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藥人來得很快,根本就不容她們有什麽想法,幾乎是在粥粥站穩腳跟的同時他們也到了。他們穿著黑衣,臉色灰墨,叫粥粥想起去年夏天殺光周村上下那幫可怕的人。但是粥粥還沒多想,一把雪亮的大刀已經當頭劈了下來,來的共有九個藥人,但是隻有兩個藥人對付粥粥,其餘都是衝著瀟子君去的。


    粥粥一見大刀劈來,根本不舍得拿據說貴重無比的白玉擀麵杖去擋,毫不猶豫側身斜飛開去,想趁對方收勢不住在藥人身後給他一棍,但是不行,另一個藥人拿著銅棍掃過來。又是一樣重兵器,他們為什麽就不能用用靈巧方便的短劍,也可以方便她粥粥拿擀麵杖擋住。粥粥無法,隻得又避,退到一隻石獅子後麵,藥人身手哪有粥粥靈活,粥粥繞石獅子走,他們就笨笨地在後麵追,一點都沒想反個方向就可以與粥粥撞個正著。粥粥立刻想出來,這些藥人一定是腦袋瓜不行,反應不夠靈敏,於是轉到一半便跳上獅子頭,等藥人過來便居高臨下給他一榜,藥人應聲而倒,但是下一個藥人還是照老路走,看見前人倒下也不知道仰頭,被粥粥又敲一棒子,人頭哪裏是玉石棒的對手,兩藥人都是倒地斃命。


    粥粥一看瀟子君那裏吃緊,撿起一個藥人的銅棍就趕過去。有這不值錢的兵器在手,粥粥下手毫無顧忌。本來藥人殺過來就是沒有什麽進退章法,最靠的是不要命的勇力,偏生粥粥也是沒什麽招數的,憑的也是天下無雙的內功與人硬碰硬。於是粥粥一棍過去,對方也不知道怕受傷要閃避,也惡狠狠回上一招。粥粥眼看自己如果一棍打上藥人,那藥人的一刀也會斬上自己,早怯了,收回銅棍躲開再出快手,那藥人總是沒有粥粥靈活快速,身後中了一棍。但是因敲到的不是關鍵要命部位,那藥人竟然似不知痛似的怒睜環眼回身就是一刀。粥粥一看藥人的凶相,嚇得想溜,總是胸中還有一口義氣在,不好意思拋下瀟子君走掉,便挺棍一擋,那藥人的刀子便給震飛上天,粥粥一點不敢怠慢,飛身便一棍敲在那藥人頭上。


    柯郅奇要換以前是早就自己跟上了,但是因中“斜風細雨”的毒太深,功力毀去不少,在旁邊心有餘而力不足,見藥人倒下三個,心想不妙,便大聲吟唱,催動藥人加緊進攻。藥人這一催動,本來就攻得不要命的這下更是加快了動作,仿佛功力之類又平添了不少。


    但是粥粥已經從實戰中總結出經驗,自己有夠快的身手,隻要仗著這個拿銅棍敲人頭就是。但是奇怪的是那些藥人似乎也忌憚瀟子君,近到她的功力圈子裏都似乎神思恍惚,手腳不便,原來劈下去的兵器都會改了方向,好像是冥冥之中有什麽叫他們覺醒過來而大發良心似的。但是隻要一離開那圈子對上粥粥,他們又是那麽地無所顧忌地狠打。粥粥不怕,捏著三招秘訣:避開,回身,敲。很快又是收拾下兩個。


    瀟子君雖然自身隻是莫名其妙地受點小傷,但是也突不出藥人的包圍,更沒精力看顧粥粥,隻好一口一個“粥粥,你小心”地囑咐。粥粥應著,正想跳起敲一個藥人的頭,忽然隻覺得身後風起,似乎有什麽人來襲,毫不猶豫回棒一擋,隻聽一聲悶響,粥粥給敲到棒上的力氣震得七葷八素,翻身跳出丈外,依稀看出那人象是一個人,忍不住喊道:“陳四爺,為什麽打我。”


    柯郅奇一聽,全身一震,轉身就跑,還以為陳四已經是死在什麽地方了,不想又冒了出來,難道陳四與這兩人有仇?但是不對,此時他陳四再有仇也不可能幫著藥人,他最清楚藥人的背後是誰。這麽一想,柯郅奇忽然想到,莫非陳四中了毒後雖然沒死,但是毒性還是控製了他的大腦,本來平時也不會怎麽樣,今天恰好他在附近,被他的吟唱給催發毒性,控製不住了?那倒是好事,那幫藥人怎麽與陳四可比,隻要有陳四在手,其他藥人全死光都不在話下。當下回身,站在弄堂口吟唱得更急。


    頓時,不止是陳四,剩餘的四個藥人也攻得密不透風。粥粥想敲藥人的頭去,但是陳四的掌風卻如影隨形,如附骨之蛆,害的粥粥隻得閃避。陳四與其他藥人不同,他的腦子似乎會轉彎,雖然也是圓瞪著眼睛,但是沒藥人那麽茫然。粥粥很想也去敲他一棍,但是陳四似乎知道她的招數,早一閃避開。但等粥粥乘機敲藥人去時,他卻又纏打上來,搞得粥粥非常狼狽,一時惡向膽邊生,哼,什麽伊不二說的以後見陳四爺要客氣一點,看他那麽不客氣地欺負孩子,還與他客氣幹嗎?粥粥很想對陳四不利,但是還是怕不對,便請教瀟子君:“瀟姐姐,陳四爺不要命地打我,我可以殺他嗎?”


    瀟子君覺得陳四這行徑不大對勁,但是又說不出不對勁在哪裏,隻得道:“粥粥,我看有不對勁,你別下重手,留他一條命。”


    粥粥一聽,心煩氣躁。自己不下重手,但是陳四卻是招招重手,怎麽辦?總不能留下陳四自己賠命吧?粥粥忽然想道,對啊,我可以不取他性命,但是難道不可以傷他嗎?叫他動不起來。粥粥仗著人小,趁陳四讓開去時候一頭跟上,一棒向他腳麵敲去。陳四一看不好,一個旋身,避開那棒。粥粥趁他落腳未穩,銅棒急掃,一把打在陳四剛落地的小腿骨上,隻聽“喀喇”一聲,陳四坐倒在地,再起不來。但是手下卻是更凶,掌風掃得瀟子君都感覺得到壓力。粥粥見他站不起來,放心前去對付藥人。但是才又拎起棍子,陳四卻是雙手撐地,倒立起來,兩手走路居然比腳一點不差,掩到粥粥身後拿沒受傷的腳飛快踢出,同時下麵一隻手化為手刀砍向粥粥雙腳。


    粥粥見那陣勢恐怖,尤其是看不得陳四折斷的腿有氣無力地掛著,大叫一聲“媽呀”,飛快逃走。陳四也飛身追上。但是跑得一遠,手總不如腳好用,粥粥一見拉下陳四好一段距離,忙繞個圈子,趁陳四沒追上,飛快結果一個藥人繼續跑。如此再三,隻剩最後一個藥人,粥粥看著瀟子君一人應付綽綽有餘,想到找那個一會兒使毒一會兒鬼叫催藥人的柯郅奇,但是沒想到柯郅奇見陳四受傷已知大事不妙,溜之乎也。這兒比不得荒郊野外,柯郅奇隨便那個地方鑽進去不出聲,粥粥哪裏找得到他,再說也不能一間間房子細找,後麵陳四不要命地跟得那麽緊,哪容她停頓的。粥粥於是跑回街上,找瀟子君匯合。果然見瀟子君已經結果了藥人,拿著雙劍站那裏呼呼喘氣。粥粥邊跑過去邊道:“怎麽辦,殺又不能殺他,他又不要命地追我,難道我們就這樣玩大兵抓強盜?”


    瀟子君哭笑不得,道:“粥粥,要不你別跑了,與陳四爺對兩手,我從後麵點他穴道?”


    粥粥道:“那怎麽行,你這麽一說他都聽見了,還不放著你的。不過也是辦法,隻要我打得他沒法回手就好了。”一想很對,立刻搓身站住,“呼”地一棍迎向追來的陳四。陳四早有防備,矮身閃過,坐倒地上,一掌一掌對付粥粥的銅棍。粥粥本就沒學什麽招數,最近才學會控製自己的功力,但是銅棍畢竟沉甸甸地不伏手,最後還是又掏出白玉擀麵杖,拿出七成功力與陳四纏鬥不休。反正陳四的是肉掌,怎麽也不會敲碎她貴重的白玉擀麵杖。


    幸好陳四腿腳不便,瀟子君才在身後有機可乘。但是還是吃不住陳四的掌風,進進退退幾次才得以接近陳四,從身後點了他的風池穴,一招得手,立即又下手疾點,把陳四上上下下穴道點了個夠,看著他隻有眼珠子會動全身不能動彈才罷手。此時有旁邊圍觀好事者大喊:“快跑,等下官府一定來抓人。”


    瀟子君與粥粥心裏犯難,跑是可以,很不難的,但是陳四怎麽辦?他雖然是官府中人,但那樣子似乎是已成藥人,要是把他丟給官府,等他自身穴道打開,會不會不分青紅皂白地殺人?瀟子君最是好心,一想,心裏不忍,便抓起陳四負在身上。但是陳四那麽重的人壓著,瀟子君哪裏跑得快,運出全身功力都不行,自己反而是運功運得全身冰涼。粥粥聽得後麵遠遠有腳步聲響,忙道:“瀟姐姐,扔了他,我們自己逃命要緊。”


    瀟子君正想說什麽,忽然陳四開口道:“這是怎麽回事?我的腳怎麽了?”


    粥粥一聽,沒好氣地道:“你現在知道痛啦?打我的時候怎麽不要命的?別廢話,官府要追來了,你自己走還是我們扛著你?”


    陳四道:“你不是粥粥嗎?你們原來真是在這兒,叫我好找。這位原來是瀟姑娘,瀟姑娘請運功把手放在我頭上,叫我的腦袋越涼越好,我們不怕官府,他們追上來我會應付。”


    瀟子君一聽都忍不住道:“那你剛才聽著柯郅奇的咒語殺我們是不是就是腦袋發熱?你中他的毒了?”


    陳四雖然不願意說,但是也不能不說:“是,我中了一點,本以為可以逃開的,沒想到還是沒法,你們把剛才的情形與我說一下。”


    粥粥嘴快,三下兩下把事情說了,陳四還沒回答,卻見差役趕到。他坐在地上從容應付把他們打發了,遠遠站著伺候。這才對粥粥與瀟子君道:“瀟姑娘的功力非常陰寒,多用對女子自身不好,但這回倒是救我一次,要不是瀟姑娘的寒氣侵上我,我可能還清醒不過來。多謝多謝。”


    粥粥道:“怪不得,怪不得,我說那些藥人老是對我凶神惡煞的,但近瀟姐姐周圍卻都緩了手腳,原來也是被瀟姐姐的寒氣給催醒了。”


    陳四道:“不錯,不過藥人中的毒重,略催醒便又發混。也可見藥人之毒乃是熱毒,我這一路已經在這麽想了。伊公子和王姑娘呢?”


    瀟子君道:“他們不在附近,今天也指望不上他們,我想還是先治好陳四爺的小腿吧,叫差役抬你去?”


    陳四招手叫差役過來,叫他們派人守好城門,一個人也不許放出。相信半夜三更城門關著,柯郅奇未必有能耐逃得出去。就醫去路上,粥粥好奇道:“我看這些藥人也馬馬虎虎得很啊,腦子不靈活不說,武功也馬馬虎虎,我一招就可以敲死一個。”


    陳四忍痛道:“那是這些藥人原先本事不行,否則要是我真吃了全副那藥的話,粥粥你今天就沒命了。你看我才吃了那麽一點,你對付起我來已經費勁。”陳四腿腳劇痛,雖然知道罪不在粥粥,但是也是好生火大,幸好有瀟子君的冷掌貼著他的頭皮,否則他難說又會發作。


    粥粥想了想,道;“那倒是,我看見他們不要命的樣子真是嚇死,要不是瀟姐姐被他們圍著,我早腳底抹油了。陳四爺,你找伊叔叔有什麽事情?我也可以幫你”


    陳四一笑,正要取笑她,忽然想到粥粥武功高強,目前已經把柯郅奇手下的藥人一一除去,難保她正是除掉柯郅奇的最佳人選。陳四知道,身上功力到得一定程度,那就是百毒不侵了,但是問題是粥粥會正確使用那天下無雙的妹妹頭前輩的功力嗎?搞不好被柯郅奇變成藥人,這下就會天下大亂了。柯郅奇這人,沒有十足把握,還真是沒法惹他。


    第三十二章


    瀟子君留下來照顧陳四,粥粥奉命出城連夜去找伊不二和王秋色來與商量出去柯郅奇事宜。緊趕慢趕趕了好久,天亮時候趕到碼頭,正好趕上一班船出發。粥粥開心來得早不如來得巧,跳上船找了個位置坐下休息,正想著歪頭睡一會兒,迷迷糊糊間卻聽有人叫了一聲:“粥粥。”


    粥粥想都沒想,閉著眼睛應道:“哎,做啥?”


    隻聽叫她的那個女人輕輕歎氣道:“哎呀,真是那麽小,有什麽用呢?”說完很傷心地又是歎氣。


    粥粥被她的話搞得好奇心起,睜開一隻眼睛瞧過去,見那個女子蹲坐著看著她,滿眼眶都是淚水,但是淚水轉啊轉啊,就是不流出來。粥粥注視那女子好一會兒,問道:“大姐姐為啥這麽傷心?是因為我小嗎?我怎麽不認識你呢?”


    那女子斜她一眼,掏出一塊手絹給粥粥,道:“你看看這是你嗎?”


    粥粥接過一看,見上麵畫了一個趾高氣揚的小女孩,胖胖的臉,兩眼睛在畫裏都似乎會轉,粥粥自己看著都笑了,道:“是我嗎?我真是長的那樣子嗎?回去好好照照王姐姐的鏡子去。咦,你哪裏找來的這畫?”


    那女子卻撇撇嘴,道:“長那麽小倒也罷了,還一點腦筋都沒有,無緣無故誰會畫你的臉呢?也不想想,哎喲,我這次看來還是沒指望。”


    粥粥一聽大大地不服氣,人小便罷了,腦子怎麽會沒有?粥粥一直最引以為豪的就是她的好腦子。正想反駁回去,卻又一想不對,人家畫她的臉幹什麽?難道是如伊不二叔叔嚇她的那樣,說是有人要來殺人滅口?粥粥吃驚地看著那個女子,人是全嚇醒了,再沒睡意。她小心地問道:“那你就是來殺我來的了?”


    那女子“啐”她一口,冷笑道:“我才沒那工夫,我要是想殺你的話,你還有命在?哪有像你那樣明知有人追殺你,你還敢在大庭廣眾之下睡覺的,真是叫我失望,我真是失望,這次看來又沒花頭了。”


    粥粥更是莫名其妙:“你失望什麽?又沒人真來殺我的。”


    那女子皺著眉頭看著她,半天才象看見怪物一樣地轉開頭去,又是一聲歎息:“唉,真是太小,太小,勝之不武。”


    粥粥摸不到頭腦,看著這個美麗,但是年紀不輕的女子,打破腦袋都想不出原因。不過粥粥還真是不敢再睡覺,掏出伊不二給她做的彈弓打水鳥玩。這個本事粥粥雖是初練,但是因為力氣足,打出去的彈子速度塊,即使準頭差一點,八九還是可以彈到的。前麵飛過一隻海鷗,據王秋色姐姐說,她和瀟姐姐練那種“雅樂之舞”功夫的時候最好吃性熱的食物,水鳥,特別是海鷗就是性熱得很,粥粥想彈一個回去給王姐姐吃。當下瞄準海鷗一彈飛出。


    才是弓響彈出,那個原本垂著頭打瞌睡的女子忽然舉頭,眼睛隨彈子而行,看一隻水鳥慘叫一聲從空中掉落,濺出一個水花。那女子手中一條金線飛出,扯住落水飛鳥拉回船上,也不給粥粥,自己抓著細看。很容易就找到傷口,她仔細看了一會兒,問粥粥道:“這是你打的嗎?好功夫啊,看不出。”


    粥粥見她原本眼淚打轉的眼睛忽然精光四射,看著又是納悶,心想這人這是怎麽了,臉上一會兒晴一會兒雨的,比小毛頭還難伺候。倒是要套套她的話出來。便點點頭,也不多說。


    那女子閉上眼,輕輕叫了聲:“還有希望。”說完嘴角上翹,滿臉似乎花開一樣漾滿笑意,隨即卻又見眼淚如碎珠般掉了下來,滑過她白皙的臉龐,落到她手上的海鳥屍體上。


    粥粥看著更是不明白,自己打下水鳥,說明自己水平高,她看著高興啥?難道說這人是伊不二叔叔的親戚朋友,得知人家要殺他們一幫人,她來報信來了?那就可以理解了,她看見自己不爭氣地在船上那麽多人麵前睡覺,當然生氣她粥粥不會看管自己小命,又見她粥粥隨手就是一隻鳥的,她又看著高興,也就隻有這樣解釋了。那麽她一定也是找伊不二去的。


    粥粥正想問清楚一點,卻被那女子搶了話頭:“小姑娘,那你是去找伊不二的了?”


    粥粥看看自己的衣服,疑惑道:“我明明是小男孩打扮,你怎麽看出我是小姑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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