽不好需要你爸媽背書的?你都沒好好與我商量,我也覺得突然呢。”


    祖海將荷沅塞進車裏,自己也上車,關上門對荷沅認真地道:“荷沅,要怎麽商量才好?我每天電話裏麵都跟你說一遍結婚,我都懷疑你當玩笑聽了,否則怎麽會說突然呢?我很認真,除了我爸媽,你是對我最好的人,我很多性格都在為你改變,因為你對我那麽好,我不能辜負你。你早就是我最親的人,你在我心裏占著全部,你要是不要我,你還不如把我的心挖去,我隻要活著,一定纏住你,對你好,讓你高興。現在我名份不夠,有些好你不接受,你爸媽也不讓你接受,我很難過。我們都已經那麽好,還那麽隔閡幹什麽?不就是一張紙嗎?立刻去領了出來,我要告訴所有人你是我老婆,我是梁荷沅的老公。我要名正言順地對你好,我也要你一心一意對我好。”


    荷沅聽得驚心動魄,等祖海說完,兩個人在車廂裏靜默了很久。荷沅雖然擔心父母的反應,但此刻斬釘截鐵地道:“祖海,我爸媽即使不同意我也嫁你,說定了。你這輩子心和人都隻能有我一個女人,我也是。我們拉鉤。”


    祖海狂喜,他對荷沅好是一點沒錯,荷沅也是對他那麽好。他一下伸出一排手指,直直舉到荷沅麵前,都不知道怎麽拉鉤了,喉嚨裏都是“嗬嗬”的笑聲滾動,聽著有點恐怖。荷沅見祖海這樣,心中滿是幸福,笑著按下祖海其他四枚手指,這才伸出小指與祖海的小指勾在一起。祖海都不用荷沅說,一早發誓:“荷沅,我這一輩子隻有你。若有違誓,天打……”還沒說出來,嘴唇已經被荷沅捏住,捏成一隻唐老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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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十九


    祖海這下不急著回家了,非要帶著荷沅去淮海路給她買東西,終於可以行使做丈夫的義務了,他一向就是個喜歡超前的人,當然做丈夫也得超前。然後又非帶著荷沅喝咖啡,其實他不喜歡咖啡,也不喜歡茶,但以為荷沅一定喜歡這種花裏胡哨的東西,他當然得陪著。其實荷沅也不喜歡咖啡,隻喜歡聞那香味。


    然後,不顧深夜,非要開車回去家裏。開出上海兩人才知道困,隻得一路說話提神,咖啡似乎並不頂用,因為荷沅被祖海拖著逛街逛得筋疲力盡。從來以為逛街是享受,沒想到與祖海逛街這麽累,精神緊張,隨時得阻止他沒理智地亂買。但荷沅想到祖海是工作狂,聽他自己說,工作多的時候三天三夜不睡都有,跟他說工作應該沒錯。


    荷沅於是開始說那家倒閉賓館的事,她調查了一下,那家賓館國營,原想改換裝修後提升檔次,但因為用的職工都已經四五十歲,人家小姑娘一天可以做十隻房間,她們做四隻房間,做出來的還不幹淨,屢屢被投訴,檔次想高也高不了,總是沒法通過星級評定。人多工資卻不能不發,還不能少發,效益於是沒法上去。祖海卻說主要不是人的問題,最主要是那房子結構不合理,衛生間小得沒法放浴缸不說,轉身都難,房價卻又要收人家兩星到三星的錢,也不知道隨淡季旺季打折,太黑。不過祖海肯定荷沅的調查。


    “荷沅,看了你的報告,你知道我腦子裏第一個想法是什麽?” “你這黃蟲心裏還能想什麽?你早就想拉你那隻拎包的拉鏈了。以後就叫你蝗蟲。”


    祖海嗬嗬地笑,這也是實情,他早就盼著擦槍走火了,否則帶那玩意兒來上海幹嗎,還不是想色誘荷沅。可嘴裏連忙否認,“不是,不是,我想的是看來在上海做賓館應該是不錯,你給我的賓館分布圖一目了然,以後反正哪裏有空擋,我往哪裏插一間賓館,我自己不經營,租給別人做,我收租,同時等房產地皮升值,一本萬利。再說市中心的賓館是優良資產,抵押給銀行換抵押貸款很方便,做成一家賓館就接著下一家,錢會一直轉得起來。我本來一直在尋項目,你提醒了我。我做房產有一點不好,一個項目完成,房子賣光,我手頭就沒資產了,看著人家買了房子一年一年升值,我一點油水都撈不到,我看以後自己手裏還是應該捏著一些產業。”


    荷沅聽著有點不敢相信,“祖海,你不會是故意把我做的調查說得很有用,想哄我開心吧?”


    祖海笑道:“哪會,我以後做出來時候你就會知道我是不是哄你。我都沒想到你這麽能幹,以前你說你很會吃苦,我還有點不相信,我心中你一直是嬌滴滴的小傻瓜,沒想到你真做出來什麽了。不過荷沅,你調查工作做得好,分析工作做得不好,膽子沒放開,做那家賓館就隻對著那家賓館,不會想想別的,而且你不懂公司資金運作,這是個局限你的最大障礙。不過你隻要肯學,肯定上去很快。我再說說我當時的第二點想法。”


    荷沅心裏承認祖海說她的不足有道理,她做評估已經做得頭大萬分,一切都是摸索著前進,哪裏還能想到其他?真沒想到祖海一看她的半拉子評估心中會冒出那麽多想法。看看祖海果然因為談工作而神采飛揚的眼睛,心說這還真是個工作狂呢。“你別想騙我,你當時有第一個想法已經很不錯,什麽第二第三一定都是後來才想的,別想蒙我。”


    祖海嘻嘻地笑,這回真被荷沅說中了,不過嘴上卻是來不及地否認。“有的,有的,你聽我說,我當時隻是沒時間說出來。我還在想一個問題,怎麽短平快運轉資金,所以一定要收購那些框架已經搭得比較好的資產,不能用上次你一起赴宴聽到的那種空架子。除非那種價格特別好,地段也特別好,否則等所有做下來,得占我一年多兩年左右的資金,很劃不來。荷沅,這下我們結婚了你可以回來幫我了吧?你看我們合作得多好?”


    荷沅心動,但隨即搖頭:“不,祖海,要不是我進了西瑪,如果沒經過培訓,沒接觸那些優秀的同事,可能眼光不會提升,我自己有感覺,我做這份評估的時候,思想一直在變化,考慮問題一直有深入的趨勢。我希望讀了mba後會有更係統化想法。等我哪天不是小傻瓜時候再回來幫你。”


    祖海此時對荷沅已經收起輕視之心,雖然她目前並無太大進步,但祖海識人無數,他看得出荷沅積極要求上進,而且,目前已經找到上升的路。荷沅既然堅持在西瑪工作,祖海不會阻攔。但是他開始暗自心驚,看來,他也得有點進步,否則會被荷沅趕超並輕視了去。文憑不如荷沅已經不可挽回,他得在其他方麵彌補。他可不希望哪天風水輪流轉,荷沅衝著他叫小傻瓜,那時候他還不如去跳樓。


    荷沅媽清早起床準備去廣場鍛煉,沒想到打開門看見祖海的車子,車子裏兩個人睡得東倒西歪的,她在旁邊走動他們都不醒,不由嚇了一跳。回頭了解了情況,雖然還是有點不願意,但是與荷沅爸兩個人對視了半天,還是答應了。看那架勢,再不答應,女兒得跟他們家庭鬥爭了。


    於是,荷沅請了一天假,辦完手續成了叢太太。祖海遍撒喜糖,昭告親朋好友,他有老婆了,大家都暗說他以後升級改怕老婆了。祖海爸媽高興得什麽似的,晚上都不舍得睡,非要看著安仁裏的燈關了才肯睡,從此以後抱著養得肉團似的小狗盼孫子了。隻有荷沅父母說不出的感受,大家都說荷沅找了個好老公,有錢有勢,兩老以後生活不愁,但荷沅父母心中非常不服氣。


    青巒接到喜訊與婚紗照時,心情複雜,在亂麻一般的情緒中,竟有一條麻線隱隱約約,卻越來越強勁,他竟有一種解脫的輕鬆感覺,仿佛有一股責任,一股道德,兩股麻線撚成的繩子終於繃斷消失,不再纏繞著他規範他的行為,讓他解放。對,這種感覺猶如解放。


    他領著荷沅的時候,是甜蜜,同時也是責任,他父母與荷沅父母對他的期許,他一向在家長老師麵前的優良口碑,都成為他壓給自己的責任。這一擔,擔了十幾年。為此,他規範自己的行為,以給荷沅做榜樣,規範荷沅的行為,以使她不走歪路。荷沅抵抗了,青巒覺得,荷沅最終選擇行事無拘無束的祖海,何嚐不是一種對過去拘謹生活的反叛?而他,從此不必再作表率。輕鬆之後,該做什麽呢?


    周日帶上盛開去超市采購,青巒似是閑閑地說起:“下周我準備請一天假,休息三天去領略山上的秋色。”


    盛開有點吃驚,青巒似乎不是個會享受生活的人,他上山,除非是去考察那兒的植被。所以疑惑地問:“路線?方案?沒聽你們說起啊。”


    青巒笑道:“沒有路線,隻有起點,背著包隨便走。也沒有方案,隨心所欲,哪兒是風景,哪兒駐足。”一邊說一邊取出一本薄薄冊子遞給盛開,“不是一條太艱難的路線,比起我們野外觀察時候輕鬆多了,純粹隻是消閑散心。”


    盛開“咦”了一聲,不認識似地看看青巒,他什麽時候變得如此活躍了?不過盛開不是個會追要別人的解釋或追著別人解釋的人,她隻是有點疑惑地打開小冊子,看看其中究竟有些什麽好處吸引著青巒。


    青巒便將車速放慢,使行駛得更加平穩,方便盛開閱讀。一會兒之後才問:“有沒有興趣一起去?我有齊全的裝備,在這種小山包上不會出意外。”


    盛開稍微猶豫了一下,便點頭道:“有興趣,我對燦爛的秋色有興趣。”盛開覺得後麵那一句是說給自己聽的。


    青巒沒想到盛開那麽爽快,雖然盛開的課題不用像他那樣常蹲野外,但縝密如盛開,一定明白一男一女去野外的接觸會導致什麽。青巒自己都是壯士斷腕一樣地決定今天提出,沒想到盛開答應了。青巒很喜歡,這與他感受到的盛開一致,盛開一向是個有主見又堅持的人,而且,不會拿腔拿調。“那麽,等下我的采購清單得雙份了。你看看還缺什麽。”說著從口袋裏掏出清單交給盛開。


    盛開也沒客氣,接了一看就笑道:“我沒意見,你想得太周全,簡直是專業水準。唯一要求,aa。”


    青巒笑了一笑,應聲“行”。盛開不提出aa就不是盛開,她若不是常冷冷清清地提出aa,她身邊的觀音兵一定人滿為患。


    兩人就這麽上路了。青巒背了大多數的輜重,在盛開的強烈要求下,他才拎出一袋食品交給盛開背。因為在他心目中,男人擔負重任那是天經地義的。而那袋食品,是第一天兩個人的食糧兼零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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