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行長回答得很巧妙,“企業性質決定一切。”


    荷沅立刻回答:“明白了,我正被要求寫一份民營企業在這場金融危機中可能受到的影響遞交上麵,看來海納是比較好的範本。謝謝葛行長百忙之中抽空會見我,眼下海納如過街老鼠,葛行長的會見向我明確指明前麵的道路,非常非常感謝。”


    葛行長被荷沅的話說得莫名其妙,後麵一句還能理解,他們既然明確不可能得到貸款了,肯定接下來繼以無賴對策,還不是欠貸不還?這種事他銀行打滾二十年,看得多了,正常。但是前麵一句是什麽意思,拿什麽虛無飄渺的上麵來壓他嗎?他們海納如果真有上麵,還需今天老板娘現身來他麵前打這麽一場無準備的仗?葛行長心中冷笑,在荷沅道別出門前,便已經坐回位置。


    荷沅出來,在走廊上長長吐了口氣,心說會麵結局如來時所料,隻有這樣了。繼續忍耐著接過秘書手中的資料,一轉身,便板著臉離開銀行。立刻回家,立刻找董群力商量買下沿街那幢樓。總得在手中抓住一些什麽。


    董群力非常幫忙,買樓的討價還價,去銀行商談貸款可能,都是他陪同。他人麵熟,辦事能力強,有他出馬,事半功倍。荷沅這才相信,祖海當初不計前嫌請董群力出馬是有道理的,祖海看人的眼光很好,如今危難時候見真情,董群力鞍前馬後,不辭辛苦,而且,更難得的是,董群力有他獨到的見解,偶爾能給荷沅提供幫助建議,這一點又與彭全趙定國不同。


    但是,任是董群力如何支持,荷沅在購買沿街舊樓上還是心中沒底。這麽大的操作,這麽大的現金投入,這麽多的文件圖紙需要審閱,這麽多的債權債務需要歸屬。原來,買一幢舊樓,並不像向房地產公司買一間住房那麽簡單啊,老房子上麵附加的曆史包袱太多,即便是產權,也是混亂不清,荷沅把彭全從上海叫來一起日夜清理,彭全跟著祖海收購的次數多了,對那些舊樓產權的無限可能比較內行,他坐到談判桌上可以一項一項地逐條提問要求對方拿出清楚的資料,荷沅隻能旁聽,聽著聽著對照以前看過的企業法人必讀手冊,終於頭緒開始有了起來。原來,在中國土地上麵的收購,還需懂得中國國情,並善加利用啊。


    可是,舊樓產權歸屬是如此複雜,舊樓附加曆史包袱諸如人員安排債務清理等工作又千頭萬緒,雖然祖海以前已經對這處舊樓有所考察,但是現在上了手,即使彭全又從上海帶來全班人馬加緊工作,一時又怎能清理得出來?而還貸的日期則是一分一秒地接近,荷沅似乎都能聽見時鍾往前推進時候“嚓嚓嚓”的腳步聲。荷沅急得上火,眼白血絲,嘴角起泡,可是又沒辦法,彭全他們已經盡力了。


    可是,荷沅還不能閑著,她得加緊趕出老駱吩咐她寫的私營企業麵對這場金融危機遇到的狀況與她所知道外資企業對此的反應。隨著舊樓清理,荷沅對企業的了解又更進一步。她下筆時候,並沒有強調自己遇到的問題,但是毫不留情闡述了目下私營企業普遍所遇社會地位、融資等不平等待遇,以及國內小型企業遇到的常規媒體信息披露過少以致對東南亞金融危機了解不足被外資企業渾水摸魚等問題。因為最近著急上火,所以不知不覺,筆下內容也略顯火爆。她最後的結論是,在私營企業目前麵對的融資待遇的不平等,企業用工政策的不平等,企業稅收政策的不平等,企業準入領域的不平等,等等不平等情況之下,私營企業得以蓬勃發展,與市場麵前人人平等分不開。但是在眼下東南亞金融危機可能對市場造成不小衝擊的情況下,私營企業最後一塊堡壘也將被衝擊,未來的日子,私營企業將更艱難。至於外資企業的反映,她寫了西瑪與林西韻兩家對匯率走向的估計,以及各自相應對策。不過荷沅懷疑,這種東西寫給老駱,有沒有什麽用。這個話題太大,涉及領域太多,針對性不強,不知道老駱收到傳真會不會皺眉?荷沅硬著頭皮與老駱的秘書聯係了,將傳真發出去。


    八月一日,彭全他們又在董群力辟出的大會議室清理資料,董群力過來關照了一下,準備走的時候,荷沅拖住他,到門口說話。這一陣,董群力像關注自家事情一樣地關注著荷沅這邊的進展,但又不過分越權,很有分寸地扮演著幫助者的角色。


    可到了門口,還是董群力先說了句:“小梁,臉色太差了,你這幾天壓力太大,吃住又不好,我老婆說讓你去我家吃飯。”


    荷沅因為怕公婆問起祖海,她應付不來露出破綻,這次來隻好不住安仁裏住在賓館。這點,董群力知道。荷沅笑道:“還行,主要是沒睡好。老董,我要問你一件事,我們在上海的固定資產,可不可以拿來省裏銀行抵押貸款?我昨天晚上想了這麽個主意,幹脆將上海公司變成注冊在省裏的海納公司的上海辦事處,而不是原來財務獨立的單立公司。那麽,上海的資產算是屬於省海納了,應該可以拿到省行抵押吧?”


    董群力聽了眉毛一挑,驚訝地笑道:“理論上應該可行,不過我得先問一下工商和稅務,把一個原來運作挺好的公司活生生並作辦事處可不可行,怎麽操作。再到銀行問一下接受不接受外地資產抵押。估計步驟很多,工作量很大,你近期不可能指望很快得到貸款。不過你真敢想,跟叢總一樣敢想。”


    聽董群力說她跟祖海一樣敢想,荷沅眉開眼笑,祖海豈止是敢想,簡直是賊膽包天,董群力拿她與祖海比,那是抬舉她了。這時一個手機進來,她看都沒看顯示就“喂”了一聲。沒想到,裏麵傳來一個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聲音。“荷沅,老婆,我出來了,快來接我。”荷沅愣住了,祖海,祖海竟然出來了。她都不知道怎麽說話才好,一隻手緊緊攥住下巴,隻會對著手機噎氣,半天依然說不出話來。隻聽祖海在話筒裏著急大叫,她忙將手機塞給董群力幫忙接聽,自己一頭衝進旁邊的洗手間,關進一間小間放聲大哭。她也不知道哭什麽,隻覺得心中異常難過軟弱,眼淚源源不斷流出,喉嚨哽咽,上氣不接下氣。洗手間的臭氣都顧不得了。仿佛天地之間亙古至今,隻有一件大事可做:哭。原來祖海進去之後,荷沅一直屏住呼吸,給自己打氣,將自己充得好漢一般,敢作敢為,勇往直前,她自己也相信了,覺得自己很能幹,咬緊牙關硬挺著。這時候祖海終於出來,他喜氣洋洋的通告電話,便如一隻看不見的手,一下拔了荷沅這個充氣娃娃的氣芯,於是,荷沅宣告決堤,充的是氣,奔流的是淚。原來,她是外強中幹。


    董群力還以為是討債的,接過手機一聽才知道是叢總。忙向他大致解釋一下情況。祖海一聽急了,立刻打電話給趙定國讓他來接,回家洗漱一下,什麽都沒帶,就直接飛回家找荷沅。一路之上,他聽趙定國向他訴說這幾天的艱難,說荷沅居然討到海悅的承包款,說她被要錢的追得跳腳,說她現在幹脆豁出去將錢花了大家都沒得拿,說她去見新上任的銀行葛行長。祖海聽著聽著,隻覺得荷沅夠潑辣,這麽多大事,她都應付下來,而且做得出乎意料的好。不過也可知,她心中既得掛牽他在裏麵的情況,又得強撐著應付海納的工作,一定心力交瘁。否則她不大會哭的人,怎麽會接到他的電話,連話都說不出來,要董群力幫她接聽呢?如此對比之下,祖海還覺得自己受的苦難算輕的了,起碼他在裏麵吃得不好可睡得好,再說反正周行長已經都如實招了,他也沒啥招供壓力,裏麵的人又挺關照,他睡得挺好。


    裏麵幾天,祖海神誌清楚地把公司所有工作理了一遍,什麽該做什麽不該做,什麽先做什麽後做,想得清清楚楚。隻等著出來大施身手,可是他們一直不放他出來。他提起時候,他們都是笑嘻嘻的勸他不要急不要急,總得讓他們也交代得過去。祖海沒辦法,一行有一行規矩,他不能強來。他們對他那麽客氣已經是荷沅在外麵活動的結果了。


    對於荷沅孤注一擲地將錢投回省裏買他早有意向的舊樓,祖海本來沒打算這麽花錢,但被趙定國一分析,他覺得有點道理。主要還是省行的關係多年鐵哥們,貸款沒有問題。不過祖海心裏打鼓,師家的勢力還在,如果他們提一下他賄賂銀行人員的汙點,鬧大了的話,他在省行的貸款會與上海一樣遭遇滑鐵盧。這“滑鐵盧”三字是荷沅教他。荷沅可曾考慮到這點風險?不過祖海心疼地想,荷沅能考慮到買舊樓守住資金,已經非常不容易,隻是後續工作太多,方方麵麵需要考慮,她沒經驗,確實不可能考慮得太周到。


    祖海想到老董電話裏說荷沅在洗手間哭得歇斯底裏,坐在飛機上的人恨不得長出翅膀加緊飛回家,比飛機飛得還快。旁邊的趙定國都看得出祖海的坐立不安,兩隻腳似乎都不知道怎麽擺才好。下了飛機,兩人本來就沒什麽行李,一馬當先地衝出來,老遠就看見眾人中間,荷沅穿著一套淺灰衣服非常顯眼地等在出口,祖海都看得出荷沅踮著腳尖。


    趙定國心想他們兩夫妻這種情況下見麵,少兒不宜,他一早便躲去董群力的車子,讓彭全一個人做閃閃發亮的燈泡。害得彭全別說回頭,連看頭頂後視鏡的念頭都不敢有。載著兩夫妻到了荷沅住的賓館,他才鬆了口氣,等老板老板娘離車而去,他立馬掉頭飛速回去董群力處。


    其實真見了祖海,荷沅反而沒原先那麽失控了,隻眼淚汪汪地伏在祖海懷裏,仔仔細細從頭查到腳,看有沒有哪兒多一條傷疤,哪兒少一塊肉,看瘦了沒憔悴了沒。還好,祖海都沒瘦,人還挺精神的,兩隻眼睛依然活絡得跟兩隻小猴子似的。荷沅看了放心不少,看來祖海還是跟以前一樣,放到亂石山上依然能活得挺好。


    祖海眼裏的荷沅可大大不妙,一張臉哭得鼻青臉腫,臉頰兩邊的頭發都是濕嗒嗒地粘在臉上,非常狼狽,但祖海看著心中隻有心疼,又是很矛盾地非常快樂,荷沅這麽在乎他,可他又沒怎麽吃苦,他隻不過到裏麵轉一下就出來,荷沅就傷心成這樣,若是他在裏麵吃苦,甚至……,荷沅都不知會難過成什麽樣呢。幸虧出來得快,比他預期的還快。坐在車子裏麵的時候,祖海緊擁著荷沅,一疊聲說:“我沒事,真的沒事,每天吃了睡睡了吃,睡累了放出去跟他們聊會兒天,回來繼續睡。你看看,人還捂白了,你看我的手。”伸手與荷沅一比,還真比荷沅白上幾分。荷沅一看,想都沒想,伸出兩枚手指就擰,早把什麽祖海出來後再不欺負祖海之類的誓言拋到腦後。


    豆豆打電話給荷沅,聽到聽筒裏傳來沙啞如破鑼的一聲“喂”的聲音後,毫不猶豫檢查一遍撥號,沒錯,不由疑惑地問:“是荷沅嗎?”


    荷沅隻得清清嗓子,輕道:“是我,喉嚨啞了。豆豆你什麽事嗎?” 豆豆皺眉,“你感冒了?空調打得太大了吧?”


    荷沅鑽在祖海懷裏搖頭。搖得祖海胸口發癢,祖海勉強睜開眼睛看一眼,又閉眼休息。荷沅依然輕輕地道:“不是感冒,祖海今天出來了,我哭得稀裏嘩啦。”


    豆豆笑道:“阿彌陀佛,我還以為笑啞了聲呢。祖海沒事吧?代我問好。駱先生來,朱總說吃飯時候請你過來一起說說話,你能來嗎?讓祖海也一起來吧。”


    荷沅笑了笑,道:“我這樣子不能見人,而且我跟祖海有很多話要說。明天吧,明天行嗎?”


    豆豆又笑道:“明天去廣寧了。你還是來吧,你若是不來,朱總說不方便讓我一個不相幹的上席,怕駱先生見怪。可是駱先生多好的風采,我夢寐了半年,五月他來時候你們都沒放我見他一麵,今天怎麽可以不見?荷沅,拜托拜托,你趕緊去做美容,晚上就讓我見一下駱先生吧,既見君子,雖死無憾了。”


    荷沅看看祖海,忍不住柔柔地笑,她才不舍得離開祖海呢,“豆豆,豆豆,今天真的沒辦法。”


    豆豆大笑道:“有什麽沒辦法的?休息會兒,再過會兒你嗓子就好了。再不行讓祖海替你說話。出來吧,你再拒絕我請朱總親自給你們電話。”


    荷沅遲疑了一下,道:“豆豆,你以為朱總會給我電話讓你見駱先生嗎?他並不想你見……”話還沒說話,手機已經被祖海拿了過去,祖海說話簡單明白,“豆豆,我們是朋友我提醒你,五一時候駱先生來,朱總已經不讓荷沅打電話給你,你如果喜歡朱總,那就收斂一點。”


    荷沅聽著急了,想搶祖海手中手機,被祖海一轉身借開。豆豆更是急了,飛快地道:“祖海你胡說什麽,不要捕風捉影。”


    祖海道:“我怎麽會捕風捉影,一男一女有意思的時候,旁人誰都看得出來,說話眼神都不同。你今天一定要荷沅一起去吃飯我不阻止,不過朱總臉上肯定不好看。”


    豆豆沉吟半晌,匆匆說一句:“祖海,你說得好難聽。我不敢要你老婆出來了,再見。”說完便先掛了電話。


    荷沅跟著發飆:“祖海,你跟豆豆說話怎麽這麽難聽,豆豆才不會跟朱總有什麽。”


    祖海對著荷沅隻有沒辦法,忙笑嘻嘻地順著荷沅道:“豆豆肯定跟朱總沒什麽,但是朱總肯定想跟豆豆有什麽,這樣行了吧?”心裏卻想,兩人肯定有什麽了,朱總這人是實幹家。


    祖海這麽一說,荷沅反而沒話說,愣了會兒道:“我也覺得豆豆與朱總肯定有什麽,這很不好。”


    祖海忙道:“那不就是了?我不讓豆豆去看駱先生免得朱總吃醋,還不是為豆豆好?朱總是個手段很強硬的人,我看他心腸也很硬,豆豆敢惹他生氣,豆豆還是走著瞧吧。說實在的,豆豆跟著朱總有好處,但永遠別想跟朱總結婚,朱總是個走官路的人,他會因為顧全影響不與太太離婚娶豆豆。豆豆跟著朱總這麽沒名沒份地混著,日子長了,大家都知道了,她也年紀大了,還找誰嫁去?這傻妞,聰明麵孔笨肚腸。”


    荷沅聽了很不是滋味,很為豆豆抱不平,“朱總這人,亦正亦邪。”


    祖海道:“什麽亦正亦邪,朱總這人是個最講實際的人,難得的是姿勢又那麽大方。隻要跟他合拍,他會給你很大幫助。我跟他就混得很好,我很佩服他。豆豆這人太虛,不踏實,一輩子都別想抓住朱總。”


    荷沅聽著心中發寒,“豆豆犧牲那麽多,朱總難道都不愛豆豆?這兩人,都是我喜歡的人,我真不知怎麽評價他們兩個在一起的事。祖海,你佩服朱總,但不許學他,你要是敢出軌,我喀嚓了你。”


    祖海連忙抱住荷沅親吻,“我怎麽可能學朱總,我不是跟你說了嗎,我們兩個比別人不同。說到豆豆犧牲,豆豆那麽年輕那麽可愛,朱總怎麽可能不喜歡她,不過朱總這個人最喜歡的還是自己。以後有什麽事的時候,你勸豆豆想開點,現在豆豆一頭熱情,你說什麽都沒用。荷沅,再睡會兒吧,等下和老董他們一起吃飯,我跟他們商量一些事。關了我這麽多天,我急得每天在裏麵抓破頭皮。”


    荷沅“哼”了一聲,道:“你既然回來,我一點都不想聽海納的事了,海納兩個字我這幾天已經聽出耳油來,每天做夢都被這兩個字嚇醒。哼,海真討厭。”可說話時候一點不討厭祖海的親吻。沉醉過後,還是拿起電話給豆豆,“豆豆,我晚上到,你告訴我地址。”


    豆豆有點不爽,“你還是陪你老公吧。他才放出來。”


    荷沅忙陪笑,不管祖海旁邊殺雞抹脖子似地阻止,“別理他,他晚上與別人說公事,我這幾天已經受夠了,一點都不想聽了。我陪你。”放下電話便跳下來往臉上抹東西消腫,免得太鼻青臉腫看著不好看。


    祖海這時候睡意都沒了,起身看著荷沅道:“你幹嗎要與朱總對著幹?有什麽好處?對豆豆也不好,豆豆既然跟朱總在一起,還看什麽駱先生。“


    荷沅道:“豆豆不是三歲小孩,她去看駱先生肯定有她目的,不知是不是想要朱總看著吃醋逼出朱總一個態度。豆豆與朱總與其這麽拖著,不如有個結果。”


    祖海怪叫:“寶寶,你想得太簡單了。豆豆逼出朱總的醋勁能怎麽樣?朱總離婚?可能嗎?”


    荷沅點頭:“要麽朱總離婚,要麽豆豆失望離開朱總,總比這麽不三不四拖著強。朱總應該給豆豆一個爽快回答。”可話說出去,荷沅立刻想到,朱總與他太太多年夫妻,膝下還有孩子,逼朱總與太太離婚,對朱太太又何其殘酷,將心比心,如果她與祖海之間第三者插足,她肯讓位?她歎了口氣,道:“祖海,朱總與豆豆是很不應該的。可是,他們又不像是傳說中的狗男女。”


    祖海道:“他們自己清楚,否則不會遮遮掩掩。我看照豆豆不肯息事寧人的性格,他們遲早分手,不用你插手。你今天既然已經答應,就去吧,但別亂來,我們現在弱不禁風,惹火了朱總我們得翻船。寶寶,我被你嚇醒了,你還是跟我說說這幾天的事。”


    荷沅隻得點頭應允祖海的話,心中雖然非常不甘願。但她有什麽辦法呢?朱總與豆豆兩人,都不是她能影響得了的。“幹嗎總叫我寶寶?叫荷沅,寶寶怪別扭的。”


    祖海拉荷沅坐到床上,笑道:“我在裏麵時候每天想你,睡覺時候就想荷沅寶貝,寶貝荷沅。多想多想,腦袋裏就全是寶寶了。想來想去,你不就是我的寶寶嗎?寶寶叫著特別順口。”


    荷沅被祖海寶貝著,也就隨他亂叫了。細細將趙定國不可能知道的有關《鬼屋》的處理、海悅賓館討債經過、朱總幫忙的落空、行賄兩個執法人員、青巒到上海工作、董群力趙定國彭全的大力幫忙、見新任葛行長的經過、老駱讓她幫忙寫報告、她想把上海公司變成海納上海辦事處的設想等,依照時間順序向祖海一一匯報。祖海聽了,比聽趙定國的匯報更吃驚,沒想到,荷沅做成這麽多事,而且大致有條不紊。


    祖海沒敢再把荷沅當小寶寶看,當即便與她推心置腹地商量:“你認為師正能影響得了他爸?你能確定把上海海納成為海納上海辦後,我們龐大資產不遭師正爸黑手?師正可靠嗎?”


    荷沅不好意思地道:“對師正我相信,但對師正爸,我也懷疑師正影響不了他。但他爸那麽要緊嗎?”


    祖海道:“師正爸從那麽高職位翻下來,你說他能不恨死我?他現在風頭過去,什麽臥薪嚐膽之類的已經嚐好,該是出手對付我的時候了。他兒子怎麽勸得回他。我以前雖然也想回省行貸款,但是我最擔心的是師正爸趁機做什麽手腳。我兩天時間裏麵上海跑一下,如果沒有其他融資渠道,我在裏麵時候也想到隻有這條回來貸款的路了。寶寶,你放心,我回來了,這些我都會處理好。”


    荷沅聽祖海說得輕描淡寫,但她現在自己經曆之後已知,看人挑擔不吃力,其實祖海的工作量與工作壓力都是非常之大,他以前不說,她不知道,還折騰他,以後該好好照料祖海,替他分憂。祖海太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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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十五


    與祖海可以談起師正,但是與師正通話,還是避開祖海吧。荷沅知道祖海巴不得她連青巒也不理,隻是說不出口而已。與師正通話結果,雖然師正沒有承認,但是,荷沅覺得已經印證祖海的猜測。看來,師正搬出他爺爺也沒有用了,兒大不由娘。再說,誰知道師正的爺爺怎麽想,估計對師正調解的意圖明裏支持暗裏拆台,他兒子遭這般折辱,他豈能咽下那口氣。老薑彌辣。荷沅到酒店門口下車時候,告訴祖海通話結果。


    走進豆豆所說的餐廳包廂,一看裏麵齊刷刷的官場男女,和兩張可容二十四人的大圓桌,荷沅立刻知道來壞了。但豆豆立刻上來挽住她的手臂,低聲懇求:“荷沅,你既然已經知道,為什麽不幫我。”


    豆豆穿著一件深紫絲質無袖及膝窄裙,咋看似乎並不起眼,但細看卻如晚裝,越看越出色,映得她一身膚光如雪,高雅美麗。荷沅這次過來是拚命工作來的,手頭沒帶著好衣服,今天隻穿一件黑色短袖上衣,千鳥格及膝a字裙,自己覺得站在豆豆身邊不倫不類,沒一點赴宴的樣子。當然是被豆豆映得黯然失色。一屋子人中間,隻有她們兩個年輕女子,自然分外受到矚目。荷沅輕問:“朱總答應你來我來?你這是想幹什麽?要我怎麽幫你?有必要嗎?”


    豆豆低眉道:“朱總與駱先生說起你在這裏的時候,駱先生說他正要找你。朱總自然是要你來的,就怕你不來。而你來,我才有借口出現。荷沅,朱總現在簡直雪藏我。”


    荷沅愣了一下,與豆豆耳語道:“你難道想與朱總堂而皇之地同進同出?他不會答應吧。” 豆豆輕而堅決地道:“為什麽不可以!”


    荷沅還想說什麽,門口一陣喧嘩,眾星捧月似地擁進來幾個人,正是朱總,老駱,老駱的秘書,以及老駱的隨從。荷沅壓根沒去看老駱,這時候的老駱不是安仁裏時候風雅過人的老駱,有什麽可看,兩隻眼睛隻忐忑地留意了朱總,她看到,朱總橫過來的一眼,這一眼,帶著嚴厲,帶著冷漠,還帶著譴責。一眼,將她與豆豆都掃了進去。荷沅還是第一次看到朱總這麽凶的目光,忙將眼睛轉了開去,看大家圍住老駱握手寒暄,好像都與老駱很熟悉的樣子,一個個熱烈地報著自己的名號。而老駱也是客氣地寒暄,慢慢一寸寸地移近餐桌的上位,也不知是大家簇擁的,還是他引領的。再看豆豆,見她微微挑唇而笑,笑容中帶著倔強,眼睛裏閃動著挑戰的火焰。荷沅心想,媽呀,鴻門宴。


    沒等荷沅心緒穩定,肩上被人拍了一下,忙回頭看,卻見是老駱的秘書。荷沅忙收斂心神,笑道:“呀,本家。” 梁秘書驚訝地看看荷沅,道:“怎麽了?感冒還出來?”


    荷沅笑道:“不敢不出來,寫了那麽一篇牢騷給你們,等著挨罵來呢。” 梁秘書也笑道:“你寫的那些政策我們都熟悉,但被你提出來集中一下,效果大大不同。”


    荷沅微笑道:“我沒空口白話,我都是有憑有據的,不過我寫的內容違背駱先生的初衷,所以我得謝罪來。幸好朱總提供我這個機會。”


    梁秘書促狹地笑道:“你還說幸好,我們兩個都不幸好啦,這頓飯時間我們別想好好吃,得解決幾個問題。咦,你的小朋友過去幹什麽?”


    荷沅順著梁秘書的眼光看去,見豆豆竟然穿越人陣,與老駱見麵,主動要求握手。老駱挺客氣,荷沅遠遠看著也不知道他與豆豆說什麽,沒兩句,兩人眼睛一齊轉向她與梁秘書這兒。荷沅一邊衝老駱微微點頭招呼,一邊問梁秘書:“我別過去了吧?那兒可都是領導。”


    梁秘書不由得笑,他的級別也不低,不能不算領導。“你不用過去,這會兒過去也說不上話。”但他兩眼看著豆豆,心說這個女人怎麽粘得那麽緊,要不要過去把她隔離開來。可沒等他移步,已經有人隔開那個女子,原來是朱總。他這才放心,拉荷沅坐下。那邊,大家也在一陣喧鬧後井然有序地各就各位,無非是按級別地位排座。排不上座的,一起坐到荷沅他們這一桌來。沒想到,豆豆在那一桌敬陪末座,都不知道她怎麽搶到的位置。荷沅心想,豆豆真是豁出去了。不知她與朱總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麽,這種場合公然與朱總叫板。


    再看朱總,坐在老駱左手,中間還隔著一個人,可見那人職位比朱總顯而易見的高,或者此人資格更老,與老駱關係更親密。那種地方,荷沅想都不會去想插一位置,豆豆原來也不是那麽愛出風頭的人,她今天定是有所打算了。再看朱總,臉上並無對豆豆這麽做的反應,眼神早不再顧及豆豆,視豆豆為空氣。所以,荷沅明白,在朱總心目中,大約豆豆永遠無法與他的事業相比。


    大家今天都是為老駱而來,荷沅這一桌,大家自然向梁秘書大大放電。但梁秘書水平好得很,三言兩語,將話題從自己身上引開,等會兒大家反應過來又找上他,他又找另外話題引開。總之,他始終退居幕後,不搶風頭,風頭都屬於他的上司老駱。荷沅直到第二三次的時候才看出端倪,心中不得不服,不明白本家哪來這麽合適的話題,哪能如此正確地把握在座心理,將在座也算老謀深算的官員們引導得團團轉,由此可見,他的頂頭上司老駱又是如何的長袖善舞。可梁秘書終是少了與荷沅探討傳真中有關內容的時間。


    荷沅沒想與桌上這些官員搭話,祖海回來,她身上一時如卸了重擔一般,渾身無力,提不起真氣,雖然有人見她與梁秘書關係似乎很好,與她交換名片,主動搭話,荷沅隻是淡淡的,客氣但不熱情。她看見那邊一桌的豆豆看似比較活躍,時時說話插嘴,妝容光彩照人,荷沅心說豆豆這是何必呢。梁秘書看著終於問荷沅:“你那個女朋友究竟是做什麽的?”


    荷沅不得不攬到自己身上,絕不招出朱總,“她是外商辦事處華東地區的業務總代表,能力很強,所以,做人可能比較強勢一點,心地其實很好的。你們以前已經見過,在上海,我那時還是第一次見駱先生和你。”


    梁秘書想了想,道:“忘了,我們都隻記得你。小梁,今天這頓晚飯,可以視為工作餐,我們的時間緊,不少問題需要餐桌上解決。所以,你看……”


    荷沅當即心領神會,尷尬地笑道:“我會解決。”說著走出去,到外麵餐廳洗手間,檢查裏麵沒人,才給豆豆電話,“豆豆,你有沒有帶沒閃光的偏白眼影,或者遮瑕膏?我不小心弄壞眼皮上的妝,青腫眼皮全露出來了,真是沒臉見人。我在出門左拐到頭的洗手間。”


    豆豆一聽,當即爽快地道:“我出來拿給你。” 沒多久,豆豆推門而入,手掌中躺著一隻粉盒:“荷沅,將就著用,我的粉餅比你的顏色淺一號。咦,還好啊……”


    荷沅不等豆豆指出她其實沒有弄壞妝容,一早抓住豆豆的手急道:“豆豆,別折騰自己了,放手吧,對誰都好。你難道會猜不到結局?”


    豆豆沉默良久,道:“你說會是什麽結局?” 荷沅苦口婆心:“依你對朱總的了解,你說他會選擇愛情還是選擇事業?”


    豆豆答非所問:“你一定沒有經曆過這種感覺,當知道自己十幾年一直崇拜的偶像心裏竟然也喜歡我,那個時候,所有的理智所有的價值觀道德觀都崩塌了,心中隻有一個念頭,飛蛾投火也甘願。我勾引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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