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頭看去時,墜著小小同心鎖的手鏈,竟不知何時變成了盤踞在腕間的黑花蝮蛇。那毒獸張開了殷紅的嘴,惡狠狠咬了下去。


    ***


    王思年從夢境中驚醒,猛然坐起,才發現額頭已經冷汗涔涔。


    “怎麽了。”徐建一向睡的輕,被床墊的震顫驚醒,話音裏還帶著睡意。


    他迷迷糊糊跟著坐起來,看了一眼時間,“做夢了?”


    王思年沒有說話,側過身子,把光裸的腳垂在地上。腳心無意識的擦過冰涼的木地板,意外感受到了一點貨真價實的踏實。


    兩年前剛從醫院出來的時候,她也是夜夜做噩夢。隻有徐建守在她身邊,才能好些。


    床的另一邊彈了起來,接著傳來軟底拖鞋走在木地板上的輕微撞擊聲。


    很快,一件薄開衫披了在她肩上,玻璃杯裏盛滿溫熱的水,被遞進她手中。


    “空調還開著呢,別著涼了。”徐建忙完了這一切,重新走回到她麵前。


    王思年接過水,喝了一口潤了潤,語音依舊是沙啞:“我好久沒有夢到那場海難了。”


    她瞬間想到夢裏那條蝮蛇,說著就要撤掉手腕上的鏈子。


    徐建輕輕攔住了她的動作,把坐在床邊的王思年攬進懷中。


    他像哄孩子一樣拍著她的後背,輕聲安慰:“乖,都過去了。”


    懷裏的人仍止不住顫抖。


    “你抬頭看看我。”


    王思年依言把低埋的頭抬起來,對方俯身吻上她的額頭。


    這個吻沒有性的含義,更像是兩個經曆過劫難的靈魂在溫暖彼此。


    “你還在,我也還在。什麽都沒有發生過。”


    王思年從這句話裏獲得了莫大的安慰。


    她重新躺回床上,枕著男人的胳膊迷迷糊糊睡著了。夢裏那片海依舊喧囂,但身邊始終有個人,堅定的握著自己的手。


    再醒來時,天光大亮。


    “我必須得叫你起來了,不然咱們要遲到了。”男人捏了她臉頰一下,無奈地說。


    徐建每次去準丈母娘家的熱情都遠高於王思年。


    車子後排座椅上放著那個價值1280塊錢的鳥籠子,後備箱裝了茅台和海參,甚至還有不知道什麽時候給王媽買的冬蟲夏草和阿膠。


    “都是智商稅。”王思年點評道。


    徐建笑笑不語,伸手摸了摸她的頭。


    老王家所在的羊耳朵胡同還沒拆遷。路窄,車進不來。兩個人拎著東西在胡同裏走了四五分鍾,才到地方。


    小院子雖然局促,但弄得鬱鬱蔥蔥。一進門,灰八哥就沒皮沒臉的叫起來:“恭喜發財!紅包拿來!”


    “小徐來啦!”王媽帶著圍裙從廚房出來,跟見了親兒子似的招呼徐建。


    徐建問過好,把東西卸在院子裏。


    “都快成一家人了,還這麽客氣幹嘛,每次見麵都帶禮物——”王爸剛寒暄兩句,就瞅見了那鳥籠子,果然走不動道了,“喲嗬,這小玩意兒可真體麵!”


    要是趕幾十年前,用北京土話說,老王同誌就是個標準的“頑主”。養花遛鳥鬥蛐蛐,不務正業這方麵十項全能。


    王媽嫌棄的看了王爸一眼,轉而把熱情釋放到準女婿身上:“快進屋,餃子剛煮好。”


    餐桌上。


    “媽,您光給徐建夾菜,我呢?”


    王思年目睹著剛出鍋的餃子被一個接一個的夾進徐建的碗裏,頗為自己打抱不平,“您這也太偏心眼子了吧。”


    “你那麽胖,還吃什麽吃。”王媽對親閨女一向秋風掃落葉般無情。


    王思年百無聊賴的咬著筷子,麵前的醋碟子裏就突然出現了個飽滿的餃子。


    “你先吃。”徐建輕聲說。


    他的這點關心被王媽看在眼裏,喜笑顏開之餘又感慨了一番“找老公就得找小徐這樣顧家體貼的”,順便呲達了王爸兩句。


    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順眼。


    老王同誌心思完全沒放在這上麵。他正忙著給八哥的水碗裏添水,順便絮絮叨叨的向徐建科普給鳥挪籠的注意事項,同時全方位讚揚了這個血虧的新鳥籠。


    一頓飯吃的風聲水起。


    這點煙火氣,倒叫王思年心裏完全踏實下來。一家人都平平安安,團團圓圓的,顯得夜裏的夢魘再不可怕。


    果然還是應該多回家看看。


    飯後她吃的肚兒圓,靠在沙發上犯懶,被王媽戳了一把:“走,你跟我削水果去。”


    “我懶得動,讓徐建去。”


    男人果然應聲:“阿姨,讓我來吧。”


    “我現在是使喚不動你了是不是?”王媽一個眼刀殺過來,王思年隻得乖乖起身。


    廚房中。


    “我聽小徐說,你還沒去試婚紗呢?”王媽甩了甩剛洗淨的桃子,放在盤子裏,隨口問道。


    客廳傳來王爸對中美關係、國際政治的激昂點評,還有徐建條理清晰的彩虹屁。


    王思年沒接話,端起盤子就要出去。


    “你回來。”


    女人停住,回身望向母親。


    “你是不是有別的心思了?”王媽語氣嚴肅起來,“又不想結婚了?”


    果然是親媽,從小看著自己孩子長大,一針見血。


    王思年知道這場對話輕易不會結束了。


    她歎了口氣,把桃子放在水池子上:“沒有……我也不知道。”


    “你不知道什麽?小徐哪點不好?”王媽嗓門也提上來了,“是,他之前是有點吊兒郎當的。但人家現在不是改了嗎?這兩年買房買車,也自己做生意了,你還想怎麽的?心氣這麽高,想嫁奧巴馬唄?”


    “……不是這個意思。”王思年也不知道怎麽解釋自己的別扭,“我寧可他跟之前那樣。”


    “跟之前那樣有什麽好?一天到晚帶著你東奔西跑的,差點把命搭進去!要不是他當時救了你,還改過自新了,我都恨不得活剮了他。你一天天光想著野,就不知道擔心擔心家裏人嗎?”


    這套思路邏輯過於縝密,以至於王思年雖然心裏有看法,但是無法反駁。


    王媽歎了口氣:“人得經事兒,才能長大。有這麽一場,他也成熟多了。不然先前你就是說要嫁他,我這個當媽的都不能同意。”


    沉默半晌,王思年開了口:“媽,您說的都對,讓我再想想吧。”


    “有什麽可想的,酒店錢都交了,請帖我都……”當媽的還要絮叨,門口卻傳來輕輕的敲門聲。


    “阿姨,叔叔讓我過來拿水果。”


    是徐建。


    廚房裏的兩個人趕緊閉上了嘴,不知道男人把剛剛的對話聽去了多少。


    “你倆聊,我先把水果端出去。”王媽借故出去了。


    原本就不寬敞的廚房裏擠進一個高大身影,空間立刻變小了不少。


    “我不是那個意思。”王思年有點說不出的愧疚。


    “我什麽都沒聽見。”徐建溫聲說。


    這分明就是都聽見了。


    男人無底線的容忍更讓她孤立無援。哪怕他發一頓脾氣,指責自己不靠譜、想要臨陣脫逃,她也能抓住點什麽,去和旁人訴訴苦。


    不然現在這些說出來,都跟秀恩愛似的,倒顯得她無理取鬧。


    “我和高琳琳約一下,明天就去試試衣服……不拖了。”


    男人點頭,把她落在沙發上的手機遞了過來,若無其事的扯開了話題:“剛剛有人給你發了十好幾條消息,一直嗡嗡嗡震動。”


    王思年接過手機,打開微信看了:“是田亞誌。問我什麽時候有空,想約我喝個咖啡。”


    “哦,老田啊。”徐建的語氣倒是熟稔。


    “你倆是不是鬧別扭了?他說一直聯係不上你。”王思年有意跳過了他用自己手機拉黑對方的舉動。


    徐建倒也沒問他們是怎麽又聯係上的:“沒有。就是他太煩,我想靜靜。”


    王思年:……田亞誌囉裏囉嗦的時候,她確實偶爾也有這個衝動。


    “你們去哪兒喝咖啡?”男人隨口一問。


    “不知道,報社旁邊隨便找一家店吧。你要來嗎?”


    作者有話要說:  看到有不少小可愛留言,感激之餘我也簡單解釋兩句~寫這篇小說的初衷其實很簡單,想表達的就是:“愛是尊重,不是占有”。隻有當人物真正認識到這一點、打破束縛他們的牢籠時,才可能迎來轉機。所以前期會有點壓抑,但不會持續太久。


    以愛為籠,籠子不光是徐建給王思年的,也是王思年給徐建的。表麵上看是王思年被控製了,但她內裏依舊秉承著勇氣。真正無法從這段感情裏逃離的人,是徐建。


    感謝在2020-10-10 20:50:09~2020-10-11 15:32:11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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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今天學習了嗎? 10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12章 叛逆


    王思年不過是隨便客氣了一下,徐建卻點了頭:“好。”


    男人回完這一句,想了想又說:“既然好久沒見,也別喝咖啡了,幹脆吃個飯吧。我來安排。”


    王思年有些詫異於他的爽快。


    當初拉黑屏蔽的也是他,如今主動請客吃飯的也是他。這未免太過矛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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