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似水流連


    毫不起眼的白色大眾和另外一輛房車在轉盤處分道而行,在城區穿梭了一個小時後,這才出城。


    淩晨五點,才到達三麵環山一麵環海的恩市。


    十三年,這裏已經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坐在駕駛座上的人打開導航,直接搜尋臥龍鄉,語音報道,僅剩11公裏。


    將車掉頭,夜間車少,他開得極快,直到看見前方石墩攔路,他猛地踩下刹車,讓後排熟睡中的林茜直接從椅子上滾了下來。


    額頭撞上後背,林茜疼得直皺眉,翻了個白眼,罵道:“要死啊!”


    “這次真不是故意的。”林森拿了根煙塞嘴裏,推開車門才點燃,吸上一口,望著前方,不知是想到了什麽,唇角一抹笑意蕩漾開來,“現在這邊都被規劃成綠道了,沒法直達,你下來。”


    林茜拎起手邊的那袋錢,下車前還看了看四周,她現在還不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麽事,但安安交待了,不得不防著點。


    “是往哪邊走來著?”現在天還沒亮,羅茜看著黑壓壓的一片,不太確定道:“我記得之前祝叔叔把那塊山頭都承包下來了。”


    “跟著我。”林森說著,打開手機上的手電筒,穿進樹林裏麵,走了大約兩公裏,直到那棟房子出現在了他眼前。


    林茜累得不行,掏出手機,撥了好幾遍都是無人接聽,她不得已,隻得去拍門,奈何隔音效果太好,沒啥用。


    林森站她後麵,輕籲了一口氣,走到房子側麵,翻找了一下,果不其然看見了那把備用鑰匙。


    “你不早說!”林茜氣得恨不得踹死他,推門進去,直奔三樓主臥,打開燈,待看見床上那個睡得死沉死沉的人,她走過去將人搖醒,疑惑道:“到底是怎麽回事?”


    安安看著她,猶豫了好一會,才道:“我懷孕了。”


    “什麽?”林茜仿佛在聽天方夜譚,一個母胎單身的人,怎麽會懷孕呢?


    “沒騙你。”安安神情認真。


    林茜提著一顆心,小心翼翼地問道:“誰的?”


    “沈煜知的。”


    “我的老天,他都快四十了。”林茜不可置信地看著她:“而且,為什麽偏生是他?你瘋了嗎?!”


    “我喜歡的人,就是他。”安安眼睛堅定,“這個理由夠了嗎?”


    林茜強調道:“可他是你的……”


    “先搞清楚,我們沒有任何血緣關係。”安安剛坐起身,房門“嘭”地一聲被踹開,安安瞥見站在門口的林森,她沒想到他竟然也跟著來了,微愣了愣神,隨即收回視線,道:“我和你姐有話說,你先去隔壁休息一會。”


    林森將手中的煙頭丟地上用腳碾了碾,道:“你是有戀父情結還是缺乏安全感?要作踐自己去和一個老男人上床?”


    “你給我滾隔壁去!”林茜不知他發的那門子羊癲瘋,起身將他推出門,插上門栓才轉過身,道:“他開一夜車,有點犯神經,安安你別氣。”


    “沒事,你弟弟從小不就是這個性子麽?”安安說著,重新回到被子裏,讓出了一半位置。


    林茜和以往一樣,脫了鞋,同她麵對著麵,問:“什麽時候的事?”


    安安呼出一口氣,“上個月的事了。”


    林茜搖了搖頭,道:“我問的是,你是什麽時候喜歡上的沈煜知。”


    “你還記得我們高一那年的校慶麽?”安安看著她,似乎就是那時候。


    林茜點頭,“當然,我們倆合奏的,打敗了高三的學姐學長,拿了一等獎。”


    安安笑了笑,思緒不知不覺飄到了那年……


    高一,安安十六歲,敏感纖細多疑,還天生帶著致命的占有欲,害人害己。


    因著是祝璉女兒的緣故,她時常會在各大場合被拿去和其他年歲相仿的孩子比較,好像在主觀意識上,安安就必須事事完美,就因為她是祝璉的女兒,接受到的所有教育一定是最好的,外人不能容許她拿第二,否則金錢便失去了它的最終價值。


    沈煜知作為一個深受美式教育的人,對此是非常反感的,可他見安安在那些技能上似乎展示了百分之百的熱情,遂也不再多說,他給予她足夠的自主權。


    立冬,作為知學樓捐贈人的沈煜知,被校方盛情邀請出席一中七十年校慶。


    安安知道他要去後,抬著小提琴,練了一遍又一遍,她其實並不怎麽怕給祝璉丟臉,他都不在了,無所謂嘲笑與否,她怕的,是沈煜知的失望,他太優秀了,而她,天賦平平,唯有苦練。


    就算手酸了,抽筋了,厭煩了,都得強忍下來,她想贏,不管是賽馬還是小提琴。


    可那天,她和林茜聯手,一路殺兵斬將,等到台下萬千掌聲,她放眼望去,席間並無他的任何身影。


    安安接過獎杯塞林茜懷裏,她所有的感言都是準備說給他聽的,現在他不在,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了。


    除了失落,剩下的就是疑惑。


    沈煜知很少失約,特別是這種重要的日子,他以往都會推掉其他的應酬,見證她的成長至上。


    出了後台,班主任彼得自費,帶著全班同學前往最具有意大利特色披薩店用餐,安安跟在後麵,抬起手腕正要撥沈煜知的私人號碼,卻在拐角處看見了正在法式餐廳用餐的沈煜知,對麵,還坐著一名,打扮得體妝容精致的成熟女性。


    氣氛融洽,從他們微笑的頻率來判斷,似乎有點水到渠成的感覺。


    安安心中那座金字塔刹時崩塌,她陡然意識到了一件事。


    如果沈煜知結婚生子,那自己似乎會被立刻打回成一隻無父無母的可憐蟲。


    她什麽也不是,沈煜知和她往上推算兩百年,也是八杆子打不著的關係,如果不是他和爸爸祝璉深交,這輩子,他們都隻止步於陌生人這三個字眼。


    不安感被無限放大,安安隔著玻璃,看著沈煜知,她忘了,他也是一名正常男人,不是鰥夫,更不是她一個人的知叔。


    第6章 項鏈


    電視上,臨近午夜十二點,灰姑娘想起女巫的忠告,轉身迅速逃竄,身上的禮服在此期間慢慢消失,華貴的馬車也逐漸原形畢露。


    安安不經意間突然意識到了一件事。


    這個世界上所有的東西都有期限,包括她和沈煜知的。


    一旦成年或大學畢業,她就沒有理由再賴著沈煜知了。


    這份關係也有可能會提前截止,比如他結婚。


    安安自認是不想去當一隻兩千瓦的電燈泡的,而且潛意識地,她對那個貿然出現的女人,沒有半分好感。


    將近淩晨,院門被打開,客廳內的銅製鸚鵡彈出,報告完畢便立馬回到了自己的巢穴之中。


    安安窩在沙發上,瞥見房門被打開,玄關處的燈光亮起。


    沈煜知好像喝醉了,步子略有些不穩,他靠在門上,單手鬆了鬆領帶,過了好一會,他從口袋中拿出了一根煙點燃,吸吐之間,渾濁的煙圈在燈光下散開。


    安安頓時覺得有些不真切,這樣的沈煜知,她第一次見,有些陌生,還夾雜著些許落寞,根本不像她心中永遠強大而鎮定的知叔。


    她很快對自己的認知產生了強烈的懷疑。


    甚至覺得此時此刻,有可能才是真正的沈煜知,她無意窺探到了他有心隱藏的那一部分。


    腳步聲響起,安安瞬時閉上眼睛,她決定裝作什麽也沒看見,否則他們之間的關係,估計又會像初潮來臨那次,尷尬小半年,嗯,是她單方麵的無法釋懷。


    一根煙燃到底,沈煜知經過客廳,見電視還在播放著,微有些遲疑地走近,待看到在沙發上蜷縮成一團的安安,他停頓片刻,想起學校的邀約,難得地歎了口氣。


    見安安身上什麽也沒蓋,他俯下身,撿起掉在地上的毛毯,隔著雙手將人抱到懷中,他走進她的房間,本意是準備將人放到床上,不料酒勁上頭,整個身子前傾半米,他就此,隨著安安一起,倒在了床中央。


    微熱的呼吸噴灑在頸間,身體被緊緊地摟抱著,安安覺察到他幾乎是下意識地護著自己,頓時感覺這一天下來的不安感全部隨之消亡,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她從來不曾想過的念頭。


    別人都可以,為什麽,她不行呢?


    再等她幾年就好,這樣,他們就可以依舊維持原狀,不用再浪費時間去摸著石頭過河,那樣,從沈煜知涉及的投資學角度來看,至少具有一半的風險,而安安則屬於穩健產品,低風險,高回報,極為難得。


    這麽一出下來,沈煜知已經酒醒大半,忙地鬆手將人放開,他重新站好,見安安已經睜開了眼睛,他恢複平時的不苟言笑,叮囑道:“下次看電視別太晚。”


    “嗯。”安安說著,下床,試探性地從書桌上拿起一隻獎杯,介紹道:“這是我今天在校慶上拿的一等獎。”


    “很不錯。”對於失約,沈煜知同她似乎有些無從說起,遲疑片刻,他笑道,“有獎勵。”


    “那沈先生是讓我學習開潛艇還是三千米高空跳傘?”安安打趣,裝作並未發現他的轉移話題。


    沈煜知回過頭,認真答道:“都不是。”


    安安跟著他走出房門,趁他去書房期間,她到廚房,泡了杯蜂蜜柚子茶折返回來,隻見沈煜知拿著一條由十八顆淚滴形狀打造而成的寶石項鏈正等著她,語氣如常道:“上周蘇富比拍賣會,我見這東西倒挺適合你。”


    安安小時候被送去學習過兩年芭蕾,不算出眾,但為體態打下了良好的基礎,脖頸修長,鎖骨精致,確實是戴項鏈的胚子。


    他二人一手交杯一手交鏈。


    安安對珠寶素來沒什麽審美,但這條項鏈一出場,不違心地說,確實在好看行列。


    將項鏈擺在脖頸間,安安想,這東西原本可能是為了某某某準備的,不過,現在是她的了。


    走到全身鏡前,她嚐試了好幾遍都沒成功戴上,沈煜知見了,放下杯子,走到她身後,眉眼專注地看著項鏈接口處,安安本來還有些心不在焉,但看著鏡子裏的影像,雙頰不禁間有些泛起了粉。


    這種場景,在婚後,應該很常見吧。


    第7章 不速之客【修】


    永誠創辦初期,祝璉就定了規矩,各大創始人員無論業務多麽繁忙,都必須按規定,聚在一起,立春播種,三伏避暑,金秋收獲,立冬泡湯。


    安安先前還覺得和一群大人在一起不好玩,並不怎麽願意參加這種活動,可聽完沈煜知的分析後,才覺得爸爸深謀遠慮。


    因為不論多麽親近的人,常年分散在全球各地,隻談工作,不進行私下交流,隻會漸行漸遠,四個月,大家來場深度溝通,可以解除許多隔膜和誤會,畢竟大家同在永誠這一座屋簷下,難免不會產生各種摩擦。


    鬧鍾響起,天才微微亮,安安閉著眼洗漱完,沈煜知已經晨練回來,順便做好了早餐。


    小塊海鹽丟入溫水中慢慢融化,藜麥加上少許小米熬製成粥,再加上一塊蛋餅,六點五十分,早餐正式開始。


    “thank god for the food,amen。”沈煜知說完方才拿起刀叉,安安沒有信仰,平時就在旁邊看著,不知是心態發生了變化還是因為別的,此時此刻去看沈煜知,總覺得格外加分。


    因著長年注重飲食和運動的緣故,他渾身上下幾乎沒有一絲贅肉,五官,因著單眼皮和一身書卷氣,倒不像三十有三的年紀。


    不說話的時候,眉目間看不出任何情緒,薄唇緊抿,並不算多麽出眾,可湊在一起,讓安安莫名覺得舒心,是那種越看越順眼的類型。


    沈煜知似乎是覺察到了她的視線,他停下手中動作,抬手拿起一旁的熱毛巾擦了擦嘴角,略有些疑惑:“怎麽了?”


    安安先是愣了愣,反應過來後立馬拿起舀了勺粥放嘴裏,含糊道:“林叔叔會帶林茜一起去麽?”


    “林茜跟她媽媽,應該不會,林森可能會來。”沈煜知說著,他放在桌麵上的手機響起,安安瞥見手機上的備注,微咬了咬下唇,下一秒,沈煜知拿起手機站起身,走到書房才按下接聽鍵。


    趙小姐?


    放下勺子,安安回到房間收拾好泳衣和日用品,臨拉上拉鏈前,她對著化妝鏡,審視了一下自己的五官,用大人的話來說,她就快長開了,缺少的隻是那股女人味。


    取下發帶,抓了抓那頭齊肩的黑發,學校不讓染發,沒說不能來個一次性的大波浪卷,拉開抽屜,取出那隻為了應對校慶演出而買的卷發棒,弄完後,拿起林茜送給她的那支最近大熱的斬男色口紅,先是沾了點在雙頰上塗開當腮紅,後又試探性地塗了點在唇上抿了抿,這樣貌似和大人就沒兩樣了。


    站起身,安安埋首,立馬脫下了身上的戶外運動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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