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放本來就不是個八卦婆,雖然好奇,但點到為止。隻是覺得這個女孩子的吃相實在不好看,與地上那個活潑點的折耳貓有得一比,還不如那隻文雅的貓吃相好。不過初次見麵,不便多嘴,隻是微笑著看胡洛洛一家三口吃得香。隻是奇怪,要在平時,沙皮狗早跑過來圍著打轉討吃了,怎麽今兒卻是避得遠遠的,難道是怕生嗎?


    胡洛洛一家三口吃完便識相地告辭,沙皮狗這時才跑過來,繞著腳撒歡。盛放一邊做狗食,一邊在心裏對胡洛洛好奇不已,這麽一個璞玉一般的女孩,滿眼都是純潔,怎麽看都不是那種常見的被人包養獨居高級公寓的女子,可能是什麽富商的女兒吧,可是那種吃相看著又不像是大戶人家出身,或者其父是暴發戶?


    盛放入住第二天便上班辦移交,忙得昏天黑地,直到周末才有時間準時下班回家,因為這個公司沒有周五晚上占用員工休息時間的傳統。茶幾上曾經美麗綻放的千日紅早已被打掃衛生的送進垃圾桶,可得把玻璃壺還回去了,否則人家都要懷疑她昧下了呢。盛放想了一想,幹脆洗把臉,換上休閑一點的衣服,持著玻璃壺敲胡洛洛家的門。


    胡洛洛在家如果沒事看電視什麽的話,一般是不會辛苦化作人形的,聽見敲門才立刻變身,搶著去開門。盛放沒有進門,隻是站門口微笑道:“我來還玻璃壺來了,不好意思,一直很忙,回來很晚,怕你早已睡覺不敢敲你的門。晚飯吃了沒有?聽說有個不錯的飯店,可以吃最新鮮的海鮮。”


    洛洛一聽眼睛發亮,跳起來拍手道:“好啊,我早就想吃永記意外的吃食了。”但又忍不住內疚地看了兩隻貓一眼,道:“可以帶她們一起去嗎?”


    盛放隻有搖頭,道:“不可以,餐廳一般都是不允許帶動物進內的。”


    洛洛暗自回頭作了個鬼臉,自己也是動物呢,隻是大家不知道而已,“jolie,我穿這身衣服出去可以嗎?”叫盛放英文名,是那天結識新芳鄰後回家與曬貓娜娜貓討論出來的結果,大家一致覺得盛放看上去年紀太大,叫姐姐的話不合適,叫阿姨的話據說最犯女人的忌諱,女人最怕被叫老了,還是含糊地象香港片裏麵一樣地叫英文名比較合適。


    盛放微笑:“很不錯,休閑卻雅致,而且關鍵是穿衣服的人是個大美女。”


    洛洛聽著喜歡,拿茶壺進去與曬貓和娜娜貓交代幾句,這才出來。其實她們一家三口早就吃了晚飯,隻是聽說有得出門吃好的,洛洛的肚子又起勁了,幾乎是蹦跳著出來。“走咯。”


    盛放微笑著看她一身朝氣蓬勃的樣子,也記不清自己年輕時候是不是也這麽蹦噠過。


    在永記,洛洛總是笑嘻嘻地大言不慚地合上菜單對服務生說聲“我不識中文字”便打發過去,一般誰都不會相信這麽個氣質出挑長相出眾的女孩會是個文盲,都以為她是香蕉女孩,剛自國外歸來,隻識英文不認漢字。可是今天盛放領進的這間餐廳卻是叫洛洛大撓頭皮,原來點菜單乃是中英日法四國文字,那句“我不識中文字”再說不出口,萬一店家有備無患,給你一句“小姐,你需要什麽文字,本店統統有備”,那豈不是洋相更大。所以洛洛隻有尷尬地把菜單遞給盛放,道:“我不識字。”


    盛放隻是抬眼看了洛洛一眼,接過菜單並不打開,往桌上一放,道:“這家餐廳別的都好,就是菜單故弄玄虛,叫人看得眼花繚亂,不如我們直接上那兒陳列台看看去,什麽新鮮吃什麽。”連串的語言動作大方得體貼心,叫洛洛一下傾倒,原來職業女性不都是咄咄逼人一如電視上所演,瞧這盛放,與她相處,如沐春風。


    點菜區,洛洛一眼看中顏色鮮豔的北極貝,以前在北極時候,海邊偶爾可以撿拾一隻不小心被衝上海灘的北極貝,味道之鮮美,叫洛洛銘記三生,如今見大盤出售,怎肯放過,點了。盛放知道洛洛的食量,幫她點了不少魚蝦,自己則是仙貝湯一隻打發。


    盛放吃得少,倒有一半時間看洛洛吃得津津有味。洛洛拿著叉子吃北極貝,發現很好用,比筷子好使,起碼不必再用手抓,被人側目。正準備想與盛放說這北極貝好吃,得打包一盤回家與曬貓娜娜貓有福同享,卻聽盛放聲音有點異常地道:“洛洛,幫我一個忙,你往左看,靠牆一桌有一男一女和一個小男孩。”


    洛洛不知左邊是哪一邊,但見盛放的眼睛緊張地衝著某一邊瞟,想來那邊就是左邊了吧。循著盛放的眼光看去,果然那邊有一桌完全符合盛放所說。便不在意地道:“嗯,那邊一家三口好像才進來,桌上還沒菜。”


    卻聽盛放一改常態,言語尖銳地道:“什麽一家三口,狗男女加一無辜小孩而已。那個男的是我前夫,你別看他現在一副人模狗樣,當初還是我在中餐館打苦工供他念碩士,他口口聲聲說一輩子不忘我的恩德,卻在早我一年回國期間找下第三者,隻等著我回國後天天與我吵架,借口感情分裂鬧離婚,我直到離婚後才知中他圈套,可憐我還誤信他的所謂真誠,把兒子讓給他。禽獸,衣冠禽獸。”


    洛洛忽然想到自己好像也是禽獸中的一員,忙小心翼翼地插嘴道:“不,禽獸不如。”


    盛放感覺這話非常中聽,連連點頭,道:“對,禽獸不如。我的沙皮狗雖然叫禽獸,可也從不會做出這種背信棄義坑蒙拐騙之事。洛洛,我不想見這個禽獸不如的人,麻煩你幫我過去叫我兒子過來,告訴他,他媽媽在這兒就行。啊,對了,明天應該是十一長假,怪不得他們會來大連,感情是度假來了,真瀟灑啊。當年這個禽獸不如可是官司結束就帶兒子移居上海,最後一麵都不讓我見,不知我兒子還認識我不。”盛放還沒見到兒子,手腳卻已經亂了方寸,眼圈兒都開始紅了。


    洛洛覺得她好可憐,很想幫忙,忙問道:“兒子叫什麽名字?我怎麽稱呼他比較好?”洛洛最近因為自己新得名字,才知稱呼是那麽重要,所以對別人的名字也格外在意。


    盛放道:“他叫陸念,想念的念,洛洛,你別替我生氣,可別嚇著孩子。”


    洛洛忙深呼吸一口,掛上千嬌百媚的笑,道:“好,你等我好消息。”說完便起身,攜餐廳半數男女的目光,過去那一桌。人未到,氣場已至,桌上三人不約而同自發抬頭看向洛洛。洛洛不驕不躁,微笑著俯下身,對看著她合不攏嘴的陸念道:“陸念,你媽媽在那裏等你,你去看看她好嗎?”


    陸念傻了一下,回頭一看,果然是媽媽,立刻離座想跑過去,可是旁邊橫出一隻玉手,一把拉住陸念的小手,“陸念,忘記爸爸怎麽說的了?”


    洛洛見陸念可憐兮兮地眼睛,大怒,心想怎麽也輪不到你這個局外人來說話,當下抓過陸念的叉子,拿到耳邊在手指間飛快地轉了幾圈,便衝著玉手一叉下去。那隻玉手見此不妙,忙縮回手去,陸念趁機早跑去媽媽處。玉手主人驚魂甫定,厲聲道:“你想幹什麽?知不知道這是犯罪?”


    聽到犯罪兩字,洛洛心下忐忑,但隨即想到,我是妖精我怕誰,仰起下巴道:“阿姨,我做什麽了?”她故意叫這個女人阿姨,因為曬貓多次嚴正指出,叫人阿姨是對年輕女子的最大打擊。百忙當中抽空看向盛放,見他們母子擁抱在一起,親熱非常,不知這個狼心狗肺而與狐狸無關的爹是什麽感受,洛洛不理那個女子氣得發抖的臉,一臉無辜地看向陸念的爸爸。


    陸西透被忽然冒出來的古怪少女搞得莫名其妙,但看見前妻在側,一切於他來說已有答案,前妻此人一向潑辣好鬥,手腕高明,安排一出狹路相逢的好戲,於她如小菜一碟。當年千方百計設計她離婚,陸西透對盛放醒悟後的反撲早有準備,隻是沒想到會在度假時間狹路相逢。他當下收住心神,款款拉住女友的手,道:“別生氣,陸念看看他媽也是應該。”隨即微笑的轉頭看向洛洛,和氣大度地道;“小姐貴姓?”一石三鳥,三個女人都被他麵麵俱到地照顧到,可惜洛洛不知這是骨灰級的水平,一於等閑視之。


    陸西透的女友抱怨道:“可是你以前不是……”


    陸西透夾了一塊爆螺片親親熱熱塞到女友嘴裏,阻住她把後麵的話說出口,“嵐瀾,你不是想買些大連的海鮮回去孝敬父母嗎?不如問問這位小姐。”


    洛洛要是機靈一點的話,定可以從其中看出不少花頭來,可惜洛洛是妖精,卻遠非人精,見陸西透這麽說,也就實實在在地道:“我才來大連,除了住的地方附近,其他什麽一概不知。”


    陸西透招手叫服務生給洛洛放了一套餐具,微笑道:“他們母子團聚,不如你在這兒坐一會兒,不去打擾他們。怎麽稱呼你?”


    洛洛一聽,覺得有道理,盛放說她好久沒見到兒子,一定有很多話要說,這會兒自己過去就礙手礙腳了,看來這個陸西透說話做事還是比較有分寸的嘛。隻是洛洛對這人心裏有偏見,這個念頭隻是一閃而過,沒多停留,依然視陸西透為禽獸不如的人。“我姓胡,你可以叫我胡小姐。”洛洛聞到爆螺片的香味,好像很不錯,興趣一來,滿眼都是晶光,顧盼之間,連陸西透的女友藍嵐瀾都醉倒,等他們清醒過來,已見洛洛舉起叉子,大吃了好幾口,大大一盤爆螺片已經缺了一角。


    總算洛洛在生人麵前有點顧忌,也因為已經吃過飯,不是很慌,所以吃得雖快,但樣子隻讓旁人看著覺得可愛,象小孩兒遇見好吃的物事,專心致誌在那上麵,嘴裏眼裏隻有螺片,專注得可愛。


    藍嵐瀾抽空看男友一眼,吃驚地發現陸西透一臉愛憐地看著洛洛,頓時心中警鍾長鳴,這是什麽眼神?看陸念都不是這個眼神,要死了,得出手阻止。便提高聲音道:“西透,西透。”自己都覺得自己聲音有點怪異,旁桌已經有人側目,但是陸西透卻沒聽見,隻是如洛洛專注於螺片一樣專注地看著洛洛。藍嵐瀾心裏開始慌亂,急切地伸手出去按住陸西透的手,大聲道:“西透,西透,和你說話呢。”


    陸西透這才如夢初醒般回過神來,神思不屬地看著藍嵐瀾問道:“什麽?”


    藍嵐瀾氣急,但又不能一招就露出自己的馬腳,隻得勉強收拾心情,放低聲音道:“西透,今天因為要和你一起出來,我太高興,早上醒得早,現在頭有點暈。我們把這些菜打包了回去吃吧,這餐廳椅子坐著難受。”說著,一雙小手扶上額頭,一副弱不禁風樣。


    洛洛一聽,慌了,他們要走的話,不是也得把陸念帶走嗎?那可不行,這女人不安好心,這不是存心不給盛放母子團聚的時間嗎?便急道:“你們走就走吧,留下地址,我等下送孩子過去給你們。jolie好不容易與兒子說會兒話,你一會兒拉住陸念,一會兒又裝頭痛的,不是存心拆散他們吧,你好歹毒。”


    陸西透看看洛洛,再看看籃嵐瀾,隻是波瀾不驚地道:“不如這樣吧,麻煩胡小姐你過去與盛放說一下,陸念很久沒見他母親,如果他願意,可以跟他母親回去住幾天,我離開時候來接他,你問問盛放她同不同意。”


    洛洛吃驚,沒想到陸西透這麽通情達理,她還以為這個盛放的前夫一定是個不講道理的人呢。忙應道:“好,謝謝你,我去與jolie商量。你等著。”因為心生好感,所以對陸西透笑靨如花。一時桌上還坐著的兩個人心情炯異。


    洛洛過去把陸西透的意思一說,盛放都忍不住詫異,忙欣喜地對兒子道:“他什麽時候這麽講理了?也好,念兒,這幾天和媽媽一起住好嗎?媽媽帶你好好玩兒,去海洋公園啊,海洋世界啊,還有吃最好吃的海鮮,好不好?媽媽還有一隻最傷心的沙皮狗,臉皺得象老奶奶似的,念兒去看看好不好?”


    陸念抱住盛放的脖子,開心地叫道:“好啊好啊,我要和媽媽一起住。”


    盛放喜悅得眼睛亮過燈泡,笑得合不攏嘴,對洛洛道:“洛洛,你幫我與陸西透說一聲,叫他放心,他什麽時候走,我什麽時候把念兒還他,不妨礙他與女朋友卿卿我我,我們念兒才不作電燈泡。這是我名片,你交給他,再告訴他,我的電話隻準他用一次,取兒子時候才可以打,否則後果自負。”


    洛洛覺得後麵這幾句怪怪的,但還是照原話傳達給陸西透。隻見陸西透聽後隻是很寬容地一笑,道:“盛放就是這種脾氣,好吧,我不騷擾她。不過……胡小姐,我有個不情之請,念兒一直沒有離開過我身邊,他跟著他母親住,我會很掛念他吃得好不好,睡得好不好,你也瞧見了,盛放是不可能回答我這些問題的,我可不可以麻煩胡小姐每天抽時間出來給我個電話與我說說,這是我名片,你可以打我手機,如果你答應的話,請收下名片。”


    洛洛覺得這個忙應該幫,便接過名片,白紙黑字,就是不知道上麵寫的是什麽意思,不過這個“西”字剛學到,還是認識的,那幾個數字也認識。“你哪串數字是手機呢?”


    這話要是別人問出來,陸西透準認為他是找茬,但由洛洛睜著圓溜溜的大眼一臉無辜地問出來,陸西透隻覺得這是她捉弄小男生練出來的小狡猾,隻顯可愛。便微笑地取出筆,瀟灑地在手機號碼那兒畫個圈。洛洛不知這問人家手機號碼是哪串數字這種事有多愚蠢,所以當然也感受不到陸西透對她的寬容,隻是收起名片,放進褲袋,起身笑道:“好,我每天等他們玩回來就匯報給你,別擔心了,jolie很能幹的。”


    陸西透心裏雖然有一大堆疑問,這女孩與盛放是什麽關係,是不是與盛放住一起,等等。但是不急,以後有的是機會聊天說話。


    隻把旁邊最知道陸西透伎倆的藍嵐瀾氣得臉色煞白。沒想到自己一個錯招,反倒成就了陸西透接觸這個女孩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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