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意外卻也出現在這時,不知是不是因為半大少年的心思永遠稀奇古怪,原本隻是偶爾來給他找不痛快的皇子們在知道他有個奴婢之後開始日日過來欺負他和顧晞,其中以柳邑的二哥柳觴為甚,那時候二皇子是宮中六位皇子中唯一一個修行者,隻是凡人的柳邑根本不是他的對手。


    正如顧晞當初在宸裕戲莊所見,顧肥肥與柳邑開始頻頻遭到幾個皇子以及他們的一群狗腿子的圍堵,日日連嘲帶諷的罵她又肥又胖,偏生顧肥肥還以為他們這是在誇獎,日日笑容滿麵,覺得凡人們真是熱情洋溢,隔三差五就誇她長得胖。


    然而顧肥肥到底不是真傻,就算再不懂人界的規矩,在無數次柳邑也連帶著被嘲諷之後終究也發現了不對勁,但她明明不是凡人,為什麽卻一直沒有還手呢?


    柳邑愣愣的想。


    或許顧肥肥那時候是想還手的吧?


    他有些失神,想起了有一次二皇子和那幫公子們不知是出於什麽原因,突然大搖大擺的闖進了他的院子,揚言要將那裏改造成和宮女們的私會地,而後就莫名其妙的集體打滑,摔進了柳邑院中的池塘,雖有驚無險,卻也個個染了風寒,而那天晚上,柳邑被他的父皇罰跪了三天三夜。


    那天晚上,是柳邑第一次見到他這個名義上的父親,少年十幾年來對於父親的全部幻想在那一刻統統粉碎,隻剩下無盡的難堪與惱怒。


    幼時的陰影本就讓柳邑變得性情古怪,極為孤僻,原來沒有奴仆的時候還好,在有了奴仆之後,他仿佛將顧肥肥當成了唯一的發泄目標,巴不得能將這些年所有受過的苦楚和怨氣都發泄在她的身上。


    那天之後他更是變本加厲,頻頻衝顧肥肥發火,時不時將她罵的體無完膚,可她卻隻是笑,笑完之後又去找些好吃的好玩的新奇玩意哄他開心。


    而同樣也是那天過後,顧肥肥就再也沒有向那幫紈絝少年還過手。


    聽到這裏,顧晞十分中肯的評價道:“她對你確實不錯,你小時候真不是個東西。”


    誰說不是呢。


    柳邑苦笑,顧肥肥陪了柳邑兩年,柳邑也罵了她兩年,直到最後魔族闖進皇宮生死一線才幡然醒悟,可惜,已經來不及了。


    他想問問顧晞為什麽會忘記以前的事,可轉眼又想到她曾經在宸裕戲莊說過的那番話——


    “任人嘲笑!受盡屈辱!而她自以為好的那個人不幫她不護她,甚至惡語相加!雪上加霜!可她依舊打不還手,罵不還口,她以為她是在以德報怨,實際上不過是助長那些施惡者的氣焰!”


    她心裏,應當還是記恨他的。


    想到這裏,柳邑終究沒敢問出口,顧晞見他講到一半突然住了嘴,忍不住追問:“然後呢?然後怎麽樣了啊?為什麽她會……你還要去找引魂幡複活她。”


    “之後……就遇到了魔族侵入皇宮一事,泫雲宗前來剿滅魔修,我被師父發現了資質,帶回了泫雲宗,而她……和我失散了。”


    “一百年前……侵入皇宮……你說的是當年碧霖門滅門一事嗎?”顧晞眨了眨眼,問道。


    柳邑詫異的看了她一眼:“你知道?”


    當年之事雖鬧得極大,但也算是秘辛,現如今還知道的人並不多,別人知道也就罷了,顧晞這一看就萬事不放在心上的竟然也了解,那就有點不可思議了,更何況顧晞明顯是沒有那段時間記憶的,還是說……她其實並沒有全部忘記?


    柳邑心跳頓時加快不少。


    顧晞擺擺手:“我不僅知道,我還認識碧霖門掌門之女呢,就瑾城新城西市胡同口賣豆漿那個老婆婆,算了說了你也不知道,一看就不是個會逛集市的。”


    柳邑忍不住壓低了聲音,試探性的問道:“你居然認識她?那……當初碧霖門滅門之時……你在嗎?”


    “在啊。”相比於柳邑的小心翼翼,顧晞顯得無比坦率與誠實,大大方方的承認道:“但是不記得當時幹啥了。”


    “你……記憶有損?”柳邑覺得心提到了嗓子眼裏。


    “倒也不是記憶有損,是我自己封起來了,應該是那段時間幹了什麽丟人的事情,不忍回想吧。”顧晞滿不在乎的對上了柳邑熱切的眼神,忍不住一頓:“你可別告訴我你當初遇到的人是我啊……雖然我那時候確實變了個胖子沒錯……”


    說到這裏,顧晞又是一驚,等等,時間也對得上!


    她欲言又止的看著柳邑,猶豫道:“你認識的胖子是光頭嗎?”


    或許是她的眼神太過驚恐,柳邑心中頓時感到一陣刺痛,立馬收回了眼神,故作淡漠卻仍舊有些狼狽的矢口否認道:“不是光頭,不是你。”


    “我就說嘛,我哪有她那麽好的脾性,早暗殺你八百遍了。”她放心似的拍了拍胸口,心裏卻空落落的,有種悵然若失之感,卻依舊強打精神,拍了拍柳邑的肩。


    “你放心,咱們一定能找到那引魂幡,複活她。”


    她自認為這番話說的十分溫柔體貼,然而柳邑卻是默默的搖了搖頭:“不用了,我用不著了。”


    “啊?”顧晞詫異的睜大了眼:“為啥不用了?你找到別的辦法複活她了?那……寧陰城你還去嗎?”


    顧晞不禁有點緊張,怎的說不用就不用了,她還指望著靠柳邑去打探引魂幡的消息呢!


    而且……而且那樣的話,他們是不是就會分開了?


    藏在衣袖中的手忍不住緊握,就連呼吸都開始變的沉重,顧晞看著柳邑,表情難得有些肅穆,仿佛在等著什麽審判似的。


    她的這番反應悉數落入了柳邑眼中,柳邑隻覺得之前的心痛之感突然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股隱秘的喜悅。


    “去。”他笑了笑:“你不是說魔界與冥界有瓜葛嗎?寧陰是離冥界最近的地方,自然要去探查一番。”


    他故意將話說的漫不經心,卻還是讓顧晞心中湧起一股喜意,她眉梢眼角都帶著笑意,卻還假裝矜持的咳了咳:“既然如此,那我便勉為其難的與你一路吧。”


    柳邑深深的望著她,沉聲道:“好。”


    第31章 腳印


    兩天過後, 二人站在了太江山山腳。


    太江山並不是一座山,而是一整片連綿而又崎嶇的山脈,那蝕肉軒的位置是在山脈深處, 還得再翻過十幾個山頭, 顧晞與柳邑商議過後, 決定先去采摘魚鱗草後, 再去調查魔族之事。


    魚鱗草喜陰,常生長在陰暗潮濕之地, 算是太江山的特產,其外形狀似魚鱗,雖長在陰冷之處,藥性卻是極熱,且還不可徒手采摘, 非得使用玉質器皿摘下並保存才行。


    采摘工具顧晞一直都有隨身攜帶,就是這魚鱗草雖說算不上什麽特別珍貴的藥材, 卻是一種名為寒焰蛇的妖獸所喜之食,這妖獸實力強悍,長相凶殘,極為難纏。


    不過對於已達到了大乘期的二人而言, 區區幾隻妖獸, 卻也不是顧晞與柳邑二人的對手,但問題就是它們喜歡群居,攻擊方式是噴射一種帶著惡臭的毒液,這讓稍微有點潔癖的顧晞十分不能忍受。


    於是稍加思慮之後, 顧晞決定還是不要打草驚蛇, 偷偷潛入寒焰蛇的老巢,采摘魚鱗草。


    但是……她看了一眼身旁的柳邑, 顧晞核桃殼厚,天生就擅長隱藏氣息,可柳邑不行,妖獸生性敏感,像柳邑這般手下無數妖獸亡魂,煞氣濃厚的,稍一靠近就會被發現。


    “這樣吧,我自己過去,你在這裏等我。”她猶豫片刻,扭頭衝柳邑說了一句,轉身就要離去,手腕卻是突然一緊——


    “怎麽了?”顧晞回過頭,詫異的看向拉住她的柳邑,後者好像愣了一下,最終還是鬆開了手,眼眸低垂,淡淡道:“沒事。”


    顧晞一頭霧水的走了,柳邑看著她窈窕的背影,眼中閃過一絲煩悶。


    若顧晞隻是個修為低弱的普通女修,他定會毫不猶豫的在她身上布置一個追蹤法陣,到哪裏都能找的到她,可顧晞不是,她修為高深,什麽法陣都瞞不過她的眼睛,隻要她想,輕而易舉就能擺脫他的掌控。


    這個認知讓一向喜歡將一切都掌握手中的柳邑頗為煩躁。


    分開才不過片刻時間,柳邑便覺得心中無比忐忑,他在原地佇立了許久,終究還是從乾坤袋中拿出了一塊玉牌。


    這玉牌極其珍貴,乃是柳邑早年在一個仙人遺跡中所得,有隱蔽氣息之能,持此玉牌,哪怕是神族也很難發現其的存在,更有傳言稱,用此令牌甚至能欺騙冥界的界壁,本是柳邑準備用來潛入冥界尋找引魂幡的,但眼下肥肥既然還活著,此等死物便也沒了過多的價值。


    此物最大的缺陷在於,隻能使用五次,然而現在卻被柳邑用在了跟蹤女子這等無聊的行徑之上,若是顧晞知道了,免不得又得心痛半晌。


    柳邑將靈力注入玉牌之中,而後便感覺身體四周形成了一道無形的屏障,隔絕了外界對他的感知,確認氣息隔絕之後,柳邑便順著顧晞剛才的方向走去。


    ……


    此時的顧晞並不知道柳邑的敗家行徑,她正小心翼翼的攀爬在一塊凸起的岩石之上,手持一把精致的玉質匕首,專注的采摘魚鱗草。


    魚鱗草大多生長在太江山山脈峽穀中一條奔波河流的兩岸,這裏全是懸崖峭壁,地勢艱險,還棲息了不少妖獸,顧晞拿不準容沐需要多少魚鱗草才能隻好傷腿,便幹脆決定多采一些。


    她將自己的氣息完全隱藏,連呼吸都微不可查,周遭的寒焰蛇都毫無察覺的睡著大覺,並不知道有個膽大包天的人類潛入了它們的老巢。


    顧晞動作極快,瞬息間就從好幾個山頭穿梭而過,不過這魚鱗草產量實在是少了一些,搜尋了半天也隻找到寥寥兩株而已,顧晞猶豫片刻,覺得還是再采上一株更加保險。


    於是她身形一閃,繼續在河邊尋找起來,突然,她餘光瞥到了什麽,立馬頓住腳步又原路走了回去,疑惑的看向不遠處的那處腳印。


    這太江山的峽穀內鋪滿了大大小小的岩石,隻有河邊的淤泥地能留下印記,這腳印看上去還挺新鮮,但邊緣已有些模糊,顧晞細細研究了片刻,約莫應當是二到六個時辰前留下的,她有些奇怪,這鳥不拉屎的地方居然還會有人來?


    難道是有人將此處魔修之事散布了出去,於是正道修士都來斬妖除魔了?


    還是因為這次與泫雲宗鬧僵,他們不再指望柳邑為他們除魔,因而又派了些旁的人來?


    顧晞腦海中一瞬間產生了許多猜測,然而此時並沒有人能為她解答,腳印隻這一處,而後便沒了蹤跡,無處探尋的顧晞隻能暗自記下了這個發現,繼續尋找魚鱗草。


    這穀中棲息的寒焰蛇還真是不少,一路下來顧晞已經見到了數十條足有半丈長短的紅色長蛇,讓她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條形生物什麽的,最惡心了。


    幸好她來的時機巧妙,寒焰蛇們基本都還在睡覺,偶爾遇到幾隻清醒的,也被顧晞先下手為強,直接打暈拉倒。


    魚鱗草數量雖然不多,但外形特殊,還算好找,不多時,顧晞便又找了一顆,隻是位置不太好,在一處極陡極峭的懸崖邊,底下歪歪扭扭躺了一大片寒焰蛇,周遭還長有茂盛的雜草,顧晞輕輕一躍,悄無聲息的攀了上去,正要采摘,那雜草堆中卻突然探出了一個蛇頭——


    “我x!”原本專心致誌的她頓時頭皮一陣發麻,驚呼出聲,這蛇的速度極快,猛地探出頭來射出一股帶著惡臭的毒液,眼看著就要噴到顧晞臉上,她顧不上采藥,猛地後仰,正要借力翻回地麵,腳下卻是一空——


    眼看著顧晞就要摔入蛇窩享受眾毒蛇粘液的洗禮,那一瞬間,她隻來得及在心裏大罵一句媽賣批,然後認命的閉上了眼,決定一會一定要端了這窩惡心的爬蟲。


    然而想象中的落地感並沒有傳來,混亂中,顧晞隻感覺到一隻強有力的手扶在了她的腰間,她有些迷茫的睜開眼,正對上了一雙狹長的,帶著慵懶笑意的眸子。


    “姑娘沒事吧?”


    男子聲音很是動聽,讓人好感倍增,但不知道為什麽,顧晞一見到他內心就生出一種怪異之感,好像是……喜悅?


    顧晞那一聲驚叫動靜不小,原本沉睡的寒焰蛇被紛紛驚醒,氣勢洶洶的撲向這群擾了闖了他們地盤的無知人類,卻見那青衣男子隨手撒了一些淡黃色的粉末,原本凶狠的寒焰蛇們立即像是喝了幾大壺假酒,搖搖擺擺的晃了晃,而後便躺了一地。


    顧晞愣愣的看著男子,不明白心中喜悅從何而來,她不認為自己會隨隨便便因為一個長得好看一些的男子而亂了心神,否則當初遇到柳邑之時就已然淪陷,哪裏還會等到現在,那麽,到底是什麽原因影響了自己的感官?


    她仔仔細細的打量著這位男子,隻見他一身青衣,五官俊秀,線條完美到無可挑剔,乍一看好像是個書生,然而那嘴角一抹似有若無的,總是帶著些玩味的笑意,卻是任何一位書生都無法擁有的。


    那是隻有久居高位,常年掌控生死之人才能擁有的氣度。


    她擰著眉,正要說話,突然眼角一瞥,看到了一道黑色的人影。


    柳邑怎麽過來了?!


    她眼睛一縮,這才發現自己居然還在青衣男子懷裏,連忙連滾帶爬的滾了下來,欲蓋彌彰的咳了咳,鎮定的望了過去:“你怎麽來了?”


    說完這句話之後她又捂住了砰砰亂跳的胸口,暗自數落自己:又沒幹什麽見不得人的事,有什麽好緊張的。


    她有些心虛的瞅了一眼柳邑,又趕忙收了回來,好強的殺氣!


    柳邑來的很巧,正趕上了顧晞從崖上摔下來的時候。


    他心中一緊,正要出手,卻不料被另一個人給捷足先登,那人也不知是什麽來頭,他竟是一直沒有發現,本想先暗中觀察,而後便看見顧晞被他抱在懷裏,直愣愣盯著人家看的場景。


    柳邑不知道尋常男子看見心愛之人投入他人懷抱是什麽心情,反正他隻感覺一股難以遏製的怒火自胸中騰騰升起,恨不能一刀將麵前的男人砍成碎末,但這想法剛冒出來又被他恨恨的抹去——顧晞還在他懷裏呢。


    “……過來。”


    他聲音很是平淡,卻讓顧晞心底一顫,再一看柳邑那青筋暴起的拳頭,非常識時務的閉上嘴走了過去,然而她才剛剛邁出腿,又被那青衣男子一把拉住,她使了使勁,愣是沒拽動。


    “姑娘,我觀此人煞氣逼人,麵目可憎,你還是不要過去的好。”青衣男子笑得如浴春風,配上那張清俊秀氣的臉頰,簡直像是畫中走出來的人,臉上掛著完美無缺的笑容,好看的緊:“在下第一眼看見姑娘,便驚為天人,如若姑娘不嫌棄,在下願與姑娘結為連理,從此你我二人,天上地下,自在逍遙,你可願意?”


    顧晞頓住,從上到下仔仔細細認認真真聚精會神的打量著他,深刻懷疑此人腦子有坑:“你誰?貴姓?”


    男子完美的笑容一僵。


    第32章 祝祈


    男子還沒來得及說話, 一把細長的苗刀就直直衝他劈來,刀上蘊含的靈力波動幾欲泄出,男子不敢硬抗, 隻得鬆開顧晞的手, 側身躲過了這一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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