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修淡淡地看著毛老哥,道:“想洗清自己,立刻帶我去你老家。”


    毛老哥立刻反應過來,應了聲“是”,便撒開馬蹄往老家跑。怪不得毛老哥春節也不思回家,他家還真是遠。兩人一路跑著,看著聽著耳邊的鞭炮聲衝天,到近黎明才到毛老哥的老家附近,兩匹馬跑上兩個小小山頭當中的小嶺,莫修拉住馬,看著寂靜的山村想了下,跳下馬對毛老哥道:“說說你那朋友的長相和住處,我自己過去,你在這兒守住馬。”


    毛老哥急切地想表明自己,道:“我一起去吧,免得莫爺走彎路。這馬不看著也沒事的,叫他們跑開,等下叫一聲就自己會回來。”


    莫修道:“看著你跟我一起去抓人,你以後還想不想回家?”


    毛老哥一聽這才明白莫修叫他留在這兒的原因,一時怔住,哽咽著說不出話來。他簡直是語不成調地說完那朋友的長相和住處,眼淚汪汪地看著莫修身形如飛地進入到小村裏。以前一直對莫修隻敢遠看不敢親近,還以為他是個與他肩頭毒蛇一樣陰險的人,沒想到他卻是那麽照顧人,信任人。恐怕換成別人,是怎麽也不會丟下他毛老哥這個嫌疑人離開的,這一想叫毛老哥心裏更是愧疚。


    莫修進去不久,莫老哥看著他消失在小巷小弄裏,而被白雪映亮的村子這時候正蘇醒過來,遠遠傳來過年裏刀口餘生的公雞啼叫聲,炊煙在雞叫聲中嫋嫋升起,到半空再不上升,彌散開來如縹緲的輕紗蓋在村頭,叫毛老哥想家想得不行。大年初一了。毛老哥把馬牽到山背後躲風,自己也縮在路中的一棵搭榆樹後麵躲著,隻把頭探出來看村子。


    毛老哥失神間,忽見有個黑影從村口跑出來,看著是單身一個人,難道是莫修沒找到人?他正想從樹後麵鑽出來招呼,見後麵又跑出一個人來,心裏忽然想到,莫非是那個朋友發現有外鄉人進村,警覺地先跑了,而莫修機靈立刻追上來?於是毛老哥也不急著鑽出來,躲樹後等著,等那人快到近前,才跳出來一頭撞向那人。那人不提防樹後有人,這一撞給撞個正著,兩人一起摔在地上。毛老哥因是主動,早有摔跤的防備,倒下時候伸手一把抱住那人的腰死死不放。那人回頭見是毛老哥,忙道:“老哥,你這是幹嗎呢?有那麽害朋友的嗎?快放手。”一邊施出內力往毛老哥身上一拳揍去。


    毛老哥吃痛,但是說什麽也不肯放,怒道:“你不是我朋友,我才要問你有那麽害朋友的嗎?”


    那人從背後給毛老哥抱得死緊,渾身功力施不出來,便拿頭撞毛老哥的下顎,腳踩毛老哥的腳。但是毛老哥想著莫修的好處,想著一錯不能再錯,忍痛抱著那人就是不放。好在莫修腿快,很快就趕到,一把抓過那人,順手一氣嗬成點了那人的穴道,象拎袋子一樣拎在手裏道:“毛老哥做得好,你把馬牽來,我們立刻離開這兒。”


    毛老哥自被迷翻那天鬱悶至今,聽得莫修一句誇獎,什麽下顎痛腳背痛都忘記了,一瘸一瘸地跑開拉來馬,看著莫修把那人往馬上一扔,自己飛一樣上馬,便也跟著跳上去開路回劉府。路上雖然誰都沒有說話,但是毛老哥相信莫修心裏沒再怪他了。毛老哥真是開心異常。


    莫修帶那人進屋,順便叫了忘機散人進來,把門一關,出腳如飛踢醒那人,也不給他解手腳的穴道,自己拉忘機散人坐下,看著那人道:“你要自己說還是等我逼供?”


    那人看看他,再看看忘機散人,閉上眼不語。莫修不理他,到門口叫送兩個火盆進來,自己動手脫掉大棉袍,棉袍下露出那兩條碧油油的青蛇。


    忘機散人打量那人一會兒,笑道:“莫哥,你也不用再問,這人是魚龍幫的小頭目,你看他衣角繡的那是什麽?一隻螃蟹吧?魚龍幫小羅嘍衣角繡的是蝦,小頭目繡的是蟹,意指蝦兵蟹將。各堂堂主繡的是魚,幫主繡的是龍。這人即使有份,也不過是因為認識毛老哥,叫他下來喝杯茶,估計到周村怎麽樣他還沒那資格。看來事情與魚龍幫脫不了幹係了。”


    莫修笑道:“早知道把你叫去,省得我一路馱那人回來。好了,兩種可能,一種是這事是魚龍幫做的,我們隻要上報朝廷,滅了魚龍幫就是,諒他一個區區小幫也不會難滅到哪裏去。一種是這小子瞞著魚龍幫出來賺外快,不過這罪過自然也得落到魚龍幫頭上去,我不與這種小角色說話,等我睡一覺,明天打上魚龍幫去。”想了想,笑嘻嘻把身上的青蛇取下來放到那人身上,“我的兩個寶貝這幾天怕冷得很,我等下睡著怕壓著它們,還是放這小子身上妥當一點,他現在也反正動不了,正好暖著我的寶貝。”


    那人隻感覺有什麽東西上身,隨後繞著身子在動,最後涼涼地糙糙地爬到臉上,由不得挑開一角眼皮,偷偷一瞧,卻見一直蛇頭在眼前晃動,那個怪異的蛇眼正好對準他睜開一點點的眼睛,似乎在妖魅地取笑他,又象是在惡毒地詛咒他。那人嚇得頭頂冷到腳底,卻是忍不住地兩眼圓睜,盯著那雙詭異的蛇眼對視,而那蛇似乎知道他在看它,輕輕一晃頭,那眼睛如飛了個媚眼,隨後“噓”地一聲一吐紅信掃著那人鼻子而過,那人隻覺得鼻子涼津津的,但是冷汗卻如黃豆般爭先恐後冒出來。


    忘機散人看著好笑,知道天下基本上沒幾個人抵得住莫修這兩條蛇的驚嚇,除非自己一口咬舌身亡,但是莫修哪裏能叫那人死得幹脆了,怎麽可能給他力氣咬舌頭的。看來那人是有得煎熬了。他笑看著莫修道:“莫哥,你這兩個寶貝的舌頭有沒有毒?”


    莫修知道他什麽意思,存心想把那人嚇死,也很配合地道:“我的寶貝連皮都有毒,舌頭怎麽會沒有毒。不過我現在心善了,不象以前用小金蛇時候沾人即死,這兩個小青嘛,會叫他吃點苦頭,不過還是有時間找藥來醫的。”


    忘機散人道:“什麽苦頭?難受不難受?”


    莫修一笑:“你問他好了,或者看著他也行。等下他會全身發熱,臉色血紅,小青最喜歡熱的地方,搞不好鑽進他衣襟裏去。不離他了,我睡覺,你繼續替我看著這兒。”


    忘機散人笑道:“你倒是好,扔我幫你受罪,不行,我得找點事情玩玩,你剪刀在哪裏?我給這人衣服上開幾個天窗,叫小青容易鑽一點,我也可以看到小青究竟鑽到哪裏了。”


    話才一出口,隻聽那人殺豬般叫起來:“兩位大爺,我招,我招,求求你們放過我。”


    忘機散人笑道:“怎麽一點都玩不起,你再咬牙堅持一會兒好不好?我隻看見過小青在我們莫哥身上轉來轉去的,還真沒見過在別人身上鑽。拜托拜托,你千萬堅持。”


    那人哪裏堅持得了,堅持是哭叫著和盤托出:“不是我們魚龍幫幹的,是那天我們幫主帶了幾個人來,叫我到潘家集擺個茶攤迷倒老哥,賺得他的馬到別處去,我真的不知道他們是幹什麽的,隻知道幫主不許我說出去,我就什麽也不敢說。”


    忘機散人點點頭道:“那你們幫主一起去了沒有?帶頭的是不是你們幫主?”


    那人道:“一起去了的,我看他們一樣的衣服,但是帶頭的是個別人,大家都叫他大哥。”


    莫修看著那人道:“他家幫主去了就好,否則線索還真就斷了。這人利用朋友出賣朋友,我最看不得這種人,該讓他吃點苦頭,扔牢裏幾天再給解藥。不過我可就沒得覺睡了,這事事不宜遲,得速戰速決,否則給魚龍幫主發現這麽個人不見了,會立刻采取行動掐斷線索。忘機,你再替我管兩天,我到魚龍幫去去就回。”


    忘機看著莫修拎出兩個小青,抓起衣服邊穿邊走開門出去,禁不住歎了口氣。人可能前世都有欠誰的情,比如說莫修欠兩位劉將軍的,他欠莫修的。


    第二十七章


    莫修到魚龍幫的時候還是初二的傍晚,天還有點亮。莫修不急,在離魚龍幫幾百尺遠的小攤上吃了五十隻餛飩,吃得小攤小老板心花怒放,直說開年頭炮打響,以後一定財源滾滾。莫修身上兩條小青蛇貪熱怕冷,一直沒鑽出頭來,否則小老板不知道是嚇死,還是會說見蛇成吉,一本萬利。


    天暗下來,莫修才吃完最後一口湯,如鬼魅般摸進魚龍幫,捉得一個小羅嘍問清幫主的住處,點上昏睡穴塞假山裏,便自己摸進那個黑暗的屋子等著。大年初二,幫主不聚餐喝酒是不可能的,不過莫修有耐心,等在裏麵喂小青蛇吃飯。兩眼環顧一下,見隻有床頂可以躲。也難為這個幫主老窩有張這麽闊氣的千工梁床,床裏還有小隔間,可以放置馬桶箱和梳妝台,這床頂雖灰多了點,卻是結實。


    莫修跳到床頂臥著耐心等,等到外麵敲二更的時候,才聽見外麵腳步聲起,過一會兒進來兩個人,一男一女,女的手上還拿著一盞燈,而那男的手上也沒空著,在那女子身上上下其手。莫修聽那女子“幫主幫主”叫得響亮,心裏高興,等著他們移近床邊方便下手。果然等那女子才在桌上放下燈盞,那個幫主就急不可耐的一把把女子操起來往床上走。莫修看得真切,等兩人翻倒床上之際,鬼魅一樣雙腳在床梁上一勾,倒掛金鍾下去,雙指疾點,魚龍幫主立刻軟倒床頭。按說魚龍幫主也是沒那麽容易製伏的,但此時欲令智昏,怎麽都沒防到會有人不聲不響掩進他的老巢來,不小心之下才著了道兒。莫修自然也不會等那女子叫出聲來,早飛個喂蛇喝水的杯子敲昏了她。


    莫修搞定一切,這才從床頂跳下,雖然看見魚龍幫主很不甘心地在運功解穴,但是莫修知道自己的點穴方法奇特,那幫主未必一時三刻之內解得了穴道。便全身拍拍,撣調沾來的灰塵,倒不是他太愛幹淨,而是小青蛇最怕遭灰。


    屋裏暖和,小青蛇出來探了一探頭。魚龍幫主一見大驚,輕道:“你是莫修?”


    莫修淡淡地走到他床頭坐下,一手握住他的脈搏,道:“我之所以沒明著打入貴幫,實是不想給你難堪。今日對話,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為你大好身家著想,你好自為之。”說閉,目光炯炯地注視著魚龍幫主。“想幫主一定是個知情識趣的人,不用我動用綠弓逼供。”


    幫主看看他,再看看時時鑽出來的兩隻蛇頭,原來這兩條出名的青蛇叫綠弓。他不比手下,他是早就知道莫修此人,而且知道他全身毒蛇之厲害的,隻怕今天給他捏著脈搏的地方等下也得好好清洗才行呢。好漢不吃眼前虧,他輕聲道:“那也要看你問什麽,如果太過分,我是至死不說的。”


    莫修心想這也就是場麵話掩蓋一下麵子罷了,他既然說了這話,後麵應該不難問出來,因他內心已經動搖。莫修也不拐彎抹角,徑直道:“今夏某日,你支使手下在潘家集迷翻我的屬下毛老哥,隨後你們騎上劉府的馬到周村行凶,目的是為一本《避就真經》。我問你,帶頭的是誰,支使你的後台是誰,為什麽要用劉府的黑馬,《避就真經》到手沒有。”


    魚龍幫主看見莫修那一刻起已經知道他要問的一定是這些問題,撣饒是如此,聽見莫修問出來,他還是猶豫了一下,知道說出來的話會有什麽結局,但是目前的問題是他如果不說出來的話,這個結局隻有更差,而且他脈搏握在莫修手裏,說謊什麽的,莫修可能一下就知道,說不定立刻放出那蛇來纏身,光看著伸進伸出吐著紅信的舌頭已經夠嚇人。魚龍幫主看看蛇頭,再看看莫修水波不興的臉,又閉上眼睛想了一會兒,才歎氣道:“莫大俠看看哪裏是最好的藏身之地?”


    莫修先是被他的話搞糊塗了一下,隨即想出他是在給自己找說出真相的退路了,不妨幫他一把,好讓他少一點顧忌。便道:“你可以南下廣東,從那裏出海到呂宋等外地去,保準沒人追得到你,而且那裏漢人過去的多,你不愁無法立足。等你這兒動身到廣東乘船,那時候正好是古來最好的出洋季節,你倒是要抓緊了,否則台風天一到,就沒船出洋了。”


    魚龍幫主沉吟一會兒,歎氣道:“也就隻有這樣了,沒想到到老卻要離鄉背井。好吧,我說。帶頭的是誰,我們之間都是互不引見的,隻知道姓林,我們稱他大哥或者林先生,一起來的人當中有遼西那邊過來的,有唐門的,還有說不出是哪裏冒出來的,都是武功高強的人,我要不是有這接近劉府的地理位置,那還是輪不到一起走的。平時我們都是由林先生指揮,每做一件事,總可以分得一批金銀,林先生出手是很慷慨的。”


    “後台嘛,雖然林先生最大,但是一定還有人在他上麵,我把以前做過的事一起串起來一看,都是給誠親王做的。今上登基後,這周村的事還是我第一次接手的事。我們與往常一樣仔細準備。別的沒耗費什麽時間,主要精力就花在如何利用劉府的馬隊上。我們都知道劉府的黑馬隊,想利用它的快速,也想嫁禍於劉府,所以想出了潘家集那一場戲。當時我們遍搜《避就真經》不著,該敲的都敲開過,連牆也鏟過一遍,但是都是沒找到。所以我們推斷要麽消息不實,張先生手裏其實沒有《避就真經》,要麽是被他放在屋子外麵的其他隱蔽處,要是後麵這情況的話,那隻有神仙找得到了。後來我們放火燒了村子,我看如果真有《避就真經》,這一把火下去,也該燒掉了。”


    莫修聽著仰頭思考了半天,這才道:“給我你們聯絡的手信,暗號等東西。”


    魚龍幫主道:“都是林先生要我們做什麽,叫人帶信來,附上一柄很小的紅木如意,和三隻白鴿,我們把事情做完,隻要放走白鴿就是,如果遲遲不放,意思就是不成功,林先生另有指令下來。我的紅木如意都放在屋頂大梁上麵。”


    莫修看看屋頂,見黑忽忽的大梁高高地橫亙而過,倒真是個藏東西的好地方。他目測了一下高度,為小心起見,先跳上床頂,這才雙手一抓攀到大梁上麵,果見梁上角落處放著一隻小小的盒子。莫修輕手輕腳移過去,抓盒子在手,小心打開,就著下麵的燈光一看,果然裏麵藏著幾柄紅木如意,握在手裏沉甸甸的。莫修不由得想,這回在周村做的事,殺了人家一村老小,不知這幾柄紅木如意上麵沾著多少人的鮮血。心裏便起了不想放過魚龍幫主的殺心。說起來那也是他罪有應得。


    莫修收拾起盒子,揣進懷裏,這才跳下去,下去不同上來,他也不在轉道床頂,直接下地。不想腳未沾地,一股大力席卷而來。這一下莫修上不著天下不著地,使不出勁道,隻得借那一掌之力斜飛開去,撣饒是如此,身上還是結結實實受了一半的掌力。莫修一看,卻是魚龍幫主出的手。那魚龍幫主一招得手,哪裏肯歇手,隻要打死莫修,這天至地知你知我知就可以去掉一個你知,他也可以不要亡命天涯,所以趕著躍過來,一招接著一招,不給莫修喘息的機會。莫修見此不好,一邊硬生生接住魚龍幫主的掌力,一邊輕“噓”一聲,兩條綠弓幾乎同時疾飛而出,順著兩人相交的手掌功向魚龍幫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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