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有一天她也會被人類投喂。


    林團盯著那些尺蠖猶豫要不要下去,她並不餓,嚐過雞妖的味道之後現在她對其他食物沒什麽食欲。可這個人類還在滿眼期待地看著她,第一次被人投喂,感覺還挺奇妙的。


    正當她要飛下地的時候,一隻熟悉的灰影歡快地跳了過來,口中發出京京聲。


    灰影非常大膽地無視了站在一旁的楊大爺,直奔地上的尺蠖而去,因為跑太快急刹車還差點以頭搶地翻過去。


    它拐個彎,張嘴一口氣啄起了五六隻蟲子。


    這隻鳥就是上次搶了林團肉包子的那隻,叫白鶺鴒,還有個外號叫張飛鳥,跟麻雀一樣常見,口糧非常雜,從蝸牛蜘蛛蜜蜂到蛆蠅植物種子,幾乎不挑嘴。


    它抓住蟲子後沒有立即咽下去,一抬頭就看到了上方正虎視眈眈盯著它的林團。


    它的腦袋轉了一陣,咕嚕嚕地拍起翅膀,波浪線一樣艱難地飛到了樹枝上,挪動腳步靠近了林團身邊。


    白鶺鴒腦袋前伸噘著嘴想把蟲子喂給林團。


    都已經活了上千歲,林團怎麽可能還像雛鳥一樣被自己的小弟喂食,腳步往後一撤,直接躲開了蟲子。


    白鶺鴒想了想,低頭將嘴裏的蟲子放在了她腳邊的樹枝上,它第一次放下了三條,想了一下又加了一條。


    蟲子沒有死,被放下後就蠕動著身體想逃跑。


    林團沒動。


    眼見蟲子快跑了,白鶺鴒有些急,張嘴又叼住,再次往她腳邊放去。


    林團搖搖頭“謝謝,你自己吃吧,我不用。”


    白鶺鴒確認了兩次這才咽下了嘴裏的蟲子道“謝謝老大。”


    接著叼起那四條蟲子跳回地麵。楊大爺倒出來的蟲子不少,還有幾條已經鑽到落葉下了。白鶺鴒扒開落葉,輕而易舉地將剩下的蟲子全都叼進嘴裏,接著吧嗒吧嗒再次跑遠了。


    經過黃狗身邊的時候,還壞心眼地從它身體裏穿了過去。


    黃狗委屈地嗚嗚,抱著主人的腿衝著遠去的白鶺鴒汪汪兩聲。


    楊大爺已經被麵前發生的這一幕驚呆了。這隻長尾山雀是最近才剛出現的,一般的北長尾山雀都是成群結隊活動,可這隻單獨遊蕩,本來他很擔心這隻山雀會出什麽問題,沒想到它迅速融入了公園的鳥群中跟它們打成一片,還經常像個指揮者一樣在那些鳥麵前豪橫地啾來啾去,今天竟看到了另一隻鳥給它投喂的情況發生。


    他的手下意識地摸向胸前想要拍照,可今天出門就沒帶相機,後悔地跺了下腳,他不舍得挪開視線,就那麽站在原地一直看到白鶺鴒離開這才轉開視線。


    林團生怕人類再喂自己什麽,趕忙跳到了高處,讓樹葉遮掩住自己。


    楊大爺揉揉脖子,拎著袋子朝別處走去。


    他這盒子裏裝的不僅有尺蠖還有別的蟲子,大部分蟲子都還活著,怕直接放開蟲子導致它們逃開破壞環境,楊大爺很小心地尋找鳥兒最常停留的地方。


    在這公園好多年了,作為一個鳥人,也就是觀鳥人,他幾乎對這裏每一隻鳥都了如指掌。


    像這樣投喂蟲子的事他一兩個月就會做一次,蟲子是從別的鳥人同伴那裏買來的,很新鮮。


    一看到他拎著袋子出現,鳥們就知道他要做什麽了,先前還互不幹涉尋找食物的鳥兒們立即大聲呼喚奔走相告起來。


    人類不會飛,爬不到高處,所以鳥兒們一反常態地跳到低處枝丫上或是直接跳到地上,大聲對著人類叫喊起來,叫聲一聲比一聲響,此起彼伏。


    但如果能聽懂其中的意思,就能知道它們是在吸引人類注意。


    “人類快來我這裏,我在這裏。”


    “我我我,我們昨天才剛見過的。”


    有幾隻等不及的已經朝楊大爺飛了過去,在他頭頂盤旋轉圈。


    其他鳥大聲譴責著這幾隻直接衝上去的“你這是不公平競爭!作弊!趕緊回來。”


    “你上次就吃了很多,這次該輪到我們了。”


    楊大爺每次帶的食物有限,園裏這麽多鳥不是每一隻都能吃得到,這樣的投喂不多,就像是福利一樣,誰幸運誰就能飽餐一頓,但下一次就不能再上去了,得換鳥。這樣才比較公平。


    不過,大膽的鳥也不少,才不守什麽規矩,能吃到是它的本事,有本事就衝上去,不搞公平這一套,自然界本來就沒有什麽公平。


    此時在楊大爺頭頂盤旋的就有一隻大杜鵑。


    其他鳥站在兩側的樹頂對它進行強烈譴責。


    “大杜鵑,你太過分了,讓別的鳥幫你孵蛋就算了,每次都是你吃得最多,這都快十一月了,你趕緊從這裏離開!”


    “就是,快走!我們不歡迎你!”


    杜鵑主要為夏候鳥和旅鳥,有時候會在某地停留但並不在當地繁殖,公園這隻以前也是旅鳥,但今年在這裏生了蛋。


    杜鵑不會營巢也不自己孵化孩子,每次都是落在別的鳥類窩中,是一種寄生巢鳥,當雛鳥出生後,會第一時間將窩中的其他蛋或雛鳥給推出巢外殺死,不管那是不是自己的兄弟姐妹。邪惡先天就寫在了骨子裏。


    杜鵑今年就看中了灰伯勞的巢,將蛋生在了它的巢裏。等灰伯勞注意到的時候,它的孩子們已經全都死了,它憤怒地直接咬死了杜鵑雛鳥。


    伯勞性情凶狠,別看長得嬌小可愛,實際有小猛禽之稱,外號屠夫鳥,連青蛙老鼠都能撲殺,鳥兒也在它的食譜上。


    知道灰伯勞凶狠,平日杜鵑都躲得遠遠地,今天撞在了一起,灰伯勞冰冷的視線一直在它身上打轉。


    做出要攻擊的姿勢,灰伯勞啞著嗓子對杜鵑發出威脅“現在我讓你選,要麽滾,要麽死。”


    作者有話要說算錯了開文時間,嗚嗚,今天加更一章


    第9章


    沒想到原本一場簡單的搶食行動竟然變成了兩隻鳥的約架。


    其他鳥都呆住了。


    它們就隻是想趕走杜鵑鳥而已,沒想過要殺了它。前幾年杜鵑這個季節也是直接走的,今年是頭一次留下來越冬。


    白頂黑背紅腹的北紅尾鴝小心翼翼地勸道“灰伯勞你冷靜一點。”


    北紅尾鴝同樣體型嬌小性格賢淑文靜,勸說的聲音也不大,很快就淹沒在了其他鳥叫聲中。


    它有些焦急地蹦來蹦去。


    藍鵲也做起了和事佬“你們不要這樣子啦。”


    杜鵑飛到距離灰伯勞有些遠的另一顆樹枝頭上,不甘心地辯解道“灰伯勞,我承認不小心傷害過你的孩子,我道歉,但天性這東西我也沒法控製,讓你不捕獵不吃東西你能忍得住麽?這不能怪我吧,這裏也是我的家,你趕我走很沒有道理。”


    灰伯勞對它的辯解完全不為所動“你說完了?”它不想跟杜鵑鬥嘴,等對方說完後直接朝它撲了過去。


    楊大爺已經習慣了每次喂食都有一堆鳥圍過來的場麵,他沒注意到上方正在進行一場戰鬥,將手裏的袋子放在地上,挨個打開蓋子,這次沒有將蟲子倒出來,而是分散地放開到地上和周圍的樹枝上。


    放好後他樂嗬嗬地招呼說道“都過來吃吧,今天就帶了這麽多來,你們別嫌棄。”


    說著抬頭看向樹梢,這才驚愕地發現有兩隻鳥打了起來。之所以覺得是在打架是因為杜鵑並不在灰伯勞的食譜上。


    楊大爺看了一會,也不管鳥能不能聽得懂,試圖勸架“小伯勞,別打了,這是特地給你準備的,下來吃點吧。”


    盒子打開,裏麵有不少很肥碩的蝗蟲,蝗蟲被拴著腿係在了一起,盒子打開也飛不出去。


    聽人類喊到自己,已經死死叼住杜鵑翅膀的灰伯勞動作微微停頓了一下。


    別看杜鵑體型大,還真不是比自己小幾號的伯勞對手,它拚命扇動翅膀蹬長腿想要逃跑,卻隻是將自己脖子往對方嘴裏又送去幾分。


    “哭哭哭,救命啊!殺鳥啦!”杜鵑平日布穀布穀的叫聲此時也變成了單音節。


    楊大爺無力阻止,心疼地哎喲哎喲叫著。


    “這可怎麽好,你們別打了。”他努力跳起來揮起手,又去晃那棵樹,但他這麽大年紀,再努力也隻是讓樹葉微微晃了晃,完全沒影響到兩鳥。


    他無奈地左右看看,一路小跑著去喊人求救。


    伯勞咬著杜鵑的動作非常用力,似乎是著急殺了它後下去吃東西。


    白鶺鴒吃完了林團那一份蟲子之後,歡快地將剩下地帶回了家給配偶吃,隨後又辛勤地跑出來找吃的,它目的明確地直奔楊大爺過來,倒不是為了搶吃的,而是想等等時機看能不能撿漏。


    沒想到過來沒多久就看到了凶案現場,它嚇得京京叫了兩聲,拔腿就跑。


    等跑出一些距離之後扯著嗓子喊林團“老大,老大你在哪,出事了,殺鳥了!”


    其實林團早就看到了這場爭執,卻沒有立即出手阻止。雖然都是自己的小弟,理應調節的,但她向來很少插手這種事。


    杜鵑的習性注定了它們的行事風格,不可能改變,會遇到灰伯勞這樣的鳥報複也很正常,理應吃點苦頭。


    白鶺鴒焦急地找了一圈,終於在樹梢上找到了林團,它站在樹下拍打著翅膀,嘴忙爪亂地描述著那邊的驚險場景,想讓她去勸說一下。


    林團側頭聽了一下那邊的動靜,猛地往下一衝,很快出現在了白鶺鴒身邊,嘴巴叼住它的脖頸就將它提了起來,沒多久就到了現場附近。


    杜鵑此時已經奄奄一息了,沒有死,身上有血在滴,翅膀上一塊毛被完全薅了下來,露出見骨的傷口,很明顯這半邊翅膀暫時廢了。


    其他鳥都噤若寒蟬地不太敢叫喚,膽小的已經飛走了,隻有幾隻膽大的跳過去咬住楊大爺擺放的食物,卻也沒敢在原地停留,叼住蟲子迅速離開這個地方。


    誰都沒敢碰楊大爺特地給灰伯勞準備的那一份。


    另外一些鳥想勸架又勸不住,隻能在樹枝上幹著急,將樹葉晃得嘩啦啦響。


    黃狗沒跟著楊大爺走,不安地在下麵踱步,時不時汪一聲,被所有鳥一同無視了。


    林團直接飛到了杜鵑身邊,衝著灰伯勞叫了一聲。


    “啾,好了,別打了,你先去吃東西。”


    灰伯勞看看林團又看看杜鵑,在自己翅膀上抹幹淨了嘴角上的血,轉頭飛了下去。


    它咬起那串蝗蟲飛到一簇帶刺的灌木上,將蝗蟲掛在灌木上,它一下一下地撕開它的節肢和尾部,等到蝗蟲四分五裂了這才慢條斯理地開始進食。


    得虧這是蟲子而不是鳥或者其他動物,不然一定有很多血流出來。


    杜鵑虛弱地倒在樹枝上,叫聲也小了下去。它微微睜著眼睛看向身邊的林團,叫聲裏滿是委屈。


    林團朝它吹了一口氣,用妖氣將傷口覆蓋住不再流血。


    “睡一覺,醒來就沒事了。”林團道,說完杜鵑就安心地閉上了眼睛。


    林團隻能讓杜鵑的傷勢穩定住,沒法原地治好它,好在這傷也不算太嚴重。


    下麵楊大爺已經回來了,連帶著一起跑來的還有兩名動管科的工作人員。


    本就是專門照顧院裏動物的,對處理鳥的傷勢很有一套,兩人過來時手裏還拎著藥箱和一個專門盛放鳥的小籠子。


    “看著傷勢很重,先拿下來止血。”一個人三下五除二地爬上了樹,踮著腳將枝丫上的杜鵑小心翼翼地拿了下來。


    “快,藥。”兩人半跪在地上清理著杜鵑的傷,發現傷口部位已經不流血了,杜鵑一動不動是睡著而不是死了。


    “還好隻是外傷,先包紮,帶回去養一段時間長好了就好了,我看沒有怎麽傷到骨頭。”


    其中一人抬頭問楊大爺“你知道這是怎麽回事麽?”


    楊大爺有些愧疚,他總覺得是因為自己在這喂鳥才導致它們打了起來“唉,都是我的錯,我不該喂鳥的。當時灰伯勞突然攻擊這隻杜鵑,可能是為了爭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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