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駱搖頭:“西西弗還可以說是被神下了詛咒,你算是什麽?” 荷沅鬼鬼祟祟地轉著眼珠笑道:“自絕於人民,再拖一個墊背的。”


    老駱哭笑不得地道:“我才不做你的墊背,沒收你的鑰匙,你被fire了。以後有我在,你就別想開車。”一邊往一家顯然是紅木展示銷售廳進去。


    荷沅後麵跟著,東張西望,她明白老駱挑選周日,又那麽早就出門的意圖了,他要帶她逛街。進去不大的店麵,裏麵暗沉沉一屋子紅木物件。與時下漆得油光水滑的那些所謂紅木家私不同,這兒的幾乎件件沒有重複,木器表麵的亮光柔和含蓄,看著似乎都可以聞到一股古舊的書香。荷沅忍不住伸手拍拍前麵老駱的肩膀,晃著眼睛道:“真好地方。”


    老駱看看荷沅,微笑道:“我帶你逛街難道會錯?錢帶足了嗎?”


    “可以刷卡嗎?”荷沅一邊說,一邊眼睛已經對上了一排桌屏。一尺左右高的樣子,又是六扇,上麵螺鈿嵌出楊柳依依,桃花灼灼。


    旁邊一個店員已經過來,微笑著有點敷衍道:“不可以刷外地卡,不過這兒出去有幾家銀行。”


    荷沅閃過窗外射來的光線,趴桌上端詳半天。那個店員終於介紹:“這是上好黃花梨整木所做。”


    荷沅不信,又拿鼻子聞了聞,道:“不是老黃花梨,應該是海南香枝木,老黃花梨不會是這種樣子。雖然聞上去已經不是很香,顏色也是一樣,但應該是被你們做舊的。材質比老黃花梨要粗糙。這件是多少?”


    店員知道是遇到行家了,看了看老駱,見他樣子高貴,不知道他帶來的女孩又是什麽身份,便老老實實報了個價。老駱在一邊聽著想笑,他還沒來過這家店,但有個朋友買去的東西已經上過一次當,價格買高了不少。現在看店員報出來的價,顯然沒有水分,那是被荷沅鎮住了。老駱問店員:“有沒有印度黃檀?”


    店員連忙扔下看上去騙不到油水的荷沅,領著老駱去看印度黃檀,“都是佛像,不過也有幾串念珠。”


    荷沅隻得跟過來,走近就道:“真香,可惜念珠做得不好看,這一串戴上就可以學魯智深醉打山門了。”


    老駱一笑,拿起一尊尺來長佛像,仔細看了一會兒,交給荷沅:“你看怎麽樣?”


    荷沅看了道:“不像是本地工藝吧,國內的佛像沒那麽舞腳揚手,不喜歡,我還是喜歡普陀山上觀音菩薩的樣子。”


    老駱微笑道:“蒙藏一帶的佛雕與你們江南的不很一樣,北京因為曆史問題,有不少不屬於傳統漢化的佛像,比如雍和宮的歡喜佛,香山的一尊翹著腳坐的觀音等,你手上這尊應該是印度雕好了進來。”


    旁邊跟隨的店員忙道:“印度黃檀幾乎沒有原木料進口,市麵上都是成品。不過這位小姐如果喜歡,我們可以為你加工。”


    荷沅挑了一大串小指頭粗細的黃檀珠子買下,舉給老駱看:“很好聞的玫瑰香,不是那些鮮花店裏麵的空氣清新劑噴出來的假香,我回去重新串一下,一定很好看。這種的比重好像不是很大。”


    老駱道:“古代時候的降香好像說的就是這種印度黃檀,止血止痛,對風濕比較好。你幫我看看,哪尊佛像比較順眼。” 荷沅搖頭:“都不順眼。我想起一個笑話了……”


    還沒說出口,就被老駱打斷:“你那串珠子有上百顆吧,分我一半。你什麽時候串給我。”


    荷沅忙將珠子往自己包裏一塞,道:“不行,肯定是整一百零八顆,分成五十四顆算什麽話。再說你男的用的得粗一點,我幫你挑,大不了我給重串,但我的堅決不給。”


    老駱付款買下一串一模一樣的,交給荷沅,沒說什麽,但明擺著是讓她重串,荷沅頭大了。


    店裏的中心擺著一張鴉片床,看來是酸枝木的,也是,清朝才來鴉片。上麵鋪著老黃軟墊,桌上還有整套煙具。荷沅坐上去請老駱幫忙照了幾張相,出來時候,最後還是把香枝木桌屏買了去。老駱又買了三隻老料新雕紫檀木盒子,荷沅懷疑他要拿這藏他大大小小的收藏。受了老駱的誘惑,她也買了幾隻,都是沒有嵌螺鈿,雕工簡樸大方的,回去裝她的首飾去。從以前的自己找木條敲一隻簡陋的箱子,到曾經的漆盒,到如今的紫檀木,生活天天在變化。


    店員見雖然賣出不少,但總是沒法做出什麽手腳,甚憾。但還是非常熱情地送兩人出門,怎麽說都是比較大的買主呢。


    老駱再不肯交出方向盤,再苦再累也比性命交給荷沅強。他開到一個看上去比較高檔的小區前的時候,想了一想,停在門口,拿出手機撥了個電話,“家裏有沒有人?噢,誰啊。”荷沅眼見著他的眉頭皺了起來,聽電話裏麵說了幾句後,他怏怏地道:“本來準備的菜招待他們吧,酒給我留著。跟他們說,我遇到朋友,不回家了。他們走了後電話給我。”


    荷沅這才知道,老駱居然是帶她到他家吃飯,還好他家好像來了不速之客,他就不願意回去了。否則荷沅懷疑自己會不會拒絕。


    老駱放好手機,道:“如果是別的客人倒也罷了,今天幾個認識你。你應該不會願意見他們,免得閑話太多。走吧,換個地方吃飯,可惜我本來準備好的一些小東西,白天看本來最好……周末都不放過我。”


    荷沅不由想起祖海的話,道:“既然進了這個門,要脫身就難了,硬著頭皮都得做著,而且還逆水行舟,不進則退。”


    老駱不以為然:“人畢竟不是工作機器,人之成為人,是因為有七情六欲,有自主的思維。要是連一點享樂都沒有,還做什麽人?你還小,不知道。其實你這人工作歸工作,享樂可一點不會放棄,還是不錯的。人,不能成為自己所從事工作鞭下的陀螺,否則永遠沒個完。鞭子應該抓在自己手上,就像主動權握在自己手上一樣,將自身抽離工作,高於工作,那樣的人看問題也會比較宏觀。可是去哪裏吃飯呢?”


    荷沅本來有點敬畏地聽著老駱的話,覺得有點弄不清楚老駱的意思,但聽到最後一句的時候,不由失笑:“宏觀眼光看微觀,或許得換副老花鏡。”


    老駱笑道:“小壞蛋,取笑我。不行,我得打個電話問問。” 荷沅小心地道:“要不您把我放這兒,我自己打車回賓館去。您別麻煩了,還是上去自己家吃飯吧。”


    老駱瞥了荷沅一眼,道:“凡事有個先來後到,我跟你兩天前有約,他們是不速之客。你願意被我輕視?” “忽視,是忽視。”荷沅糾正。


    “應該是輕視。說好請你吃飯,然後把你餓著肚子一扔自己走了,不是輕視是什麽?”老駱不知哪根筋搭牢了,竟然斤斤計較。


    荷沅笑道:“剛剛還說跟著你逛街是沒錯的,這下連吃飯地方都找不到了。”


    老駱沒好氣地道:“假惺惺時候稱我‘您’,揶揄我時候稱我‘你’,你可真是一條變色龍。要不是你要求多,說什麽不想占我光,我否則哪用那麽費勁想人少環境好又有包廂的地方?”


    荷沅被老駱堵得沒話說,但老駱也不肯再打電話了,又敲著方向盤想了一會兒,忽然問:“介意去我一個朋友家嗎?他是那家我們剛出來的紅木店的常客,但眼光非常不好,經常吃憋。他常邀請我去鑒別他的收藏,我沒空過去。今天帶你一起去看看,順便騙飯。他家廚師的全魚宴做得極好。”


    荷沅見老駱一臉真誠,隻好答應,其實最怕去別人家裏吃飯。老駱這才電話聯係,他那朋友已經吃完飯,但老駱讓他重開爐灶,再做一桌清淡的,另準備好酒。


    老駱的朋友是標準的羊牯,紅木收藏無數,卻魚龍混雜。但他家的廚子確實好,做出來的魚一絲腥味也無,非常鮮美。酒足飯飽,老駱才肯起身幫他鑒別。荷沅稍微也喝了一點酒,全不在話下,跟著老駱走。這才明白,老駱在紅木店裏不聲不響,可他心中其實很有一本帳。也是,他身在北京,又身居高位,看得隻有比她荷沅多得多,而她最多隻有仗著一些書中知識與有限的一些植物學知識的結合。想到她在紅木店裏話那麽多,不覺有了半瓶子醋晃蕩的害臊。


    而判斷材質相比之下還是容易,判斷年份那就有點難度了,考驗的還有人的文化曆史知識。一張應是明朝時期物件的紫檀木供櫃,偏偏哪個後人狗尾續貂,鑲上表現納蘭容若一首七言詩意境的螺鈿畫,搞得不倫不類,被老駱大大批了一通,荷沅在一邊聽著隻覺痛快,在旁邊補充一句“焚琴煮鶴”。但回頭一想,她總是以看的詩詞多而自傲,現在比起老駱看見一副螺鈿畫便能想出一首詩來,似乎境界不止差了三四層。老駱是看得起她,才降貴紆尊稱她為小友。老駱批判的時候,她似乎還是垂手在後麵聽著才對。


    真可謂天外有天,山外有山,荷沅算是第一次見識了。不知不覺便收起了少年得誌張狂的羽翼。明白所謂底蘊,應該是壓在心底,蘊涵在思想裏,而不是散發在周身,表現在語言裏。難怪老駱氣質中總有人所難及的高華,可能與他底蘊深厚有關。荷沅不知道,她若是有老駱那般水平的話,嘴裏會不會刹不住車,時時冒出一句詩詞,就像她說到ms專業相關話題的時候,時不時冒出一句英語?


    一直鑒賞到很晚,老駱朋友家一圈兒的四合院,東西多得滿坑滿穀,也不知他往裏麵投了多少資金。晚上還是在老駱朋友家吃的飯,真正用心做出的家宴,光是幾件點心,荷沅便從沒聽說,什麽白饊枝,炸高麗餑餑,枸奶子糕什麽的,聽都沒聽說過,不像炸圈豆汁兒之類的起碼還有點聽說,雖然也從沒吃到。至於那些菜,有兩個菜老駱明確告訴荷沅,她小孩子家家的不能吃。荷沅都不知道是什麽。反正從老駱朋友家出來,荷沅是一點驕氣都沒了。


    上了車子,荷沅忍不住請教:“駱先生,如果遇到一件事,比如說剛才我說了焚琴煮鶴,為什麽你不說?我相信你一定知道這個詞,你是怎麽克製著自己不說那個詞?”


    老駱愣了一下,“有嗎?我沒覺得有克製。”


    荷沅道:“有,你跟我說話時候便是古今中外什麽都拉扯得出來,連輕視與忽視你都要與我搞個清楚,似乎聽你別的時候講話都沒怎麽太過修飾。”


    老駱想了想,道:“可能是不自覺養成的吧,剛學校出來時候還是文革,我被分配到下麵三班倒。因為出身也算是世家,再不收斂,除非是不想安穩過日子了。所以言行之間哪裏敢露出絲毫驕矜,千方百計與工人群眾打成一片。有些粗口,改了好幾年才控製住。至於在你麵前……但忽視與輕視肯定要搞清楚的,原則性問題。”在荷沅麵前究竟是為什麽,他終於沒好意思說出來。


    荷沅也沒指望老駱說出來,但她已經大致知道。她也不笨。


    被老駱送回賓館,下車前,荷沅真誠道歉:“駱先生,非常對不起,以前是我莽撞無禮,幸好你大人大量。呃,你一定得原諒我。還有,如果有時間,請拔冗參加我們的論壇,屆時我會請我們的總裁去邀請你。”


    老駱微笑看著荷沅,道:“我怎麽可能與你這樣的小家夥生氣。論壇的事跟我秘書聯係,隻要我有時間,我會去轉一下。”


    荷沅說了“謝謝”,正要關車門,忽聽裏麵老駱笑道:“終於肯讓我參加論壇。” 荷沅大窘,怔怔看著老駱車子離去,好一陣子說不出話。發覺自己自始至終都是小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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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四章


    論壇因為有老駱過來曇花一現,還真是曇花一現,出現前後不到半小時,但也因此檔次大大提高。荷沅親自飛奔全國各地邀請大戶的時候,不知是老駱預先打了招呼,還是他們已經認識她,請人方便很多,不必再行出動汪先生,甚至朗尼。老駱過來會場曇花一現,作一次領導重要講話離去後,朱總不知什麽時候出現在荷沅身邊,意味深長地道:“恭喜,你真正入行了。”


    荷沅不敢接茬,卻請教:“朱總,駱先生的講話是不是埋了伏筆?”


    朱總微笑道:“看聽的人怎麽聽了。小梁,五月中旬到我那兒來一趟,有些工作商量。最好多帶一些技術人員。”


    荷沅連忙答應:“是,朱總,我回頭立刻布置。”看來,朱總是那種從老駱的談話中聽出春天開冰消息的人。


    本來一場隻是技術占上風的論壇,本來隻準備是一場引領技術潮流的論壇,荷沅不得不承認,因為老駱綱領性的講話,雖然言簡意賅,但其分量,足以引導論壇成為行業風向標。後麵的議程,已不是條框可以控製,上麵繼續發言,但下麵交頭接耳,尤其是吃飯時間,飯前飯後,以及晚上聚會,全是議論。議論從國企大佬們開始,他們都拖上了荷沅,可荷沅自己也不知道,隻有小心傾聽他們的議論。而後波及到新聞界,及至中小企業。如果是大牌,此刻一律可以回答“無可奉告”,而荷沅隻能處處陪小心,客客氣氣地說“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多一句都不敢說,怕人精們從中“聽出”什麽,給自己給老駱惹什麽麻煩,而其實她真是一片空白。


    但毫無疑問,因此,朗尼無法成為中心,汪先生更不必說,唯有荷沅成了ms的代表。有以前瑪姬因妒生恨的前車之鑒,荷沅不得不低調再低調,時時將朗尼抬在前麵,可大佬們並不是非常買帳,客氣敷衍當然都會,實質性問題的時候,還是都將朗尼拋在一邊,還好朗尼聽不懂中文,比起安德列來,容易對付許多。雖然不知道他心裏會怎麽想。


    論壇結束,本來荷沅這次可以跟了汪先生他們大部隊回去,她身後已有新進可以幫助收拾殘局,但她還是留下兩天,一日兩場趕著宴請答謝媒體及同行,不管朗尼他們會不會反對,甚至與上回安德列一樣的訓斥,她覺得她必須答謝,即使自己掏腰包也在所不惜。


    最後一天下午的飛機,荷沅沒再給自己安排任何活動,早上跑去頤和園玩。在賓館與飛機上幾乎關了一個月,還不到頤和園便發覺,春天似乎爆發似地噴出亮綠嫣紅,坐在昆明湖邊靜看,遠遠近近,都是生機昂然的綠。便是陰沉沉的蒼鬆都頂了一頭嫩冠。荷沅吃著糖葫蘆,拿出手機給老駱電話,自從那天周日鑒賞了一天紅木家具後,現在她直接可以打通老駱手機。“駱先生,我今天下午走,現在頤和園玩,不過去跟你麵辭了。這回非常感謝你的幫助。”


    老駱溫和地道:“忙了一個多月,也該出來走走。我很忙,不能請你吃中飯,以後電話聯係吧。問你一個問題,你實話跟我說,你真感謝我?”


    荷沅皺眉,一邊想,一邊緩緩地道:“這個問題我不知道該怎麽回答,起碼從表麵來看,我應該感激。可是我也隱隱發覺,我已經身不由己,陷入名利欲構築的漩渦,對於前途,我有點害怕,怕自己心中的某些傳統某些原則會妥協於現實。不過我還沒想清楚,最近一直忙得沒時間,隻有任自己越滑越深。我會好好考慮。”


    老駱略為沉默,才道:“你還年輕,不明白有些事情毋需太認真。誰都需要一個戲台,比如說我想就最近政策透點風,又不能做得太正式,正好你搭台辦論壇,我借用一下。而他們想將信息反饋給我,又不便說得太白,通過論壇的議論,便將風聲傳到我的耳朵,你應該聽得出,發言中已有回答。都是老於世故的人,誰都不會對什麽事太過認真,你更沒必要太放在心上,其實大家心裏都清楚得很。那是套路,心裏清楚的人都會明白那是套路。如果你太認真,用適合你過去簡單生活的條條框框來理解那些套路,隻會作繭自縛。如果你非要堅持,我奉勸你現在就退出,否則有弊無利。回去好好考慮了再做,你是性情中人,我不想見你最後精神崩潰。”


    荷沅聽得雲裏霧裏,半晌才回答了一句:“你說的話我字字都清楚,但連接起來就是不明白,待我靜心回想。”


    老駱笑了一聲,道:“別給自己太大壓力,不行就退出,你不用愁生活。有空幫我將那串降香珠收拾了,我不知道你還能編出什麽花樣來。”


    荷沅道:“我本來是準備將自己的做成一套首飾,總不成給你的也是配上耳環項鏈吧?回頭可能我還得將整串的還給你。”


    老駱笑道:“你看著辦,一年後還我。去吃飯準備上路吧,以後來北京不要做賊一樣地不通知我。” 荷沅做賊一樣地紅著臉答應了。依言吃飯收拾行裝,去趕下午飛機。


    出行不順,先是飛機誤點,害荷沅在機場吃了黑店快餐,七點左右才得上機,大家早就等得不耐煩,一哄而上,人與人之間沒了以往禮節性的距離。荷沅心事重重,一直翻來覆去地考慮著老駱跟她說的話,不知是她多心,還是老駱說話水平好,短短一段話裏,她竟然思考出好幾重意思。而且重重意思裏麵都透著兩個字:“取舍”。


    荷沅魂不守舍地飄到自己的位置坐下,難得是靠窗。行李都做了托運,隨身隻有一隻背包。坐下來,不由取出最近一直隨身帶著的降香珠子把玩,旁人看著就像念佛的老太閉著眼睛數著珠子念佛。飛機起飛,她反而在噪雜聲中睡著了。可睡得不踏實,夢中都是取舍的演繹,如蹺蹺板一般,這頭按下,那頭翹起,想含糊打諢過去似乎是不能。


    迷迷糊糊中,似乎聽見周圍聲音鼓噪。掙紮著睜眼,茫然看見空姐正站在走廊上解釋,笑臉依然美麗可親。荷沅聽了很久這才恍惚間明白,原來到達的機場大霧,本班飛機必須在上海降落,航空公司會出車送大家回家。真是壞運氣到家了,春天一向少霧,怎麽竟然會被她遇到。考慮到明天後天還有大量事情要做,荷沅決定不在上海過夜,還是跟航空公司車子回去。再說,很想祖海了,他來京一次後,半個月沒見了。


    飛機也容不得乘客多想,徑自在上海機場降落了。荷沅起身時候發現,原來身邊坐的男子竟是第一屆論壇結束回家時候遇見的美男。這等姿色,屬於一見便如烙印加身,終身難忘的那種。心裏不覺有點後悔,怎麽上機時候隻顧想事兒睡覺,竟然耽誤看人美男的機會,而且該人居然近在身邊,多好的機會啊。


    荷沅不由小心跟著美男身後下飛機,美男身材高大,肩膀寬闊,荷沅隻能看見他的後腦勺。但下了飛機,她還是一點沒猶豫地給祖海電話,原來祖海等在機場,早就知道他們降到上海,所以已在回家路上。荷沅千叮萬囑讓祖海不要等她,自己睡覺。但不知道祖海做不做得到。等行李時候荷沅又忍不住搜索了一遍,見美男這回沒站在她身邊,而是在對麵。


    大多數人還是選擇乘航空公司的車子連夜回家。荷沅等了行李上車,發覺隻能坐到倒數第二排。諾大行李箱,也沒人幫她,自己提攜上車。轉彎抹角穿梭行李陣的時候,忽然發現手頭一輕,原來是美男出手幫她拎了一把。黑暗之中荷沅向他道了謝謝,最後兩人坐在一起。因為除了後麵一排位置空著,隻餘這兩隻位置。而誰願意長途車坐最後一排?過河過橋,骨架子都可跌散。


    美男居然一坐下就笑著搭訕:“我認識你,去年你也是一上飛機就睡覺。本來還沒認出你,結果你一睡覺我就想起來了。”


    荷沅聽了不得不扭頭朝向窗外黑沉沉的大地哭笑不得,“難道我去年一睡到底的旅程,身邊坐的也是你?”


    美男道:“是,你的行李還壓了一下我的腳。我姓屠,律師。”說完便遞上名片。


    荷沅找出自己的名片交換。借手機發出的微光看名片,屠虹,不怎麽漂亮的名字,不過要是人漂亮,名字再相得益彰的話,還讓別人怎麽做活。比如老駱,見了他便能明白何謂無形的壓力。屠虹不是本地人,應該是去荷沅家所在地工作。


    “外麵霧還是很大,汽車開不快,今晚有得折騰。看來你明天也有很多事追著?”荷沅隨便搭話。 屠虹道:“是啊,不得不趕命。看來得學你了,車上睡覺。”


    荷沅笑了笑:“好主意。我也睡覺。”免得淩晨到家,明天上班沒法工作。


    又是車上,又是黑夜,簡直睡覺的充分必要條件全在了。荷沅本來就累,閉上眼睛就睡著。昏昏沉沉間,覺得車子停了下來,睜開眼睛,見屠虹吊著脖子看向窗外,便問:“怎麽了?”


    屠虹道:“要死了,堵車。這半夜三更的不知有沒有警察來疏通。”


    荷沅看向窗外,見前麵沒有來的車子,當然不會有車子過來,因為車道上趴滿了朝同一方向的車子。個個都是爭先恐後,但到了前麵發現沒法插隊,回去後路已堵,於是造成逆向車道堵塞。“交警來了也沒用,這路堵的,即使現在就能疏通,一時半會兒也不可能通。除非車子能飛。真得車上過夜了。”心中哀歎,看了看手機,時間已是十一點。不知祖海睡了沒有,不給他電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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