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洛洛考慮到人過留名,雁過留聲,便找張紙條,用她鬼畫符似的字體寫上一句:洛洛到此一遊。大功告成,正要起身離開,隻聽外麵長一聲短一聲此起彼伏地叫“胡先生”,難道是賭徒來了?洛洛興奮,對著門站住,隻為第一時間看見人。果然,隻聽一個男聲漸漸接近,隨著門砰然打開,隻見男聲的主人大步走了進來,此人沒穿這幢樓大多數人都穿著的深色西裝,隻是穿件墨綠的粗針毛衣,裏麵居然露出鮮黃的襯衣領子,這麽怪誕的搭配,穿在這個賭徒身上卻是好看得很,襯得他英俊挺拔,卓爾不群。洛洛隻覺得心裏“咯噔”一下,好像是有什麽東西從心裏飛了出去,掛到那人身上,從此心不再完整。


    那個賭徒自然是看不見手足無措的洛洛的,他一邊不停地與跟他進來的人講話,一邊轉到自己位置,雙臂一展,便在桌上掃出一塊空地,隨即接過來人手上的文件,仔細看了起來。一連串動作如行雲流水,看得洛洛心馳神往。不過賭徒這一掃,把洛洛寫的紙條也掃到一邊。洛洛不便此刻出手去扯出來再放到賭徒麵前,隻有站一邊徒呼荷荷。


    跟賭徒進來的人順手替他整理桌子,三下兩下整理到洛洛留的紙條,不置信地前後翻看一遍,笑著遞給賭徒,“胡先生你看,這是誰留的紙條?”


    賭徒隨便地瞟上一眼,也是一笑,到:“是不是新來一個打掃衛生的小姑娘?也就這種半文盲才會寫出這麽難看的字來。跟內務重申一下,叫他們打掃我辦公室的時候不準動桌上任何東西。”


    半文盲?有這麽遜嗎?洛洛哭笑不得。忽然腰上的手機震動,拿出一看,是陸西透的號碼。對了,出來很久了,該是回去的時候。如往常一樣離開,可是走了幾步,又忍不住回頭看一眼,看賭徒正埋首於文件中,神態專注,非常好看,不由又流連一會兒才走。


    下得樓梯找到衛生間現身出來,走到雲出岫麵前的時候,見雲出岫大吃一驚,不由惡作劇地故意湊到她身邊偷笑道:“剛才你緊著上bbs聊天的時候,沒看見我出去吧。”


    雲出岫不敢吱聲,因為陸西透正好打開門。見到洛洛,陸西透笑道:“哪裏去了?打你手機也不接。”


    洛洛進門,等門關上才道:“我正到處閑逛呢,見這兒都好安靜,所以一點不敢出聲。你電話打來時候我正在樓上。”


    陸西透玩笑道:“樓下都是我們單位的,隻有樓上幾層是外租給幾個有名號的國外基金,你在那裏闖禍的話,我保護不了你。”


    洛洛滿懷希望地問道:“樓上那家你認識嗎?我想認識這個人。”說著把賭徒的名片遞過去。


    陸西透一看名片上的名字,警惕地抬頭看見洛洛水一樣的眼光,,不問便知,有問題了。他淡淡地道:“你把人家名片都取來了,還不認識這個人嗎?我與屠先生隻是點頭之交。”


    洛洛急切地道:“那麽說你是認識的了?太棒了,介紹我認識他行嗎?他沒見到我,隻有我見到他。”


    說話間,少女情懷一目了然,陸西透隻聽見自己心碎的聲音似乎從遙遠的地方傳來,隆隆回蕩在耳邊,震耳欲聾。他需要調動多年培養出的定力才鎮定得下來,勉強維持若無其事的麵孔,轉身走到自己位置坐下,免得無力的雙腿撐不住內心振蕩劇烈的身體,喝了口水,才道:“這整座大樓,幾乎有一半的女孩子想認識他,因為他高大英俊,更因為他是這一行的天才。他的名言是‘賭徒是天生的’,再加他的判斷是行內的風向標,所以人們幾乎忘記他的名字,都叫他賭徒。所有想接近他的女孩都拚命展示自己的優點,洛洛,你拿什麽展示給人?或者說,我該怎麽把你介紹給他?”


    洛洛被陸西透問住,是,難道叫陸西透牽著她對賭徒說這是胡洛洛,她想認識你,那多傻啊,想著都滑稽。她隻管想著自己的心事,都沒去注意陸西透的神色,反而是旁觀的曬貓道:“洛洛,陸叔叔心碎了,你別再逼他。”


    洛洛這才醒過神,看向陸西透,不過背著光,看不真切。想到這事麻煩陸西透去做還真是折磨他,好像很不應該。忙笑道:“那就算了,等我長大一點再說吧。”


    陸西透是個人精,還能不知道洛洛想的是什麽,這一打擊比洛洛叫他陸叔叔還大,這說明洛洛不是不懂風月,而隻是對他陸叔叔不來電。男女相處這麽多時間下來,要還沒來電又那麽熟絡的話,也就隻有自認倒黴,以後兄弟姐妹相處,不,好像該是叔侄相處了,這道理陸西透還能不知?他心裏很是灰心喪氣,可是又喜歡洛洛,不願意在她麵前表現出來,讓她以後看不起這個陸叔叔,隻有勉強微笑道:“這種事情需要機遇,再早幾天的話,我們聖誕晚會還在一起寒暄過,不急,會有其他時間的,我們這個行業經常舉行酒會,下回你跟我一起去,這樣介紹過去的話比較自然一點。”


    娜娜貓聽了道:“陸叔叔真可憐,我有點開始同情他了,他真是前世欠你洛洛的,否則不應對你這麽好。”


    洛洛心裏也這麽覺得,很後悔自己剛才衝動,期期艾艾地找話道:“剛剛電話叫我,是不是有什麽事?”


    陸西透微笑道:“沒事,隻是開會回來不見你,雲出岫又不知你去了哪裏,擔心你走失。這樣吧,我也下班了,你看是先載你去你的新居呢,還是先去吃飯?”


    洛洛毫不猶豫道:“要看新居,謝謝你了。”


    陸西透笑道:“謝什麽,跟我客氣。”心裏卻是說,還真是前世欠她的,這麽隨她差遣,隻要能換她一笑就心滿意足了。


    下地下停車場取車的時候,不時遇見同事,見到洛洛都是目瞪口呆,不過都不敢胡說八道,以為洛洛是陸西透的女友,心裏都是暗罵這人怎麽這麽好運氣,老牛吃到這麽漂亮的嫩草。隻有陸西透自己心裏清楚,真比黃連還苦。


    新居還是一室一廳,不過廳要比原來大上許多。房子裏沒有北方普遍的供暖,進去就跟掉進冰窟窿似的,洛洛沒覺得怎樣,曬貓先叫出來:“開暖氣,開暖氣,否則我得著涼。”


    洛洛新奇地這兒看看,那兒摸摸,打開冰箱一看,滿滿的食品。廚房裏也是,油鹽醬醋都已經各就各位,衛生更是不必說,可見陸西透是費了心思的,忙過去道:“謝謝你幫我安排得那麽好,我都還沒想到的你都幫我想了。”


    陸西透有點失神,洛洛與他說話他才愣一下反應過來,但立刻就保持風度道:“誰叫我是陸叔叔。”


    洛洛不疑有他,聽了也跟著笑,道:“好啊,你不生氣的話,我以後就叫你陸叔叔,否則真的還得問你英文名了,就像我叫jolie一樣。”


    陸西透見洛洛一口應下來,心中的痛都已經麻木,隻會嘴裏抽著冷氣笑了,道:“好吧,不過人前還是給我點麵子,別一口一個陸叔叔,好像我有多少老似的。你會開空調嗎?”


    當然不會,原來住的地方是中央空調,於是還是陸西透手把手教會她。陸西透家與洛洛的在同一個小區,他家本來有個保姆,一直照看著陸念,同時做點家務的,如今陸念已大,她比較閑,洛洛搬來正好,陸西透叫她每天過來兩小時幫洛洛搞衛生。洛洛從電腦包裏拿錢出來還給陸西透早前墊付的房費,陸西透發現洛洛什麽都沒帶,不禁搖頭道:“你什麽衣服洗漱用品都沒有嗎?還是行李還放在別處?”


    洛洛一臉尷尬,她可以變出毛巾來,可是這麽做總有一天會被打掃的保姆知道,這兒與設施齊備的酒店式公寓是不一樣了。陸西透隻要一轉念便有數,不由真的笑道:“小傻瓜,連這種事情也不知道,你要是早與我說了,我也可以一早叫保姆準備下來,現在隻有臨時隨便買一些用了。這樣吧,我叫保姆拿些魚過來給你兩隻貓吃,我把陸念叫上,我們先去吃飯,然後去超市給你買東西,聽我的,你在生活方麵還不如我。”


    就這樣,洛洛認了這麽個便宜叔叔,這才得以輕鬆地在上海安家。


    這以後,陸西透自覺拉開了與洛洛的距離,可是心已經中了魔魘,哪裏是說放就放得下的。每天都是左手控製著右手不要去打洛洛的電話。


    倒是陸念與洛洛成了好朋友,休息天的時候就賴在洛洛的小窩裏,他有那麽多洛洛從來想都沒想到過的玩具,隻要陸念過來,兩人就一起拚圖,下五子棋,下飛行棋,上網玩各色電子遊戲,臭味相投。出門吃飯,兩人又都是隻吃菜不吃飯的主兒,連胃口都是臭味相投。陸西透看著隻有哭笑不得,原來自己機關算盡,隻是為了給兒子找了個好夥伴。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這一天一起出去晚飯,陸念與洛洛說起迪吧,說年輕人都去玩,他以後長大成人第一天就要去蹦迪。搞得洛洛好奇不已,興奮地問了陸西透十萬個為什麽,回家路上非要陸西透把她在一家迪廳門口放下,陸西透哪裏敢放洛洛一個人進去這種魚龍混雜的地方,隻有答應回家放下陸念,自己老夫聊發少年狂,陪洛洛瀟灑走一回。心裏真是連呼冤枉,明知吃不到,為什麽還這麽自覺做洛洛的保姆,真是沒道理得很。


    既然要去蹦迪,陸西透自然不會路邊隨便找一家進去,而他對其他場所熟悉得很,對迪廳可就陌生了,隻有老著臉皮給年輕同事打電話谘詢,這才問出個道道。進去燈光跳躍,音樂震耳的迪廳一看,洛洛立刻大聲道:“我們穿的衣服首先不對。”陸西透聽不清楚,微微一俯身,洛洛明白,貼著他耳朵又說一遍。暖氣吹在陸西透的臉上,他心裏酥酥的,也是悲哀的。


    洛洛喜歡這個環境,在節奏強勁的音樂中,她簡直坐不住,但又從來沒跳過,心裏又向往,又有點擔心,屁股是一點都坐不住的。陸西透隻覺得音樂震耳欲聾,每個鼓點都敲得心一扯一扯地難受,見洛洛那樣子,又覺得好玩,不由衝洛洛大聲道:“你上去隨便跳,這種舞沒有什麽約束,你隻要跟上節奏就是。大衣給我,我幫你拿著。”


    洛洛脫下大衣,與包一起交給陸西透,跳起來又坐回去,翹著嘴一臉為難地看著陸西透,陸西透看著心軟,很想陪她一起下去,終是還算知道自己年齡,隻有裝了個鼓勵的手勢,叫洛洛上去跳。洛洛上去了,陸西透並沒有把手裏的大衣放下,還是與洛洛交過來的時候一樣,原因自知。


    洛洛進了舞池,即使一動不動,閃爍的燈光打下來,也讓她看上去似乎是在起舞一般。洛洛才適應一下環境,卻聽耳邊音樂一變,換作另一節奏。隻聽上上下下一起隨著節奏狂吼“windn,wingdn”,正當洛洛納悶的時候,隻見一個全身黑色緊身皮衣褲女子跳上領舞台,一條黑白相間的兔皮圍巾如蛇一般從脖子纏下,直到右腳,看上去非常妖豔誇張,可又是說不出的好看動感。


    洛洛看著這個女子心中一動,總覺有什麽說不出的感覺不對頭,可是又一下想不出是什麽,隻是看著這個女子的腰肢隨著節奏有力扭動,很受感應,也不知不覺跟著扭動,她隻關注著台上的女子,卻不知她的美貌早招引得一眾男孩圍了過來。台上領舞的女子見此地有異,眼睛一轉看過來,一見洛洛,立刻眼睛一亮,嘴角浮出一絲燦爛的笑容。洛洛見此心領神會,這個女子大概也是與她有一樣的感覺了。


    不一會兒,洛洛隻覺得身邊有人碰了她的右臂一下,回身看去,見一個滿臉粉刺的大男孩衝著她討好地笑,這才注意周圍都是這種笑容,而且都是越來越貼近,原來自己是身處邊緣的啊,怎麽什麽時候身邊圍了那麽一群人了呢?心裏有點害怕,便止住跳動,伸出手排開眾人,回到自己位置。有兩個男孩跟出來,見她有同來的男子,這才徘徊了一下作罷。


    洛洛坐下來,衝陸西透做個鬼臉,心裏這才放鬆下來。陸西透微笑著順手遞過一杯檸檬水,洛洛正跳得全身發熱,一杯水下去,渾身舒服,心想其實陸西透對她還是真的很好的。“不跳了嗎?”


    洛洛搖頭,不跳了,這麽多男孩圍上來太恐怖。“給我一點時間,我要見見台上跳舞的那個女孩。”


    陸西透吃驚,洛洛才來上海沒多久,而且基本上是抱著書白天黑夜地啃,上進得很,怎麽可能認識人了?好在是女孩。陸西透稍稍眯著眼睛看上去,雖然不是最真切,但也看得出這個女孩熱力四射,美豔非凡,與洛洛可算是春蘭秋菊。“你認識她?要不要叫服務生去喊她一下?”


    洛洛還是搖頭,大聲道:“不用,她也注意我了,我估計她這一曲結束會自動來找我。要是不找,我們就走吧,不跳坐著沒意思。”


    陸西透不置可否,心裏還想,洛洛不大出來,以為人家注意她一下,就一定會要跟她有什麽交集,未必天下人都以他陸西透一樣的堅忍不拔一追到底,何況台上的還是個美麗女子。


    一曲終於結束,洛洛見台上女子在眾人喝彩聲中跳下,可是等了好久還沒見她過來,心裏微微失望,回頭見陸西透了然地看著她笑,隻得也笑,指指門口,陸西透點頭同意,起身離席朝門口走去。才出門口,隻覺外麵空氣清新,噪音全無,渾身舒服,陸西透笑道:“以前讀書時候也跳過迪斯科,不過沒現在那麽瘋狂,節奏也沒那麽重,裏麵坐著不跳真是吃不消。”邊說邊展開洛洛的大衣,準備給她披上,洛洛覺得不好意思,拿手接過,自己穿上。


    才準備接過陸西透手上的包離開,隻聽身後一個女子聲音急促地叫道:“哎呀,你怎麽走得那麽塊,我跑著過來都差點追不及,還好你沒走遠。我找你有話說,你千萬等我。”


    說話的正是剛才台上的女子,下得台了一看,隻見她雙眼靈動,眼角微微斜飛,尖尖的下巴,小巧的嘴,一副我見猶憐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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