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誰也不是。


    作為哥哥,護她長大就足夠了。


    眸光一暗,他沿著石子路走下山。


    翌日送哥哥妹妹去了學校後,柏菡披著毛毯縮在書房的沙發裏寫作。晏廷身體一日不如一日後,晏瀝的任務更繁重了,yt交給了其他人打理,自己則要管理晏氏集團大大小小的事務,好在他適應得很快。


    柏菡忽然想到了什麽,抬起臉看他,“阿瀝,你說妹妹是不是喜歡廷陽啊?”


    在她年約五十的臉上,仍舊是美麗。她自然地老去,多了許多褶皺紋路,嫣然一笑時眼尾拖著長長的魚尾,卻更添了一份沉靜的氣質。


    晏瀝亦是,他不酗酒不抽煙,也保持著身材。柏菡有時看著他,甚至覺得他比年輕時更好看,就像有些老先生,越來越有氣質。他就是這樣,望著他像望著雲裏日光,和煦又溫暖。


    她說話時,他多半會走到她身邊傾聽。


    晏瀝坐在沙發上,和她同披一條毛毯,由著她將額頭搭在他肩上。


    “也許是。”


    柏菡說:“可惜娃娃親作廢了。廷陽真的是蠻好的一個孩子,我們看著長大的,比較放心。”


    “要是真喜歡,沒有娃娃親又有什麽關係。”


    “也是,但是廷陽好像隻把妹妹當妹妹看待。”


    謝廷陽一直紳士、溫柔地對待她,她說什麽他都應,但沒有其他任何超出“兄妹”範疇的表現。


    “他們從小一起長大,也許是太熟悉了。”柏菡說。


    “我們也是。”晏瀝說。


    柏菡一滯。


    對啊,她都快忘了,他們也是九歲起就認識的關係。


    四十年了。


    “真久啊。”她感歎著。


    “但是你以前可對我不好。”


    晏瀝啞然,片刻後失笑,“那我們就多活二十年補回來。”


    柏菡抿了抿嘴,拿起手機翻到一個相冊裏。


    “想不想看看你的糗照?我多年來掌握住的威脅你的籌碼。”


    晏瀝揚眉,也拿過了自己的手機,邊翻邊說:“怎麽忽然想起了?”


    “因為很懷念我們是青梅竹馬的那段日子。但是我最近記憶力有些不太好了。”


    半晌又兀自說道:“算了,還是等我們老了以後再看吧。”


    晏瀝的動作停頓下來,聽她說。


    “我最近覺得自己有些記不住事,不知道是不是更年期來了。”


    “以後若是記不住事了,就可以看這些照片回憶。”


    “我的記憶裏有關於小時候的幾乎都是冬天,那時的冬天真的很冷,暴風雪,門前的雪堆得膝蓋那麽高。”


    “但是你的手,真的很溫暖。”


    “我愛你這件事,好像是從迷戀你的溫暖開始。”


    第94章 番外十八


    “阿瀝, 你看到我錢包放哪了嗎?”


    晏瀝抬起頭,視線沿著房間掃視一圈,鎖定目標物後起身:“在這, 你放在床頭櫃上了。”


    柏菡一拍腦袋, “瞧我這記性。”


    她剪了一頭幹淨利落的短發, 發尾剛到耳朵下方三厘米處, 微微向外曲起。


    柏菡沒有染發的耐心,從年輕到現在都是如此。時間流逝,灰白色似藤蔓般攀上了她的發梢。


    過了一會兒。


    “阿瀝, 我把手機放哪了?我樓上樓下都找過了,找不到。”


    晏瀝頓住, 眉間一蹙,將手間的書本翻轉蓋在桌麵上。


    “菡菡, 在你手上。”


    他握緊她冰涼的手,緩緩舉起,語氣輕柔。


    柏菡愣愣地看著手心裏黑漆漆的屏幕, “我……光顧著看別的地方了。”


    他們的擔心不是多餘的,兩鬢灰白的柏菡記憶力衰退了。


    從醫院回來,晏瀝脫下了自己的淺咖色圍巾掛在衣架上,又替她褪去沾著冷氣的外衣。


    徐姨的女兒從廚房裏出來向他們問候。


    “先生,太太, 晚餐快準備好了。”


    晏瀝向她點了點頭,“我們先休息一下。”


    回到臥室,柏菡坐在床上失神地看著前方。


    牆上並排掛著的兩幅畫是年輕時他們互為對方畫的, 顏料記錄下的是二人年輕時的容顏。


    陽光穿透烏黑的發,將其染成金黃色。


    柏菡撿起一根落在肩上的發絲,銀白色的, 放到陽光下也是銀白。


    “阿瀝,”她叫著他的名字,像在喚一個年輕的少年郎,“等我頭發全白了,會變醜嗎?”


    她抬起頭,後知後覺地發現晏瀝也早已不是那個少年人,他滿頭烏黑的短發也漸漸生出了白色,可看著卻覺歲月人間美好,溫柔儒雅留存。


    “當然不會,”晏瀝說,“那是白雪落滿頭,是美麗的。”


    柏菡側過身看著窗外。


    是,她喜愛白雪。


    這銀白色的發絲和雪一色,寄情於心了,倒顯得愈發安靜。


    晏瀝的安慰很起作用,隻見她眼尾拖著長長的眼尾,眼睛彎成月牙狀。


    在頑皮搗蛋的孫兒輩眼中是慈祥的奶奶、外婆,在晏瀝眼中仍是那個捧著雪的小姑娘。


    “這算是白頭偕老了。”


    她說。


    剛才外頭回來,濕冷的氣灌入體內,又惹得她膝蓋疼。


    柏菡皺了皺眉。


    人還真是無法不服老,心不服,身體也臣服了。各式各樣的老年病接踵而來,隻歎年輕時為工作拚搏沒有做許多想做的事,到如今,有空了也沒那個身體素質去玩了。


    “再這樣下去,我不會把你和哥哥妹妹都忘了吧?”


    醫生的說法令她心有餘悸。


    晏瀝蹲下身,他的腕骨處比曾經瘦了不少,骨節更是分明。柏菡情不自禁地撫摸著他皮膚的褶皺,再看看自己,也是一樣的。


    時間當真是過去了不少。


    “不會讓你忘了我的。”


    柏菡聽了,咯咯笑。


    她站起身走到隔壁的書房,從書架上抽出一本冊子。


    柏菡重新坐回到晏瀝身側,翻開書冊的第一頁。


    “哪天我若是忘了,就給我看看這個。”


    第一頁,淡黃的扉頁,居中一張婚紗照。


    第二頁的照片色調昏暗,手機自動開了閃光燈。照片中晏瀝的臉被曝光的厲害,他醉醺醺的紅著臉,舉著手,動作幼稚。


    下方是她娟秀的字體,寥寥幾筆寫著時間地點和事件。


    “這個是……在布拉格。”


    “那時很生你的氣。”


    晏瀝微蹙眉,“我很……”


    “很抱歉?”柏菡笑著打斷他,“我聽過太多遍了,你再說我耳朵就真的該長繭了。四十年都不止了,晏瀝同誌,停止你的道歉,還生的氣我早就生完了。在那之後的四十年,我都很幸福。”


    柏菡翻過書頁,“再看這個。”


    書冊沒有按照時間順序,而是亂序,回憶起來更考驗她對這段記憶的深刻程度。


    照片裏是她十五歲的生日,家長給他們拍的照片。


    黑漆漆的房間裏,唯一的光源是兩人之間蛋糕上的蠟燭,照亮了他和她的輪廓。


    柏菡閉著眼在許願,而晏瀝的目光就落在她的麵龐上,神色平靜。


    柏菡扭過頭問:“阿瀝,那個時候你在想什麽?”


    晏瀝凝思了片刻,在記憶宇宙中遨遊尋找,“在想你會許什麽願望。”


    柏菡來了興致,“那你猜的是什麽?”


    晏瀝一邊拉起一條被子蓋在她受涼的膝蓋上,一邊笑說:“想知道?可我忘記了,怎麽辦?”


    柏菡掐了掐他,“你這表情分明就是記得。”


    “記得。我在想,願望裏是不是有我。”


    “自戀鬼。”


    晏瀝卻揚起眉,瞳孔淺淺的黑鎖著她,“難不成沒有我?”


    “嗯,沒有。”她存心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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