粥粥驚得眼睛都瞪圓了,道:“什麽,這是青菜做的?我天天吃青菜怎麽就沒吃到這個味道過?”


    伊不二心想:你自然吃不到這種味道的青菜,那得用多少油才弄得出來。不過他自然不會說出來,怕惹惱了粥粥,就問不出話來。他隻是微微地笑,管自己喝酒。


    倒是旁邊桌一個公子哥兒樣子的人起身過來道:“小弟冒昧,剛才情不自禁偷聽了這位兄台的高論,真是羨慕得緊,如蒙不嫌,小弟可否叫伴當過來與兄台合上一桌,聆聽兄台高論?”


    粥粥探頭一看,那家桌上有條大紅燒魚,還有個走油肘子,明顯的是好東西,立刻自作主張道:“好啊好啊,人多熱鬧,我們合一桌吃飯。”


    伊不二不知道好在哪裏,但見粥粥叫好,那個公子又長得豐神俊朗,氣度不凡,隻得也允了。待那伴當過來,伊不二掃上兩眼就看出這人內功非常深厚,有這等好手作伴當的人,必定非大富即大貴。倒是要小心了。


    粥粥卻是對著那公子左看右看,終於忍不住道:“這位公子我認識你,你兩年前來過這兒。”


    伊不二見那個伴當眼中立刻閃過一絲警覺,看來沒看錯,這個公子確實是有身份的人。


    那位公子卻是笑道:“小兄弟眼光不錯,我確是兩年前來過。但是那天不巧,才進城裏,便叫家裏叫了回去,來去匆匆,沒想到就被小兄弟認得了。小兄弟好記性,請問貴姓啊?”


    粥粥見這人長得好看,又有錢,對她卻是那麽客氣,非常開心,對那人好感倍增,道:“我叫周竹生,你們叫我粥粥便是了。”


    那位公子看看她又看看伊不二,笑道:“周竹生,好名字。也就南邊的人才想得出那麽風雅的名字來。我們北地即使有棵竹子,也是給養在盆裏,早沒有了雅致。小弟叫海地,請問這位兄台大名。”


    伊不二一聽海地這兩字,就知道這不是他的真名,更是確定了這人身份之不凡。但他不欲隱瞞,隨意地道:“在下姓伊,名不二。”


    隻見那伴當臉色大變,盯著伊不二道:“公子可是江湖上人稱說一不二的伊不二公子?久仰久仰。”


    粥粥此時處身局外,看著他們你來我往,心想,原來這個伊不二是那麽個大有名氣的人,好像別人還很尊重他來著,看來應該是可以相信的了。不過錢一定還是那個海地公子多,看他吃的大魚大肉的,多好。


    見伊不二點頭,海地笑道:“小弟真是有眼不是泰山,原來兄台是武林中大名鼎鼎的人物,真想不到,兄台之風雅居然可以魚刀光劍影結合得那麽好,真是高人一個。今天真是幸會,幸會。”說著便親自給伊不二斟酒,兩人碰杯一笑,喝了。


    粥粥見他們談得似乎很熱絡,但是酒下去,卻沒見以前村裏見過的拍桌打凳,說胡話揮拳頭,覺得沒意思得很,不知道是不是這樣就算風雅了。粥粥目下唯一遺憾的是肚子不夠大,麵對大魚大肉心有餘而力不足。菜足飯飽,外麵天又暗了下來,粥粥沒勁地打個哈欠,見大家沒反應,隻得又打了個出聲的哈欠。伊不二笑看她一眼,便知她用心,與海地道了別,拉粥粥回屋。


    粥粥一路還是大打哈欠,搞得伊不二一頭霧水,原來還以為是小家夥吃飽喝足嫌悶氣,所以假裝打哈欠脫身,現在看來是真的。她不是才睡醒嗎?怎麽又想睡了?看她兩隻眼睛如黑水銀掉進白水銀地靈活,該不會是聰明麵孔笨肚腸吧?要這樣的話倒是糟糕,想問的不是都沒處問了嗎?


    伊不二略一思索,便道:“粥粥,伊叔叔帶你回家看看要不要?”


    粥粥一聽,立刻來了精神,剛才她是真的又困了。“好,我要回家去。我不能總是住在這兒,家裏鴨子要喂,房子要收拾,我也不能離開娘。”


    伊不二見她小小人說出的是大人的話,想到她剛家破人亡,心裏不忍,道:“粥粥啊,今天你就住這兒了,明天回家去,伊叔叔送你回去。否則今天晚上那裏隻你一個人,你就不怕?”


    粥粥道:“他們都是我熟悉的人,變成鬼了也與我認識,不會來嚇我。隻是我家裏的東西全燒光了,得買一點回去,伊叔叔你幫我買好嗎?”粥粥想這個伊不二剛才吃完飯付的銀子都夠她和娘吃上個多月的,一點是錢多得慌,拿他一點錢出來換她的回答,應該不算虧他。但是粥粥還是第一次算計別人的錢,心裏感覺不好意思得很,隻得用上第二十七計“假癡不顛”,他能上當最好,不上當也沒辦法,但她粥粥也不丟份。


    伊不二心想她一個小孩子,從小悶在小村落裏長大,可能不知道這些是要錢買的,所以提出叫他買東西說得理直氣壯的。好在這些也值不了什麽,便也不去糾正粥粥。他不知道的是,他這麽一做正好中了粥粥的圈套,所謂的老拐上小騙當。


    不過粥粥不知道要買什麽,隻想到她的鴨子們,要求買細糠一袋,菜刀一把,竹籮一隻,木桶一隻。還是伊不二替她想的周到,給她買了衣服鐵鍋等日常用物,非常刹風景地叫那匹高大白馬馱著,兩人回去粥粥家。


    才到村口,卻見裏麵人聲鼎沸,伊不二一想便是了然,緩下馬來,道:“粥粥,你看村裏那麽多人在做什麽?”


    粥粥坐馬上看了一下道:“做道場呢,肯定是他們誰家出嫁的女兒回來看見家裏這樣,給爹娘兄弟做法事呢。”


    伊不二心想,看來還是聰明的,隻是不大見世麵而已,道:“這就是了。一定是這樣的,然後一傳十,十傳百,大家都知道了,又親戚在這兒的都來收屍安葬親友了。但是你說昨天晚上放火燒這兒的人會不會也在呢?”


    粥粥一聽,心裏緊張,不由自主地背一挺,道:“呃,難說。他們會不會看見我殺掉我?伊叔叔,剛才他們說你是本事很大的人,你打得過他們嗎?”


    伊不二笑道:“我就是打得過他們,也不可能一輩子陪著你保護著你的,是不是?所以等下粥粥回去人家問起你你怎麽活著,你就說昨天跟我出去玩,早上回來見家已經沒了,所以我們又出去買了點東西回來重新安家,那人家就不會懷疑道你,也不會殺你了,明白了嗎?”


    粥粥點點頭,心想,這就是第一計:“瞞天過海”。但是粥粥自己心裏重打腹稿,怎麽才可以真的瞞得了天。


    果然到村裏的時候,有從這兒嫁出去的女子見了粥粥就哭喊著追上來,問粥粥道:“這不是周家的妹子嗎?你怎麽還在?你娘呢?昨天是怎麽回事?”


    粥粥認識這人,見她提起娘,又哭得傷心,自己也忍不住哭了,一邊道:“我昨天幫娘到城裏送鴨蛋去,回來天暗了不認識路,宿在城門外的涼亭裏,還好這個叔叔天暗了也進不了城,陪我壯膽。沒想到早上回來時候這兒一個人都沒有了,我忙把娘埋好。裏麵全是死人,我不敢多呆,跑出村去,又見到這位好心叔叔,他還給我買了東西送我回家。還好你們都在,否則我又要怕死了。”說完放聲大哭,這一來別人再有什麽話也問不出來,再說她該說的也都說了。


    伊不二一邊一眼關六打量周圍圍上來的人,一邊讚歎粥粥這個謊編得好,而且聲情並茂。但是他並沒有看見周圍人裏麵有哪怕一個是身手好一點的,心想,難道那些凶手就這麽放棄這兒了嗎?不過他不排除有人躲在避光的角落窺視這兒的一切。


    粥粥一邊哭,一邊卻越想越不對,那幫黑衣人會得殺光燒光整個村子隻為不留一個活口,他們會不會知道還有個小姑娘活著,雖然有她的謊言哄著,但是他們會不會為以防萬一,而來把她粥粥殺掉?粥粥感覺很有可能。她很想這時就拉著伊不二逃走,逃得遠遠的,但是又想著從張先生那裏偷出來的那個油紙包,這算是張先生留給她唯一的紀念了,不能不拿走。想了又想,計上心頭,扯扯伊不二的袖子,道:“伊叔叔,我怕。”


    伊不二來前早就想到這一點,那些人既然會得殺光全村,一定是抱著寧可錯殺不可放過的理念的,粥粥回到村子,說不定就是自覓死路。但是想到粥粥昨晚一個人度過卻沒有被殺,他還是抱著僥幸心理,想那些人可能殺人放火後不會再回來的。因為他是個瀟灑不群的人,如果沒安置好粥粥而自己走掉,他會不忍心,但帶著粥粥走,他又怕麻煩,心裏也是矛盾得很。此時見微光下粥粥的小臉蛋滿是恐懼,想她可能也想到這一層了,隻得歎口氣,道:“你怕,咱們就回去吧。”


    粥粥卻搖搖頭道:“等我下好嗎?我喂飽了鴨子再走。它們都是我抱著孵出來的,是我捉泥鰍摸螺螄喂大的,我喂他們最後一口好嗎?”


    伊不二藝高人膽大,自然不怕有什麽人來犯。再說小姑娘可憐,這麽個小願望就滿足她一下又如何?便拉著粥粥隨她到荷花塘邊。看她從袋裏倒出細糠,拿起那把菜刀,吃力地端到河邊,手一勺一勺地往鍋裏弄水。伊不二想這大概都是她平時做熟了的,可憐見的,這沒爹的孩子,從小就是吃苦一點。


    他回身往別處看看,見好幾戶人家斷壁殘垣間插裹了白紙白布等東西,獨粥粥這家什麽都沒有,她家人丁也太少了點。才四處看著,忽然聽得一聲水聲,好像夾著一聲叫聲。伊不二一回頭,卻見河邊除了那隻鐵鍋還在,粥粥卻不知去向。伊不二相信絕對不會是有人擄了粥粥去,一定是她不小心掉下水了。忙甩掉鞋子,想也不想跟著跳下去。


    不想他才下水,就見一個小小的頭冒出來,吃驚地看著他,不是粥粥是誰?伊不二要到這時才想起自己不會遊泳,忙一個千斤墜往下站去,幸好水不深,站住了頭還露在外麵。顯然粥粥是會遊泳的。


    其實粥粥在拌糠的時候已經想到了這聲東擊西的招數了的,裝作落水,去找到藏在水裏的油紙包。這一帶河沿粥粥閉著眼睛都熟悉,但畢竟是黑夜,一下下去還沒摸著,想上來換口氣,卻遇上伊不二居然也跳進水裏。她看了伊不二,心想,怎麽辦呢?怎麽才可以不讓他知道?忽然靈機一動,道:“不好,刀還在水裏,我去摸上來。”立刻又潛了下去。


    伊不二在水裏的動作哪有粥粥利落,隻見她頭一縮水上隻剩漣漪了。想著這小家夥水性好得很,也就隨她了,站旁邊等著。偶一側目,卻見菜刀穩穩地躺在細糠堆裏,原來並沒有掉下去。不管她,小姑娘如果摸不到刀子,自然會得冒出頭來的,到時告訴她一下就成。自己也就翻身上岸,等在一邊。果然不久就見粥粥冒出頭來吐出一口水,小手一抹抹掉臉上的水,大口大口地喘氣。伊不二見機立刻道:“你的刀沒掉。”


    其實粥粥此時已經摸到油紙包插進懷裏,見他這麽一說,樂得順水推舟,“啊”了一聲,便遊回岸邊,被伊不二一把拉上。粥粥每天在水裏泡著的人,知道衣服打濕了貼在身上,伊不二一定看得出她身上有東西,便抱著身子喊冷,把放油紙包的部分擋住,跳著腳到白馬邊掏出一件新買的衣服披上,衣服寬寬的,再看不出她身上有什麽了,這才放心。


    喂好鴨子,粥粥把新買的刀拿幾張荷葉裹了,插在腰上,這下伊不二如果不經意間碰到她身上有硬物,就不會有什麽懷疑了,此乃第十一計:李代桃僵。


    第五章


    打點好一切,粥粥指著一片殘垣道:“伊叔叔,你不是問我張先生嗎?喏,這就是他家,。。。。。。”


    話還沒說完,小嘴便被伊不二一下捂住,拎上馬才道:“別說,這兒人多。”粥粥一下醒悟,立刻不言。大眼睛四處一溜,見沒人跟著,才略微放心。


    兩人走出村口,見外麵廣闊,一眼可及,粥粥這才道:“剛才還好沒人聽見,否則要傳出去,他們就會來殺了我。”


    伊不二輕笑一下道:“教你學一個乖,練過武功的人耳力都特別好,你能聽見一丈遠的聲音,他們能聽見十丈的,你還沒看見他們,他們卻能聽見你說話。”


    粥粥嚇得寒毛都豎了起來,忙道:“可是那個海地的伴當不是說你是武林中很有名氣的嗎?他們如果在旁邊,你能聽見嗎?”


    伊不二見她怕了,揉揉她的頭道:“小心無大錯啊。你以後注意著點。今天沒人在旁邊聽著,並不是說明天也沒有,以後說要緊話的時候一定要找空曠地方,知道了嗎?”粥粥忙應了,覺得這句話很要緊,不下於《三十六計》。“粥粥,你把剛才的話說下去,是不是那些殺人的人一來就找到張先生?”


    粥粥點頭道:“是啊,我正在河裏剛剛那地方摸螺螄,冒出頭來的時候見到四十隻墨墨黑的馬蹄,後來升高一點看見上麵的人也是全穿黑的,他們敲門了後張先生出來,一臉生氣的樣子,我看見那群人怕怕的,就躲在荷花葉下麵的水裏不敢出來。”粥粥不知怎麽地總覺得昨天的事情很怪,好像是與身上的這個油紙包有關係,不知道伊不二是不是也是為這來的,等下套套他的話看,如果這油紙包很要緊,就開個大價錢賣給他得了。不過現在不能透露一點,否則被他知道了就沒花頭了。


    伊不二聽到這兒問了一句:“你聽見他們說什麽了嗎?”


    粥粥想到張先生以前說過得話:九句真話裏麵插一句謊話,望望人家最聽不出端倪。於是決定照著做:“我沒聽,我嚇進水裏去了。後來好奇,又升上來看,看到黑衣人走出來,說找不到東西怎麽辦?張先生這回沒有跟出來。我這才看到黑衣人是蒙著臉的。小牛他們也好奇來摸馬屁股玩,我也正想出水,結果一個他們叫大哥的人說不要留下一個人,不要留下一絲痕跡,他們就開始殺人了,我嚇得又鑽進水裏,出來時候火都已經快燒完了,那些人看到再沒有人,才一起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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