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煜知點頭,“不送。”


    說著,他拿起床頭的原版《兩性心理學》,不明白,安安的若即若離是為什麽,他試圖從上麵找到答案,過了大約一刻鍾,看護進來,把移動桌麵上的餐盤收拾,“祝小姐過來了。”


    沈煜知聞聲,將書放在枕頭下,側臥著身子,遲疑片刻,閉上了眼睛。


    安安拎著東西走進來,見他在休息,她略作猶豫,伸手,小心地掀開他的衣領,待看到那條傷疤,盡管知道他正在痊愈,卻還是忍不住地倒抽了一口氣,背上的估計也好不到那裏去。


    說不感動是假的,不管他是為了孩子或是其他。


    安安走進洗手間,接了盆溫水端出來,調節完情緒,她拍了拍他的手背,“起來洗頭發。”


    “唔。”沈煜知由著她幫自己穿上隔水罩衣,半趴在床邊,安安把水盆放在板凳上,用手心捧水,把他的頭發一點一點打濕,打上洗發水,揉了起來。


    她力道不輕不重,正正好。


    二人靜默,氣氛緩慢流轉,有種夫妻相守的詭異氣息。


    安安很是困擾,加快速度,站起身,到洗手間換水期間重籲了一口氣。


    短頭發,兩盆水就可以解決,他胳膊舉不起來,安安拿毛巾幫著擦拭,瞥見他眼鏡被碰的滑落至唇邊,好不狼狽,她“噗呲”一聲沒忍住。


    沈煜知不解,“笑什麽?”


    “沒什麽。”安安收斂神色,解開他身上的罩衣,放在衛生間掛好,“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晚飯方嬸給你送來。”


    “嗯。”沈煜知明顯能覺察到她的刻意疏離,沉吟片刻,他問,“凱蒂說,有人特意從國外趕來找你?”


    “對,我的騎士埃菲克,如果不是這個孩子,我可能會接受他,和他一起去南極。”安安說著,反問道:“我連與誰見麵都要經過你的批準麽?”


    沈煜知雖在搖頭,腦海中卻浮現著他們曾經在一起的畫麵,笑容發自內心,不似偽裝,他難得心緒不穩,“你……喜歡他?”


    “是又怎樣?”舊事重提,安安心中不免有氣,提醒道:“你別忘了,是你讓我去的,何況,我僅是答應陪你去台南交差而已,你可以繼續喜歡你的傅怡,我的事,不勞你插手。”


    沈煜知自覺理虧,緩聲道:“對不起,我不該這麽自私,從不考慮你的感受,我第一次感到這麽後悔,安安,我不想看見你和其他男性有過多接觸,我是個心胸狹窄的人。”


    “你別裝模作樣,不就是因為我懷了你的孩子,讓人看見了對你影響不好。”安安咬唇,“你的心裏隻有傅怡,就連那晚,也隻是把我當成了她,夠了,你別再拖著我,我不樂意!”


    “安安!”沈煜知眼露不解,“你到底把我想成什麽人了?因為一個孩子才跟你折騰這麽久的?”


    安安默然。


    “我想要一個孩子很簡單,有人願意、花錢也可以,找個基因相對優質的,去回絕老先生的窮追猛打,完全沒問題,但我有自己的底線。”


    沈煜知看著她的眼睛,鼓起勇氣說出了埋藏在內心深處的秘密。


    “我從來沒有把你當成是誰的替代品,我隻是後知後覺地發現了你對我而言,真正意味著什麽。


    我更加不想失去你,有口難開,搖擺不定,致使我不敢再與你接觸,生怕踏錯一步,隻得躲進酒店,讓凱蒂不再提起有關你的一切。


    在阿怡的忌日當天,我覺察到我心已變,一直都在思考,我和你的關係,終究不同於一般男女,需要顧及太多,李承澤還在一旁問我,婚期定在哪天,我疑惑,他說,你曾當著何思萱的麵說你是我的未婚妻,已經和我同居在一起。


    我聽了,更加難過。


    試圖借酒麻痹自己,當我再看見你時,隻以為是在做夢,那個世界沒有旁人,我可以肆無忌憚地占有你。


    安安,我、我雖身負教條,卻很卑鄙虛偽,把外人對我的評判看得極為重要,怕他們覺得,我意圖明顯,染指年紀輕輕的你,居心不良,覬覦你身後的遺產,這些折磨著我,猶如一腳踩在泥沼,動彈不得。


    醒來後,我不是沒有想過去找你,可你對唐說,再也不願見我,我自知罪孽深重,隻能去請求上帝寬恕我,把你成立教育基金會的計劃提前執行,坐在靜室背誦聖經,直到凱蒂親自到紐約找我,說你已經懷孕。”


    安安怔在原地,過了半晌,她眼也不眨地看著他,“你曾經和我說過,喜歡隻是一種短暫的錯覺,一旦用完,就會永久消散,你的愛已經給了傅怡,所剩無幾,可我,比你還要貪心,不想要一個心裏裝著其他人的另一半,我隻要全心全意的喜歡。”


    沈煜知無意說謊,“安安,你可能要給我一點時間。”


    “十三年還不夠麽?”安安冷笑一聲,拉開門,快步往外走去,像是在逃離。


    那個夢,就像是提前預告,他根本做不到,真在一起了,也會處處拿她和傅怡相比較。


    他和傅怡在一起時,唇角永遠帶著笑,而這十年來,他從來不苟言笑。


    第47章 占有【捉蟲】


    接下來的一周, 安安再也沒有去醫院一趟,她不再是那個被哄一下就消氣的小女孩,他要拿出應有的態度來。


    埃菲克受邀參加臨市高校的探討活動, 安安充當隨行翻譯, 一出場就有無數掌聲響起。


    主持人是埃菲克的迷弟, 見了安安, 問道:“埃菲克先生,請問您在接受《nature》采訪時, 指名要找的那位祝小姐是現在的這位美女翻譯嗎?”


    “沒錯。”埃菲克看向安安,深藍色的眼眸中裝滿了矛盾,“當時,我異常想念她,甚至無法正常進行實驗, 但我聯係不上她,才出此下策, 她讓我快樂,又感到痛苦。”


    安安在國外待久了,知道他們相對直白,她頗有些不好意思, 用國語解釋道:“請大家不要誤會, 我們隻是很純粹的朋友關係,他一時之間不習慣沒有我這個小助手而已。”


    “哦~”主持人意味深長,想到今天的主題,並不再追根問底, 拿起一早準備好的問題, 他提問,埃菲克逐一認真答複。


    期間, 有國內學子發言,除了海洋、地下水、工業汙染,都是日益險峻的問題。


    埃菲克點頭,中西思想相互碰撞在一起迸發出來的響聲,值得在場的所有人靜下來思索,沒有誰對,更沒有誰錯,從多種角度去看待一件事物,會得到不同的結果。


    兩小時的研討會結束,校領導提意,讓人帶著這位遠方前來的貴客去遊覽一下城中著名的幾處景點,安安雖在臨市長大,卻有一半從來沒有去過,欣然同意。


    遊完湖上十景,下船後,便是千年古刹來福寺,裏麵遊客已經不少,許多人都在一處拍照。


    一行人被擋在外圍,埃菲克問:“他們在做什麽?”


    “在拍一副對聯。”安安給他翻譯,“人生哪能多如意,萬事隻求半稱心,佛家理論,大約是萬事不可強求、知足常樂的意思。”


    “這是懶惰者的借口。”埃菲克道:“第一代航天人,就是人類強求的成果。”


    安安點頭,“所以我從來不信這些。”


    好不容易等到人群散去,校方人員指著那樽煙火繚繞的香爐,“一千六百年,從未斷過。”


    埃菲克頗不理解,“環境會被汙染,宗教有時候,與自然相違。”


    “確實如此。”安安道:“可它們的存在,可以遏製其他的壞,否則不會延續千百年。


    “好像也有道理。”埃菲克沒有興趣進去參拜,走到一樽石凳上坐下,“祝,我準備去斯坦福報到,你是否感興趣?我可以讓他們提供一個名額給你。”


    在他看來,懷孕並不算什麽,他喜歡的是她的思想。


    “不了,我想憑自己的實力。”安安語畢,一旁的老和尚笑問:“施主,來求事業、姻緣?”


    安安搖頭,“隻是帶朋友來參觀。”


    話是這麽說,她還是打開錢包,拿了十來張現金,態度端正地放進了他身後的功德箱。


    老和尚撫了撫胡須,“施主好事將近,切莫再和外人糾纏不清。”


    安安遲疑,“什麽意思。”


    老和尚笑著搖了搖頭,進了後院,再無蹤影。


    神神叨叨,也不說個原由,安安想到了書上所說的江湖騙子。


    見校方人員已經出來,她帶著埃菲克快步離開。


    在樓外樓的包廂內一頓飽餐,校方人員先退場,明早埃菲克也要前往滬市坐上去南極的飛機,安安在酒店休息區,把他新寫的報告審閱完,起身同他擁抱,“對不起,我當初正在和人賭氣,才會答應你的提議,你會找到一個合適的伴侶。”


    “你沒有錯,說一個月的人是我,反悔的也是我。”埃菲克吻她的額頭,“人類是情感動物,我太過自大,我會加快速度解決掉這種類似消極的情緒。”


    “我很佩服你的灑脫。”安安由衷地說,“如果我把這幾年的精力花在其他領域,至少會有百分之八十的成功率。”


    “他一定很不凡。”埃菲克道:“若能被你喜歡。”


    安安苦笑,她早已習慣了一次又一次的失望,似乎是為了下定決心,“我隻給他十五天的時間。”


    車輛啟動,安安仍舊回自己家。


    臨睡前,看一眼手機,全是推銷電話。


    隔天一早,派出所的警員上門,告知她,埃菲克已經被刑事拘留,請她出麵辯護,若不行,隻能將案件移交至駐華大使館。


    了解完事情的來龍去脈,安安轉頭,看向報案的酒店人員,“我的朋友不是那種隨便的人,可能語言不通,或某個舉動讓他產生了誤會。”


    “祝小姐,酒店有視頻為證。”負責人義憤填膺,“我們集團的員工,全部本科學曆,英語六級以上,請別因為個人因素而強詞奪理。”


    安安點開視頻,七點一刻,那名服務生給埃菲克送去早餐,門被打開,埃菲克並未露麵,過了大約五分鍾,服務生倉皇逃出來時,脖子處的絲巾,和襯衫上的紐扣均被拽斷,嚇得驚慌失措。


    這則視頻已經到達部分媒體手中,現在還是化名,一旦定案,輿論發酵,埃菲克可能會被學術圈除名。


    安安心裏沒底,回到永誠,公司正好輪到法務部全體前往雲南開啟秋遊。


    世界上沒有這麽湊巧的事,安安直覺和沈煜知有關。


    埃菲克隻是涉嫌猥/褻,隻要對方撤訴,他就會被無罪釋放,她以個人名義開了張一百萬的支票,找到那名女孩的家中,試圖私下和解,被對方父母辱罵了一通後,確定了這一想法。


    趕至醫院,沈煜知已於昨天下午辦理出院手續,安安咬牙,回到東郊,推開書房,他正氣定神閑地執著毛筆,對她的出現,並不感到驚奇。


    安安眉頭微蹙,“是你,對不對?”


    “安安,我和你說過的。”沈煜知抬頭看向她,“我氣度不大,一旦博弈失敗,也會在下一局反殺。”


    安安偏過頭,“你想怎樣?”


    “搬回來。”沈煜知不再打算和她商量,而是毋庸置疑的命令語氣,“別再讓外人吻你,忘了他。”


    “你自己都做不到,憑什麽要求我?”安安氣憤,“不勞煩你,我自己去找大使館的人!”


    “安安,我勸你最好冷靜冷靜。”沈煜知聲音不急不徐,“毀掉一個人不難,從你踏出這棟房子開始。”


    安安停下步子,回轉過頭,有些愕然地看著他,“沈煜知,你真卑鄙!”


    沈煜知將紙上的毛竹勾勒完畢,“我們一起忘。”


    第48章 消氣


    行李被運送上飛機, 準備前往台南。


    安安並未刻意打扮,全身上下,毛線帽、黑色長款呢子大衣、厚厚的羊絨格子圍巾加上一雙平底小白鞋很是隨性。


    對於某人伸出的手, 她采取直接無視。


    入坐後, 便立馬戴上耳塞、眼罩, 沒有任何想與其交流的欲/望。


    臨市離台南算下來僅有八百多公裏, 不過三個小時就到了沈宅大門前。


    管家帶人出來迎接,安安不把情緒帶給無辜群眾, 一路點頭致謝。


    跨過門檻,映入眼簾的便是假山流水,路邊草木被修剪的有條有理,鬆柏竹林都是四季常青,在這種即將立冬的時節, 仍舊生機蓬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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