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高嚇得全身發抖,知道父皇正在氣頭上,哪裏敢說話?隻知道垂著手站在一邊。海地見此便輕輕說了句:“是兒臣命人叫的。”


    哪知道皇上一回頭,冷冷地問:“你倒是知道得最早,好像等在門口侯著這消息一樣。”


    海地氣苦,一樣是兒子,死了一個,做父皇的卻把火氣全撒到別的兒子身上,心裏想著都寒。但是他知道此時不是象崇高一樣嚇得不敢出聲的時候,隻得一忍再忍,在皇上進入書房坐下的同時,詳詳細細把陳四跟蹤客棧殺人案,找出疑凶,跟蹤到某府,再追出來在河邊失去那人蹤跡,撞上三皇子這兒出事,抓住案犯後就何人審訊問題與莫修起爭執,陳四叫人把他請來所以知道此事,以及而後在三皇子府做的一些安排等事宜一一道來。說完皇上沉默好久才說了句:“你是個難得的。”隨即吩咐:“都給我出去,崇孝留下。”


    等所有人退出書房掩上門,皇上才輕聲道:“那個某府是誰的府?”


    海地道:“父皇,剛才在抓人現場,兒臣覺得這兒的護院莫修也知道一些相關的事,不如把他叫來一起問,因為兒臣對一些細節還不是很連貫得起來。”


    皇上想了想,有氣無力地道:“傳。”


    莫修進來,海地便對他道:“陳四追到門外河邊的時候,林先生跳進河裏就沒了蹤影,粥粥後來偷進這院子看著也沒找到,直到發生謀殺才見到林先生,你說問題會出在哪裏?”


    莫修是個江湖人,雖然敬畏皇帝,倒是並不是最怕,隻是他心中滿心的慚愧,慚愧沒保護好崇仁,使其被殺,以至人一直傻傻地,象夢遊一般,被海地一問,心裏忽然跳了一下,人似乎有點清醒,想到麵對的是皇上,忙“噓”了一聲,綠弓便鑽進他的衣服不再出來,隨即道:“這就有可能了。這個林先生原來是原誠親王家臣,前年奴才受劉將軍之命調查周村血案時候,從魚龍幫幫主口中知道此人叫林先生,周村血案便是由他策劃領頭,目標是取得村中一個人收藏的武功秘笈。但是周村血案時候,原誠親王已經被圈禁在王府,原本是不可能通消息的,現在看來奴才當時的想法是錯誤,進入王府看來另有秘道。”


    皇上聽了眼珠子艱澀地轉了一轉,道:“當時不是說用的是劉府的馬隊嗎?”


    莫修便把與毛老哥一起調查出來的馴馬半路發生的事說了一下,然後道:“這事明顯是嫁禍於人,當時奴才調查出來後已經報給劉將軍知道。”


    皇上垂目想了想,道:“嗯,有這回事。所以朕也處理不下去。”


    莫修又道:“當時奴才等還查出,魚龍幫手頭的銀票是從遼西兩個私開的金礦開出,這兩處也是林先生統管。除了這些被林先生驅使的江湖幫派外,還有戶部包廣寧大人手頭也有同一個地方開出的銀票,但是奴才等找不出林先生與包大人之間的聯係,因此不敢貿然下什麽定論,此事可能劉將軍沒有上報皇上,怕誤奏朝廷重臣。”


    皇上聽到這兒,人忽然似有了精神,抬頭問海地:“你說的某府便是包廣寧府第?”


    海地都沒想到莫修這兒居然有那麽多情況知道,一邊聽,一邊便在心裏作了個串連,見問,忙道:“就是包廣寧府第,不過兒臣不是親眼所見,不敢妄言,已經吩咐陳四押下人犯後立刻過來這兒,請父皇傳喚。”


    陳四被傳進書房,一見裏麵的三個人,心裏便已了然,便把客棧小誌如何與粥粥打鬥,他如何交代出林先生便是戶部的筆帖式高飛,小誌因何而被雇傭殺粥粥,陳四與粥粥如何在林先生家看出與包廣寧和原誠親王家眷的聯係,他們如何守株待兔發現林先生與包廣寧的聯係及暗號,後麵的都與莫修說的差不多了。


    皇上聽完,隻是說了句:“喪心病狂。”便沉默不語。


    海地揮手叫陳四和莫修退出,也不敢打攪,也不敢坐下,垂手站在一邊不吭聲。等了好久,才聽父皇歎了口氣,淡淡道:“朕知道了,你叫崇高進來。”


    崇高一進來,皇上便看似平淡地說了句:“你叫人叫林先生來。”


    崇高略微一怔,但也沒多想,應了聲“是”,便要退出。皇上冷冷看著他,等他退到門口時候,才又怒喝一聲:“混帳東西,回來,跪下。”崇高莫名其妙,跪到地上看看皇上,看看海地,不知道父皇怎麽出爾反爾。而海地則是大大鬆了口氣,他明白,父皇雖然聽了他們兩家並沒有串通過的言辭,但因茲事體大,不能偏聽偏信,所以若無其事地試探了崇高一下,此刻如果崇高一臉茫然,那麽被罵混帳東西的就是他海地了。幸好崇高一時沒那麽機靈給試探了出來,海地此刻心中如春天一般明麗歡快:崇高要倒黴了,他有份參與弑殺父皇愛子,這個罪名還能輕嗎?他怎麽還有可能再當太子?但是他的思想很快便給一聲響亮的巴掌聲打斷,隻見父皇血紅著眼睛離座給了崇高一巴掌,看來是想著還不夠,又狠狠踢上一腳。崇高給打得莫名其妙,但是知道父皇現在震怒,哪裏敢問為什麽,隻是不斷磕頭。皇上冷冷看他一會兒,對海地道:“你留這兒處理後世,依太子禮治喪。”


    海地應著,跟皇上出去。皇上一走到外麵,又說了一句:“把崇高鎖了,送回家圈禁。回頭朕再收拾你。”


    崇高被拖出來的時候還是不知道自己犯的究竟是哪一條,以為是海地搗的鬼,一直拿眼睛死死盯著海地不放。海地看著心裏冷笑,自此以後兩人地位將若雲泥,還忌憚他的目光作甚?至於崇仁用太子的規格,要用就用吧,人都死了,即使真封他做太子又能怎樣?現在皇上隻有他這麽個大一點的兒子,劉貴妃的兩個兒子都是橫死,還能有哪個兒子顯貴如他?除非劉貴妃肚子爭氣立刻再生一個了。


    海地仰望星空,心中一片星光燦爛。


    第三十九章


    皇上趕回宮中,誰都已經累得人仰馬翻,看見迎在甬道邊的鄭中溪和包廣寧,誰都沒好臉色,但也沒敢明目張膽用上壞臉色。皇上掀帳看了看,吩咐道:“叫兩人上書房等朕。”他不放心劉貴妃,看著劉貴妃被放到床上,依然昏迷不醒,看來一下子沒有蘇醒的可能,這才依依不舍地起身離開到上書房。


    進門見兩人跪迎,皇上吩咐一聲:“鄭中溪平身。”自己到位置上坐下,呷了口茶,才道:“鄭中溪,你才回京,這麽晚還挺得住?賜座。”


    鄭中溪坐下,看看沒聽到皇上許平身,依然跪著的包廣寧,心裏知道是怎麽回事,海地早叫人通知了他,否則他也不會強撐著疲勞趕來這兒。他聽得皇上那麽說,忙道:“國事重於家事。這是臣理所應當的。”


    皇上沒回答,依然一口一口地喝著參茶,一直拿眼睛盯著包廣寧,包廣寧哪裏敢說話,頭也不敢抬起來。好不容易才聽見皇上說了一句:“包廣寧,你自己說吧。”


    包廣寧知道這是他唯一的機會,說得好了,性命還可以撿回來,或者即使自己出了事,最要緊的是,崇高將沒事。他忙道:“皇上明察,臣冤啊。臣聽說高飛下獄,就知道有人會把臣牽連進去。可是高飛到臣這兒隻是說了想請臣照顧他的老主人一家,別的也沒說,臣當時還隻是奇怪他何處此言,現在才知道他原來要去做這等傷天害理的事。也是臣以前不合見錢眼開,趁著管內務府的機會,對原誠親王一家手下留情,才有今天的誤會,請皇上千萬明察。”


    鄭中溪見包廣寧這一招叫做丟卒保車,也不坑聲,一邊看著,既然皇上沒讓他走,就是叫他聽著的意思,而他想,皇上是想找個人一起看活劇吧。


    皇上也沒說話,隻是“哼”了一聲,包廣寧見樣子似乎皇上不是很生氣,他跟著皇上那麽多年,早把皇上的脾氣摸了個透,知道皇上什麽時候說話有餘地,什麽時候想殺人,而現在看來,皇上似乎給他留了一點餘地。忙繼續說下去:“臣最不該的,是收集了那麽多證據,以至觸動某些涉及的人,臣原是應該做得更隱蔽些的,也好保護好自己。”邊說,邊從袖口摸出一個折子,雙手高舉交給皇上。


    皇上拿過太監遞上的折子,展開看了幾眼,裏麵是他以前微微挑一下,而包廣寧心領神會做的事,他對鄭中溪也略微談起過這一點,但是從今天白天的談話來看,鄭中溪不肯涉入其中,看來這個人還是一如以往地中立。朝中要有鄭中溪那樣執中的人,但是也不能少包廣寧那樣的人,否則他這個做皇帝的就耍不開手段了。他抬眼看幾眼包廣寧,又低頭看手中包廣寧遞上的折子,心裏自然是委決不下。看折子裏麵的內容,條條詳細確鑿,刀刀命中劉仁素兄弟的命脈,隻要稍微改動一下,就是個極有震撼力的彈劾折子。說實話,這麽個能人,又是個使慣了的能人,要是殺了他,朝中還一時找不到別的人替補。但是想到崇仁被子下血燃的胸口,皇上心中又怒火燃燒,手中的折子扔回桌上,冷冷地道:“賜你回家自盡吧,留個全屍,也給你後人留個好名聲。”


    包廣寧聞言一震,沒想到皇上沒打算放過他,他還以為以這個折子為引線,皇上一定可以因此明白他的重要性,最多出口氣把他貶上幾年,但是相信隻要有這個折子在,皇上最終還是要啟用他的。但是沒想到皇上會做得這麽絕,他要到這時才想起,其實皇上當初要沒那份殺心,還怎麽可能鬥得過權勢如日中天的原誠親王?他知道皇上此人一向是說到做到的,他此時如果再為自己求情,恐怕會死得更難看,前思後想,不敢再說,隻得跪著磕謝了皇恩,垂頭喪氣離開。


    等他一走,鄭中溪起身道:“啟稟皇上,對包大人的事,還請皇上三思,他若一死,朝廷就如卸掉扁擔一頭重量的人,一頭翹的扁擔還怎麽挑著走路?而且留下的那頭還是個隨時會得引爆的不穩定因素。”


    皇上一聽就明白他說的是現在朝廷中包廣寧的勢力與劉家兄弟的勢力勢均力敵,如果去掉包廣寧,劉家兄弟便是一家獨大,對他這個做皇帝的非常不利。相比於包廣寧,劉氏兄弟手握重兵,對他的皇位更是威脅。他忌憚他們已經不是一天兩天,雖然他寵愛劉貴妃,寵愛崇仁,但是劉貴妃的愛一點無法消除他心中對劉氏兄弟的提防,本來他是準備這次劉仁素進京下手的,他清楚劉氏兄弟中提得起的是這個做哥哥的,隻有劉仁素才做得出擁兵自重的事,而劉仁清雖然腦筋靈活,畢竟失卻大氣,即使殺了他哥哥,他也未必反得起來。而今天如果先手殺了包廣寧的話,那還有誰可以強有力地幫著對付劉仁素?這便是他原先由於再三,一再給包廣寧機會說話的原因。但是,他還是歎氣道:“朕何嚐不知,但是你看看他如此喪心病狂,朕怎可以留他性命。殺人抵命,朕此時隻是個孩子的父親,叫一個殺自己兒子的凶手抵命,如此而已。朕隻是叫他自殺,已經仁至義盡。”


    鄭中溪心想,我要是猜知你皇上不會殺包廣寧的話,也不會巴巴兒趕來了。我剛回京城,自己都還沒站穩,如果包廣寧倒下,劉仁素進京第一件事便定是彈劾我軍供不力,而那時他的勢力一邊倒,皇上能不聽他?這可千萬不行。他緊著又道:“皇上,有國才有家啊。”


    皇上擺擺手,垂著眼皮道:“你不用勸朕,朕今天要定包廣寧的性命。否則崇仁死不瞑目。”


    鄭中溪一聽,立刻跪下磕頭,道:“臣請皇上暫且放過包大人一命,他即使貶職在家,也好過自殺丟命。皇上,請為江山社稷著想,留他幾天性命,包廣寧畢竟是容易處理的人,隻要過了這次,以後皇上要怎麽處理他就怎麽處理他,容易得很。”說完連連磕頭,把金磚撞得砰砰有聲。


    皇上見此心裏煩躁,但是又不得不承認他說得有理,猶豫了一會兒,起身道:“你起來,朕饒過他性命就是。隻是活罪不免,今天你帶人道包廣寧府裏抓他入獄,朕明天再處理。”說完拔腳就走,他很懷疑自己如果再留下去的話,可能一氣之下,連鄭中溪都會一起殺。


    鄭中溪見皇上依了他的話,忙山呼謝恩,恭送皇上。但皇上走到門口,卻又扔下一句話來,“包廣寧如果非要自殺,你也不可勉強。。”


    鄭中溪笑了,但是隻敢笑在心裏,因為誰都知道包廣寧是個什麽樣的人,這樣的人皇上想叫他死他都要七折八扣,何況是沒叫他死。估計包廣寧聽說此事,連做一下樣子的可能都沒有,而且鄭中溪猜到此時一定已經有人暗中向包廣寧飛快通報皇上免他死罪的事,等他鄭中溪到達時,包廣寧恐怕已經安排好所有相關事宜,等著入獄了。所以鄭中溪不急著催走快,包廣寧一定死不了。


    粥粥這一覺睡得前所未有的香甜,以往那種稍一清醒便跳起來,風聲鶴唳的感覺消失了,那是個徹底的安穩覺,一覺睡到中午,而不是以前天剛亮就醒。粥粥都相信這麽睡下去,不要多久她又可以長得白白胖胖。


    施施然起來找熊家祖孫,見他們已經出去,粥粥也不急,叫了店裏罪好吃的東西美美吃了頓飯,吃得非常慢,純是享受,不是以前的完成任務,原來生活可以如此悠閑地享受。她想到了伊不二,不知道他們現在在哪裏,也不知道他們現在過得怎麽樣。以前都沒那麽想念過他們,每天隻想著誰有可能對她不利,腦子都想得酸死。也是今天才知道,想念人是可以帶著微笑的表情的。


    吃完後困意又冒上來,粥粥強撐著處理一點店裏的事,又悶頭去睡,睡覺真是件享受無比的事。


    睡夢中聽得左近有聲音嘈雜,粥粥懶得理,翻身朝裏蒙上被子繼續睡。但是可惡的是話聲不絕,粥粥現在聽力又好得過頭,一字一句都進入她的耳朵,不過原本粥粥是可以不理的,但是那些話都是太過誘人,叫人不得不隨著說話人的思路想過去,看來是沒法睡覺了。粥粥歎口氣起身,對外屋的人道:“蔣懋,你不是不理我嗎?怎麽又來找我的?是不是陳四爺逼你屈就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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