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秋色沒下馬,隻是淡淡地看著來人對特穆爾作禮,擁抱,心想特穆爾在這兒的地位看來挺高。但是她沒興趣,特穆爾的地位再高,也視鞭長莫及,影響不了她的複仇,她本來沒想過來這兒,但是瀟子君要還特穆爾的人情,而且,她看瀟子君對特穆爾也不是沒感情,隻好減緩回中原的時間。這時,她看見人群中衝出來一個健碩的少婦,一見特穆爾邊緊緊抱住了哭,還一邊用手使勁地捶打,王秋色心裏一驚,細心看旁人都是笑嗬嗬地看著,更是思緒翻滾。見其中有個穿著漢人衣服的男子站在外圍,她便走過去問:“大叔看上去已經來這兒多日了,這兒難得見個漢人啊。”


    那個大叔已經多日不說漢語,見到漢人高興得很,忙道:“是啊是啊,最近天氣好,見得還多點,都是來這兒交易馬匹牛羊的商人,等南邊的山道封上,就沒人進出了。”


    王秋色心驚,忙問:“大約這兒什麽時候封山?”


    那人道:“九月底山上就該下雪了,你們要走也得快走,否則雪厚起來,人倒還好,馬找不到吃的,走不出去。”


    王秋色點點頭,算時間也查不多了,又道:“你瞧他們小夫妻團聚多開心,這麽多人看著也不在乎了。”


    那男子最先見王秋色與特穆爾一起來,還以為其中有什麽關係,見她那麽說也就放心了,笑道:“他們這兒的人直接得很,喜歡就說出來,作出來,唱出來。他們這兒尊重女人,家裏女人說話也有份量。”


    王秋色點點頭,心裏落實了剛才的。猜測,原來這個特穆爾是有妻子的。不管怎樣,不能叫瀟子君知道了,否則這個孩子心性的人會傷心。


    正一邊與那男子搭話,一邊想著對策,隻見馬群從天邊水一般流淌過來,而此時的瀟子君已經騎在一匹頭馬上,領先於所有的駿馬,王秋色都似乎聽得見她歡快的笑聲。她得意地道:“這是我妹子,馬術沒比這兒人差吧?”


    那男子笑道:“你看這兒的人都看著她了,我們大王子殿下的眼睛一直盯著她。他們這兒最崇拜你妹子這樣的人,大王子殿下也是馬上的一條好漢,大家都敬服他得很。”


    王秋色知道大王子應該就是特穆爾,看了他一眼,見他果然欣喜地看著又飄向遠方的瀟子君。略一思索,便走去特穆爾身邊道:“我們一路很累,可以幫我們準備個帳篷休息嗎?”


    特穆爾道:“沒問題,我吩咐他們準備。”隨即叫了個人出來吩咐。王秋色微笑作禮,跟著那人躍馬跑去,半路遇見瀟子君領著馬群跑回來,便長嘯一聲叫回她,一起跟去休息。


    進得一個簇新的帳篷,洗漱妥當,王秋色毫不猶豫點了瀟子君的昏睡穴讓她睡覺。自己走到外麵吩咐說累得睡覺,也吃點東西倒頭休息。特穆爾後來自己來找,見她們相依睡得很熟,隻得無奈離開,王秋色聽得分明,不作聲看著特穆爾離去,心裏盤算自己的計劃。明天他們歡慶一過,特穆爾應有時間單獨見麵,與他告辭了算數,正好現下也有大雪封山的借口。相信特穆爾以前沒說家有妻小,現在也不會主動提起,不如讓瀟子君永不知道也罷。不管他是什麽心思,他為瀟子君出生入死,這份心意也算難得的了,放他一馬。


    瀟子君不知就裏,一早醒來,見王秋色還在熟睡的樣子,便不打擾她,想輕輕出去外麵,她真是愛煞這一片草地。不料才到門口便被王秋色叫住,隻得悻悻返回聽教訓,“我就知道你貪玩,昨天點了你的昏睡穴,因我事先問了他們,據說他們歡慶時候要喝很烈的白酒,男女都一樣,所以不湊這個熱鬧了,我們的禮節畢竟與他們的不一樣。”說完目光灼灼地笑視著瀟子君,果然瀟子君的心思被她說中,隻得撒嬌地“嗯”了聲,坐下低笑。王秋色見此繼續道:“還有我打聽了一下,這兒到中原去要穿山越嶺,山上雪下得早,每年九月份就封山了,我們得立刻出發回去,否則得在這兒住到春暖花開了。不過你如果喜歡呢,可以在這兒多住一陣,我得趕緊出去啦,時不我待啊。”


    瀟子君聞言一怔,不置信地看著王秋色,大眼睛裏什麽味道都有。


    王秋色見她如此,也沒說話,管自己洗漱去,過了一會兒,就見特穆爾找來,她故意在帳篷外迎住特穆爾,永瀟子君聽得清清楚楚的聲音問道:“聽說這兒九月後就封山,回不去中原了。不知道有沒有商隊可以讓我跟出去,一個人走不熟悉的山林,心裏總是沒底得很。”


    特穆爾見她說一個人出去,心裏大喜,心想他們姐妹可能起來後已經商量過,再說他也不喜歡王秋色,便道:“要走的話也是隻有這幾天了,我回頭打聽一下有誰要走,你跟著去那是最好,我們也放心。”


    王秋色聽他說“我們”,心裏冷笑一聲,轉開身準備放他進去,卻見瀟子君一頭鑽了出來,咬著唇堅毅地道:“師姐,我也要一起去,沒有叫你一個人走的道理。我們也不拖了,昨天睡得那麽好,今天趁天氣好,就出發吧。兩個人走,也不用跟什麽商隊了,他們走得太慢,而且又都是魯男人。”


    瀟子君心裏想的是既然要走,不如趕緊走,在這兒多呆一天,多一分牽掛,到時候怕是都走不下手。而王秋色沒想到她這麽決絕,又是刮目相看,本來還以為怎麽也得拖上一天的,還想著怎麽叫瀟子君見不到不該見的人,至此才放下心來。隻有特穆爾失望透頂,但是卻把火氣全壓到王秋色頭上,恨恨地看了她一眼又一眼,隻可惜王秋色依然輕紗遮麵,臉上的笑容根本不會給他看到。


    吃了早飯出發,特穆爾饋贈了好多東西,也不敢隻備一份,免得路上沒吃的,瀟子君一定與王秋色分享而餓著。王秋色隻接受一件翻毛棉袍和吃食,其他都婉拒,特穆爾沒有勉強她,但是堅持著一定要瀟子君多收下一串珊瑚珠子和路上用的金銀。送了一程又一程,王秋色微笑不說,由得瀟子君自己去勸特穆爾回去。既然已經出發了,還管那麽多幹什麽,沒的挨特穆爾白眼。


    中午大家坐下吃飯,喝了三杯離別酒後,瀟子君在特穆爾的馬嘴裏塞了餅“神馬一頭醉”,特穆爾隻得無奈地看著他們兩人揚鞭而去。


    一路瀟子君都是悶悶的,王秋色知道她是為什麽,也不去勸她。心裏隻是慶幸不已,要是讓她知道了真相,事情隻有更糟。這以後山長水遠,相逢無期,該忘的也應該可以忘了。沒什麽可擔心了。


    第十八章


    一路有驚無險。翻過無數綿延的山頭,穿過茂密的老林,漸漸地人多了起來,房子也多了起來,氣候也溫暖了點,話也開始慢慢聽得懂。多日風餐露宿,王秋色與瀟子君麵無人色,當務之急便是找地方住下來,調整狀態。


    但是天天吃幹糧的人看見熱騰騰的食物還是難抵誘惑,進得一個市集,兩人找家酒樓坐下,好好點了桌菜。夫妻老婆店,老婆招呼的客人。第一個端上來的菜是青菜炒蘑菇,王秋色多日不見碧綠青翠的蔬菜,兩眼膠上了就粘住,偏瀟子君有心思管別的,一把拉住老板娘的手對王秋色道:“師姐,師姐,你看看我們這兩隻手,人家老板娘的都白得跟粉團似的,我們的不是不像前幾天遇到的熊掌的。”


    王秋色抬眼一看,“嗤”地笑出聲來,道:“我知道你的意思,叫我別戴著紗罩礙事,是不是?”


    那老板娘見兩個小姑娘說她好,開心得什麽似地,大嗓門笑起來地動山搖:“這是咋整的你說這是,咱老眉哢嚓眼的,咋跟你們小姑娘比,不叫人笑話了嗎。”


    一句話聽得兩人大笑,離開草原後瀟子君還是第一次笑出聲來。到市集上買衣服,兩人不約而同地挑了男裝,反正臉已經曬黑,那就幹脆放棄釵群好了,行路隻有方便。隻是小地方,買不出像樣的衣服,隻有將就地來一身皂色衣褲。洗漱後穿出來一瞧,像兩個千伶百俐的大家小廝。也好,省得招眼。


    王秋色主張一路南下,到劉將軍老家找機會,瀟子君沒反對,一路大多是王秋色做主意,她也習慣了,反正也滿好。


    劉將軍的家鄉因出了個貴妃娘娘,兩個權傾朝野的將軍,而熱鬧不少。劉氏家族本來就是一方望族,如今更是門庭若市,往來無白丁。單是看那漆得油亮的紅門黑柱,粗得不勝一人合抱的腰子梁,雕得玲瓏剔透的門楣簷角,就可看出其中的富貴權勢。王秋色與瀟子君沿圍牆轉了轉,便是碰到幾個如尋常市民般溜達的人,一看就是有武功的,而且那看人的眼神也是探究的,懷疑的,不用說,是劉府安排的護院。可見劉府的護衛。


    劉府附近有個客棧,住的很多是來劉府作客拜訪的人,當然也不乏王秋色瀟子君這樣的特殊拜訪戶。借著劉府的風水,生意非常火爆,是以客棧的規模氣派也是更上層樓。入夜時分,這兒的店堂就齊整地燃起燈籠,照得裏麵如白晝一般。王秋色與瀟子君依然男裝下樓吃飯。不多久功夫,寬敞的店堂內便坐得滿滿當當。王秋色沒想節外生枝,麵著牆坐,瀟子君也如此學樣,兩人在角落裏自己靜靜吃飯。


    快完時,隻聽門口一陣喧嘩,兩人微微側臉一看,隻見門口走進三個高大漢子,其中一個全身穿得碧油油的,頭發結成無數小辮垂在肩上,不過這都不足為怪。最怪異的是那人身上盤了好幾條蛇,肩頭的兩條也是碧綠的,不大,隻拇指粗細,但是與尋常竹葉青不同的是,那兩條蛇的眼睛如用墨筆畫了斜飛的丹鳳眼上去,時時從小辮叢中探出頭來。左右望望,吐吐信子,就象不正經女人飛媚眼拋飛吻,詭異得人後背心涼颼颼的。而他腰間那條蛇頭小得如尾巴一樣,簡直可以說分不清頭尾,但是金光燦燦地非常耀眼。另有幾條蛇尾巴掛在那條金蛇上,那人走起路來那些蛇頭一伸一縮,如飄帶狀,也是五顏六色的非常好看。但是即使最不知道蛇的人都看得出,那些蛇劇毒無比。瀟子君看見便用手指沾水寫了兩個字:莫修。


    王秋色想起瀟子君以前介紹過這人,現在看看,不說他的功力,光是那架勢,拿出來已經夠唬人。


    卻說莫修進門,在中間一站,也不理會小二殷勤搬來桌子凳子遠遠擱著伺候,四周環視一眼,中氣十足地道:“各路朋友到這兒來玩玩,來做客,我們是歡迎的,但是動不動就到劉府走一遭,做些偷雞摸狗的宵小動作,別以為我們不知道,隻是劉爺心胸寬厚,叫我們不必太過計較,我們才當作不知。各位知道,我們兩位劉爺在邊關臥冰吞雪,日夜操勞,浴血殺敵,建功無數,所以才有我們現在的好日子過。莫某在這兒拜托各位,不要再在後方拖劉將軍後腿了,有那力氣上陣前跟劉將軍殺敵去,好男兒應以保家衛國為重。”


    這一席話說得擲地有聲,無論是他蘊涵在話中的內功,和話所表達的意思,都讓整個本來鬧鬧哄哄的店堂鴉雀無聲。按說此時應該有人鼓掌叫好的,但是看著他身上猙獰的毒蛇,好事者都一句話咽進肚裏,沉默是金。


    偏生在這個靜得針掉下去都聽得見響的時候,一個脆生生的女童音道:“我與你賭一把,這人在家時候一定沒掛著蛇,他為了嚇唬人,出門不知道要披掛多少時辰。”


    另一男童聽聲音似乎年長了點,笑道:“我擲骰子輸給你,我沒話說,但是這回一定是你輸。我聽人說這種人要天天與蛇混在一起,否則蛇不熟悉他的味道了會反噬一口。”


    那女童道:“賭100兩怎麽樣?”


    那男童道:“就100兩,我就不信這回贏不來。”


    女童得意地道:“那你輸了,你就看最簡單的好了,他屁股上也掛了兩條蛇,他坐下去還不得壓到蛇身上,不等蛇不熟悉他味道反噬,他已經被複仇的蛇給咬了。你說蛇哪來那麽大力氣橫飛開去給那個綠油油的屁股讓位的。”


    那男童倒是爽氣,看了莫修半天,道:“嗯,算你贏,那些蛇好像是尾巴不大會使勁。”


    那女童笑道:“我早已經警告過你了不要與我賭,賭徒是天生的,你不是那料。拿銀子來。”


    雖說是童言無忌,但是經他們這麽一說,連莫修自己都感覺他一身是蛇的在別人眼裏一定非常可笑,純是噱頭。當然更知道自己剛才那席話算是白說了,更是故作姿勢得很。且不說莫修滿心是火,那些吃飯的都感覺得出事態的微妙,但是想走又不敢走,因門口還站著跟莫修來的兩個好手。而那桌的那倆孩子卻渾然不覺,兀自糖一塊餅一塊地在計較他們自己的事情,根本不在意大人們是怎麽了。


    王秋色心裏也覺得好笑得很,莫修大概是怎麽也不會想到,他大義凜然的一席話會毀在兩個無知小兒嘴裏。她也與別人一樣炒聲音看過去,見那桌隻有坐著兩個孩子,男孩大約十幾歲,女孩才十歲這樣,都長的粉雕玉琢,眉眼如畫,象是大戶人家的孩子。桌上放著幾碗菜,分別是一條紅燒全魚,一隻走油蹄胖,一盆白斬雞,和一些花色糕團,倒是十足孩子才點得出來的菜。


    隻見莫修漠然對那兩個跟來的道:“這兩個孩子的家人你們查查在哪裏,我們請兩個孩子到劉府玩玩,你們好生邀請著。”說完自己先走。


    那門口兩人立刻如鬼魅般飄忽地穿行過去到兩小兒那桌旁邊一站,大聲如宣告地道:“請兩位公子小姐到劉府一聚,請兩位公子小姐的家人一起過去。”


    那女孩子笑道:“你錯啦,那個玩蛇的隻是叫我們兩個去玩,可沒叫我們家人去玩,我們家人都去了,你們劉家不要給吃窮了。”


    那男孩子卻正色道:“請回稟你家老爺,我們吃完飯就要睡覺,玩太遲了不好。多謝美意。”


    那女孩立刻吃吃笑道:“貓貓你今天說的話才象人話,我以前真是小看你了。”


    那男孩正笑嘻嘻地要回她一句,不想那兩個劉府好手長臂出手,一人一個把那兩個孩子拎離位置,大步走出店堂。裏麵的人要麽沒敢說話,要麽不想管閑事,都沒人吭聲,瀟子君皺了下眉頭,但是最終想著自家的事還沒頭緒,不要與劉府對著幹。王秋色看看她,一笑。


    劉府高手還沒走出店門,那男孩道:“粥粥,我一輩子都沒給人這麽拎過,好丟麵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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