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培森毫不猶豫地道:“不怕,是我考慮不周,我願意承擔後果。爸,你明天就得把人找出來。”


    葛母看著兒子成年後難得異常認真的臉,忍不住問:“小培,你會不會對米線有特殊好感?”


    “媽媽異想天開,我當時即使有那賊心也沒那荷爾蒙。你就把這事理解成小狗小貓走失被好心人收留,回頭小狗小貓舍不得離開好心人回家。”


    “臭小子,人家養你幾個月,你這麽知恩圖報,我做你幾十年的媽,你天天跟我做冤家。”


    “我知道錯了好不好,這幾個月我每天都在懺悔,我小時候爸爸媽媽也是這麽對我來著,我怎麽就沒良心呢。以前都是太理所當然了。太後,天兒晚,我先伺候您睡覺。”


    “啐。”葛母哭笑不得。反而是她看著兒子睡覺了才肯放心。回頭她擔心地與老頭子商量兒子未來遭遇米線的事兒,希望老頭子獲得米線地址後先捂一下,他們考察後再告訴兒子。但葛父卻不以為然,兩年時間不短,那個米線應該早該咋咋了。他甚至不信米線還真能坐牢,畢竟她總有一兩個親朋好友。親朋好友不可能陪著米線陷於仔仔這個無底洞,可絕不可能眼看米線無端坐牢。


    葛培森原以為今天心力交瘁,應該很快睡著。可躺下後,卻是如此地不適應房間裏沒有絲毫光亮,米線的小屋總是亮著夜燈,方便他半夜醒來找得到人。他也不適應周圍一點聲音也無,以往總是有米線輕輕的打字聲伴著他入眠,那是米線趁他睡覺時間抓緊工作。以前小小空間充滿米線的一切,現在忽然靜謐下來,他反而失落得睡不著,對著黑暗腦袋兒滋滋地疼。胡思亂想間,他也不由得捫心自問,他愛米線,可那究竟是什麽性質的愛?他相信絕非是男女之愛,他怎麽愛女朋友,他早領教過若幹次,絕不是。可總不至於是母子之愛吧,他可真沒把米線當媽。


    葛培森在亂哄哄的愛的選擇中終於迷糊睡去,他是真累了。也不知睡多久,醒來時候隻聽得耳邊若隱若現有什麽聲音,他沒睜眼就喊,“米線,我要喝水。”但不等有人回答,他自己先被突兀的聲音驚起,愣了好一會兒才想起,他已經魂兮歸來。按說他回到自己三十年的生活,應該是如魚得水,為什麽反而似乎更習慣與米線在一起的短暫時光,難道苦難反而促成記憶?


    葛母看見中午才起的兒子,第一句話就是告知,打聽下來,米線最終沒有坐牢。葛培森連忙打電話給爸爸確認。原來米線一口咬定由她出手摔死兒子,隻求速判。可是米線的丈夫丹尼卻與梅家人聯合所有包括醫生、護士、鄰居、大樓保安等人作證,證明米線是個最合格的母親。並且結合現場指出孩子應是自己爬窗墜落。最後是現場證據推翻米線口供,米線無罪釋放,隨即離婚,但是據說此後下落不明。經查也不在本市律師名錄中。葛父將查出來的丹尼電話告訴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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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丹尼的回答卻比葛父找來的線索更簡單,“我所知道的可能還不如google多。”


    葛培森當然鍥而不舍,“那麽可以請問梅小姐娘家的電話嗎?”


    “不方便。對不起。”


    葛培森怕丹尼掛電話,隻得使出激將之計,“聽得出你依然護著梅小姐,而且據知你是替梅小姐脫罪的主持。我很疑問,為什麽你當初卻忍心離開她,讓她一個人麵對重病的兒子。”


    “你是誰?你既然了解得……”


    “單身公寓樓住梅小姐最近的人,出事當時我正好不在。我很關心她,但直至今天才了解到你的地址電話。請你務必告訴我,這位堅強仁愛,視兒子為絕世珍寶的媽媽從打擊中恢複沒有,她在哪裏。我希望能為她略盡綿薄。”


    “哦,既然……我隻知道她還在本市,但她已經改變所有聯絡方式,存心人間蒸發,連父母都隻是用公用電話問候,兩年不曾回家。她一直怪罪我和他們在她最艱難的時候放棄仔仔——就是我的孩子。我很希望你能找到她,你既然已經找到我,那一定找得到她。如果找到,請你千萬告訴我她的近況。”


    “在上海消失非常容易。你依然愛她?”


    “對不起,我已再婚。”


    葛培森氣得摔了電話,他著實不能理解這個丹尼,為什麽米線還在痛苦時候,丹尼可以拍拍屁股輕易來個再婚。難怪米線失望得失蹤。


    然而,他又可以去哪兒尋找米線?還有,米線的心理難道真的如爸爸所說,有那麽點兒病態的極端了嗎?不,他不願相信。


    媽媽的聲音卻在他身後幽幽響起,“小培,你往後做事千萬輕拿輕放,媽媽真是被你嚇死了,萬一撞重了又飛去哪兒,媽媽該怎麽去找你啊。”


    葛培森意外媽媽的脆弱,卻見媽媽一向保養得很好的臉上也是泛起為他操勞得來的黑眼圈,他而今已知體貼父母的辛勞,連忙道:“對不起,以後一定留意。媽媽昨晚沒睡好?別為我擔心,我不是那麽容易飛走,估計遇到生命極限才會出現匪夷所思的事。”


    “以後我們盡量坐地鐵坐公交,行嗎?對了,你爸讓你再休息幾天,才回去上班。等下睡個午覺,媽陪你去醫院做個複查。”


    葛培森當然不肯答應媽媽坐公交的要求,但隻一味地陽奉陰違,起碼做到不像過去一樣頂撞媽媽。飯後他就去了公司。他雖然過去賺得多,可也花得多,總是抱著千金散盡還複來的李白式豪情。不過這年頭生不起病,上不起學,買不起房,他這一病幾個月,可以逼得那一世的米線賣了房子,這一世他的儲蓄也是傾家蕩產。而且,他也喜歡他的工作。


    不料來到集團大廈,他卻無法刷卡進門,他的卡也已作廢。好在保安們都還認識他,立刻以訪客身份放他進門。這令葛培森很是意外,他是集團最關鍵的員工,他沒死,才病床上躺了幾個月,集團竟敢取消他的身份?他不肯聽話老老實實去ceo辦公室,而是上樓直奔自己的辦公室。令他憤怒的是,他的辦公室早已改頭換麵,成了別人的天下。才不到半年,這幢大樓如此無情,早已把他的痕跡擦得幹幹淨淨。他不由自主地想到米線,他才離開職場不到半年,而米線卻是為了兒子離開了三年多,他回來還可以獲得保安的高抬貴手,米線該如何回去職場。三年多,足夠物是人非事事休。米線為了兒子,犧牲無數。是,她犧牲了那麽多,當看到兒子當著她的麵失足墜樓,她心裏如何能直麵這個事故。葛培森越來越認識到自己做錯。可又回想,當是時也,他又可有其他辦法擺脫痛苦的肉體?似乎隻有自殺這華山一條道。


    幾乎就在葛培森發呆的當兒,他原辦公室裏坐著的人已經跑出來連聲道歉,董秘則是來不及乘坐電梯,直接從安全通道衝出來,像是生怕他拂袖而走似的,一把抱住他滿嘴的甜言蜜語。說他這幾天不在,大家不知多想念,才更加意識到他的重要性,都說等他一回來就要如何如何。換作以前,葛培森一早精明的戳穿董秘的謊言,但他而今經曆兩次生死,心態早已不比過往,他隻淡淡一笑,反而讚揚坐他辦公室的那位同事一直出類拔萃,然後跟著董秘一起上去麵見ceo。相比生死,相比曾經遭受的可媲美坐老虎凳灌辣椒水的持續痛楚,這種意氣之爭又算得了什麽。


    老大見他非常高興,當即取出最鍾愛的honma高爾夫套杆相贈,恭賀康複。葛培森一邊愛不釋手地將套杆一一看遍,一邊與老大密商,就未來工作劃下道來。而後,他拒絕老大的宴請,借口身體不適先走一步,留給人事一周時間布置他的辦公室。但他沒有直接回家,而是背著球包拐進就近的星巴克,他得上網查找米線。他之所以不在家上網,是因覺得媽媽隱隱有排斥米線的意思,仿佛米線搶了她的媽媽位置似的。他心裏覺得好笑,不過他如今頗能體諒老媽,還是把矛盾放到家外解決吧。他必須盡快找到米線,他剛才想到他是個有工作成就,有身份背景,而且有同事基礎的人,回來工作尚且一波三折,而米線雖然有兩塊過硬招牌,可畢竟無背景無資曆,立足相對困難得多。而且米線又是心灰意冷,他得幫她,竭盡所能得讓米線未來活得輕鬆。


    他用分析數據的超級耐心一一過濾搜索得來的蛛絲馬跡,並不厭其煩地打電話過去核實。但是正如爸爸所言,梅菲斯這名律師而今並不在本市幾百家律所中的任何一家律所工作。葛培森心想,記得米線當時一直做著哪家律所的兼職,他用這一周時間一家家地找上門去,不知能否從大海裏撈出針來。


    “森?”葛培森聽得身邊有人千回百轉地一聲輕呼,抬起頭來見都都俏生生立在身邊。他心中竟是冒出“該來的不來,不該來的來了”的念頭。可他以前是多愛都都,他從多少人手中搶來氣質酷似奧黛麗·赫本的都都,一直待之如珠如寶,可他九死一生回來後,除了媽媽提起那一次,還真沒想起過都都,他滿腦袋的都是米線米線米線。他很自然卻公事公辦地說聲“請坐”,伸手卻指向對麵的椅子,而非一向的大力攬到身邊。


    都都卻是神色自若地坐到對麵,一雙會說話的大眼睛我見猶憐地看著葛培森,弄得葛培森不好意思起來,起身跟舊時一樣去給她買杯拿鐵。


    “我這個月一直在香港,對不起,森。你全好了嗎?”


    “我昨天剛醒,目前看來能走,明天準備去醫院做個全身體檢。你來這兒等人?”


    “有人告訴我你在這兒。逛街買套球具?”


    “沒,剛才上去見我們集團老大,老大拿這套球具向我道歉,為後來兩個月沒去關照我。”葛培森看看手表,“差不多下班時間,你也不回去辦公室了吧?我送你回家。”他說話時候忍不住手癢,往網頁搜索欄裏輸入“米線”兩個字,一下跳出數百萬條有關米線的項目,他的眼睛頓時淹沒在過橋米線炒米線涼拌米線的海洋裏。


    都都臉上一紅,“我也要為去香港一個月道歉,請你吃黑鮪魚刺身,你最愛吃的。”


    葛培森從電腦屏幕抬眼,道:“現在開放台灣遊,明年春天鮪魚季節,我請你去台灣吃新鮮的去,算是我道歉。昨天醒來光顧著與爸媽開心慶祝,沒來得及通知你。你準備出發回家了嗎?”


    都都良久無語,兩隻大眼睛開始眼淚汪汪,但她起身道:“不好意思,我還得回去公司加班。你體檢結束,請給我個好消息。”


    葛培森起身送客,回頭繼續投入米線的海洋。他受不了都都的虛偽,幹脆跟老大一樣直說就是,換他也無法麵對植物人男友,這是人之常情,除非是傻乎乎的米線。何必找什麽去香港的理由,好像香港回來她也沒什麽表示。葛培森最生氣自己竟然因病被愛人拋棄,他雖然依舊難以抵擋都都的美麗,可無論如何,他都硬得下心腸。他有他的驕傲。


    心煩意亂地翻了十幾頁搜索結果,就跟翻米線菜單大全一般。包括輸入mavis,也是全與米線無關。他無奈地將電腦合上,他得另辟蹊徑。


    可能,他不得不動用爸爸的權力。


    第 8 章


    可能,他不得不動用爸爸的權力。


    推卻所有應酬回家與兒子吃飯的葛父聽到兒子提出的要求,不禁看了一眼他的太太。他也開始懷疑起兒子對米線的心思。他雖然口頭答應了兒子,可心裏打算先放幾天,看看兒子幾天後還是不是如此熱衷。如果兒子繼續熱衷,他會放棄幫忙尋找米線。因他本能地覺得兒子這段感情如果是愛情的話,有點兒亂倫,未來可能不容易處理,會是個大麻煩。而如果不是愛情,料想過得幾天兒子便會撂開手作罷。


    晚飯過後,葛培森堅決將父母送回家裏,他已經過慣單身生活。回來,繼續鑽進數百萬項的“米線”搜索結果中尋覓蛛絲馬跡。他其實知道隻要爸爸出力,遲些早些總能找到米線,可是他現在身不由己。他急於早一天找到米線,急於早一天告訴米線真相,急於早一天幫米線擺脫負疚重新快樂做人。他相信背負著失職導致兒子死亡責任這兩年一定非常不好過。


    翻到不知第幾頁的時候,忽然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升上心頭,引得葛培森心髒一陣亂跳。直覺讓葛培森的眼睛盯上一個顯然是花鳥論壇的id,那id就叫米線。但葛培森記得過去無論是最早的一室一廳,還是後來的公寓,米線從沒種過花卉養過魚蝦,連插花都不曾。不過米線帶著他逛公園時候卻對美麗的花朵流連忘返,尤其喜歡玫瑰月季。難道米線現在養花?


    葛培森當即注冊,搜索論壇內所有米線的發言。米線,女,一年半前注冊。葛培森想,這個時間差不多正好是米線被結束官司,很巧。而米線的上網時間基本上是深夜,甚至淩晨,這個時間讓葛培森有很多傷感的聯想,這正是午夜夢回時啊。但是這個米線id看來很有參與意識,每天都有數條發言,一年半的發言,看得葛培森頭昏眼花,可就是找不到一條與過去相關的內容。看了半天,隻知道這個米線id酷愛吊蘭,手頭有細葉吊蘭,大葉吊蘭,金邊吊蘭,銀邊吊蘭,金心吊蘭,銀心吊蘭。


    葛培森使勁回憶,以前米線有沒有跟他提起過吊蘭,或者讚美過吊蘭的美?似乎從來沒有。他硬著頭皮看下去,既然對這個id有心跳的感覺,那麽就得徹底調查清楚。


    終於,他看到一條與種花無關的回貼,“生命的責任重得可怕,尋常人等難以負擔。不敢擔負活物的生死。”葛培森心頭一激靈:米線,這是米線的口吻。尋常人大多隻會說連自己都養不活,誰敢養活物。隻有米線,隻有米線才會有這種對生命充滿畏懼的口吻。葛培森認定了這個id,一定是她,不然不會在數百萬項搜索結果中大海撈針地看到這個米線的時候會心有靈犀。他應該為找到米線的蛛絲馬跡而雀躍,可他高興不起來,他被米線語氣中的蒼涼擊潰。他深知,這其中有一半是他的罪過,是他害得米線負罪至今。


    他必須見到米線。但是米線據說連家人都疏遠,能貿然答應見他這麽一個莫名其妙的陌生人?


    這一夜,葛培森翻來覆去研究id米線的所有發言,尋找能吸引id米線出麵見人的任何可能。他將之當作一個重點項目對待,仔細考察id米線言語中的起承轉合,製定未來可行方案。他看到id米線多次以工作忙碌拒絕網友聚會;他又看到id米線大方與人分享吊蘭名品,但都是用快遞送到對方手中;他還看到id米線似乎熱衷旅遊,卻從不上傳照片,以不知道怎麽上傳攝像為由拒絕。看起來,接近id米線是個大難題。


    但葛培森從來不是個知難而退的人。他另換一個注冊,id乃是“話梅糖”。他是打死都不會告訴別人他竟然會在網上注冊這麽個變態的娘娘腔名字,而這一切都隻是為了找出id米線。


    期間,不斷有朋友打電話進來祝他康複,原來是都都幫他傳達開去。他和都都,已經有了共同的朋友圈。大家都要求葛培森身體允許時候出來聚會。一會兒都都也來短信,轉達大家的意思。是她托辭森還沒好結實,想把這幫朋友打發了回去。但大家的盛情難卻,她打算等葛培森體檢之後組織一個飯局酬謝,希望葛培森打點精神參加一個小時,朋友總是朋友。


    葛培森從來都是愛玩愛鬧的人,與米線一起坐關幾個月,他早已想死燈紅酒綠。他當即回短信答應都都的建議,並建議把時間定在明天。但他忽然想到,噯,這回是矜持的都都主動安排活動,以前都是他三請四促。他想到下午與都都的見麵,他這是怎麽了,按說他現在不缺荷爾蒙,為什麽對都都沒了太多感覺?難道……真是如媽媽所料,他愛上米線?太不可能了吧。不不不,他隻是生氣都都薄情,就這麽簡單。


    可是臨睡,葛培森分外想念米線的那些幼稚的故事。幾個月朝夕相伴,相依為命,他對米線的習慣已經深刻到骨子裏。尤其是躺在床上什麽都不用做,隻有腦袋飛轉的時候,他更不由自主地想尋覓米線的蹤跡,那是他這幾個月來安心的依靠。他想,他這也是病態了,他應該早日轉回原來的生活軌跡,投入朋友的圈子,他得恢複正常。他已經不是那個三歲病童了。


    但葛培森第二天上午體檢之餘,轉戰幾大花鳥市場,收羅來四種吊蘭。於是他終於可以有話可說,趕緊圍著吊蘭記錄他的疑問,在論壇發帖專門向米線提問。比如他覺得他的吊蘭而今葉子多盆子小,非常可憐,要不要換盆,怎麽換盆。比如他的吊蘭新發嫩葉頂頭竟然黑了,有什麽辦法挽救。等等。他將從外公那兒聽來的少得可憐的種花知識都用到問題中去,盡量使問題不是那麽白癡,免得米線不屑搭理。


    然後,葛培森興衝衝趕去聚會酒店。熟悉的朋友,熱絡的氛圍,還有大家理所當然地依然把葛培森與都都看成老夫老妻,葛培森對都都的態度漸漸柔軟起來,順理成章起來。當都都的手臂主動放入他臂彎的時候,他安之若素。可是送都都回家,他卻一路看著手表。都都問他難道接著還有約會,他當然沒告訴都都,這會兒該是id米線上線的時間,不知道米線有沒有看到他的白癡問題,回答他的白癡問題。他急於與id米線在線交流,他需要培養與id米線的熟悉感,然後才可以徐徐以圖之。


    他放下都都,盡責地看著都都進家門,就飛奔而走,沒有停車纏綿的吻別,也沒有臨窗來個飛吻,他心急於其他更重要的事情。他當然不會看到都都站在窗口目送他的離開,將他形於色的焦急收入眼底。傻瓜都猜得出葛培森接下來有重要事情要辦。都都感覺葛培森傷愈後變了,變得……說好聽點兒叫含蓄,說難聽點兒叫城府。但是,這樣的葛培森卻更讓都都心折。


    葛培森急著回家,若是被他媽媽知道他又將車子速度開得飛快而不是輕拿輕放,他媽媽一準得高血壓發作。但葛培森連上電腦,卻正好看到id米線在線。他情不自禁奮力握拳一個“yes”,雀躍著將自己的問題頂到上麵讓米線看見。葛培森終於實現同id米線的在線交流,他將鍵盤打得“啪啪”響。


    他問了很多牛頭不對馬嘴的問題,而他肚裏實在有關吊蘭的知識有限,他差點黔驢技窮。好在id米線大約被他問煩了,禮貌地先提出下線休息。他就給了最後一句,“我剛入門,可是真喜歡吊蘭。哪天我可以當麵請教,或者你對著實物指教就好了。我請你吃話梅糖。”但id米線隻給他一個不溫不火的笑臉。葛培森真是心急得恨不得伸手將這個笑臉抓來,翻過去看看是不是他的米線。


    他死也不願做仔仔,可是說到米線歸屬的時候,他自然而然地以仔仔自居,那麽米線顯然是他的。


    放下電腦,他便飛撲去吊蘭,以便可以找出與id米線搭訕的問題。他將媽媽給他存在冰箱中的鮮奶全部取出打開,與空氣充分接觸,這就是id米線剛教他的漚肥。不過米線說的是豆餅菜籽餅,他找不到那兩樣,先聰明地用動物蛋白代替。他豪情萬丈地規劃,一周之內見分曉。


    反而是都都實在忍不住打電話來,問葛培森在幹什麽。葛培森言簡意賅,“漚肥。”


    “漚肥?你新發掘的遊戲?”


    “也算是,我在學習養花,漚肥可以提供最好的有機肥。你還不睡美容覺?”


    “我在想,你是不是不愛我了。你怨我?”


    葛培森向然有擔當,他坦白,“我傷後蘇醒,心裏好像有什麽東西紮根,也有什麽東西在失去。可是我今晚盡力了。我沒怨你。我很想依然如故,可是我力不從心。”


    “我心匪石。”


    “都都……”


    “你不用有壓力,你做你的,我做我的。”


    葛培森愕然,這不是都都。難道大家一呼嚕地都穿越了?神奇而偉大的上帝啊。他不知道該怎麽好。他想他應該愛依然都都的,可是他怎麽就無能為力呢。葛培森心想,要不繼續努力一把?按說,他不過是仔仔一把,其他並沒改變。他糾結好半天,給都都一條短信,明天去接她上班。


    -----------------------------------------------------------


    但直至睡著,葛培森心裏一直謀劃的是怎麽見米線,見麵直接告訴米線一切因果會不會招來一個耳光,然後從此他被列為拒絕往來戶。其實他性不喜虛偽做作,喜歡有話直說,但是此事關係米線最寶貝的兒子仔仔,一切變得從長計議了。他唯一一個小小的不快就是,“米線”的稱呼是他專屬,現在米線拿它做了id,所有人都可以叫米線米線,他恨不得封了那些人的ip。


    第二天一早醒來,一室酸臭。葛培森尋訪過去,原來是昨晚開啟的牛奶惡性發酵。正好鍾點工進來清掃,準備將牛奶倒掉。葛培森哪裏肯放棄好不容易問id米線調教來的漚肥,最後還是聽鍾點工的話,將幾盒牛奶都倒入一隻大玻璃花瓶,蒙上保鮮膜隔離。鍾點工一邊幫忙一邊取笑,說葛培森一天玩一個新花樣,隻有受傷這幾天老實。不過鍾點工倒是喜歡葛培森這回玩的花樣,難得是花錢不多,宜家宜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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