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衍,你長大了。”千言萬語化作一聲喟歎,傅恒眼睛微紅,一時之間卻是不知道該如何麵對自己的兒子。


    他離開之時,兒子不過還是個五六歲騎在他脖子上的稚童,可眼下……卻是成為一個翩翩少年了,果真如他從前想的那般優秀。


    也不知他這些年經曆了什麽。


    望著眼前俊秀得有些陌生的兒子,傅恒嘴唇嗡動,一時竟是不知從何說起。上前抱住了自己的兒子,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脊背,他感覺自己這些年鬱在胸中的洶湧情感幾乎傾瀉而出。


    “姓傅的,你輕點!別把兒子傷口又拍裂了!”


    傅江衍的母親是個巾幗不讓須眉的奇女子。見父子二人眼圈紅紅,似乎是要抱頭痛哭的模樣,她連忙上前一步,抬手在傅恒的腦門上拍了一記。


    “你看我這記性。”連忙鬆開兒子,傅恒撓頭訕笑了一聲向媳婦賠罪。


    若是他晚到片刻,兒子怕是就要沒命了,一刀結果還真是便宜他們了。


    腦海裏印出傅江衍先前那瀕死的慘狀,傅恒冷笑一聲,摩挲了一下腰際那光滑的劍柄,那溫和的表情一下子變得陰森可怖,像極了擇人而噬的野獸。


    事實上,薛雪心此時的狀態比自己丈夫也好不了多少。表麵雲淡風輕,背後的手卻是在不自覺地顫抖,她感覺自己那平淡的表情快要維持不住了。


    “你們……這些年過得怎麽樣?”艱難地開口,傅江衍感覺自己的聲音沙啞極了。


    氣氛有些古怪,傅江衍默默垂眼,忽然有些想念能夠和他意念相通的仙人。


    麵前的二人,於他,再熟悉卻也再陌生不過。


    可他們實在是分開太久了,雖說這些年無比想念,但真當見麵之時,他終究還是做不到如從前那般親近。


    這種感覺讓他很是不知所措,以至於他搜腸刮肚也隻吐出了這麽一句。


    見兒子同自己如此生疏,心裏難受得不行,薛雪心沉沉歎了口氣,陷入了回憶:“十年前,我和你爹到這處秘境試煉,卻遭到了設計,被困在了這墓穴的暗室之中。”


    說到這裏,她不免有些憤怒,緩了口氣繼續道:“或許他們以為,我們都命喪那間一無所有的暗室之中,饑困而死。卻不曾想我們福大命大,解開機關逃了出去。可一切都太晚了……秘境已經重新封鎖,隻餘下我們二人。而這一困……就是十年。”


    這其中的艱辛一帶而過,可傅江衍卻是聽出了太多的無奈和不易。


    長跪不起,傅江衍忽然覺得自己這些年經曆的,根本算不上什麽。


    在剛剛失去父母,受到那些不公的待遇之時,他曾經也怨恨過。他不明白為什麽父母這麽狠心離開了他,他甚至不明白死亡究竟意味著什麽。他憤怒,他絕望,他沉淪,他掙紮,可他終究振作。


    感覺到困擾多年的枷鎖被打開,他感覺心頭沉甸甸的重負一掃而空。


    有父母的孩子是有福的,這表明他又可以成為從前那個什麽都不用操心的孩子。


    不過這些年終究改變了他太多。


    堅定地抬頭,眼裏滿是認真,傅江衍一字一句地開口,雖是平淡地語氣卻是鄭重得讓人心驚。


    “無論是誰,我會替你們報仇。”


    第12章 第十二章


    沒想到傅江衍會這般說,薛雪心愣住了,片刻後露出了一個欣慰的笑容。


    兒子當真是長大了,說出這般有誌氣的話當真是出乎她的意料。雖說他們的敵人實力強勁,絕非現在的傅江衍可以對付的,可即便如此,也讓她足以讓她開懷。


    心頭微暖,薛雪心上前想像小時候一樣把他抱起來,終是遺憾地發現,從前小小一團的兒子現下已是長成了一個玉樹臨風的翩翩少年,個子更是比她還要高了。


    “這處秘境約莫在七日後再次開啟與外的通道。趁這機會,我們不如帶著小衍把那幾個地方的天材地寶都給取了吧。”


    笑容恣意而爽朗,傅恒感覺自己好些年沒有這般暢快了。


    這些年他們困在這處秘境中,也無他事可做,除卻修煉,便也隻剩探查這秘境的情況了。雖說這秘境中的傳承還是沒能獲得,但十年時間卻也足以讓他們在此地熟稔得如同在家裏了。


    被傅恒拉著跑到一麵光滑的牆壁麵前,抬手按了一下那看起來空無一物的牆麵,傅江衍驚訝地發現,他們竟是就這麽出來了。


    “我們……不探索一下墓穴內部麽?”有些遲疑地開口,傅江衍有些困惑了。他總覺得這處秘境乃是仙人坐化留下的洞府,好東西應該都在墓穴內部才是。


    “這你就不知道了吧?根據我和你娘這些年的探索,這處秘境其實別有巧妙,是按照五行所設,一共有五樣寶物。”


    “五行?”沒想到還有這種講究,傅江衍有些好奇地問道。


    “這北為太陰,屬水;西為少陰,屬金;南為太陽,屬火;東為少陽,屬木;而我們方才所在的墓穴,便是這秘境的中央,屬土,想來那靈髓你也是知道了。”


    見兒子這般感興趣,傅恒開了話匣子侃侃而談。若非傅江衍知曉自家父親從前是個一心練武的武癡,不識其他,定是會被他這一副世外高人的高深莫測狀唬到。


    “原是如此。”默默點頭若有所思,傅江衍跟在傅恒的身後,隻覺自家老爹的速度越來越快。


    不過他終究還是沒有內力,更是不曾習得這等趕路的身法。氣息逐漸紊亂,傅江衍已經從開始的走變成了跑。


    不過傅恒在前方走得倒是輕鬆,氣定神閑,一步踏出一丈,他甚至還有空停下來等上傅江衍一等。


    “嗤,你這般跑法,可還受得住?”熟悉的聲音在腦海中響起,讓傅江衍險些忘形,停下了腳步。繼續飛奔向前,他發現自己腦海裏突然多出了一些東西。


    沒有第一時間查看那些多出來的內容,開口便是一句“你現下感覺如何”,傅江衍心下擔憂,卻也明白仙人先前沒能及時出現救他,想來是傷到根基,陷入了沉睡。


    見少年嘴唇抿緊,擔憂的臉上還含著幾分怒氣,杜問夏心下啞然,似是想到什麽笑了一聲道:“我很好,比之前還要好得多。”


    雖說她也不知怎生會這般快的恢複,但事實是,她現在的實力似乎比之前還要精進了。


    “日後……莫要再如此了。”


    少年的雙目寫滿認真。明明是那般低微的實力,卻還是讓杜問夏心頭微微受到了觸動。不曾想這少年竟然成長到有膽子教育她的地步,杜問夏有些好笑地勾唇道:“是是是,都依你。”


    聲音輕柔,含著無盡的寵溺,那語氣倒像是在哄孩子,讓他耳熱。


    隻覺心上似是有羽毛掃過,傅江衍慌亂地壓下心中陌生的情感,開始翻閱腦海中多出來的那篇功法。


    心神很快沉浸其中,傅江衍方才那紛亂的思緒一下子變作沉靜。滿心滿眼都是驚歎,他實在沒想到,這仙人隨手傳授的步法竟然這般強大。


    這步法名曰步罡踏鬥,又可名步天綱。凡間道士常常以它來禮拜星宿,召遣神靈。而修仙之人練此步法,不僅可作身法,可用來趕路,更是可以在修為不足元嬰的情況下,不借助法器一步步如登天梯,直上九天。


    不過身體內不要說靈氣,便是內力也無的傅江衍顯然是飛不起來的。


    見自家兒子也不跑了,開始按照詭異的步伐前進,那模樣像極了跛腳的瘸子,傅恒臉漲得通紅,有些懷疑人生。


    難不成是自己把兒子逼得太急,逼傻了?


    腳踏七星,腳步從淩亂化為玄奧,傅江衍的速度越來越快。黑色衣擺翻飛,傅江衍從開始的手忙腳亂變作氣定神閑,負手之間一步已是踏出了一丈。


    看得目瞪口呆,傅恒震驚得一時之間不知該做出什麽反應。艱難地開口,他感覺自己這些年當真是活到狗肚子裏去了:“你這是突然頓悟了?”


    這才想起身邊還有旁人,一時之間卻是不知道該如何解釋,傅江衍默默無語,卻是點頭默認了。


    好在傅恒是個粗線條,倒也沒有再問。


    越看越覺得自家兒子優秀得天上地下舉世無雙,傅恒更是開懷,長袖一甩便是大踏步向前而去。


    這回,他倒是不擔心傅江衍跟不上了。


    *


    一路疾走,二人很快便來到了這北方極陰之地。


    見前方已是有一群人在攻擊那水譚中即將化蛟的虺蛇,傅恒皺了皺眉,拉著傅江衍朝裏走去。


    這虺蛇雖說看著普通,還未化蛟,可他這些年與他打的交道可不少,自然知道它的毒性有多猛烈。


    這並非是他的目標。


    他想要的那樣東西,其實在這水潭底部。


    嗯,眼下還有人幫忙拖住這難纏的家夥,倒是輕鬆多了。


    “長夜鎮肖家在此,還不速速閃開!”


    還未靠近,便見一道晃眼的劍光蕩來,直逼二人腳下,傅恒臉色微變,拉著傅江衍便是往後飛掠。


    以他的眼光顯然可以看出,這劍光可不是什麽簡單的預警,而是真真想砍掉他們雙腿的。


    “嗬。”麵上微微露出些怒容,同樣也是一劍蕩去,傅恒看都沒有看他們一眼,拉著傅江衍便徑直跳下了水潭。


    倒不是他仁慈,那一擊雖說不會傷到方才動手的那人,但也足以將那家夥逼至危險的位置,受到那虺蛇的一擊重創。


    他們要殺虺蛇,自然也要做好被殺的準備。


    況且他還需一人替他攔住這難纏的家夥,自然不會做這等費力不討好的傻事。


    懶得理會這群小家夥,拉著傅江衍朝水潭底部而去,傅恒抬手給傅江衍嘴裏塞了一顆避水珠。


    “該死的,他們就這般跳進去,怕不是水底有什麽寶貝?”說話這人貪婪地舔了舔唇,一身黃燦燦的袖袍飛舞,那情形像極了成精的油菜花。


    “那我們要不……不打了?”說這話的是個嬌俏的姑娘。


    聽到自己的隊友如此說,她很快想明白了這其中的關竅。遲疑地開口,她不曾想到,自己這樣隨隨便便的一句話竟是很快被方才揮劍那男子不留情麵地打斷。


    “不打?你說得倒輕鬆,你放過它,你看看它放過我們麽?”


    身上的傷口越來越多,有點暴躁地吐出一口惡氣,他感覺自己當真是快氣成一個皮球了。明明知道這水潭下有不對,卻也隻能有心無力地眼睜睜看著,這等陽謀,實在是讓他憋悶至極!


    沒想到平日裏溫和有禮的俊逸少年突然這般不給麵子,那少女臉色一白,咬了咬牙頭也不回地遠離水潭而去。那情形看著竟然是真的要拋下他們,獨自離去。


    她實在是不樂意伺候了,這虺蛇是他們提出要打的,眼下打不過,


    這般作態可真是沒勁。


    “……”身上壓力猛得一沉,隻覺受到的攻擊更加頻繁,那縱劍少年一瞬間氣得差點吐血。


    但覺頭頂似是有一細長的水柱噴來,他狼狽地在地上滾了一圈,將將躲過,卻是沒想到這看起來沒什麽威脅的水柱,竟然將身邊的土地腐蝕得“嗤嗤”作響。


    *


    而此時的傅恒已經和傅江衍來到了這水潭的最深處。


    雖說這水潭看著不深,但下去以後並非如此。下潛了約莫一炷香,二人這才找到了這回的目標。


    “你這老爹夠會折騰啊,這等隱秘的地方都能尋到。”見那下麵有個帶鎖的寶箱泛著瑩瑩的清光,杜問夏滿臉的興味,莫名覺得這氣息有些熟悉。


    被杜問夏這打趣得也不由開始神遊太虛,想象起自家老爹滿秘境亂躥的身影,傅江衍有些好笑地抿嘴,心情卻是又很快有些低落。


    十年的孤苦足以把人逼瘋,想來他們該是吃了不少的苦。


    “這箱子的鎖邪門的緊,這些年我費勁了心力,都沒能把它打開,此番我們索性把它直接帶走吧。”


    懶得再解什麽鎖,直接奮力試圖將那箱子搬離沙土,傅恒竟然還真把這箱子舉起來了。


    被這番操作驚得目瞪口呆,杜問夏實在沒想到,還有這種犯規的法子。


    不過想要把這沉重的箱子給帶出水潭,可不是一件易事。


    還沒來得及替他們擔憂,便見水波翻卷,耳畔更是隱隱傳來一聲低吼,恰似龍吟,杜問夏了然地眨了眨眼。


    如若她猜的不錯,那虺蛇不僅將成功那幾人擊敗生吞,更是破後而立,蛻而化蛟,此番卻是來阻止二人帶走它守護的寶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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