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好。”


    回答得鎮定,耳朵卻快要滴出血來似的,溫柳捏了捏手心,完全不敢去看顧懷安的眼睛。


    這種話,顧懷安居然會在大街上問出來,可是——


    思緒不由回到了昨晚。


    那盞琉璃燈,溫柳心裏喜歡,到了晚上還坐在桌前擺弄,連卸下妝麵和發飾的時候都頻頻去看那盞燈,惹得連枝說她孩子心性,有了心愛的玩具,便什麽都忘了。


    分明在溫家受了那麽大的委屈,才隔了多久就忘了。


    溫柳對溫家並無多少感情,從前隻當自己是個寄人籬下的過客,所以並不怎麽在乎。隻是有些遺憾,竟是連溫明浣都沒留住。


    誰知顧懷安正好進來,聽見連枝說她對著一盞燈都能津津有味,圍著一晚上不膩味。


    見顧懷安已經換了衣裳,發尾還沾著水汽,便知道他在淨房已經梳洗過,溫柳不舍得把視線從琉璃燈上收回,起身朝顧懷安輕點了一下頭。


    連枝替溫柳擦了擦頭發,便拿著東西識趣離開。


    房裏隻剩下溫柳和顧懷安。


    顧懷安並未說什麽,隻是徑直走到床邊,又回過身看她,說了句:“那盞燈就在那兒,不會有人拿走,明天再看也不耽誤。”


    心知自己孩子心情被發現,溫柳紅了臉,頗為不好意思地朝顧懷安走去。


    才靠近,便有些後悔。


    盡管成親一月,可今晚才是他們倆頭一回同房,是要同塌而眠。


    溫柳忽地緊張起來,她自從記事來都是一個人睡,連家裏的乳娘都很少會陪著她,把她哄睡著了便守在旁邊。


    更別說和……和男人同寢了。


    抓著衣服下擺,麵色緋紅,連呼吸都下意識地急促了些,埋頭恨不得把臉也藏進領口。


    顧懷安靠近了一些,低頭看著麵色發紅的溫柳,生出幾分逗弄的心思:“你怕我?”


    聞言溫柳輕輕搖頭,小聲回答:“為什麽要怕?”


    “那時辰不早,該就寢了。”顧懷安牽著人走到床邊,吹了床頭的燈,看一眼不安坐著的溫柳,失笑著解了身上外衫,往屏風那邊一扔,穩當掛在上麵。


    “不困嗎?”


    “啊,不、困,想睡了。”溫柳覺得顧懷安是故意的,貝齒咬著下唇,仿佛是要爭口氣一樣,脫了鞋飛快爬到床裏側,裹著被子背對著顧懷安。


    這樣就好了吧?


    溫柳剛鬆口氣,身後床榻往下陷了些,一股好聞的鬆木味道便輕輕飄來,不仔細聞都察覺不了,眼中閃過驚訝,還不待她開口,就被人摟住腰落入一個溫熱的懷抱裏。


    寬闊的胸膛帶著習武之人的結實,手臂控製著力道不會勒疼她,甚至連距離都把握得剛好,完全不會讓溫柳感到不適。


    隔著薄薄的寢衣,溫柳急促的呼吸傳給顧懷安。


    顧懷安手臂往下搭著他的腰,低聲開口,呼吸撲在她後頸,熱熱的,讓溫柳不自覺縮了縮脖子,隻覺有些癢。


    “昨晚沒睡,今早在大營裏把剩下的事都安排完了,有一月的空閑時間。”


    “夫君?”


    “放心,我不會傷害你。”顧懷安不曾流連風月之地,去也是陪從前那群朋友胡鬧,他喝酒,別人享魚水之歡。


    久而久之,名聲自然不好聽。


    任誰也想不到,風流在外的顧懷安,在男女之事上,是空聽了不少人的經驗,全無實戰經驗。


    他今晚隻想摟著溫柳好好睡一覺,放鬆一個月裏緊繃的神經——他覺得溫柳身上的味道很好聞,卻又不是水粉胭脂那麽撲鼻。


    “我知道。”


    放鬆下來的溫柳,不自覺往身後溫熱的懷抱靠,心裏隻覺一片平和——她覺得,顧懷安和那些人說的都不一樣。


    顧懷安果然隻摟著她睡了一夜,並無別的動作。


    ……


    回想昨夜的事,溫柳抬眼不自禁去看身邊顧懷安,眼中不自覺帶著一些傾慕,她覺得,她應該會喜歡顧懷安。


    從昨天在溫家,顧懷安不問緣由替她撐腰開始。


    “想吃糖葫蘆嗎?”


    “那個是小孩——”溫柳下意識想拒絕,可突然覺得裹著糖衣的山楂果格外好看,立即改口道:“好啊,夫君給我買?”


    “恩,給你買。”


    顧懷安掏出幾個銅板遞給小販,摘了一串給溫柳,看她拿在手裏笑眯眯的咬下一顆,腮幫鼓鼓地嚼著,突然覺得,成親也很好。


    他還從未想過,自己也有這麽耐心的時候。


    “相公——噯,夫君,你吃嗎?我一個人吃不了。”溫柳連著吃了兩顆,酸酸甜甜的味道在舌尖散開,心情變得更明媚,大著膽子主動親近顧懷安,舉起手問了一句:“很好吃。”


    顧懷安用行動代替回答,低頭就著溫柳舉著的手咬下一顆:“恩,是很甜。”


    盯著顧懷安唇邊燦如天光的笑意,意氣飛揚的眉目,溫柳突然有些竊喜,這樣的顧懷安,應該隻有她見過。


    是她一個人的。


    垂下眼,咬了一顆,甜味順著味蕾往心尖去。


    她覺得,她現在就有點喜歡顧懷安了。


    ☆、第六章


    街市熱鬧,人頭攢動,逛了會兒顧懷安帶著溫柳鑽進了一間茶坊,臨水而建,除了大堂外,臨水的一麵都是雅座,尋常時候,各家閨秀和夫人都會約在這裏小聚。


    顧懷安從前少有來這裏,多是去酒樓或者跟那幾人一塊去風月之地,來這裏多是自小一起長大的那幾人。


    在雅座裏,談笑著灌飽了酒蟲後,深夜才回家中。


    牽著溫柳選了一處安靜雅座,左側便是轉角,因此沒有安置座位,尤為安靜,加上這處視野能看見之處,正好有一棵紅楓。


    楓葉落在水麵,晃起一圈漣漪,有魚冒出來啄了一下,又飛快潛回水下,是個休憩的最佳位置。


    “要不要喝點別的?這裏的茶不錯,煮茶功夫了得,不過也有別的東西,嚐一嚐?”


    “夫君常來嗎?”


    “不常來,但聽說過。”


    溫柳點頭,捧著一隻杯子,滿臉好奇地盯著水麵,見金色的鯉魚浮出水麵時終於忍不住扭頭看著顧懷安。


    誰知恰好見顧懷安望著自己,便有些不好意思起來,瞬間忘了自己要問什麽。


    她覺得,顧懷安對自己不討厭,至少是,可以容忍這段婚姻的。


    很長一段時間,溫柳都覺得自己大概是這世上最經不起風吹雨打的浮萍,沒有根,隻能隨世事飄搖,也沒有容身之處。


    其實她對幼時被拐走的印象已經不深了,隻記得走了很遠,然後便被人賣了。


    買她回去的那戶人家的夫妻,早年喪子,又不能再生養,便把所有的感情都傾注在她身上,所以她自小無憂無慮,被捧在手心裏,連婚姻大事,都不逼著她,隻說是由她高興,尋一個喜歡的。


    那時溫柳不明白,隻說要一輩子侍奉在爹娘身邊,不嫁人,也不離開家,爹娘笑話她孩子氣。


    後來,便是養父母在遊玩歸來途中遇害,雙雙離世。


    她從官府那裏知道消息,去認屍的路上,沒有哭,反而鎮定得出奇,陪著她去的管家一路擔心,直到在衙門見到屍體,溫柳心口絞痛,呼吸不上來,跪坐在地上突然崩潰大哭。


    記事後,溫柳很少會這般大哭,幾乎沒有掉過眼淚。


    可那會兒溫柳覺得,天都塌了。


    渾渾噩噩辦完喪事,病了半個月不見好轉,才送走看病的大夫,姨母一家上門來鬧,要她交出家業。


    鬧了一月,溫柳再有心,也無力阻止,便過上了寄人籬下的日子。


    再後來,便是溫家來人,把她接回金陵。


    “想什麽?看上去不像開心的事。”顧懷安低聲問:“如果是難過的事,沒辦法忘記,那就和我說說。”


    想起溫明珠姐妹對自己的惡言相向,還有姨母一家對自己的冷眼,溫柳忽然害怕,又謹慎起來,小心問:“夫君,你覺得我是個煞星嗎?”


    “昨天溫家那些人這麽說你了?”顧懷安眼裏浮起怒意,捏了一下杯子,怕嚇著溫柳柔聲道:“你長得不像。”


    溫柳愣住,這風馬牛不相及的回答,顧懷安說出來,心情突然就好了。


    分明,剛才她是真的很難過。


    輕輕搖了搖頭,不願意和溫家再有牽扯,溫柳盯著杯子裏的茶:“我、我是替二姐嫁給你的,祖母說,當時定親,並未說要誰,我也是溫家的女兒,也是一樣的。”


    “二姐?”


    “那天我們要走的時候,叫住我的人。”溫柳不想騙人,她覺得顧懷安對她很好,所以——


    “長得很漂亮,知書達理,是祖母最疼愛的孫女,她待我也很好。”


    如果是溫明浣的話,王府應該會更高興吧。


    金陵有名的才女,又生得比她好看,不像她,從鄞州來的,許多風俗和禮數都有不同,總覺得不像大家閨秀。


    輕歎一聲,溫柳想,要是顧懷安為此介懷,她也是可以接受的。


    “沒看清楚。”


    “啊?”


    “急著回家,又有些晚了,誰也沒看清。”顧懷安伸手拿過溫柳的杯子,指尖碰到溫柳白軟的手掌,眼中閃過促狹:“手有些涼,很冷嗎?”


    “沒、沒有。”


    溫柳心跳得很快,覺得顧懷安每一句都準確無誤地在她心上撩撥,而且每一下都擊潰她築起來的防線。


    其實她自從雙親離世後,便不習慣去依賴人,和相信人。


    從前被父母保護得很好,她就像是尋常人家的姑娘一樣,天真又單純,總覺得,隻要對別人好,就不會招來嫉恨。


    可現實讓她徹底明白,好人不一定有好報。


    當年姨母一家全靠著父母的救濟度日,不止救濟,還幫著表哥娶親、置辦宅院,給了一間鋪子做生意。


    手足之間,已經是仁至義盡。


    結果呢?屍骨未寒便登門和她爭奪家產,一句一個養女而已,勾結當地官府,便把一切都奪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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