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四又道:“我們王爺又說,兩位劉將軍朋友遍天下,要從一無縛雞之力的村人手中奪一書籍,何必出動殺手,驚動朝廷的,此其二。”


    劉仁素與劉仁清對看一眼,均想這話聽著難聽,意指他們兩兄弟弄權,可以差地方官為他們辦私事,但倒也是實話。看來陳四此來沒有想隱瞞什麽的意思。劉仁素說了句:“你繼續。”


    陳四道:“後麵的是就事論事了。劉將軍的黑馬隊赫赫有名,多少人知道,如果真是劉將軍做的案子,也不會動用那麽招眼的黑馬隊,存心留下把柄給人抓。實在是沒理由得很。”


    這一點兩劉也早已猜到,被陳四兩次說出來,無非是加重懷疑而已。當著陳四的麵他們也不便討論,劉仁素道:“你說皇上已經知道此事?”


    陳四道:“皇上此時應該已經得到鄭中溪大人的密折。”


    劉仁素又問一句:“密折裏麵說什麽?說是我們做的案子?就象你剛才那樣地說?”


    陳四屈了屈身,但笑不語。劉仁清立刻道:“陳四爺一路辛苦,我安排你道上房休息,我們這兒別的沒有,粗漢子睡的床都是結實得恨。”


    陳四知道他這是送客,知趣地起身道:“謝大人。”便隨劉仁清出去,到門外便攔住道:“大人止步,卑職不敢久留,今晚就回。”


    劉仁清也沒挽留,從腰間摘下一把尺來長的佩刀來,道:“此去一路小心,拿把小刀護護身也好。這刀跟我多年,喝了不少胡虜的鮮血,便是惡鬼也可以嚇走的,送你。”


    陳四推辭良久也就收下了,連夜趕回京城。


    劉仁清回到大帳,見大哥一雙虎目狠狠地看著他,就笑道:“大哥你先別生氣,我們總要慶幸知道早了一步,否則等皇上收到密折,傳下聖旨衝我們問話來,我們不是更沒準備。還是想個辦法盡早把事情了解清楚的好,不能叫人栽贓了去。”


    劉仁素道:“這有什麽可以慶幸的,我沒做過就是沒做過,皇上自己來我也是這句話。皇上那麽了解我們,怎麽可能懷疑到我們頭上,即使懷疑到,他還仗著我們兄弟給他守門呢,能把我們怎麽樣?”


    劉仁清笑道:“你又亂講了,總是那麽講,總有一天關不住嘴在別人麵前也說出那麽大逆不道的話來。來,先猜猜老二為什麽要這麽做。我想著他唯恐天下不亂,攪混水來了。”


    劉仁素道:“隨他怎麽想,你管他這個,隻要看看他的話是真是假就是。我估計不會有假,這事鬧到那麽大,京中一定會使人過來問話。如果有假,他豈不是得罪了我們,他現在怎麽得罪得起我們。”


    劉仁清點頭道:“那看來他是想賣個好兒給我們,叫我們預先有個準備,到時候也不會手足無措,遲遲拿不出洗清自己的證據,皇上麵前需不好看。”


    劉仁素道:“你總是沒必要的事想得太多,貽誤時機。來人,傳信使。”


    信使很快便肅然叩門而入。這是兩劉嚴整軍紀的結果,在他們的治下,令出如山,從不會打一絲折扣,即使叫部下去死,部下也會毫不猶豫地刀子一橫,自殺當前。劉仁清見此便親自提筆寫了封密函,用蠟丸包好。信中他把事情大致交代一下,指示莫修從黑馬隊當日出馬記錄入手。


    劉仁素看著兄弟寫的內容,沉聲道:“傳我口令至老家,令莫修接令之時起,深挖細查,務必挖出來龍去脈,親自來報。”信使得令接過蠟丸當麵拍扁,劉家兄弟知道這一步驟,他們信使隊的馬轡都有秘囊以保管重要密函,但秘囊扁平,所以必得把蠟丸拍平了才裝得進去。


    這個信使一走,接著一個一個傳喚密使。


    “查!遼西金礦屬誰所有,與朝中何人有所牽連,年出純金幾何。”


    “查!皇上何時何地得知此事,在場還有何人,皇上得知的內容如何。告禦狀者的名字長相來頭。”


    “查!嚴密監視大皇子王府,二皇子王府和包廣寧處進出所有人的身份來曆,排查可疑之人。”


    等密使一走,劉仁清道:“大哥雷厲風行,短短一會兒便想得如此周到。不錯,我也想到這事與老大老二脫不了幹係。可能是老二賊喊做賊也難說。”


    劉仁素冷笑道:“我派的四個地方隻要稍有線索牽連到他們,正好叫他們落入我手掌。是不是老二,不日就會知道。”


    而陳四出了縣城後,沒有走遠,隻是隱身在一條必經之路上等著。沒多久,便見陸續有四匹馬飛奔而出。他想都不用想,拿腳趾頭都猜得出他們是幹什麽去,心想王爺的計策還真準,算到劉家兄弟不會冤枉官司吃進,不肯善罷甘休,定是會出盡百寶把真凶揪將出來發落。而王爺隻要坐山觀虎鬥罷了。


    他想到兩劉前後截然不同的態度,冷笑地心道:總有一天要把這口氣討回來,叫兩劉嚐嚐被冷落的滋味。


    第二十四章


    陳四回去的路上其實並沒有怎麽趕,寬鬆地走了四天,到得一個小城。城不像城,連城牆都沒有,倒象是南邊熱鬧一點的村落。居民也沒聚在一起住,而是散散地東一家西一家地分布著。傍晚到的時候遠近炊煙嫋嫋,雞犬相聞,非常安逸的樣子。


    陳四熟門熟路地到得一個大院,繞圍牆行了一圈,見四周無人,這才叩響大門。頃刻,有一人開門伸出頭來,一見是他,立刻點頭哈腰地把門大開,讓陳四進去。陳四滿意地看了那人一眼,這些在這兒伺候的人是他曾經的仇人,被他一個個從天涯海角抓了回來後,割掉舌頭,變成啞巴。武功好一點的人自然已經被陳四廢掉,武功稍差的他料到他們再不敢跑掉,便用他們在他的這個別院伺候。這些人吃夠陳四得苦頭,對他言聽計從,雖然心裏不知道是怎樣咬牙切齒地恨他。


    陳四進門一看,院裏幹淨清爽,顯見得他雖然每天不在,這兒還是乖乖地每天清理的。而他聽得出那些啞巴都也乖乖地在自己房間裏躲著沒出來,那是他以前在這兒住時候定下來的規矩。他不喜歡看見這些曾經的仇人,尤其不喜歡看見他們憎恨卻又謙卑的目光。陳四把包袱卸給跟他進來的啞巴,也沒進屋坐下先喝口水洗把臉,徑直往後院走去。


    後院有座遺世獨立的平方,粉牆青磚,與這個小城占主流的房子樣式很不相同。房子周圍繞著一曲清水,如今這天氣下,水已經結了冰,要換作是夏天,這兒可以看見水中悠遊的紅鯉魚。到水中的房子去必須通過一條很寬厚的整塊的青石板橋。陳四站在青石板上,也不再多進一步,閑閑地說道:“柯門主別來無恙?”


    過了一會兒才聽裏麵冷淡地說了一聲:“你很希望我有恙?”


    陳四聽音辨位,聽出裏麵的柯郅奇在東廂房的靠窗位置,那位置有張暖榻,可能柯郅奇吃完飯已經躺上床休息。他又問道:“柯門主這兒住著還習慣嗎?”


    “少假惺惺,我說不習慣你就會放我走嗎?”


    “我放你走你敢出門一步嗎?這兒還是劉仁素們的天下啊。再說我把這兒布置得與你家鄉的精致一樣,伺候你的人又多,你應該不會難受才是。”


    “哼,不信你打開門試試,我立馬就走。”


    “那很容易,條件我已經與你談過,隻要你答應,我立刻放你走,而且還願意派人護送你到想去的地方。”


    “沒門。我就知道你救我是不安好心,我寧願帶著藥方去死,也不會給你一點點甜頭。你生氣吧,發火啊,進來殺我啊。或許你軟的不行,使硬的反而有效果了呢。”


    陳四笑笑道:“你也就兩年的活命時間了,何必把個藥人的秘方抱得那麽牢呢?不如把這秘方給我,我代你驅藥人殺了劉仁素劉仁清,再驅搶多多的錢財,照顧你最後兩年活得舒服安康,享遍人間至樂。”


    柯郅奇大笑道:“笑話,這是我聽過的最大的笑話。我隻怕上一刻把秘方給了你,下一刻我已經到閻王爺麵前報到。嗯,陳四,你給我提供的環境我已經夠滿足了,我準備終老於是鄉,沾足你的便宜。”


    陳四笑道:“也好,也好,你喜歡就多住住,住得開心了教我幾招。”


    但是裏麵再不說話,陳四也不敢用強進門。以前他曾被柯郅奇激得火起,貿然撞進門去過,但是沒走得幾步就聞到一股甜中帶腥的氣味,他警覺之下逃出門外,足足吐了三天才把毒吐清。奇怪的是他救柯郅奇回來時把他全身的衣物都換掉過,柯郅奇身上應該什麽毒都不會帶著,怎麽還拿得出可以害他這樣的高手吐上三天的劇毒,不知柯郅奇用了什麽可以到手的東西怎麽調配了一下過。百藥門出來的人就是不一樣,是以,陳四此後隻敢在門口青石板橋上駐留。


    陳四回到前院,早有剛才為他開門的啞巴給他送上熱騰騰的飯菜,雖然沒有預先通知,也難為他們做出了一盆噴香的他最愛吃的蒸臘鴨,還有濃香的羊肉湯和油淋青菜。陳四喝口茉莉香片,拿過手巾搽了把臉,這才開始吃飯喝湯。多日奔波,客棧酒樓再好的吃食也不如在家喝口熱湯。陳四吃的暢快,不知不覺間飯菜都被他吃了個底朝天。


    陳四敲了一下桌子,隨即聽見一陣腳步聲從走廊上過來,聽上去有三四個人,他皺了皺眉頭,心裏有了提防,不知道這些人想幹些什麽。但是他藝高人膽大,倒也不怕他們反了天去。


    腳步似乎走得不快,是反常的不快,近門口時,一個聲音響起:“我真是傷心得很,我不喜歡的竟然敢在我麵前亂吃亂喝不把我當一回事。我難道真的那麽沒用了嗎?陳四,平時你那麽精明,做什麽都想上好幾個後招的,今天怎麽敢拿著臘鴨子就啃。我真是在後院聽著提著一把汗,怕你吃出裏麵的加料。你不是喜歡我的秘方嗎,想知道它的味道嗎?吃下去感覺如何?哎,我還是小心了一點點,怕被你吃出來,我沒敢放足量,所以你還隻是半個藥人,你會有清楚的思想來感受轉變的性格給你帶來的困惑,除非你不問我要解藥,否則你以後一直得聽命於我了。”


    邊說,柯郅奇邊緩緩站到門口,正正地站在門中央,微笑著把話說完。陳四聽得汗毛直豎,幾句話的工夫,冷汗浸透衣背。“你和啞巴串通了?”


    柯郅奇笑道:“也怪你太忙碌了點,沒時間來體察這兒的細枝末葉,我早就與這些啞巴串通,他們一聽說我是百藥門主,爭著想當我的藥人,隻為殺你以報割舌奴役之愁。我隻留下一個正常的沒給藥,可以應付你,騙你吃飯。果然你就上當啦。”


    陳四忽然想道:與其不生不死地被柯郅奇奴役驅使,不如與他同歸於盡。而且也難說柯郅奇可能隻是威嚇他,因為以他這麽靈敏的鼻子,根本就沒嗅出菜飯中有叫料的味道。於是陳四起身,掛著依然一副吃驚的樣子道:“你說什麽?你怎麽能走了?你怎麽治好的?”一邊似是不由自主似地向柯郅奇慢慢靠近。


    柯郅奇得意地笑道:“你忘了我是百藥門門主了嗎?百藥門,可不是百毒門,我會使毒,當然也會解毒,我的身體我自己最知道,這麽長時間下來,有得我可以驅出毒氣,恢複健康,恢複功力。陳四,我勸你別打與我同歸於盡的主意了,這兒有好幾個藥人的功力比你強,而你的功力要到一旬後才會突飛猛進,你殺不了我的,你逃也沒用,不出一旬你就會毒發,那滋味不是一個痛字可以形容,到時你隻有乖乖找我要解藥來,除非你現在就自殺,你也就隻有十天時間的理智能自己決定是否自殺,以後你就是藥人了,你隻會聽命於我,不過我會很珍惜你,你有那麽好的武功,要幫我做什麽而不能。哈哈哈。”


    邊說,門口邊如幽靈似地飄過三個人,陳四認識這三個是啞巴傭人中武功最高的,而他們走過來時,他竟然聽不很清楚他們的腳步聲,原來柯郅奇沒撒謊,真已經有幾個藥人的功夫已經勝過他了。而門邊還有其他人的聲音,看來除了那個沒吃藥的啞巴,所有啞巴藥人都已經匯集在門口了。


    陳四隻有停下腳步,看著柯郅奇腦子轉得飛快。忽然他拔出劉仁清送他的寶刀一刀向柯郅奇揮去,但刀到半路,他挫身收刀抽身往後飛出,背脊撞開後間門轉入墨黑的後間。柯郅奇立刻一個手勢揮出,藥人們隨著他的手勢飛縱向後間,等柯郅奇秉燭跟到,裏麵卻已經不見陳四。他環顧四周,門窗還是關得好好的,即使陳四跳窗而出,也絕無回頭關窗的道理,除非這間房裏有秘道。他細細地一處處尋過去,卻一時找不到秘道的所在,而那些藥人一時不知所措,隻知道傻傻地看著他。估計藥人中應該有看見陳四秘道的,但是他們已經迷失本性,已不知道考慮,隻知道照著指令做事,但不知道把知道的告訴主人。


    不說柯郅奇在後間遍搜秘道不得,卻說陳四下到秘道,知道柯郅奇一時未必找得到秘道進口,所以先雙指插入喉嚨,拚著難受至死而把剛吃進的東西嘔出來,最難的是嘔第一口,到第一口出來後,後麵就方便許多,於是陳四邊走邊嘔,一路吐向出口,他不敢快走,也不敢使內功,怕毒性上得更快。


    到這地步,反正橫豎要麽是死,要麽是做藥人,陳四隻有賭一把了。他猜測柯郅奇雖然今天對他下手,但還不至於敢追出門來,因此地還是兩劉將軍的勢力範圍,有個風吹草動的都會報到劉將軍耳朵裏,而柯郅奇現在手下得力的藥人還不多,無法與兩劉抗爭,所以他得有所忌憚,不敢貿然追擊。再說他也有把握得很,相信他陳四會受不得毒藥的煎熬而返回去求他賜解藥,柯郅奇原沒那個必要費力出手。所以他陳四這當兒應可以大方地逃走。


    陳四如此算計一下,終於鼓足勇氣鑽出秘道,外麵已是城外的一個亂墳崗。他到處找水,喝下再勾出來吐掉,大冷天的如此喝冰水嚼冰塊,再強的體質也吃不消,陳四很快又開始拉肚子。但是此時拉肚子卻是歡迎得很,陳四巴不得上吐下拉把毒性全清空了才好。如此折騰好久,忽然隻聽一聲爆竹聲起,隨即陸陸續續得爆竹聲如炒豆子般從城中傳來。陳四此時已經吐拉得筋疲力盡,隻會座在墳堆裏眼巴巴地看著滿天的煙火,忽然想起,今天不是大年夜嗎?這個大年夜可過得真是


    “好”上加“好”啊。


    但是陳四還是不敢大意,坐在亂墳崗上恢複體力後,搶了一匹過路人的大青騾子,朝東趕路。第二天下午到一稍大一點的集鎮,他立刻找到一個大夫給他放血,他恨不得把血都放光,但是也知道那是不可能的。又吐又拉又放血,鐵打的漢子都給折騰得麵如金紙。但是陳四反而心安,雇了輛車一顛一顛地慢吞吞回京。一路上他都密切主意著日子,一天,兩天,三天,四天……,到第九天的時候,陳四還沒感覺全身有什麽異常,但是想到要到第十天才看得出結果,心裏真的是七上八下的,第九天還安然無恙,沒柯郅奇說的不出一旬如何如何的症狀,但不知道明天如何,會不會毒發至痛不可忍?真要死也就死了吧,總好過受柯郅奇驅使。陳四此時已經非常後悔不該一念之差留下柯郅奇。


    第九天到第十天的那個晚上,陳四幾乎沒睡著過,也不敢運功,躺在床上腦子一片空白。到東方魚肚白時,才悠悠想到,自己如此奔波如此算計究竟是為了什麽?人也不可能是事事都贏的,那天便是稍一疏忽便著了柯郅奇的道兒,想到師兄比自己年長,卻看上去還年輕上幾分,自己卻早已華發暗生,這便是操心過度的緣故。但是王爺對自己又是信任有加,怎麽可以說一聲放棄就不幹了的,除非給他找到合適的替代者,但是有誰可以呢?再說,現在當務之急還不是別的,必須得趁柯郅奇羽翼未豐,先把他剿滅了。留著他終是禍害,當初就不應貪他的秘方。可見人必自辱而後他人才會辱之。


    陳四第十天都沒有趕路,住在客棧裏如末日來臨般暴飲暴食,中醫都說七分飽,他卻要吃個十二分才足,吃喝完了就回床上躺著。他暗自寫了張表明身份的紙條塞在枕頭底下,怕萬一有個三長兩短,起碼地方上的官員見到這張紙條會善待他的屍首。


    不過陳四還是不敢喝酒,怕酒這發食激出殘存於體內的毒性。躺了一下午,眼看著天漸漸暗了下來,陳四心頭又是忐忑,又是期待,隻盼望平平安安過了這一天。而此時肚子雖然不餓,陳四還是想著要吃晚飯。他取出那張枕頭下的紙條掖到懷裏,到客棧店堂坐定。老板看見他喜歡得不得了,很少見有那麽好吃的客人,連著早餐中餐都山珍海味地吃的,隻可惜店裏拿不出更好的,老板想起前不久低價賣掉的大烏參,心裏真是後悔得要吐血。


    陳四坐下後心想,要不來杯酒試試看?但是終是性命交關的事情,他還是不大敢喝酒,要真忍不住,起碼也得過了今天,再看個幾天再說。


    陳四進得遲,店裏已經坐了幾桌人,聽口音是本地人。不過也有個單身的客人一個人坐著喝酒。陳四此時不知怎麽的非常有一種想與人聊天的衝動,但是見那人手裏握著個酒杯,心裏又犯怵,怕喝酒丟命,不喝人家又不喜歡與他說話,隻得捺下那個衝動,隨小二到他這一天來專屬的位置。


    陳四本來就不會點菜,以前還知道點個臘鴨,現在看見臘鴨汗毛都會豎起來,隻好由著小二安排,好在小二報出來的菜名聽上去都入得了口,他也就樂得自己不動腦筋。這餐小二給他安排的是半隻香酥童子雞,岩耳小炒裏脊肉,紅燒青魚頭尾,白玉翡翠瑤柱湯。


    店裏生意好,上菜也就要慢一點。陳四不急,反正吃完回房間也是無聊地等著,不如在這兒還可以熱熱鬧鬧看別人熱鬧。先上來一個炸得噴香的香酥雞,陳四看見那個單身客的桌上也上了半隻,看來那人也是麻煩小二點的菜。陳四以前吃過這個,知道這菜得趁熱吃著菜體會得出香酥兩字。便也不用筷子,拿手撕著吃,童子雞嫩得很,也小得很,三下兩下便吃得隻剩最後一個雞腿。陳四抓著雞爪子撕咬,心想這小地方做出來的東西味道還是不錯的。


    等他把半隻雞幹完了,才聽得小二端著菜出來喊了聲:“紅燒青魚頭尾啊。”陳四想這道菜是自己的,看來不用幹等了。不想小二端菜經過一桌時,其中一人喝得眼紅麵熱地站起來道:“什麽黑店,把條青魚最好的頭尾給了別人,拿個魚身來搪塞咱們,瞧不起我丘三爺嗎?給我乖乖放在這桌,否則一桌酒菜我都白吃不付錢。”


    小二大概知道那個丘三爺的厲害,又想到陳四畢竟是過路人,所謂強龍壓不過地頭蛇,猶豫了一下,看向陳四。卻見陳四一雙眼睛如刀子一般射過來,陳四這幾年還真沒這兩天這麽窩囊過,心裏早憋了一肚子的晦氣,隻是性命交關的時候,調動全副神經感覺自己全身的異樣還來不及,怎麽可能去晦氣別人。但是目下人家欺負到他麵前來了,而且還是個他最瞧不進眼的地頭蛇,他心頭的火騰地燒了起來,什麽也不說,隻是拿刀子一樣的眼睛一下一下地刮著小二。


    小二被陳四看得心寒,忙丟下猶豫端著菜要走,這下丘三爺放不下麵子了,火氣上來,說了聲:“我吃不成,誰也別想吃成。”舉起蒲扇般的大手一掌扇飛小二手中的盤子,隨即兩手叉腰,拿眼睛輕蔑地看著陳四。


    陳四忽然不知哪裏來得無名火騰騰燃燒起來,大掌一拍桌子,隻聽的“喀喇”一聲,一張結實的黃楊木桌應聲而裂,一分為二。那丘三喝多了酒的了,見此不知退讓,反而迎上去道:“外鄉人,想幹什麽?信不信老子廢了你,叫你屍骨無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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